清晨的號角吹響之後,比賽就開始了,人們爭先恐後地擁向賽維柯堡,在士兵的監督下坐上一層層的看台,就怕搶不到好位置。
整個比武大會,嚴格說來是人民賺錢的好時機。因為比武大會吸引的全是一些沒土地又沒城堡的貴族前來參加,而這些沒太多社會地位的參賽者通常會帶著家當、騎著馬匹,走好幾個禮拜甚至數月的路來到比賽的地點投宿。這幾天,就成了當地居民大賺特賺的最佳日子,因為無論這些參賽的騎士多神勇,他們總要吃和睡。居民可以出租帳篷,或者是提供食物和水,以及幫他們照顧馬匹或釘釘馬蹄鐵,無論是哪一種服務,都可以幫助居民賺到錢,何樂而不為。
由於比武大會不但需要長時間的準備且開銷很大,領主又會在活動期間開放城堡,提供食物給貧困的農民和工匠,因此人人欣喜若狂,是他們最喜歡的節慶。
而在這節慶中最忙碌的一群,自當是城堡裡面僱用的僕人及工匠。尤其是比武大會的前一夜,你可以看見堡內的人跑進跑出,忙得不可開交。其中最忙的要算是打鐵匠,他們要準備武器,要為馬釘鐵蹄,忙得連擦汗的時間都沒有。至於三五成群、不時穿梭在城堡中庭的木匠也很忙碌。他們不但要在明天比賽前搭好看台和柵欄,還得搭起另一座更高的高台供貴賓和領主使用,所以也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和滿城堡跑的二輪車有得拚。
不可諱言,大家都忙壞了。二輪車搬運著一桶一桶的酒及大批的食物,供廚房裡的麵包師和屠宰工使用調理,洗衣房內傳出喀嚓喀嚓的聲響,負責洗衣服的女僕正使勁敲擊著木棒,清洗先到貴客的髒衣服。
這一切都需要花費大批人力,城裡城外同心協力只等著比武大賽到來,也就是今天。因此,每個賽維柯居民的臉上都掛著微笑,雖然並不真的喜歡他們的領主,但他們還是很高興她舉辦了這一場比賽。
大賽的序幕,在黎明的號角聲中緩緩拉開。
第一對出場的參賽者,雙方各自騎著自己帶來的馬匹,各據比賽現場的一角,等待大賽主人蒞臨。
全部的人都在等著,等待賽維柯堡的主人,也就是傳聞中的血薔薇。他們屏息以待,尤其以坐在看台最高處的達斯洛王子為最,他從前天抵達賽維柯堡以來,就未曾見過她,更別提招待他,根本完全把他當隱形人看待。這無禮的舉動氣壞了他,同時更增添他對她的好奇,她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可以教他父王這麼提防和害怕。最重要的是,她的長相為何?
達斯洛王子摸著下巴納悶,狹長惹人厭的灰眼不經意瞥見坐在另一邊的柏納。這小子究竟是什麼人物?他猜。為何他有資格被安排坐在領主的左邊,和他這個重要的客人平起平坐?
達斯洛王子想不透,但他已經等得不耐煩倒是真的。這小妮子究竟要耗多久,居然敢讓他這個堂堂巴斯康辛王子枯等,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
他煩躁地點點腳尖,正想站起來大罵他不等了的時候,現場突然一陣騷動,顯然是領主駕臨。
達斯洛王子瞪大眼,一瞬也不瞬地瞪著來人,唯恐錯失任何一秒。
這個女人真是美透了!達斯洛王子不禁流口水。那頭火焰般耀眼的長髮,不做任何修飾只讓它們自然的披散在背後,小巧的嘴唇,宛若最上等的櫻桃,艷紅得想讓人咬一口,還有那翡翠般的綠眸和完美無瑕的肌膚。
噢,老天!他敢說世界上沒有哪一個女人能像她這麼耀眼,這麼讓人愛慕。
「抱歉我來遲了,達斯洛王子,請原諒我的無禮。」才一走近主位,蓓媚兒就對一臉癡呆的達斯洛王子伸出手,令他差點回不了神。
「我可以瞭解像你這麼美的人需要更多的時間妝扮。」達斯洛王子連忙親吻蓓媚兒的手背,諂媚地說道。
今天她穿著一件深紅色天鵝絨外鑲金線,看起來美艷動人。
「你真好,達斯洛王子,我還以為你不高興了呢!」蓓媚兒笑著縮手,謝謝他的讚美,間接諷刺他。
「一點也不。」該死,他剛剛不耐煩的表情一定被她看見了。「為了一個舉世無雙的美人,再長的等待也值得。」
「你真會說話,達斯洛王子,每一句話都說到女人的心坎裡。」蓓媚兒笑著坐回正中央的位置,轉頭面向柏納。「看見了沒,修士?你實在應該跟達斯洛王子多學學,他知道怎麼討好一個女人。」
語畢,連給柏納回話的時間都沒有,她即轉頭向會場的正中央,傑森正好也趁這個時候走過來請示。
「可以宣佈比賽開始了嗎,蓓湄兒大人?底下的騎士已經等很久了。」傑森問。
「可以了。」蓓媚兒瞄了高台下的兩方人馬一眼,要傑森儘管宣佈。
傑森領命離去,沒多久,就聽見一聲長長的號角,之後是歡聲雷動。
隨著眾人的掌聲響起,佇立在圍場中的騎士,終於能夠展開攻擊,他們不約而同的勒緊韁繩,握緊手中的武器,等待最佳時機給對手迎頭痛擊。
他們騎著馬繞圈,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在這場以生命為賭注的競賽裡,勝的人可以晉級到下一場,敗的人運氣好的話可以帶著受傷的自尊回家,運氣差的人搞不好連命都沒有,因此對峙起來特別謹慎。
他們一方手持斧頭,一方拿著戰戟,控制身下的馬匹慢慢地接近對方。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眾人都拉長脖子屏氣凝神,深怕錯過最精彩的一刻。
忽地,「鏘」一聲!
在眾人引領盼望的同時,身穿黑色鎖甲外披紅色罩衫,和同樣也是身穿黑色鎖甲卻披著藍色罩衫的雙方騎士,選在觀眾最意外的時刻交鋒,立即引來一陣喝采。
「好啊!」觀眾再度拉長脖子猛拍手,為場內的騎士加油。
瞬間,只看到紅衣騎士戰戟的尖刺朝藍衣騎士的身體刺去,而藍衣騎士亦眼明手快地以斧頭擋掉對方的攻擊,並伺機接近紅衣騎士拿起斧頭朝他的鎖甲砍去,在看台上觀罪的驚呼聲中,紅衣騎士被挑下馬,重重地滾落在地上。
霎時塵土飛揚,在場的每一個人莫不緊張萬分,看來第一場比賽勝負即將分曉。勝的人可以有機會一路打到最後關卡,親吻全場身份最高貴女士的手並獲得獎金。敗的人可得要小心自己的命,尤其剛跳下馬的藍衣騎士又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
果然,眾人的呼聲還沒完全停歇,藍衣騎士的斧頭已經落在紅衣騎士頭頂的正上方,紅衣騎士連忙滾開,大夥兒又是虛驚一場。
「身手不錯。」高台上的蓓媚兒居高臨下地觀看這場開幕賽,下了句評語。
「看來鹿死誰手還是個未知數,你說對嗎,修士?」她突然轉向一邊的柏納,輕聲地問道。
「我不知道,公爵大人不應該問我。」柏納冷眼直視正前方拒答。
「我不問你問誰?」蓓媚兒微笑。「你曾經是一個很好的騎士,應該看得比誰都清楚。」
「我不是騎士。」柏納語氣平板地糾正蓓媚兒的用詞,她已經在無意中刺傷他的心。
「我知道。」蓓媚兒誘惑道。「但是如果你願意的話,我隨時可以冊封你為騎士。」想成為騎士除了必須接受嚴格的訓練之外,還必須由另一名正式騎士以劍點頭授勳,比如她。
柏納瞇起眼,若有所思地看著一臉魅惑的蓓媚兒,思考了半晌,終於恍然大悟。
「這是你的遊戲。」難怪最近她的態度會有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你想逼我再次拿起劍重回戰場,原來如此,我懂了。」從偏僻的村莊回來後,她的態度就變得怪怪的,不再硬要他講道,但也不像以前那樣找碴,而是一副在等待什麼事發生的模樣。
「我不知道我們又退回到原點。」他還以為漸漸瞭解她,結果是他自己多想。
「每件事都有它的原點,尤其是遊戲。」蓓媚兒聳聳肩,有點訝異他這麼快就抓到要訣。「不過我的提議仍然有效。我是真的可以冊封你為騎士,甚至幫你找出當年殺害你家的兇手。」只有一個誘餌不夠,蓓媚兒又提出更大的誘因釣柏納上勾,柏納的眼睛確實閃了一下,最後仍然定下心回絕她。
「不,謝謝你。」她的多變讓他不敢領教。「我還是比較喜歡服侍上帝,騎士生涯不適合我。」事實上,他已經決定等比武大會結束之後就離開,他決定放棄感化血薔薇,那根本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再考慮一下,別太快拒絕。」看穿他琥珀眼下的心思,蓓媚兒不以為意地微笑。
想溜?等著瞧吧!她若讓他溜得成就不叫「血薔薇」。
淡淡丟下這句話之後,蓓媚兒把眼光移向賽場的中央,第一場爭鬥已結束。結果正如她所預想的,是紅衣騎士嬴,而不是人人看好的藍衣騎士。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場上對峙的騎士也一組一組的換。看台上的觀眾從早看到晚,之中只有幾次暫停,供騎士吃點飯、包紮傷口、換武器和更換馬匹。
第一天的比賽就在看台觀眾熱烈的掌聲中度過,失敗的騎士帶著受傷的身體和疲累的馬匹回家,留下來的全是一些勝利者,滿心歡喜地接受賽維柯堡的熱情款待。在比武大賽期間,宵禁取消,人們可以盡情歡樂,盡情喝領主提供的食物和酒,通宵達旦的跳舞和奏樂,度過多采多姿的夜生活。
第二天,清晨的號角一過,看台上又毫無例外的擠滿人。由於參賽的人數過多,單單預賽就必須分兩天進行,昨天勝利的騎士此刻全擠在看台上觀看今日的賽程,也順便藉著地利之便,偷瞄坐在高台上的女主人蓓媚兒。
好漂亮的女人啊!
有幸窺見蓓媚兒一面的騎士莫不這麼想,個個腦中都打著如意算盤。早在出發至此地參加比武大會之初,他們就聽過血薔薇的名聲,也知道這回她把自已當成比武大會的獎品,贏的人可以娶她,連同她身後那一大筆足以媲美王室的財富。
這是每一個參賽者當初之所以決定參賽的主要原因,但他們萬萬沒想到,除了可觀的財富之外,她的美貌甚至比金錢還更吸引人、更讓人垂涎!
第二天的賽事就在參賽的騎士各懷詭計的氣氛下結束。兩天下來,競技場上至少有數十個人受傷,幾十個騎士私底下決鬥,除此之外,一切尚稱順利。當然啦,場外的各式小販也開心得緊,笑得合不攏嘴,籍著這場比武大會,他們的荷包進帳不少,早已鼓鼓的了。
到了第三天,終於輪到重頭戲上場。清晨的號響才過,晉級到第二輪賽事的騎士就等不及摩拳擦掌,痛毆對手。
血腥的場面持續進行著,夾雜在群眾的歡呼之下,是一張張失敗和勝利的面孔,在這殘忍的舞台上輪流上演著。隨著騎士倒下或是振臂高呼的身影,太陽也慢慢收斂原有的燦爛光芒,轉為金黃。
好不容易,場上終於只剩下一組勝利者,那就是達斯洛王子。他不是靠實力得到勝利,而是靠詭計。奸詐狡猾的他命人在各個參賽者的飲水中,攙入不潔的東西,好讓大家拉肚子。然後再趁著對方腹痛如絞之際將對方撂下馬,過足了英雄癮。
現在,他置身在場中,等待最後一個參賽者上陣,然後他就可以風風光光的贏得勝利,抱得美人歸。
說到美人,達斯洛王子的下股不由得一陣騷動,滿腦子想入非非。
像蓓媚兒.賽維柯這麼美的女人真的很少見哪!先不提她那張天使般的臉孔,就說她的身材好了。她的比例完美,雙腿修長,胸部堅挺得恰恰好,既不過分豐滿也不乾癟,活脫脫是上帝的傑作。
既是上帝的傑作,當然就應該匹配他這個一國的王子嘍!達斯洛王子想,雙腿忍不住踢踢腳底下的馬蹬,等待對手出現。
不過,那女人很拽。雖然表面上對他客客氣氣,實際上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徹底忽視他。
但這情形即將要改變!達斯洛王子發誓。等他贏了比武大會,她定會將他當成英雄人物看待,到時要收拾她可就容易多了。
想到這兒,達斯洛王子幾乎要仰天大笑,這才發現他的對手居然還沒出現。
奇怪,該不是臨陣脫逃了吧!
達斯洛王子得意洋洋,認定是他過於優異的表現嚇著了對手,因此對方才會躲起來不敢現身。可惜他猜錯了。
他的對手不但沒有跑去躲藏,反而騎著一匹黑色的駿馬,從容地朝他走來。達斯洛王子相當納悶地看著朝他逐漸接近的馬匹,黑色的駿馬上甚至沒有穿上繡有代表家族徽紋的馬衣,這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達斯洛王子百思不解,更想不到對方不但沒有為馬匹穿上馬衣,就連盾牌也只是拿一般人練習用的普通盾牌。不過他那身銀光閃閃的盔甲倒是十分的耀眼,完全密封,連絲空隙都不留,他甚至看不見對方的眼睛。
達斯洛王子聳聳肩,對手是哪一號人物對他都沒有什麼差別,反正他們已經喝下他手下事先加料的水,鐵定輸得慘兮兮。
他拿起手中的武器,擺好陣仗,今天他選擇的武器是尖刀,是一種能刺穿對方盔甲的昂貴武器,最近才有鐵匠設計出來,聽說他手上拿的這一把,還是整個巴斯康辛王國境內唯一的一把呢!
另一方面,相對於達斯洛王子手中的新型武器,他的對手則是選擇了一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劍。和他身上的盔甲一樣,來人手中的劍閃爍著銀色的光澤,幾乎和他的主人一樣光亮,引起看台觀眾的一陣掌聲。
「加油,穿著盔甲的騎士!」看台上的觀眾,顯然不怎麼喜歡達斯洛這個排行巴斯康辛王國第三位的王子,紛紛為另一個挑戰者加油。
達斯洛王子氣壞了,這群不識貨的鄉野莽夫,他非讓他們知道他的厲害不可!
「來呀!」對手甫就定位,達斯洛王子就忙著叫陣。「拿出你的狗膽來,看本王子怎麼修理你!」說完,他舉起尖刀指向對手,對手吭都不吭,只是按兵不動,似乎在考慮該怎麼玩他。
這情形落在看台觀眾的眼裡,又是一個笑話。大夥兒看比賽的經驗也已有好多年了,一看就知道達斯洛王子之前的獲勝都有問題,上場的騎士不是突然倒下,就是虛弱到站不穩。換句話說,達斯洛王子一定是動了什麼手腳,才能過關斬將,贏得勝利。
因此,大夥兒不免悶笑,彷彿看見一隻連站都站不穩的家犬,對著真正懂得戰鬥的人狂吠。他們雖不知道來人是誰,但看他控馬的架勢和握武器的樣子,便知道他必定是個高明的戰士。
眾人的輕藐,很快的經由滿場低低的笑聲散播出來。達斯洛王子脹紅著一張臉,面子都不知道往哪裡擺,他一定要打敗這個對手以保留王室的面子!
「出招!」在面子問題的威脅下,達斯洛王子像只無頭蒼蠅拿起尖刀胡刺亂揮一通。
「看我刺穿你的盔甲,把你挑下馬!」他邊吼邊踢馬肚,催促身下的馬匹加速。由於他踢的力道過猛,馬匹受到驚嚇,驚慌之餘差點把他甩下馬背,立刻又惹來另一個笑話。
「哈哈哈……」
眾人再也忍不住笑意,直接放聲大笑起來。看來達斯洛王子不只不懂得戰鬥,騎術也很爛,連馬都控制不住。
「可惡,不准笑!」達斯洛王子氣得滿臉通紅,這群囂張的賽維柯居民,等他回王宮後,絕對要說服父王發兵剿平這座爛城堡,否則誓不干休。
「我殺了你!」惱羞成怒的達斯洛王子,拿起尖刀再次朝對手衝去,這回他學聰明了,不再猛踢馬腹,馬匹果然聽話地跟著他的指令衝進敵陣,與對手正面交鋒。
「咻」地一聲。
達斯洛王子的表現極為英勇,可惜卻撲了空。騎著黑馬的對手早就預料到他的攻擊途徑,馬韁一拉,輕輕鬆鬆就避開他的攻擊範圍,而且還有空低頭和他的愛馬說話。
「混蛋!」達斯洛王子氣極,這傢伙擺明了戲弄他,他定要在他身上戳個洞。
達斯洛王子立下毒誓,手上的尖刀像瘋了一樣到處亂砍。他的對手則是覺得很可惜,那麼好的武器,卻讓一個笨蛋使用,他連砍人的方向都沒抓對,當初到底是哪個白癡冊封他為騎士,讓自己的祖先蒙羞?
身穿盔甲的對手,一邊為他手上的武器惋惜,一邊躲避達斯洛王子亂無章法的攻擊,無聊到頻打呵欠。等到呵欠都打完了,他的對手也滿身大汗,他才決定該是讓比賽更精彩的時候,連忙剌出長劍,達斯洛王子應聲落馬。
達斯洛王子愣愣地跌在塵土飛揚的泥地上,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把他挑下馬。他是巴斯康辛王國的第三王子,是王室的代表,他怎麼可以如此對待一個王子?!
但更令他驚訝的事還在後頭。對方把他挑下馬就算了,竟然也不下馬對他表示尊敬,而是高高地坐在馬背上,拿起劍半彎腰地指著呆坐在地上的他。
「你……你想做什麼?」達斯洛王子雙掌抵住泥地,整個人不斷向後挪,面帶驚慌地質問對手,對方好像想殺了他。
「你……你不要亂來!」對方的劍離他越來越近。「我是堂堂巴斯康辛王國的王子,你要敢碰我,你就倒楣。」
達斯洛王子口出威脅,對方的劍卻一點收回去的意思都沒有,一下子東、一下子西地劃開他身邊的泥地,差點嚇掉他半條命。
「住手,住手!」他發誓這輩子再也不要參加任何一場比武大會。「不要殺我,千萬不能殺我!」
達斯洛王子像野豬一般哀嚎,對方卻玩得很愉快,又戲弄了他一會兒才慢慢地收回劍,拿下頭盔。
「像你這麼膽小的人居然也想娶我,真不可思議。」拿下頭盔之後,對方甩了甩頭,紅色的髮絲立刻像瀑布般披瀉而下,引起眾人的驚歎。
「我不嫁給懦夫,達斯洛王子,你可以回去這麼告訴國王,我不會介意。」清脆的聲音之下是一個甜美的笑容,和一雙閃閃發亮的綠眸。
達斯洛王子呆坐在地上,仰望那個從頭到尾一直戲弄他的騎士。那騎士不是別人,正是他妄想娶的女人——
血薔薇!
×××
危險遊戲人人愛玩,但玩得像她這麼過頭,可真的是太危險了,柏納想。
第二度站在蓓媚兒的房間,看著滿臉不在乎的蓓媚兒,柏納忍不住替她擔心,她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怎麼了,修士,幹麼這麼看著我,有事嗎?」端起僕人送來的清涼飲料,蓓媚兒倚在枕頭堆裡問柏納。
「你真的很喜歡玩遊戲,對吧?」凝視著她,柏納平靜地開口問。「你這樣對待達斯洛王子,就不怕國王報復?」好歹他也算是王室代言人,她讓他這麼顏面盡失的回去,國王一定不會善罷干休。
「你希望我先回答你哪個問題;遊戲還是報復?」她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對,我是很喜歡玩遊戲,而且我也不怕國王報復,這樣的回答你還滿意嗎?」
諒國王在短期內也不敢有大動作,等他湊齊足夠人馬,她也已經找到傳說中的青珀。長久以來,她就沒放棄過尋找青珀的下落,據她派出去尋找青珀的人回報,已經探得青珀的蹤影,她相信再過不久,傳說中的青珀必會現身,幫助她推翻現今的國王。
她說得很篤定,柏納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為她擔心。也罷,比武大會已落幕,管她同意或是不同意,明天一早他就回聖馬丁修道院。
「我走了。」不打算明日還和她會面,他先行告別。「既然你已經過慎重考慮,我也不再多說,你自己好好保重。」到底他也見過她輕鬆愜意、善感多愁的那一面,他衷心祝福她往後的日子能夠過得快樂。
「幹麼說得一副我們不會再見面的樣子,今天的你好奇怪。」蓓媚兒一面灌下清涼飲料,一面瞅著柏納,狐疑地問他。
因為我們確實不會再見面。柏納在心中回答她的問話,表面上卻一副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只是沉穩地點點頭,低聲說道:「我告退了。」然後便退出蓓媚兒的房間,轉進長廊。
原本柏納以為一切就此結束,不料卻聽見一個奇怪的聲響自蓓媚兒的房間傳出來,聽起來好像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難道是……
柏納不敢多想,拔腿就往蓓媚兒的房間狂奔,一推開方才被他關上的房門,便瞧見一幕令他心臟停止的畫面。
蓓媚兒;人人害怕的血薔薇,居然倒在床下,而房裡闖入了兩個蒙面的男人。
「糟了,有人來了!」闖入者和柏納一樣露出驚訝的表情,倒抽一口氣大叫。
「你們是誰派來的,為何要偷襲公爵大人?」柏納低頭俯看倒在一旁地上痛苦抽氣的蓓媚兒,猜想她大概是中了毒,她喝的那杯飲料有問題。
「沒你的事,修士,你最好閃到一邊不要多事,否則達斯洛王子會要你的命。」其中一個蒙面男人警告道,柏納皺眉,生氣地回視對方。
「我不能放著她不管。」她或許可惡,但照顧她是他的天職。
「那就休怪我對你不客氣了。」蒙面男人冷笑,執意達成主子的命令。
柏納機警地瞇起眼睛,判斷眼前的情勢。對方有兩個人,又同時手握長劍,他兩手空空,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應付。
他彎低腰和對方繞圈子,對方則是左右包抄他。身中劇毒的蓓媚兒則是什麼忙都幫不上,只能眨巴著一雙綠眼,痛苦地看著他。
柏納猜現在她一定很後悔自己為什麼要玩這種危險遊戲,惹得既中毒又被人刺殺。很快地,他發現自己沒有多餘的心思管她到底後不後悔,眼前的兩個大漢已經撲殺過來,他連忙抬腳踢掉其中一個的劍,在轉身踢人的同時又順勢打了另一個蒙面人一拳,將他撂倒在地。
「可惡,你這算是什麼修士?」被打倒在地的男子相當不甘心,手握住長劍向上躍身爬起來,神色一凜,即刻向他衝過來。
柏納別無選擇地閃身躲過這致命的襲擊,未料另一個被踢掉劍的蒙面男子,也在同時由背後偷襲,恰恰被柏納閃過,自動送入同伴的手中。
「啊——」砰!
其中一名蒙面男子的哀嚎和他斷氣的墜地聲同時響起,另一個男子才發現他竟然失手殺了自己的同伴,並為此而發狂。
「查理!」失手殺了同伴的男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同伴的腹中插著他的劍,躺在血泊中,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多管閒事的修士造成的。
同樣地,被鮮血濺了一身的柏納,驚愕哀痛也不下於錯殺了同伴的男子,雖然人不是他殺的,卻因他而死,同樣是罪過。
「我要殺了你!」誤殺同伴的男子顯然也這麼認為,迅速抽出插在同伴腹部的長劍朝柏納砍去。
柏納反射性地閃開,並奪下對方手中的劍丟向一旁,將他撲倒在地扭打成一團。兩人都盡全力要扳倒對方,尤其是錯殺夥伴的蒙面人,他用雙手掐住柏納的脖子,試圖掐死柏納,帕納則是反抓住對方的手,努力想扳開卻扳不動。對方已然失去理智,陷入瘋狂狀態,不是意識清醒的他可以徒手擊敗的。
就在這個時候,一把鋒利的短刃被丟到他的身邊,他認得那把短刀,那是蓓媚兒隨身攜帶的匕首。
「用這把刀……殺了他……」蓓媚兒趴在地上痛苦地對柏納說。
他搖頭,不肯拾起身旁的短刀。他是個修士,是上帝遴選用來代替她服務人群的代表,怎可沾染血腥?
「快……」蓓媚兒為他著急。「你不殺他,他也會殺你……然後……再來殺我……」
如果他不及時拿起身旁的刀,朝對方的心臟刺去,她就會失去生命?
蓓媚兒渾身上下血淋淋的影像,像晴天旱雷似地打在柏納的心坎上,使他忍不住驚慌。
不,他不要她死!雖然眾人都在詛咒她,但他就是不要她死,他要她好好的活著。
「快!」眼看他的臉孔逐漸發白,蓓媚兒驚呼。「拿起你身旁的刀殺了他,不要再猶疑,趕快!」
她臉色蒼白地命令著,柏納的腦中卻只記得她剛才的話——
他會殺了你,再來殺我!
「不,誰都不許傷害她!」一想到蓓媚兒即將橫躺在血泊中,柏納不自覺地拿起身旁的短刀,朝蒙面男子的心臟刺去。
「誰都不許傷害她……誰都不許……」柏納毫無意識地呢喃,蒙面男子的血噴出來,濺得他滿臉都是,他卻回不了神。
「修士!」
隨著蒙面男子奔流的血液和頹倒的身軀,跑過來擁抱他的是活生生的蓓媚兒,她帶著最迷人的微笑,衝入他的懷中。
「你……沒事了?」他用指背輕撫蓓媚兒細嫩的臉頰,無法相信她還活著。
「沒事了,藥效已過,我已無大礙。」蓓媚兒點點頭,很遺憾無法告訴他這一切都在她的算計中。
早在當眾羞辱達斯洛王子之初,她就算準他不會善罷於休,必定又會使什麼小人手段來陷害她。果然,他先派人換掉原先的侍女,端來一杯她最討厭喝的飲料。她一看飲料的顏色,就知道其中有鬼,於是她將計就計假裝不知情喝下肚,然後再趁柏納不注意的時候吐出來,讓窗外的人以及柏納誤以為她已喝下那杯飲料,然後事情的發展就如同她所預料的,一步步的進行。
沒錯,她是故意的。
她故意讓柏納誤以為她中毒;她故意讓柏納不得不為了她殺人。她說過,她要逼他回復戰士的本能,這是她的遊戲,亦是事先規劃好的第三步驟,她要他回不了修道院,一個重開殺戒的人上帝不會要他,教會也不會要。
只是,當她贏得了遊戲,看著他恍惚卻多情的臉孔,她的心竟產生一股罪惡感,好像她搶了什麼不該搶的東西。
「你殺人了。」輕輕揮去那惱人的感覺,蓓媚兒說。「現在你再也不能回修道院,你有什麼打算?」
是啊,他殺人了。一心服侍上帝的他,竟然為了一個被稱為「血薔薇」的女人而殺人,他憑什麼回修道院?憑什麼再繼續服侍上帝?他……早已失去當修士的資格,就從此刻起,或許還要更早。
「修士?」雖然她一向對人們蒼白的面孔沒多大感覺,但他的表情的確挺嚇人的。
「不要叫我修士!」猛然揮去她嘴上的稱呼,柏納才發現自己有多可悲。「我已不配被稱作修士,我已經失去資格……」
他用手搗住自己的眼睛,不敢仰望上帝。從今爾後,這個世界上將不再有一個名叫柏納的修士,留下來的,只會是一個平凡的男人。
「你不准我叫你修士,那麼我怎麼稱呼你?」柔柔地捧起他的雙頰,蓓媚兒卻一點也不覺得可惜,她寧願他是個凡人。
仰望著蓓媚兒,感受她空前的溫暖,柏納彷彿走進了一個用鮮血和迷情交織的狂亂世界,使他幾乎遺忘自己的姓名。
突然間,她怎麼叫他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在這裡,嬌俏的紅唇深深吸引著他。
「叫我柏納。」猛然扳下她的臉,他飢渴地覆上她的紅唇,算是敗給命運。「不要再叫我修士,喊我的名字。」
而後,柏納的世界再度錯亂,只有他那獲得釋放的嘴唇,堪堪記住血薔薇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