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放任自己在這裡折騰了半天,被這個怪地方欺負,人都不知跑到哪裡去,這麼久才來,真是混蛋!心裡這樣大罵的時候,梵並沒有想到是自己先拋開孤,才會造成目前這種狀況的。不過就算想到了他也是不會有內疚感,照罵不誤的。對他來說,孤是個可以任意對待,不用擔心說錯話的人,這種感覺,在不知不覺中,變得理所當然起了。
想是如此想,但梵還是不會直接罵的,省得令孤想起是自己先丟下他的,哼了哼,梵決定先下手為強。
「咳咳咳……孤,是你啊,你什麼時候來的?」
孤在梵身前立定身子,微笑道:「沒多久,不過,若非你氣息起了波動,影響了身上的白靈石,要找到你還真是不容易啊。」
說著,就見到梵左臂上的傷,無奈一笑,孤接著道:「你呀,也真是愛逞強,在這種地方還想自己一個人亂闖……」說著,無視於他一臉想反駁的倔強的神情,伸手屈指敲了他一記響頭,當作懲罰。「明白了吧,任你再機巧靈動,一肚子詭計多端,沒有能力為輔,也只是枉然,甚至會讓你陷於更糟糕的狀態。」
梵癟癟嘴,暗歎一聲逃了半天還是挨批了,不過瞧著孤難得嚴肅的神情,他也沒有反駁,誠心接受教訓。對他來說,錯了就是錯了,沒什麼好說的,再如何說錯誤也不會變成正確,吃一塹長一智是應該的事。
但對於莫名其妙被困,梵多多少少有些不甘心,反省不了多久,又開口問了。「孤,這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這裡?」孤淡淡一笑,「這裡是『斷流』,時空的『斷流』。」
「斷流?!」很熟悉的詞呢。梵在心中回想著到底是在哪裡聽過。
斷流……
是了,想起了,那是還沒遇上孤之前,與憐夕等人在古戰場上,聽玄提起的。
玄是為何講起已經忘了,講了些什麼也忘了,只能記得他說的一些話……
「……太深太深的情,太沉太沉的怨,太濃太濃的悔,但縱使是如此,縱使有著千萬般的痛苦,還是想要牢牢記住這份情,不願讓它在時間的流轉中漂白……轉淡……消逝……所以,自絕時間,
極度強烈的執念,加上極度強烈的靈力,有那麼一霎間,時空亦為之截斷,於是,在那個時間,在那個地方,生命被停留了,永遠停留在那一刻……無法前進,無法後退,只有不斷地重複著,重複著那個最濃的,不願忘懷的回憶……」
斷流,就是被截斷的時空之流……
不錯,相同的情節,相同的悲哀,相同的絕望,一一表明了那就是『斷流』,可是,當時為何會想不起呢?想著想著,梵不由皺起了眉。
難道,是自己在害怕嗎?因為那是他無法明白的領域,也是他無法控制的東西,所以潛意識裡他在害怕,害怕著那種強烈的感受,想要遺忘那種強烈的激情……
「看來你也知道,那我就不用解釋了。」在梵思考時,孤也沒閒著,上下左右地忙著為他檢查傷勢。在確定無大礙後,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道:「我們就快點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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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要出去,卻沒有那麼簡單,至少在當初玄提起時,讓梵能記住的,除了那絕與哀之外,還有一點……
被恆古之情所困,無處可遁……
梵如此這般問著的時候,孤微微一笑,只答了句:「空間對我是無意義的事。」
靜靜的站著,也不見孤有何動作,四周的氣流卻起了異變,在兩人身畔迴旋不定。而且,這種轉變越來越快,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強烈,漸漸的,漸漸的,幾乎要瘋狂般,在兩人周圍呼嘯衝擊,吹得兩人衣角獵獵作響,翻飛不定。
當氣流迴旋到最高點時,漩渦的中心,也就是兩人身前,出現了一個圓形的洞穴,其內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出來。當氣流急劇加深時,洞口也越來越大。
終於,洞口達到人高,孤牽起梵的手,越過氣流走向了洞內。
梵被牽住手時,反射性的就要掙脫,這種樣子,好像是對小孩子嘛,讓人很不爽。不過想了想,梵還是松下勁,跌跌撞撞地跟在孤身後盲目地走著。
[在這麼強烈的動盪中,孤還是走得那麼穩……孤的手,一直都是那麼溫暖啊……]
孤沒有發現梵的心情變化,只是快速地帶著梵穿出斷流。方自踏出,洞口就在身後隱沒了。
抬起頭,迎面而來的還是湖,與之前所見,一模一樣,澄碧透藍的湖。所不同的,是沒有了圍牆,有的,只是一道金光閃閃的浮印,浮印中,一個血紅的大字在跳動——「禁」!
看到這個浮印,孤笑了。「看來修並沒有死去。」
「噢?」抽開手理了理垂了一臉的亂髮,梵好奇道:「這個印記是修立下的?」
「是的。而且,是在『斷流』形成之後才有的。」孤微微一笑,長袖拂處,空間又裂了一個開口。
「瞧!」跨出空間,孤指著牆上金色的花紋,道:「這些圖案是由靈力印上的,是金光級的,時間也不太久,只有三千年左右,正屬於修在位的時間。」
「三千年?!」梵對於孤所說的不太久無法苛同,只是在內心隱隱覺得有些不太舒服。
不管是如何激烈的情,如何激烈的恨,都已經是許久前的事了,久遠得完全無法讓人感覺到。可是,在那『斷流』中,一切卻鮮明而深刻地有若是方才才發生般。三千年來,不斷地重複著那一刻的痛苦,不知重複了多少遍,只是為了不想忘懷。值得嗎?
值得嗎?這個值得與否又是由誰來決定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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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起行動,速度也不知是變快了還是變慢了,但不管怎麼說,總算是平安無事地越過水榭,來到橋邊。
作為天帝的行宮,此處的防衛自是森嚴多了,不過比起人間純靠武力與人力來防衛,卻算不上多難。以梵的輕功和孤的法術,雖有一點點小波折,還是成功潛入。但是……
在寬廣的行宮中,想要找出天帝所在之處,好像不是那麼簡單之事啊。
伏在大殿的樑柱上,看著層層疊疊令人眼花的院落、迴廊、樓層、人群……梵在感歎的同時,馬上放棄由自己去大海撈針的這個想法,夥同孤,乾脆利落地當了回歹徒。
幸運被兩人選上的,是個因與宮女調笑幾句,而落於眾人之後的衛兵。
這個在轉彎前被兩人制住後,本想含糊混過的傢伙,在看到梵『一不小心』『踩爛』了宮殿的階梯後,比量下自己的骨頭與石頭哪一個硬後,很快就告訴了兩人天帝寢居所在。
將衛兵隨手塞在殿頂最高的樑柱上,確定他無法開口叫喚後,兩位『窮凶極惡』的歹徒開始向南天帝的寢居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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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怎麼沒有人呢?」看著華麗的寢居內空無一人,卻也清冷地並無陷阱後,第一個浮上梵內心的念頭是『被耍了』!
「你們在找天帝修吧,不用找了,我們已翻過七百五十八遍了,相信連他留下的頭皮我們也都找出來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忽然響起,嚇了梵一跳,瞪了眼不及報警,卻又笑得很無辜的孤,梵打量著這個突然冒出的少年。
少年低頭毫不理睬兩人的瞪視,逕自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這才揉揉眼睛,從懷內掏出一個小本,劃了二筆,公式化地說著:「兩們是第二百七十六,二百七十七個成功潛入修帝寢居的人,身手非同凡響,令人敬佩,但是很遺憾,修帝目前不在宮中,讓你們白忙了一場。為了表示歉意,我們將不阻擋你們,請從宮殿正門出去吧。不送!」說完,合上簿子,打個哈欠,又補充了一句:「當然,如果你們找到修帝的話,務請知會南天一聲,南天將會給兩位合理的獎賞。」說著,就隱去了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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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在長街上,看著明亮的天色,來來往往的人潮,梵受刺激過大,一度停擺的腦袋總算又開始運轉了。
折騰了一個晚上……就這麼輕輕鬆鬆被送出來???!!!
當腦海中得出這個結論時,梵冷冰冰地哼了聲,並沒有太多的表情,但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怒氣,卻天魔狂飆般地張牙舞爪,凍得長街上行人紛紛迴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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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我就不信我會被他們耍著玩,喝,修帝失蹤便失蹤,任他失蹤再久,月蝕祭這個盛祭他總不會不出面主持吧。我就再等上幾天,等月蝕祭的到來……」回到客棧後,壓仰的情緒全面暴發,怒氣沖沖的說完這些話,梵狠狠地拍了下桌子,連聲響都沒發一聲,可憐的桌子就這麼碎成粉未了。
「啊——」惋惜地看著灑了一地來不及搶救的香茗,孤聳聳肩,道:「由天帝主持的月蝕祭照慣例是不容許外人參觀的。」
「那又怎樣,潛進去闖進去都可以,我決不會讓今天的事重複一遍的,孤!」想要再拍桌子,卻發現沒東西可拍了。
「梵啊,打擾盛祭在天界可是重罪啊,你總不想被南天通緝吧。」微微一笑,實話實說,不過孤總有點在老虎頭上拔毛的感覺。
「孤~~~」梵轉過身,瞪著他,可是卻笑得極是和善可親。「你廢話說了這麼多,不累嗎?有屁就快放吧!」
「唉~」連粗話都冒出口了。短短歎一聲,孤突然發覺在自己身邊的梵簡直是完全被寵壞了,是不是該反省養『子』不孝誰之過呢?
「好啦好啦好啦,我說就是,別這麼急。」說著,孤還是笑開了。「月蝕祭雖不許外人參觀,但為了誇耀其盛大,王宮每次都會百藝齊聚,邀請各種娛樂團體前去表演助興。」
「……你是說我們也去加入某個娛樂團體,然後再混進去。」梵沉思著。
「不好嗎?」孤微笑著反問。
「……孤,我問你,誰去表演?」顯然想到不高興的事,梵的臉色黑了下來。
「耶,有個天界最優秀的樂師的繼承人在此,還要問嗎?」孤好像有點不知死活
「孤~~~你是在找死啊——」二話不說,竹簫抽出就這麼扁了過去。
「哎哎哎,別別別,君子動口,小人動手——」孤眼明手快地想抓個東西來擋,卻一手抓空,險些平衡感失調而摔下椅子,這才想到桌子早就沒了。
「啊……笨蛋!」沒想到孤反應這麼鈍,對自己特意放緩的攻勢還是沒辦法避開,眼看快要敲到孤的頭了,梵一咬牙,手勢一偏,打上了孤的肩。
看著氣呼呼的梵,孤苦笑道:「喂,被打的人是我,你這打人的還氣什麼?」
既有對自己不爭氣的不悅,又有對誤傷了孤的不安,梵斜睨了他一眼,本待不管,但不過片刻,還是磨磨蹭蹭地挨了過去,
「誰知道你那麼笨,活該被打。」說著,遲疑一下,伸出手按了按孤的肩,小聲問道:「會不會很痛?」
孤笑道:「還好啦,不是很痛。如果你覺得內疚的話,那就答應我……」
「免談!」梵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孤的話,覺得實在不能給他好臉色看,馬上就得寸進尺了。
「梵哪……」
「不要,你為何不自己去,這是你出的主意,不是嗎?那就應該由你執行到底了。」
「拜託了,我若去吹簫,只怕會引來拳頭加磚頭,鳳凰則都被嚇死了。梵,莫要這麼殘忍……」
「那我去就合適嗎?孤~你很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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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明矣,朝既昌矣
臭著一張臉,總覺得自己上了當的梵滿心不爽地拿著張地圖,走在大街上。
真是倒霉透頂了,昨夜與孤爭論了一整個晚上都沒有結論,到得早上,兩人都口乾舌燥,外出去吃早點,然後孤就提出打賭,賭第十個進來的人是男的還是女的。他見周圍所坐之人基本上都是男子,便賭了男子,孤則賭了女子,結果……
想到自一大堆女子的包圍中衝出來的艱辛,梵的臉色更黑了:孤居然還敢笑得那麼開心,真是好極了,若非賭贏賭輸不賭賴,他當場就要扁他一頓的,哪會這麼輕鬆就被他推出門。還有那些有眼無珠的女子,孤到底有什麼好?這麼輕易就被他勾引去了,還笑得像一群花癡,十足討人嫌……啊~~可惡,為什麼要圍在孤的旁邊啊,像孤那種性格,自己不在旁邊,天才曉得他會和那些女子幹了些什麼……不會吧……不管了,等下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一頓才成的……
邊走邊想,邊想邊走,梵只得出一個結論:孤,如果我回去時你還與那些女子在一起,你就死定了。
至於原因為什麼梵已經懶得研究了,一開始時痛恨的賣藝之辱也忘了,念茲在茲的只有——孤是他的,別人不許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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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不好歸不好,該幹的事還是要幹得完美。
不過,梵在認真地看下手上的地圖之後,覺得這一點也在接受著考驗。
橫看豎看,左看右看,客棧的地位,一道直線,直線盡頭,有著城西區三個字,除此之外,就再沒有別的東西了。
這叫作地圖??!
本該是氣得半死,但瞪著地圖,瞪著瞪著,梵卻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了。
孤!——你這回真的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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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著那張只有方位的地圖,梵還是找到了城西區,不過,麻煩也來了。
孤是有說城西區是各種娛樂團體聚集的地方,南天王星十之七八的娛樂活動都是在這兒辦的,可是孤沒有說,南天王星這麼大,城西區的範圍自然也是大得不可思議,比起在人間界的國家也是無差多少的。在這種地方找?就算找到了,今天之內走得到嗎?
很沒形象地翻個白眼,梵雖是如是想著,但也不會在事情還沒干之前就打道回府,不論孤會不會取笑,他自己是不容許自己有這種可恥的行為的。
目光漫無目的地轉動著,想在觸目所及之處找個比適合自己加入的團體,但或許是方自進入城西區,還不夠深,因此看到的大半都是民居,並沒有看到任何一個娛樂團體。
隨意的目光在牆角邊凝住了。
在那裡,有個衣衫褸襤之人,正踡縮著身子靠在牆邊,頭埋在雙膝之間,看不出容貌,所能看到的,只是那一著淡藍色的亂髮。
像這樣的人在城西區也是不少的,雖然這人身邊散發著冰冷,拒絕接近的溫度,但也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的,梵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注意到他呢?
大抵是覺得有些眼熟吧,或許是曾經見過的人……不過……
揚揚眉,清淡一笑,梵邊想著邊漠不關心地繼續走了下去,速度不見得快也不見得慢,就與之前一般無二,沒受到半絲影響。
他從來就不是愛管閒事之人,兼且已與始天斷絕了關係,目前雖還滯留在南天,但他不認為自己是始天之人,始天之事也與他無關。就算那人是熟人,又待得如何?
原本,便是無情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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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大約有半個時辰了,以梵的速度,竟還沒有走出一條街,看著前也漫漫,後也茫茫的街道,梵不想再白費力氣了。
取出一枚白靈石,「卡嚓」一聲捏碎,一道流光自手心傳向了週身,瑩瑩的光彩從身上浮現。
左手倒握住右手手腕,拇指,中指,無名指按實,二指虛浮,右手食指與中指交捏直立,其餘三指互扣,結了個光明根本印,設定範圍為二百里,念了聲:「疾!」
光芒閃處,全身血液浮動,眼前一花。再睜開眼,景移物換,已來到一個華麗的廣場。
廣場居中是一個大錦篷,裝飾得華彩無比,耀眼生輝,周圍全是彩篷錦帳,人潮來來往往,進進出出,極為忙碌。
大錦篷頂端,正閃動著幾個流光溢彩,變幻無定的大字。
「重天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