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春天降臨滎國。雪融後的春陽暖暖地照射著碧綠的草地,那兒傳來宮中侍女們歡樂的嘻笑聲,彷彿正傳遞著來自春神的訊息。
豐颻沒有加入她們。他獨自站在迴廊,凝望著朗朗晴日,白雲飄流;他來到滎國已經足足三年。
三年平和的生活幾乎令他遺忘了滿腔的復仇慾望。當年失去國土、失去至親的傷痛,逐漸轉變成一根心頭刺,只偶爾會迸出胸口,提醒他不該忘卻恥辱。
他一邊感受著吹拂而來的溺溺微風,不覺想得出神,竟連至親的容顏也在不知不覺中從腦海裡淡去,需要費力思索才能憶起。歲月的流逝如此殘酷,彷彿又帶著一股寬容的意味……
正當豐颻兀自沉浸在回憶裡,滎國公子系子恰巧經過庭院,望見他宛若天仙一般的清麗容貌,不由得駐足,雙眼驀地發亮。
「你就是滎姬留下的舞者?」早已聽聞妹妹身邊有個美人,今日一見,果真令人驚艷。
豐颻回神,這才察覺到系子的出現,趕緊微微欠身。
「系公子。」
豐颻的神情依舊冷淡,顯露出一股冷艷,引得系子不禁心癢難耐,眼神坦白地流露出佔有的慾望。
「真美……」
系子輕抬起他的下顎,迷戀地看著他精緻的五官。經過胭脂的雕琢,出落得更艷麗了。
豐颻面無表情,極力掩飾住心中的厭惡,卻恨不得拔出系子腰間佩劍,砍下他的頭顱。
系子欣賞過豐颻的美貌後,雙眼在他高挑姣好的身段上流連,恨不得立刻褪去他累贅的衣裳。
他一把抓住豐颻的手腕,坦率地說:「跟我走。」這美人他要了。
豐颻眉頭一皺,他當然明白系子的意思。
「不,婢女不是公子的人。」
他用力甩開系子的手,眼神堅定。他繼續留在滎國是為了陪伴滎姬,可不是為了成為諸公子的玩物。
什麼?!系子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一個卑賤的侍女竟然敢反抗他!
「敢違逆本公子,該死!」
他拔出佩劍,抵住豐颻的頸項,想以威嚇逼迫他屈服,卻只換來豐颻輕蔑的眼神。
這個愚昧的公子就跟侵略他國家的君主一樣,一心想用武力脅迫他人,絲毫不考慮他人的意願,偏偏他卻是滎公最寵愛的兒子……豐颻打心底為滎國人民難過,將來他們竟要由這樣心胸狹隘的君主統治。
「想活命就跪下來求饒!」
系子大剌剌地下令,以為這絕色美人肯定會嚇得花容失色,卻沒想到豐颻依舊冰冷著一張艷麗的臉龐,毫不動搖。
這下,反讓系子進退兩難。
「你……」
他從沒見過這麼不怕死的人,而今第一回碰上,竟是一名絕色女子,讓他頓時手足無措,頃刻間不知該如何處理。
以他一個堂堂大男人,且還是滎國的公子,竟然欺負一名手無寸鐵的弱女子,消息若是傳了出去,將來要他如何統馭滎國人民?
「哥哥。」滎姬輕柔的聲音響起,纖細的身影緩步而來,適時介入陷於僵持的氣氛。
「飄是我的侍女,你不可以欺負她,她要跟我一起出嫁的。」
她露出慣常的微笑,伸出白嫩的纖手扳開了系子的長劍,將豐颻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中保護著。
系子向來喜歡滎姬,也知道父君寵愛她,既然她出面緩頰,他也就不好堅持,不過好勝又愛記仇的他已經將這一筆帳記在心裡。
他瞪著豐颻絕美的臉蛋,暗忖:這不知好歹的女子總有一天要付出代價。
系子不再多說,收長劍入劍鞘,悻悻然離去。
滎姬望著兄長的背影,不免為豐颻將來的日子擔心。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將他藏在自己身邊,卻沒想到還是讓貪色的大哥發現了他。
然而,豐颻並不在意得罪系子的後果,他內心早已因為滎姬剛才的一席話而大受震驚。
出嫁?滎姬要嫁人?!
「郡主……」他頓時口乾舌燥,想問的話在舌問滾動,卻問不出口,他害怕聽到答案。
滎姬看著他,從他眼中看穿他的疑惑,坦白地說:「父君已經將我許配給湣國公子,明年春天我十五,湣國會派使者來接我,完成大禮。」
秀麗的眉目間隱約透露出無奈。她無從選擇,明白自己的婚姻是國家的政治籌碼,她不過是為了鞏固滎國和湣國關係的一顆棋子,也只能順著已經安排好的路往前走。
豐颻的胸口像堵了顆石頭,隱隱發疼,這是他首度意識到他即將失去她,再也無法挽留。
「你一定要嫁?」他的嗓音不自覺顫抖著。
滎姬歎息。「飄,我是滎國郡主,我必須嫁。」
如果能自由選擇,她又何嘗願意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男子?
她更靠近他,細聲說:「這一趟你跟我走,趁機逃了吧。」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保護他到何時,只因為他愈來愈像個男人,即使輪廓還保有著少年的秀美,眉宇之間卻已藏不住濃烈的男子氣概,過不了多久,恐怕後宮的人就會察覺異狀,還不如早早帶他離開。
豐颻聽聞滎姬充滿關懷的言語,內心更加沉痛。他竟然還要她為他擔心,自己卻無法為她做什麼……
他的雙手突地攬住她纖細的身子,讓她緊靠他胸膛。滎姬窩在他懷中,一時間錯愕又迷惑。
頭一回被男人抱著,有著淡淡香味的懷抱,溫暖卻又讓她感到一絲惆悵的感傷……
和他的距離是這樣近,近到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振動,但偏偏他和她現實的身份,卻是距離如此遙遠……
「我不想你嫁人,我不想……」
豐颻再也無法壓抑對她的愛慕,顧不得可能招致殺身之禍的舉動,擁抱她的力道猛烈得彷彿想將她揉進體內。
嘶啞的聲音彷彿埋怨命運的不公,滎姬不禁也紅了雙眼。
以為自己夠堅強,已經準備接受上天安排的命運,其實心中卻是不斷在無聲吶喊,她好想逃離這一切……
但,上天可會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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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內的氣氛凝重。沈羽菁坐在椅子上,面對辦公桌後頭郭華教授的嚴肅臉孔,心裡不禁毛毛的。
此時此刻,狀況混沌未明。
沈羽菁一大早就被傳喚到郭華教授的辦公室,不知是為了什麼原因,偏偏她又沒膽開口問,只好和老教授大眼瞪小眼,僵在那裡。
等了好半晌,郭華終於開口了。
「羽菁,知不知道我為什麼叫你來?」
被他銳利的眼神一瞪,沈羽菁心臟猛跳了幾下,不免聯想到自己偷藏的那塊古玉……
不過,教授應該不可能知道,她明明只告訴過葉競宇。
她戰戰兢兢地搖頭。
「我不知道。教授,請問到底有什麼事?」她的聲音已經很沒骨氣地先抖了起來。沒辦法,郭教授一生氣起來,可是非常恐怖的。
看她搖頭,郭華沉重地哼口氣,問道:「你認識『OrientalChannel』的館長葉競宇嗎?」
沈羽菁的心臟又跳快好幾下。
「認識。我……我跟他是網友,在網路上認識的。」她暗怪自己講話幹嘛像做了虧心事一樣小聲,偏偏她還真做了虧心事。
「網友?」郭華皺眉,因他不常接觸那種新世代的玩意。
「呃,嗯,我也是到最近才知道他是『OrientalChannel』的館長葉競宇。」具體說來,應該是十二小時前才知道的。
「你們的關係有多親密?」郭華質疑地追問。
沈羽菁感覺到教授好像對她跟葉競宇有所誤會,趕緊辯駁:「親密?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而已,真的!」
然而,她心中卻不免納悶郭華教授怎麼會突然懷疑起她跟葉競宇的關係,而且態度似乎很反感?
「如果只是一般的朋友,他怎麼會特地請你去一趟紐約幫他忙?」郭華的眼光更顯冷酷精明。他不喜歡學生說謊,尤其是攸關學術方面的事。
自從葉競宇為了古玉的事來找過他之後,他很容易就聯想到他的所作所為存在著其它用意。
沈羽菁終於明白教授叫她來的目的了,突然想到昨晚跟葉競宇的約定,只是沒料到他做事這麼有效率。
或許是因為他也急著見她吧。這麼一想,她心頭頓時染上一絲甜意,不過也只有一瞬間而已。眼前最重要的事是先化解教授的疑慮。
「我只是在網路上跟他說我是考古系的學生,然後他就說如果需要幫忙,可不可以請我過去,我就客套地答應他,結果……」
沈羽菁盡量編出完美的劇本,但郭華聽了她的解釋,依舊沉默不語,瞇起鷹般的雙眼看著她。
能夠出國學點經驗也算是好事,而且對方不僅提供飛機票、食宿,還有一筆豐厚的酬勞;不過,就因為葉競宇太過積極,導致他懷疑——沈羽菁不過是個學生而已,值得他如此接待?
況且,他最近才為了尋找古玉而特地來找他,這跟他找沈羽菁去美國會不會有關聯?
難道因為找他沒結果,才特地找上沈羽菁?
「真的是這樣?你真的沒有瞞我其它事?」郭華不由得想從她身上探出口風。
沈羽菁只能更堅定地回覆。
「真的沒有。教授,我絕對不敢瞞著你做任何事情。」
沈羽菁用盡力氣露出極端無辜的目光,可惜郭華並非等閒之輩,早已經察覺其中有異,隱約感到她一定瞞了他一些事情。
「好,你就去吧,不過只能離開一星期,七天以後一定要回來。」
「是!」沈羽菁以為已經成功說服教授,開開心心地離開辦公室。
待她一走,郭華立刻叫了另一名研究生劉偉來。既然她不肯誠實說清楚,他只好自己想辦法查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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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君聽到沈羽菁因為「OrientalChannel」的邀請,即將飛去美國紐約的消息,驚愕不已。
「為什麼?你怎麼會跟「OrientalChannel」牽上線?這沒道理啊!」
沈羽菁迅速收拾簡單行李,美君一邊在她身邊繞啊繞,不死心地想套出更多的八卦。
她們這一年來幾乎同進同出,她怎麼也看不出沈羽菁跟「OrientalChannel」如何扯上關係。
沈羽菁被她干擾得無法好好收拾東西,不得不停下動作,無奈地說:「學姐,你還記不記得上次我跟你提過的那個艷遇?」
美君想了一會,點頭。
「記得。那種大帥哥我哪會忘。」
「他其實就是『OrientalChannel』的館長,葉競宇。」
這一顆巨大炸彈丟下後,美君怔愣住,一時間無法消化她的話。
沈羽菁趁她呆住,趕緊快速收拾東西,想在她回神前落跑,可惜美君在她才拉好旅行袋的拉鏈時,已經回過神來了。
她緊緊拉住她的手臂,恐怖的眼神令沈羽菁有種進入日本鬼片的錯覺。
「你說你在北京偶遇的男人就是『OrientalChannel』的館長葉競宇?」
「嗯。」
沈羽菁戰戰兢兢地點頭。
美君哇啦哇啦大聲抗議了。
「太過分了!虧我把你當成閨中密友,你明明知道我最欣賞葉競宇,怎麼可以不跟我說,還瞞著我!」
沈羽菁趕緊替自己澄清:「我哪有瞞你,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之前我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麼工作。」
「你真的沒騙我?」美君湊近她的臉,氣勢逼人。
「我哪敢騙你。」沈羽菁面對惡勢力,後退三步。
見過手機裡葉競宇的長相後,美君不覺懊惱了起來。沒想到她這個對葉競宇這麼癡情的人竟沒半點跟他邂逅兼一見鍾情的好運,反倒是少根筋的學妹不知哪來的狗屎運,竟然半夜騎腳踏車也會撞到他。莫非這是老天要她早點結束對他癡心妄想的暗示?
沈羽菁已經偷偷摸摸收好東西準備離開,美君又一把將她抓回來。
「你們進展到什麼程度了?」她眼神中充滿著嫉妒與羨慕。
「就跟你說過,什麼都沒有嘛。」就算有,她也不敢承認啦,學姐迷偶像的樣子實在太恐怖了。
美君瞇起雙眼。「什麼都沒有,他會特地請你去紐約?我看你們該不會有暗盤交易吧?」
沈羽菁歎口氣,拍拍她的肩膀。
「學姐,你想像力太豐富了啦,我怎麼可能跟一個認識不久的男人有暗盤交易。」
不過,她心底卻嚇了一大跳,冷汗直淌,真想有哆啦A夢的任意門可以直接去機場。她不想再面對美君的拷問了,再繼續下去的話,一定會露出馬腳。
「可是你的態度不對勁喔,我以前從沒看過你對男人的邀請這麼積極。」美君依然用狐疑的眼光審視她。
「你沒瞞著我什麼吧?」總覺得她急著擺脫她,怪怪的。
「沒有啊,哪有……啊!快來不及了,學姐,我要趕飛機,一定要走了,拜拜!」沈羽菁藉故掙脫美君的手,提起旅行袋急忙離開寢室。
「喂!羽菁……」
幹嘛這麼急啊?美君跟到外面走廊,看著她匆忙的背影,真怕她一個不小心摔跤,那可真糗大了。
突然,她見到沈羽菁的背影中竟浮現一抹透明的纖細身影,一名穿著古代衣裳的少女飄浮在半空中。
少女緩慢轉過身子,深邃清亮的瞳眸與美君的雙眼對上,秀麗的面容朝她微微一笑。
美君愣住,驚愕地瞠大眼睛張大嘴;待她再眨眨眼睛,那少女依舊飄浮在半空中,笑容美得炫目逼人。
那是……鬼嗎?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少女卻已經消失蹤影;而同時也看不到沈羽菁的身影了。
「我……眼花了吧……」美君僵笑著,回到寢室,才關上門又忍不住打開,往走廊方向望啊望。
空蕩蕩的,連只小貓小狗都沒有,哪有少女的身影?
果然是眼花,她很快便說服自己,稍微安下心了,然而腦中卻忍不住想起沈羽菁跟她說過的夢境。
詭異的夢中出現一名古代少年,還有接下來的發展——少年遇上了少女,一名衣著華麗、出身高貴的公主……
難道剛才她看見的少女身影就是出現在羽菁夢裡的古代少女?
「想太多了,那不可能是真的……」即使試著理智地推翻自己的假設,美君卻是愈來愈無法肯定自己的結論,讓她不由自主地聯想到沈羽菁這趟美國行,莫非跟這詭異事件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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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競宇興奮地加快車速,耀眼的銀灰色BMW俐落地轉往紐約第五大道上的「OrientalChannel」。
他剛離開心理醫生的診所,隨即接到沈羽菁打來的電話,通知他她已經抵達紐約,人就在他的藝術館裡。
為了最近一連串詭異的夢境,葉競宇特地找上心理醫生解惑。
但花了一上午的看診時間,並沒有解決他的困惑。聽著醫生尖銳的分析,除了讓他覺得自己很愚蠢外,根本沒得到半點幫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是個不配合的病人,或是他找錯了求助對像?
聽到羽菁聲音的瞬間,葉競宇頓時找到了答案。
他當下明白自己需要的並非心理醫生的建議,也不是心理醫生開的藥丸,而是沈羽菁,她就是治療他最好的特效藥!他現在一心一意只想見到她,其它一切都不重要。
陽光亮眼晴朗,「OrientalChannel」就在轉角處,純白色的外牆在艷陽下顯得刺眼,大片的彩繪玻璃裝飾彰顯一股異教風格,想到沈羽菁正在裡頭等候,他就雀躍不已。
從沒想過自己竟會這麼想念一個人、想見一個人,這樣的心情讓他不解,甚至有些害怕,卻又夾雜著無限的喜悅。
愛情果然是充滿矛盾又複雜得難以解構的東西,他現在總算體會到其中一點點滋味了。
而此刻在館內的沈羽菁也懷抱著同樣的心情。
她總算明白美君為什麼會一直誇讚「OrientalChannel」的好了,因為這裡的一切簡直是每個藝術家夢想中的天堂。
三層樓的展示空間相當寬敞,展出的物件則完全以東方藝術為主,兼以搭配主題相似、風格卻大相逕庭的西方藝術。
同一空間內存在著尖銳的對比,卻又詭異地形成某種融為一體的和諧感,讓駐足其中的人詫訝著心情的變化。
沈羽菁驚艷地欣賞著展覽場中擺放的日本雕刻家山本映見的作品。
在她眼前的是一尊大型日本武士木雕,舉手投足間有力地呈現出日本武士道的神韻,武士雙手緊握著武士刀,屏氣凝神,彷彿敵人正在他面前似的,實在太傳神了……
她癡癡地凝望著木離,深深被它所吸引。
好的藝術品總能將創作者的巧思發揮到極致,展現出來的其實不只是一件作品,而是創作者靈魂深處的吶喊。
真是太精采了!沈羽菁覺得自己整個心靈都受到了震撼,內心為之深切感動,以致於當葉競宇來到她身旁,她仍絲毫未覺。
他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那尊木雕,從她傾慕的眼申明白她跟他一樣都愛上了這位藝術家的作品。
很高興他們有共同的喜好,葉競宇這麼想著,很自然地伸手輕摟住她的肩膀,好像本來就該這麼做。
碰到她肩膀的瞬間,他心頭又竄起一種懷念的感受,像是一種極熟悉的感覺,讓他的心微微顫抖。
不過是單純的觸碰而已,卻帶來如此震撼心靈的悸動,對她,他真是愈來愈迷惘了。
被摟住的剎那,沈羽菁也感受到那難以言喻的悸動,宛若失憶者重新尋回記憶般,又如從一團迷霧中找到了路的方向,她看見了自己生命中失去的、最重要的亮光;而他不過是摟住了她的肩膀,為什麼會讓她有種想哭的衝動?
彷彿她等待了好久好久,就為了等待這樣的觸碰,只為了確認彼此的體溫,確認彼此就在身邊……
她轉向他,面對他。
「你來了……」她看著他說,感覺卻像是另一個人在替她說話,眼睛所見也是另一個人。
「我來了。」他回道,眼神彷彿穿透了她,望見了另一抹身影。
這一刻,縈繞兩人心中的不是疑惑,而是充滿著重逢的感動;不只是葉競宇跟沈羽菁離別的日子,還有「他」跟「她」遙遠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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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競宇帶著沈羽菁來到距離「OrientalChannel」不遠的一家法國餐廳用中餐。明亮簡潔的空間內灑落著大片的陽光,兩人選了靠窗的座位坐好,從這裡正好可以眺望紐約繁忙熱鬧的街景。
不過,此時兩人並沒有觀賞風景的興致,甚至連寒暄的話也沒多說,就急忙地拿出各自擁有的玉珮擺在桌上,全心全意只想見到對方所持有的另一塊玉。
盤旋在彼此心中的疑惑是否能因此而得到解答?
一龍一鳳,工整地擺放在鋪著水藍色碎花桌巾的餐桌上,相似的玉質、相似的雕工、相似的大小、還有相似的血滴……即使沒有進一步檢驗,卻幾乎可以證明這兩塊玉正好是一對,也就是出現在兩人夢境中古代少年佩帶的玉飾。
這家法國餐廳的廚師手藝相當有名,早已吸引了不少趁中午休息時間出來用餐的上班族,用餐氣氛向來很熱絡,唯有葉競宇和沈羽菁不發一語,安靜地觀看著桌上的兩塊玉珮,彷彿被隔離到另一個時空,只有他們和「它們」存在著。
「找到了……」
「找到了……」
什麼?
兩人忽然同時聽到少男與少女的聲音,各自納悶地四處察看,發現到對方也有同樣的舉動,不禁相視而笑。
「你也聽到了?」她好奇地問。
「嗯。」他點頭。
沈羽菁不禁吐吐舌頭,調皮地說:「我真的很高興這世界上有人可以證明我沒有發瘋。」
葉競宇直勾勾地看著她的眼睛,微笑。「我的心情跟你一樣。」
知道自己並不孤獨,知道這世界上有另外一個人跟自己分享著不可思議的經歷,那種溫暖的感覺比擁有再多金錢財富都可貴,而他們幸運地遇到了對方。
「這到底怎麼回事?」沈羽菁望著玉珮,眼神又開始迷惘,呢喃:「為什麼這一對玉會分開?又為什麼會有這像血一般的顏色?這真的是血嗎?」
她伸出纖指撫摸自己找到的那塊龍玉,鮮紅色的血正好染上龍的眼睛,彷彿在記憶一段不得遺忘的生命軌跡,即使歷經了數千年仍舊鮮明。
到底為什麼她會作夢,而夢境中出現的人真的是歷史上存在的人?那個少年真的是這一對玉珮原來的擁有者?果真如此的話,究竟又發生了什麼事讓這一對玉分開?
葉競宇順著她的目光,凝望著她手中的玉珮,深邃迷惘的黑亮瞳仁緩緩轉回自己所擁有的鳳玉。
她的疑惑正是他想問的。究竟在久遠以前,這一對玉的主人發生了什麼事,竟足以深刻到至今仍舊影響他們?
而又為什麼是他們?
他伸出厚實的大手,輕輕地覆蓋在她撫摸玉珮的纖纖玉手上,兩隻手彼此相疊著,傳遞著無聲、只有他們明瞭的語言;在這廣大的茫茫人海中,只有他們瞭解彼此的心情……
她抬起眼眸望著他,四目相對,在對方眼中看見了自己的身影,像是盼望了千年,只為了這一刻,終於又見到了彼此。
「你相信嗎?我覺得我好像認識你很久了,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這麼覺得。」
他輕撫她的臉頰,迷惑的眼神像傳來了一種不可言喻的情意,在同時間也感染了她的內心。
她握住他的手,距離拉近再拉近,以著輕柔的聲音低語:「也許我們本來就認識,在很久很久以前。」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也或許是兩人共同的渴望,眾目睽睽下,他們接吻了。
四片唇瓣急迫地吸吮著對方的氣息,熱切的熱情像一團旺盛焚燒的火焰,一發不可收拾,週遭的聲音已不復存在,只留下對方想念的眼淚。
我好想見到你,好想……沈羽菁無法克制自己的淚水,在他環繞的強健臂膀與綿密的激吻中,感受到彷彿劃穿心臟的痛楚,像是已經失去許久的記憶又重新回到她腦海……
葉競宇吻著她紅嫩的嘴唇,吮著她滴落的淚水,胸口悶痛得彷彿無法呼吸,與她的臉頰摩挲,溫熱的氣息與他的呼息一起糾纏,引來了蟄伏記憶深處的悲傷,他不能再失去她,不能……
桌上的一對玉珮緩緩閃動著血色光芒,忽明忽暗,就像在訴說著一段被歷史洪流遺忘的淒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