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亂的局面終於有個能商量的人了。
孤還是笑著,彷彿恆久以來便一直是這麼笑。清俊無倫的臉上,柔和而多情,卻始終不肯開口與梵說句話。
梵皺皺眉,有點不悅,又有點焦急,輕咳一聲,問道:「孤,你怎麼都不說話呢?」
一陣狂風吹過,吹得兩人衣角獵獵,同樣漆黑的發在黑暗中起舞,遮擋了些許的視線。梵不知是不是錯覺,但孤的背後,真的有一團漆黑得完全看不清的氣流,在張牙舞抓爪著,在變幻不定著,似想吞沒一切般,悄悄地擴大著,滲透著,轉眼間,便將一切都包圍在那虛無中。
「孤?!」梵驚叫了一聲,明明想提醒著孤留心背後,但開口之後,不知怎地,竟一句話也說不出,明明很想說呀,可是,只要張開口,一陣莫名的倦憊便會包圍了他,讓他疲乏地什麼也無力去顧。
飄飄忽忽地一笑,孤終於開口了,可是,他到底在說著什麼呢?梵看著他的嘴唇一張一合,溫柔地說著,可是卻什麼聲音都沒聽到,不但聽不到他的聲音,也聽不到那狂亂的風,氣流的聲音,甚至,連自己的心跳聲也都聽不到了。
好睏,好倦……血液靜靜地在血管中流淌著,是唯一能夠得到的感覺。這種黑暗之地,心跳盡失,卻溫暖地有如在母親的懷抱中,搖晃不定。梵看著孤說個不停,明白自己應該提起精神,提起注意,可是……那種從血液中沉醉起的倦憊……欲拒無從。
孤說完了,看著梵恍恍惚惚的神情,微笑著,轉過了身,向著黑暗,向著那狂亂的氣流,穩定地走了過去,平穩而堅定。黑暗,漸漸地與他融為一體……
不要,不要,不要~~~~「孤——」安眠鄉中,不住掙扎著的真正的心思破繭而出,梵終於能夠喊出聲了,那瞬間,心跳起,風聲,血液流動的聲音同時回到了耳朵內。「孤,不要離開我!」
不要離開我……
孤停下了腳步,回頭笑著,輕鬆而閒散,與之前的笑容一般,讓梵的心溫暖起了。梵也笑著,正想向孤走去,卻見到十數道光芒在視膜間交錯閃爍,白熾熱切地讓人的視野一片空白。
空白……
真的一切都空白了……
孤的身形,頃刻間,便被那光芒淹沒,七零八落間,什麼也不剩下了,只除了那……飄散在漫天遍地中,最後的笑容……
震驚!極度的震驚!狂亂!不信!然後,又是……空白!
是的,空白!除此之外,梵不知道自己還有著什麼的情緒了……
尤其,他發現,那光芒,是來自他的手中……
「不,不,不可能的……不……不會的……孤……不~~~~~」空白中,梵再也無法鎮靜,只覺得全身血液都是沸騰,都在逆流著,嘔心,想吐,卻什麼也吐不出……
「梵,梵,醒醒啊,睜開眼,別再留在夢中了……」
好溫柔的話語,是誰在說呢?是孤嗎?孤沒事嗎?那剛才的一切都是夢嗎?沒錯吧……現實中不可能會有這樣的情景的……
是的,那些都是夢!雖然真實得有若是曾經發生過般,但,終究只是夢……孤,不會有事的……
不住地安慰著自己,梵朦朦朧朧地睜開了眼,卻覺視線一片混亂,無法聚焦,一時間,什麼也看不清楚……只見著了……那人一頭漆黑如墨的發……
「孤,還好你沒事……太好了……」緊緊地,狠狠地般摟住那人的身子,整個倚靠在他身上,梵喃喃地說著,閉上眼,安下了心了。
是的,你是不會有事的……
……
唉~很溫柔的感覺呢,有如在母親的懷抱中,讓人一直想要放鬆下來……
等等,母親?!恢復了正常思緒的梵忽然有點頭皮發麻的感覺。
孤再怎麼說也不像女子吧,而懷中這個人,未免太小了點,太軟了點,太香了點了吧?雖然孤是離開了好幾天,但也不會突然變得那麼多吧!
姿勢不變,呼吸不變,甚至連臉色也不曾有半絲變化,梵承認自己這麼做是太過不敢面對現實了點。不過只要想到如果現在『醒』過來,就得面對淚那嘲弄的目光,他就說什麼也沒有勇氣再次睜開眼。
這是夢,這是個惡夢,這真是個確確實實的惡夢啊~~~~
正當梵思量著該如何雷打不動地繼續裝睡,任淚如何嘲笑自己都不要承認已經清醒一事之時,淚伸手拍了拍他的臉。
「梵,醒醒啊,別再睡了,」出乎梵的意料,淚只是小小聲地喚了幾聲,見梵毫無動靜,也就不再叫了,靜靜地擁著他,撫著他,一聲不吭,不知在想著什麼事。
淚到底在想著什麼呢?大好機會不利用,卻在發呆。這一點,梵有點不太明白,但他很明白另一件事,淚再這樣抱著他,說不定他真的會睡著了呢。
女性香暖的懷抱,真的有催眠作用呢。不知母親的懷抱,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呢?……
就在梵思緒越來越模糊之際,淚動了。
她俯下身,靜靜地看著他,從眉毛,到眼睛,鼻子,嘴唇……每一處都看得很仔細,看認真,很深刻,似想將他的容貌牢牢刻在心間一般,溫柔而專注——這,不似是她這種玩世不恭的人應有的目光。
可惜,她面對的,卻是不解風情的梵,梵根本不明白她的心思,只當她是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在裝睡,當下更是賣力,自信對自己的控制,就算淚貼在自己的臉皮上,也不會發現出半點不對勁。
幽幽綿綿的一聲輕歎,發自淚的口中。輕輕撫摸著梵漆黑的長髮,她放下了梵——很溫柔,很細心的。然後,又很溫柔,很細心地為他捺好被角,又站了片刻,才離開了梵的隔間。
聽到淚離去的腳步聲,梵悄悄睜開眼,正好看到淚放下門簾的落寞背景。
淚,也有溫柔的時候呢……
自魔界見面後就一直對她抱持的印象,或許是錯誤的呢……
這樣想著時,梵已經快要再次入睡了。
「嘩啦——」
「啊——!」
傾盆大雨的滋味,梵再次領教了。
不住往臉上抹著水,任黑髮濕淋淋地貼在頰上,梵跳起身,坐在同樣濕透了的床上,有如落湯小狗般怒吼道:「淚,你幹什麼啊~~~」
淚風情萬種地擁著個臉盆,笑得極是嫵媚,完全看不出有半絲的寂寞,「幫你節約洗漱時間啊,梵主子。大管事在外面等你,你總不好讓人家久等吧。」
再次抹了把臉,梵把之前對淚的感覺全拋到九宵雲外去,必須承認自己之前對淚的感覺是正確的。至於淚的溫柔——去,那完全是睡眠不夠時的錯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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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愁恨何能免,銷魂獨我情何限。故國夢重圓,覺來雙淚垂……
他,站在重天之流招牌的頂端,遙望故國,任朔風列列地吹著衣擺,動也不動。
由於離地極遠,若不是有心之人,頂多只看到一點小黑點罷了。因此,一直都沒有人注意到他。
他之所以會建議團長在這裡紮營,便是為了這個視野……只有在這裡,才可能透過重重高樓的封鎖,看到那天宮,那藍得清澈,藍得神秘,藍得有如夢幻般的天宮。
故國夢重圓啊……
輕歎一聲,俯下頭,看著下方波動的光芒,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收起目光中的惆悵和清淡,藍眸變得銳利起了,利得有如萬載寒冰凝成的冰光刀影,有如盯上了獵物的蒼鷹般高傲飢渴;卻又冷得足以讓撞入視野中的人如遭冰浸。
當他再次出現時,他不再是重天之流的容了,而是南天『海納百川,有容為大』的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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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的雲都集中在重天之流的上空了嗎?
送走了大管事,仰頭看了看濃得近乎夜的天色,又看了看遠處澄清如洗的高遠藍天,梵無聲無息地歎了口氣。
戰雲密佈,在始天界也是一樣嗎?
回到帳篷內,想了想,梵打開一直沒有打開過的包袱,從中找出一些瓶瓶罐罐,玉缽玉杵,還有一小包的工具,開始鼓搗起來。
小拇指大的淡黃色小石子在玉缽中沒幾下在搗成粉未,梵加了些淡紅色的小顆粒,又加了些乳白色的膠塊,繼續研磨著。不時小心地加入由白玉瓶裝著的,看來如清水,卻顯然不是清水的液體。漸漸地,一團淡黃色的膠質物便在玉缽中形成了。
梵捏了捏,覺得可以了,這才叫過一直在旁看著的儀。
說來也奇怪,儀是淚撿到的,又一直受到淚的照顧,可是不知為何,他對這個暗裡總有些冷淡的梵,顯然比對熱情如火的淚更有好感,窩在梵身邊的時間要比在淚的身邊多多了。除非淚強拉他出去,否則大半時間他都是坐在梵的身邊的。對此,淚自是又氣得牙癢癢的,說兩人是標準的物以類聚,都是有眼無珠的怪人,然後就會飄飄然地出去找人安慰受損的芳心了,一如此刻。
鏟子,刀子,夾子,剪子……一大堆小巧精緻的工具平列在桌上,顯然就算是什麼都不明白的儀,也是會有戒心的。尤其一向冷淡的梵,居然會笑得這麼和藹溫柔時,儀任著梵怎麼招手,都是不肯過來的。
好話說盡,還是無用,梵不由耐性盡失,沉下一張臉,下了最後的通碟。「儀,你到底要不要過來?!」
搖搖頭,儀有點委屈地嘟著唇,椅子又向後挪了挪。蔚藍色的長睫下,一雙銀眸儘是指責。
「很好,很好,難得我這麼有耐性,說了這麼長,你當是放屁啊,」換了一張笑臉的梵,看起來,不是有點,而是絕對的鬼氣森森。「如此侮辱,你休想我會輕易放過你的。」
儀有些無奈地瞪著他,似是在說『這些話都是你自個兒說的,我可沒說半句』。不過在梵存心忽視下,完全無效。
「辟嚦撲通~~~彭——叭噠……咚……咚……卡嚓——叭啦~~~彭!」
一連串雞飛狗跳之聲後……
小帳篷……
重歸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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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乖嘛。」笑咪咪地,梵將膠質物再塗上一層,用小鏟子壓平,小刀剪刀不動地飛舞著,全然不顧底下那個被點了麻穴,正瞪大眼咿咿唔唔地抗議的人兒。
「不過,你剛才違抗我,又偷偷罵我,所以,為了表示懲罰,我改變心意,要將你變成一個大胖子。放心,不會像團長那麼胖的,頂多只比皮球肥半寸。」越說越開心的梵,把膠質物勻稱地塗在了儀衣服外的脖子,耳根,雙手之後,其餘全塗到儀的兩頰去。當膠質物用完時,儀也如他所說的,比皮球肥上了半寸,比團長的扁臉瘦上5厘。
儀的銀眸不斷地瞪大,明顯的不信。
梵有趣地用小夾子夾起一小段鼓過頭的膠質,小剪刀卡嚓一聲,利落剪斷,又用小刀子在儀的假臉上來回修平著,這才回頭看了眼放在儀面前的鏡子,笑道:「別誤會,那其中有一部分是我跟淚的。你瞧我對你多好,連自己的份都給了你呢。」
儀一副消受不了,差點哽死的表情。
梵聳聳肩,從儀那參差不齊的藍發上削下一點點碎發,趁膠質未干之際,加於其上,令儀的眉毛形狀有了點點改變,濃了許多。又在頸發交際之處修修剪剪,磨磨弄弄。
淚衝進來的時候,只覺得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到,等好不容易掙開魔爪之後,發覺臉上被塗了些不知什麼鬼的玩意兒,雖是無色無味,但粘粘膩膩的感覺實在很不舒服。
想都不用想,她就破口大罵出來。「梵你這混蛋,又在搞什麼鬼啊……啊~~~~~梵啊,雖然我說你在搞鬼,但你也不至於真的變成鬼了吧~~」
臉色青中帶黃,雙眸黯淡無神,看來有若病入膏肓的梵露齒一笑,「你還認得出我啊?」
「幹嘛認不出,」氣呼呼的,感覺被耍了,又覺得丟臉丟大了的淚,伸手在臉上擦一下,一抬頭,又慘叫出聲:「天啊~~~~~~我才出門不到一個時辰,你給他吃了什麼發豬藥,怎麼會胖成這個樣子啊~~~~~~」
顫動的手指所指之處,大餅臉,豆子眼,酒糟鼻,圖釘嘴的儀正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常坐的地方,好奇地看著淚,原本是晶晶瑩瑩的銀眸,也因為被梵逼著吃了奇怪的藥丸,而帶了一些病態的黯淡,看起來有如冰系的銀眸,實在不像是銀光級的人物。而他的瘦削適中的身形,也……肥得有些觸目驚心,在這種情況下,任他再如何高貴,如何有氣質,也看不出半絲半毫來。
要不是他的神情還是與之前一般,髮色眸色也沒有變得太大,淚,是完全無法將那個冰冷秀美之極的儀,與眼前這個粗俗肥胖之極的人連在一起的。
梵微笑地打量著自己的傑作,讚歎道:「你不覺得很棒嗎?我相信,除了住在小帳篷中的人之外,沒有人會發現他的臉是假的。再過一會兒,等膠質完全干了之後,就算有人用力捏著他的臉,也都不會發現有什麼不對勁之處。對不對。」說著說著,就與淚平站與一處,共同指點著儀。
淚搖搖頭,「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無聊過頭了……梵,你幹什麼?!放開我!!!」
梵還是笑咪咪的,雙手卻飛快地連點淚週身十八處大穴,曲池、肩井、環跳、陽陵……最後,再一順手,點了她的啞穴。
「你比儀狡猾多了,又太吵了點了。」微笑地解釋著,梵拿起桌子上為淚特別準備的墨料,為淚勻勻地化起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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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一聲巨響,正當梵在將淚上挑的鳳眼畫成下垂之際,一道透明的光圈突如其來地包圍住了整個重天之流。光圈內,被巨響驚出的人們探出頭來,想要知道發現什麼事,卻發現被困住了,頓時心驚若熱鍋之蟻,人心浮動,東走西奔,卻怎麼也衝不出這個結界。
「怎麼了?怎麼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風中傳來陣陣竊竊私語。團員們交頭接耳,議論不休,伴隨被隔絕的恐怖,強顏歡笑著,不知是想要安慰別人,還是想要別人來安慰自己……
強存弱亡,在神祇的世界中也是一條定律。
當力量處於下風時,平日裡再強的人也都成為弱者了。
大帳篷內,圓滾滾的團長還是笑得一副和氣生財的樣子,但臉色細看來卻是青了不少,細細碎碎的汗珠自他油脂滿面的臉上緩緩滲出,沿著嫩滑細緻的肥肉,悄悄地溶入頸間。
「容呢?容到了哪裡去?快把他找出來!!!」大管事在一旁狂吼著,憂鬱的目光望著天空中透明的結界,忐忑不安。這種光明結界,太強了,可以肯定是首輔府中重要人物所張設開的,不是他們這個流浪樂團能夠抵抗的了。
再怎麼計算也計算不出不一樣的,可逃過一難的答案來。歎著氣,大管事垂下頭,冷冷地對著團長。「當初你不顧眾人反對,執意要收留容的時候,我就曾經講過,他絕不像他外表所表現得那麼無情無慾。早晚有一天,他會惹出大麻煩來的。如今,我的話是實現了,可是,我沒想到的是,他會讓整個樂團都陪著他一起覆滅。」
團長肥肥的臉扯出一個有點僵的笑容,道:「沒那麼嚴重啦。首輔府的人再怎麼狂妄,也不至於甘冒大不諱,無緣無故地滅了樂團。尤其這個樂團可是為了他們的月蝕祭,遠道而來的。他們頂多只會驅逐我們出境啦。」
「就是這個!」大管事沉著臉,道:「在月蝕祭之前被天宮驅逐出境,這對每個樂團來講是莫大的侮辱,足以影響團中眾人的心情。再加上名聲被污,短時間內各界只怕難有容我等之地,此消彼漲之下,樂團說不得還會解散了。」
「那又怎樣?」團長縮了縮肩,道:「那日容在光船上鬧事時,你不也拍手叫好嗎?怎麼現在又反口了?」
大管事臉色不變,乾乾脆脆地回了一句。「此一時,彼一時。當日是我們拍手叫好,所以現在變成他們拍手叫好了。」
團長皺著眉,苦著臉,道:「那你想怎麼辦?」
大管事一臉嚴肅地瞪著他好半晌。
「我也還沒想到。」
話落之時,刺眼的光芒如憑空出現般在大帳篷內回漾著。光芒斂處,數道人影傲然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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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團長讓所有的人都到主帳篷中去集合,你與淚,儀,也要一起過去。」璃急驚風地推開門,走了進去,又很快退了出來,在小帳篷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仔細打量著,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屋子。
臭著一張臉,淚當先走出來,道:「不用看了,你沒有走錯地方,你的眼睛也沒毛病,有毛病的只是這位梵大先生。」
璃眨眨眼,看著臉色黑了一層,五官明明未變,卻總覺得有些不太一樣的,少了那些嫵媚風情的淚,驚訝地道:「淚……?」
疑問還未提出,就見到後面那個臉色黃中帶青,十足病鬼相的梵,當下眼睛拚命眨拚命眨,眨得都快花了。「梵……??」
最後那個人出來時,璃連眼睛該怎麼眨都不知道了,瞠目結舌,比手劃腳,指來指去,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用比了。你的啞語我看不懂!」沒好氣地打斷了璃的驚訝,淚沉眉沉眼的,「你不是說要去主帳篷嗎?走啦,拖拉什麼!」
乾咳數聲,璃終於自儀「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容貌中回過神來,快步追上三人,努力想保持一副無動於衷的神情,卻明顯失敗。
「你們……怎麼都變成這副樣子?」
「我因為照顧這個病人,也累得生病了。而淚丫頭專心在戶外為我們煎藥,呆得太久了,被哂黑了。至於儀,他本來就是這副模樣啊。」笑盈盈地說著,梵直視著璃,道:「這幾點,與我們同住一帳的璃可為作證。」
「啊?!」璃聽得一呆,側過頭去,望著梵除了笑意之外,什麼情緒也看不出的黑眸,忽然覺得自己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笨!!!
本想靠近臨視,卻反被利用……夜魅,果然是絕對不容小窺的。
璃再次用自己的經厲,證明了這句話的正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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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來到主帳篷時,帳篷內已集了很多的人,數目不下二百。可是這麼多人在一起,卻很安靜,並沒有什麼特別大的聲音,與以往排練時喧嘩之極相比,幾乎難以相信是同一批人。顯然,原因在於舞台上的那些外來者。
這些外來者人數並不多,只不過是三五之數。可是,任誰都可以看出,這些不多的外來者,是很多的團員靈力全部集合在一起,也都無可奈何的高明之士。這一點,由他們淡得若有若無的眸色,和神情間的高傲之處可以看出。
四人小心地融入團體之中,除了璃之外,那些人並沒有對其餘三人多作留意。而團員們也並沒有發覺梵有什麼奇怪之處。
璃皺了皺眉,發覺梵的易容之術實是不簡單,在沒有改變外表的狀態下,成功地將五官平凡化了。原本,四人都是極為耀眼之人,不管出現在哪裡都是無法讓人忽視的團體。可是現下,眾人的注目焦點變得都集中在自身身上,對那三人卻是一掃而過。不但是對方,連自己這一邊的團員也都是如此。
更倒霉的是自己為了維持這個身份,是絕不能向對方透露半點,甚至得在對方起疑時,想方法為三人遮掩的。想到這,璃一向可愛的笑容苦得快要變得可憐沒人愛了。
又過了片刻,那些外來人中顯是首領的一人開口道:「重天之流除了這些人之外,沒有其他了的嗎?」聲音低沉而穩重,一如他給人的映像。
大管事陪在一旁,往下望了望,遲疑道:「基本上……除了外出的人員之處,應該是都到齊了,不過……看來還有一人還沒到。」
「噢?」銀青色的眸子掃向了大管事,多了幾分不悅。「團長親自下令,還會有人拖拉,不是這個團員太頑劣不化,就是你這個團長不怎麼有威信可言了?」
嘲諷的語氣,讓下面集中著的團員們都起了不滿之心,人潮中響起了嗡嗡的抗議之聲。團長有些為難地看了看下方的團員,示意眾人安靜下來,和氣道:「平副座,能否寬容一二,再稍候片刻?這個重天之流說大不大,說小也是不小,一時間找不到人也是有可能的事,反正有結界包圍在周圍,想要逃走是不可能的事。」
平一皺眉,道:「怎了,你是在指責我嗎?」
團長的冷汗看來又多了些,「在下有天大的膽子,也是不敢指責首輔府的副座。在下只是實話實說,也只相信只有平副座這般有容人之量的人,才會聽得下去。絕非有冒犯之意。」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平的臉色看來好得多了。團長正放下吊到嗓間的心,卻聽另一人陰惻惻道:「原來在團長眼中,除了平副座之外,就沒有別的人了。」說話的人灰髮紅眸,長相端正,但不知為何,讓人看來總有幾分不喜,擺明了是愛暗劍傷人之輩。
團長咳了幾聲,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會有人明目張膽地涮平的面子,為該如何說下去大傷頭腦。淚在旁見得不忍,高聲道:「團長說的只是像平先生這般之人才是值得受尊敬的,又不是單指平先生。閣下非要話裡挑針,莫非是自知並無容人之量嗎?」
一席話說得平臉色大霽,灰髮人卻臉色鐵青,厲喝道:「誰,是誰在本座說話無理插口?!」但下方人頭湧湧,眾人又存心掩護,一時間哪看得出是誰在說話。
淚一向伶口俐齒,更何況此時是得理不饒人,又接著道:「先生既知別人說話時不得隨意插口,為何又在平先生說話之時插口。若不是首輔府上下尊卑不清,便是先生不曾將平先生放在眼裡了。」
灰髮人臉色一變再變,青黑紫紅交替出現。但關係到首輔府的名聲,卻不敢再開口。平冷冷地看著他一眼,哼了一聲,道:「不會說話就別開口。丟盡首輔府的臉。」
梵在下方冷眼旁觀,從這兩人的對話中就能發現,權傾朝野的首輔府似也分成了兩派,而且似是以灰髮人那一派較佔上風,不然他就不會在明知對方身份較高時,還會這麼囂張。若非淚搬出首輔府的名聲,只怕他還不會閉上口。
場內又安靜了下來,這些首輔府的來客之間各有心結,也不曾交談,就任場面這麼不下不下地掛了下來。
沉凝的氣息在一小廝跑進主帳篷時終告完結。小廝跑得上氣接不住下氣,衝到團長身前時,只是氣喘咻咻地揮著手,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倒是大管事比團長還急,吼道:「你不是去找容嘛,他現在人在哪裡,快說啊?」
小廝拚命地喘著氣,勉強仰起頭,道:「大管事……找,找不……到,容,容不在……找不到人……」
「怎麼可能?!」平臉色一變,逼近了小廝,不能相信這重天之流中有人能衝破自己的結界。「你確定你有每一寸土地都找過嗎?」
小廝對平突然放大一倍的臉有些驚懼,頭向後仰了仰,把距離拉回一分米,「沒,沒有。不過在他住……的帳篷內,發現一封信……信是給平先生的。」
「給我?」平奇怪地自語了聲,看著屬下,尤其是灰髮人懷疑的目光,心內大是不爽。「你確定是給平嗎?」
小廝飛快地點著頭,「是啊,信封上有寫著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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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信中到底寫了些什麼,誰也不知,只能從平的臉上略窺一二。
迷惑,沉思,震驚,狂喜……卻又努力想要克制,形成奇怪而扭曲的神色。而後,平不顧下屬的反對,執意收起結界,率眾返回首輔府。
一場可能會引起無限風波的事情就這麼雷聲大雨點小地收幕了。事後眾人都在議論紛紛,探測著容與這個平有著什麼關係。但眾人顯然都沒有答案,說上一段時間,就與之前所有的新聞般,不了了之。
團長的神情比較哀淒,顯然是知道從此之後,容是不可能再次出現在重天之流了的。於是,團長的貼身小廝在流言傳來傳去之時,就常常與眾人說著團長對容的懷念之情,以及對容不告而別的嗔怪。頓時間,曾有過的容是團長的男寵的老消息再次喧肆塵上,取代了眾人對容與平之間的推測。
大管事有時也會聽到這種消息,大多時他都是八風吹不動地聽若無聞,只有有那麼一點點不小心的時候,才會讓人們聽到他的心聲。
「那種只會惹事生非的人呀,還是早點離開的好,勉得有朝一日真的讓重天之流解散了…………混蛋,走前也該跟我說一聲才對…………害我浪費了不少預算,不過這一年的開支,總算不用再為他留一筆意外賠償金了…………」
到頭來,愛聽閒事的七公八婆們還是得不到大管事對容真正的想法。
梵算是眾人中發現最多的人了。那日平離開之時,他發現,平對待那些屬下,尤其是灰髮人時,有了不同的態度。原本他看來總是有幾分無可奈何的容忍,但在看了信之後,投注在灰髮人的目光,是釋放了的,不加掩飾的鄙夷。
因為,他找回了靠山了嗎?
在偶爾看到儀的時候,會想著,容是不是在那日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所以在當日便將儀托附給自己呢?雖然還沒有完全猜出他的身份,但看他與首輔府的人相識,便知他非王室中默默無聞之輩。這種人一去,不知又會為眾人帶來些什麼風波呢?
時光,便在這各種猜測中渡過。但出乎眾人的意料,重天之流一直不曾再發生過什麼大事,也不曾有南天之人再來找麻煩。
平靜的日子重複著,一切都在照舊。團長還是心寬體胖,圓滾滾地過了頭的身子曾讓小孩子以為是某個星球的某種生物;大管事嚴肅平板的臉色讓每個想偷懶的傢伙都汗透重衣,紛紛發誓有大管事在的一日,就絕不敢偷懶;璃在台前幕後都活躍非常,人緣大增,幾乎要搶了台柱的飯碗;梵一邊吹簫一邊咒著孤還不回來,爾有失誤之時,引得滿場觀眾都在暴走……平穩得幾乎是懶洋洋的生話,讓眾人都相信,這種日子會一直這麼過下去的。
這是平離去之後一個月內的,離月蝕祭不過五天。就在眾人認為事情已經結束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