紮著兩條辮子的小姑娘捧著盤熱騰騰的飯走出家門,停在左側約莫十來步的間屋子前,小心翼翼用只手捧著盤子,空出來的手敲敲門板。
沒多久,名中年婦人前來開門,臉色有些蒼白的看見門前的小姑娘,笑笑。
「琥珀,是你啊。」
殷琥珀禮貌回應,「應伯母,午安。娘爹今要前往單府擔任單小姐的師傅,不會回來用午飯,娘多煮爹的份量,若您不嫌棄,請別浪費它。」娘的手藝那麼好,才不會有人捨得浪費呢。
盤子有些重,劉翠婉見捧得有些吃力,隨即接過手,還摸摸的頭。「琥珀,替伯母謝謝你娘的好意,謝謝。」
他們母子是上個月搬來祥龍鎮,接受殷府的幫助,住在他們隔壁,與琥珀的娘同樣體弱多病,因此意外有話聊。琥珀的娘不愧是殷師傅的妻子,知書達禮又十分和善,每每「不小心」多煮便會遣琥珀送過來,由小孩子送來,比較不會讓感到自卑,份體貼,是明白的。
跟他們相比,殷家的生活也不見得好過,但他們依然願意出手相援,真希望有朝日他們能回報份恩情。
「不客氣,娘說伯母願意幫忙就好。伯母,您臉色不太好,怎麼?」
「伯母沒事,倒是你娘沒問題吧?昨兒個夜裡又聽見你娘咳個不停。」
殷琥珀笑得頗甜,食指還放在唇上,小聲解釋道:「伯母,琥珀對您,您千萬別告訴爹喔。昨夜爹又偷偷去喝酒,娘不喜歡爹喝酒,可是爹很喜歡喝酒,娘知道爹很怕咳,所以每回他喝酒回來,娘就會咳得特別用力讓爹心疼,然後十半個月內就不必再擔心爹會跑出去喝酒。」
「你爹很愛你娘。」
「是啊,爹雖然很怕娘,卻只愛她一個。」她也很愛爹跟娘。
「真好。」劉翠婉不由得淺歎聲,她所愛的丈夫卻先她而死,唉。
「對,伯母,應子丹呢?」應子丹長幾歲,既然無人要喊他聲哥哥,也從不喊。
「出去工作,都怪伯母身體不好,才連累子丹。」下父母心,誰不想望子成龍,可惜沒能力,要不以子丹的資質,絕對是人中之龍。
「伯母,別這麼說,應子丹是孝順才會出去賺錢……伯母,您、您別哭啊,唉唉……」是送飯過來怎麼惹哭伯母,該怎麼辦?
殷琥珀的童言童語觸動劉翠婉脆弱的心,不但沒安撫,反而愈哭愈激動。
「你為什麼惹娘哭?」
懷裡揣著幾個饅頭的應子丹回到家,便看見他娘站在門前哭泣,而站在門外的是隔壁的胖丫頭。
十幾歲的少年,即使左頰有傷,也無損他俊俏的容貌。
聽見應子丹的怒問,殷琥珀轉過身,忙不迭的搖頭。「沒有!也不曉得怎麼回事,伯母就哭起來。」真的不關她的事。
護母心切的應子丹狠狠瞪視臉惶恐的殷琥珀,管她是不是姑娘,年紀是不是比他小,若真是惹娘哭,他定會把打趴在地。
「子丹……」劉翠婉終於停止哭泣,趕緊替殷琥珀解圍。「不關琥珀的事,是娘自己愛哭。琥珀是來送飯給們。」
娘平時不愛哭,八成是個蠢丫頭不知說什麼,應子丹惱火地手打翻他娘捧在手中的盤子,盤子摔地,熱騰騰的飯菜也落在地上,可惜。
「子丹,怎麼這麼無禮?」
下子輪到殷琥珀抽抽噎噎的。「應子丹,你好過分,那是娘煮的,你不吃就算,幹嘛也不給伯母吃?」他為他娘出頭,她亦為娘抱不平。
「我們家不需要你們救濟!滾!」
所有人都瞧不起他們母子,他想殷家人也是一樣,明著好心相助,暗地裡卻恥笑他是個沒有爹的孩子,恥笑他們的貧窮,以救濟的行動來踐踏他的自尊心,他才不需要種假仁假義!
「子丹,不可以這麼說!快跟琥珀道歉。」
「對啊,快跟……不,是跟娘道歉,打翻辛苦煮好的飯。」就算小小年紀也要據理力爭。
「為什麼要道歉?真正應該道歉的是你們些表裡不一的傢伙,個個都以為自己高高在上,施捨幾個小惠就很不起嗎?我才不屑。」
劉翠婉想兒子今肯定又在外頭受委屈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殷琥珀皺皺眉頭,狀似不解。
「我可是不是表裡不一的傢伙,娘教我要心口如一,我都有做到,少誣賴我,我才沒有。」說著,又紅眼眶。「不管,你一定要跟我娘道歉,要不然、要不然……我就不跟你說話。」
「誰要跟你個醜丫頭話!」
「子丹!」劉翠婉再也無法忍受兒子的刻薄,揚手打他巴掌。
這掌,不只應子丹嚇到,就連殷琥珀也臉呆一愣。沒想到那麼疼愛兒子的伯母竟忍心打應子丹。
呃……好像她是害的吧?
「別人瞧不起你,便要遷怒毫不相干的琥珀,娘有教你這麼做嗎?如果不能做個明辨是非的人,那就不是娘的兒子。」即使他們生活困苦,也絕不希望兒子變得憤世嫉俗。
應子丹狠狠瞪殷琥珀一眼,捨不得將饅頭扔在地上,只好抱著饅頭跑走。
「應子丹、應子丹!」她真的不是故意害他被打。
「琥珀,別追,如果他自己不能想通,就別管他。我替子丹跟你和你娘道歉,真不好意思,浪費你娘的好意。」
「伯母,其實我知道外頭有人會欺負應子丹。」她都會幫他話,可是他反而很氣她這麼做,還威脅她不能跟伯母,真不懂他在想什麼。「您也別怪他,可能是說錯話。」
多麼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劉翠婉真是愈來愈喜歡殷琥珀,蹲下來抱抱身子有些圓的她。
「琥珀,你真好,謝謝你為子丹說話,伯母也曉得他的苦處,只是種苦怎能遷怒到別人身上?這麼做是不對的,伯母怕現在沒教好他,以後會讓他走偏,變成不懂分辨好與壞的人,所以伯母沒怪他,是在教他。有你當子丹的朋友,伯母便安心,你麼乖巧正直,定能將他導回正途的,對吧?」
她點頭,「我會的,伯母,您放心,我一定會將應子丹導回正途,也會成為他的良師益友,讓他不會變壞。」導回正途?什麼意思?沒關係,回去再問娘。
劉翠婉讚許的又拍拍她的頭。「琥珀,謝謝你。對,這事別告訴你娘。」不想讓殷夫人知道的好意讓人糟蹋。
「不會的,我會說我端盤子的時候不小心摔倒弄破盤子,娘很疼我不會怪我的。」
「琥珀真乖。」
如果有琥珀這樣的女兒該有多好。
殷琥珀回到家裡,總覺得有不安。
無論如何,應子丹今會被打也是因為她的緣故,還是想去把人找回來,隨即跟娘稟告一聲,便匆匆出門。
既然伯母已將重責大任交給她,她當然要不負所托。
曾偷偷跟蹤過應子丹一回,殷琥珀清楚他會前往何處。果不其然,還真在猜測的地方找到人,應子丹就坐在樹上,望著遼闊的穹蒼。
躡手躡腳靠近,不意踩到根樹枝,發出聲音驚動樹上的人。
應子丹轉頭,冷瞪著。
「你來裡做什麼?」沒想到他的秘密之處竟讓她得知。
「我、是路過裡,不可以嗎?」她可不是被嚇大的,那雙寒眸無法嚇跑她。
「路過?」
輕微上揚的語調顯示他的不信,縱身跳下樹。
殷琥珀不曉得他會不會壓到她身上,連忙採取防護姿勢,嘴裡還不忘配合慘叫聲,等會兒,沒有預期的痛楚,終於睜開眼,才瞧見應子丹好端端地站在面前,雙手叉腰,毫不掩飾眼神裡的輕蔑。
呃,就是會怕啊,不成啊?
殷琥珀迎視他的目光。「要跳就跳,逞什麼能?要是不小心跳到我身上怎麼辦?」若受傷,娘必定會心疼。
應子丹嗤笑聲。「你麼胖,還怕被壓傷嗎?才十歲而已,就圓滾滾,將來肯定會更胖,你說是吧?」
姑娘家最在意的就是臉蛋和身材,他認為殷琥珀定也是如此膚淺,哪知聽他的諷刺,竟沒有絲惱怒,反而還笑咪咪的。
「呵,想也是,可娘能吃就是福,多吃,娘也高興。」雖無可愛的外表,但有爹娘的疼愛,因此自信滿滿,不必靠旁人的稱讚,也不因為他人貶損而受傷。「好比你多吃些,伯母也會很開心。」
「蠢!」哼,他何嘗不想多吃,給娘多吃,無奈他沒有能力多掙錢,只是苦了娘。
「爹很聰明。」
應子丹白眼。「那是客套。」
沉下臉,不喜歡聽見他種近乎諷刺的口吻。「他是爹,為什麼要客套?難道伯母乖也是客套?」
哼!好男不與女鬥,他別過頭欲離開。
殷琥珀話還沒完,當然不肯放他走,亦步亦趨的跟上。「應子丹,我話還沒完,你這樣很沒禮貌……」
「你跟著我做什麼?」
「我話沒說完,你怎能走?」
「還要什麼廢話?」臭丫頭,是沒見過壞人嗎?還是以為他好欺負?
俯視矮小又圓滾滾的身軀,他已無先前嘲弄的笑容,畢竟嘲笑個對自己十分有自信的人只是貶低他的格調。
應子丹高個頭,高就很不起嗎?
殷琥珀先不忙著對他教,而是四處找尋。
「你找什麼?」他略感不耐。
「找個東西……啊,找到。」
還以為要找的是什麼鬼東西,只見困難地抱起旁的石頭,搬來放在他面前,跟著往上頭站……嗯,兩人身高還是有些差距,不過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應子丹,你真的好奇怪,接受別人的幫助又如何?反正嘴巴長在別人臉上,他們要怎麼說你聽聽就好,何必當真呢?若心中真那麼不平,那還不簡單,現在好好努力工作,等將來長大不就可以一雪前恥?就我來看,自己要怎麼做才是最重要的,旁人的話不過是想打擊而已,聽不聽隨便,當真就是笨蛋。」
「我不是笨蛋!」為什麼他得站在裡聽個比他小的丫頭教訓?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笨蛋,可你的行為卻很笨啊,假如今有人要去跳河,難道你也傻傻的去跳嗎?也有很多人笑我胖,可至少無病無痛……對,你應該還不曉得吧?夏府的二小姐生來就帶病,因此足不出戶,很值得人同情吧?如果我要變成那樣,我情願胖也無妨。娘常說人各有志,若能堅持走下去,才有可能成功,就像我,將來想當一位萬古流芳的師傅。所以現在那些辱罵、恥笑我的人,將來等我成功之後必定會後悔當初的作為,懂吧?」
明明是個十歲的丫頭,說出來的話竟能服得他。
一顆原本憤恨不平的心,總算有些平靜。
殷琥珀也相當佩服自己能番無懈可擊的話,真厲害啊,果然有爹的風範。
「呵呵……哈哈哈──」應子丹的神情由錯愕轉成朗朗大笑,甚至誇張的捧腹而笑,不是笑裝大人的模樣,而是笑自己的愚蠢無知,竟讓個娃兒來勸他,莫怪娘總是不放心他。
認定自己足以擔起一切,原來真正不懂長進的是他。
可笑!
「什麼好笑的話嗎?」
「哈哈……沒有……你得很對,非常對!我明白該怎麼做。」
「真的嗎?」呵呵,果然有當師傅的資質。
「以後別人罵我一句,我便回他三句,打我一拳,五拳回報,傷者,便讓他斷手斷腳,對吧?」他腦筋靈活,懂得一舉反三。
對嗎?……
「當然不對!不是這個意思,是應該要忍讓……」
「忍讓?」應子丹朝逼近步,讓站不穩險險要跌倒,所幸他快步攙扶住。「你畢竟是個單純的丫頭,有些人、有些事情是萬萬不可忍,因為一旦忍下來,往後將是無窮無盡的後患。就好比今天有人打你一拳,你忍下,明天兩拳,再忍下,那後天、大後天,甚至將來呢?對方將會以欺負你為樂,這時候就得以牙還牙,壓制對方的氣焰,方有結束的一日,你懂嗎?」她說得不無道理,可終究太單純,回換他教。
瞧他得咬牙切齒,好像還真有那麼道理……不不,他的話不對。
「但是……」
「沒有但是!」確定她不會跌倒後,他才放開手。「是我的人生,得照著我的喜好走,不過丫頭……還是謝謝你。」自搬來祥龍鎮後,受盡冷嘲熱諷,他認識的同輩之中,也只有丫頭不會輕視他。
他淺淺笑,俊逸的笑容霎時奪走殷琥珀的目光。
原來應子丹笑起來真好看,臉上的傷痕完全沒有影響,害她心兒怦怦跳。
一種心情就跟獲得本好書是同樣的。
可應子丹不是書啊,這種感覺好奇怪,是不?
殷琥珀在返家的途中,瞧見應子丹滿身傷,旁還有麗兒細心的幫他搽藥。
只不過他顯然心情不好,對幫他上藥的麗兒很不客氣。
「霸王李是鎮上的小霸王,又何必故意去惹他?」
對啊,像她,就是能躲則躲,霸王李壞起來,連孩子都不放過呢。
「關你什麼事?」
麗兒嬌嗔聲,「我是擔心。」
應子丹家境雖不好,卻長得很好看,稱得上是名俊俏的少年,不僅是她,還有其它同年齡的孩子都對他有些意思,可惜應子丹卻經常和殷琥珀在一塊。殷琥珀乖巧是乖巧,可是胖胖的,又不可愛,不懂應子丹怎老愛跟她在一起?
「你是我娘嗎?」他不客氣地問。
麗兒的表情頓生尷尬。「我才不想當你娘……我只是不喜歡你跟霸王李打架,你又打不過他。」
「誰打不過他?!」揮開麗兒拿著藥的手,應子丹不高興地吼回去。
麗兒不禁害怕,還不解應子丹的個性,很怕他會變得跟霸王李一樣愛動手打人。「我、不是個意思……那為什麼要跟他打?」
「滾!」個字道盡他的不爽快。
「子丹,我、很喜……」
「你再不走,換你要被打嗎?」不知怎地,看見些老愛對著他笑的姑娘,他的火氣便很容易衝動,比看見霸王李還火大。
麗兒一聽,連忙收拾東西匆匆逃走。
連美人麗兒姊都無法讓應子丹心情變好,那還是別去湊熱鬧,免得下一個被打的人就是她。殷琥珀偷偷摸摸地從應子丹身邊經過,卻被眼尖的他瞧見,把扯住的衣領。
「你當偷兒啊?」
「我、哪有?放開啦!我是姑娘耶,這樣拉著我成何體統?」昨剛學到句話,現學現賣。
「成何體統?」啥意思?
「就是沒有規矩、不懂禮貌的意思,放手啦!」
反正已把人逮到,應子丹也不再抓著,而且掙扎正好扯痛他的手臂,痛得他悶哼聲。
「很痛嗎?」
「廢話!換作你被打,肯定是躺在地上哭爹喊娘。」那個霸王李,他早晚有會讓他躺在地上求饒。
「我才不打架。」她是聽話的孩子、乖巧的姑娘,絕不跟人打架。「這次霸王李又說你娘什麼?」
其實她也明白應子丹不愛打架,因為伯母不喜歡他滿身傷,不過若是有人侮辱伯母,架,他是非打不可。
應子丹別過頭,不願說。
「說嘛!說嘛!」
「幹嘛跟你說?」
他不說,定是秘密,最喜歡聽秘密。
「如果肯跟我說,我就分你個包子。包子店的老闆給四個,可以分一個。」熱呼呼的四個包子,啃半個。
應子丹還沒出打架的理由,肚子餓的他先動手取走手上吃剩半的包子。
「應子丹,我個已經吃一半,幹嘛拿去吃?不是要給一顆新的嗎?」
幾口就把包子吃光,他才解釋打架的理由。「那混蛋說我不識字,將來也沒出息!」這次他是為自己而打。
殷琥珀頗贊同地頭。「也是啦,如果想要有出息,識字是必要的,看那些做官的統統都是讀書人,想要賺大錢也要唸書,想要出息就得識字。」
是因為有個當師傅的爹,比其它貧窮的孩子幸運,要不以他們家的環境來看,想識字可難。
「誰說的?」他偏要反其道而行,識字才能賺錢?將來,他絕對不會靠識字來賺錢。
「爹說的。」
「你爹識字,賺錢嗎?」最好的反駁例子。
「呃……」殷琥珀愣下,對喔,爹怎麼沒賺大錢?「這個,爹他對賺錢沒興趣。」
「笑話!誰不喜歡賺錢?」
「錢夠用就好,太多是麻煩,娘說的,娘說的一定有道理。」她是娘的信奉者。
「有錢才能為所欲為。」家裡窮,就得受冷嘲熱諷的痛苦,因此徹底改變他的想法,若想得到尊敬就必須有錢有權。
「有錢……」小腦袋瓜自然往上抬。
以為看見什麼,應子丹跟著抬頭,只見白雲幾朵,其它啥都沒有。「你看什麼?」有時他還真弄不懂丫頭的行為。
小他四歲,卻儼然副小大人的模樣,精有精,蠢也挺蠢的。
有不少姑娘對他好,偏偏他只喜歡琥珀,因為他感受得到她的真心,是真的對他好,而不是對他另有所圖。
「我是在想有什麼是有錢也得不到的。」抬頭望思考是的習慣。
蠢丫頭。「任你想破頭也不會有……」
「啊,想到,有兩樣。」
「什麼?」他沒好氣問,還真讓想到。
「一個是親人對我的愛,一個是死亡。」喜孜孜地笑著。看吧,她很聰穎的。「就好比伯母疼你、照顧你,不是因為你有很多錢,而是你是她的兒子。死亡也不會因為有沒有錢而決定先後順序,所以啊,還是會有錢得不到的東西。」請大聲稱讚吧。
應子丹陣詫異。
他想不通的道理,竟讓丫頭先懂。
「其實無論有沒有賺到錢,識字都是應該的,免得被人騙。這樣好,從明開始,工作結束後,我便教你識字,就從你的名字開始學起,總要認識自己跟伯母的名字,好不好?」如此一來,她也能當個小小師傅。
「……隨便。」識不識字對他沒差別,只是能有多點時間和她相處也挺不錯的。
「那好,就從明天起……咦,怎麼又拿一顆包子?」
「一顆給娘。」他霸道的經天地義。「不給嗎?」根本是吃定她的善良。
「是給伯母的啊,當然好啊。」雖然只有吃到半顆,可是大家都有得吃,這樣最好。
「待會兒別跟娘說我跟人打架。」
「那要說什麼?」
「就說跌倒。」
「有人跌成樣嗎?」若真相信就太蠢。
往後,殷琥珀依然常看見他帶傷回來,害相當自責是不是自己教壞他,令伯母更加憂心忡忡,幸好過段時間,他身子抽高,體格壯碩不少,身上不再有傷,最奇特的是他帶回的錢也變多。
問他怎能賺那麼多錢,他卻是秘密。
為這個秘密,殷琥珀連想個月都得不到解答,最後才曉得應子丹是如何賺到那些錢。
躲在樹叢後,直到看見霸王李離開,殷琥珀的憂心才放下。
霸王李在鎮上非常囂張,他其實是個十多歲的少年,身強體壯的他最愛耀武揚威,四處欺負其它窮人家的孩子,也吃過幾次虧,不過娘要她能避則避,才沒受過什麼傷害。
剛才霸王李要走之前,扔下幾枚碎銀,才明白應子丹賺錢的秘密。
原來是靠打架賺錢,真是……
「出來!」不知何時,應子丹的臉已經轉向她躲藏的地方威嚇。
殷琥珀見被他發現,只好乖乖走出來。
看見是她,他放心,跌坐在地上。「你還真有膽,不怕被發現?」
「怎麼能用種方法賺錢?」
「霸王李是不是欺負過你?」他不答反問。
「是啊。可是跟我問的問題有什麼關係?」
「打他是幫你出氣,不用謝。」
是幫她的啊,那應該聲謝謝。「謝……不對,我又沒要你幫,根本是為自己吧?應子丹,如果讓伯母知情,會有多痛心,知不知道?」
「如果她曉得,你就死定。」他冷冷恐嚇。
殷琥珀嚇得倒退幾步。既然他的鐵拳可以擊敗霸王李,那麼要打她肯定沒問題,呃,會不會被打死啊?
瞧她嚇成那副模樣,難道以為他會對她動手?真太瞧不起,他才不打人,更不會打她。
在他心底,琥珀跟別人有著不同的地位。
薄唇斜挑,露出幾分邪魅,十分喜悅在她臉上發現抹羞澀。
「要是你敢跟娘說,我就跟你娘說我親眼目睹你偷東西。」她有招,他也有應對之策。
「嗄?!」殷琥珀那張小臉錯愕不已。「你、怎麼可以無中生有?我又沒有偷東西。」
「我也沒有打架。」怎算是打架,充其量不過是較量罷,霸王李最後還不是成為他的手下敗將。
「明明有!」
「那你也有。」
「沒有!」
「你有。」
心知他是故意和自己作對,殷琥珀氣得轉身欲走。
「等等。」
「做什麼?」
氣得腮幫子都鼓起來,模樣好不可愛。他忍俊不禁,笑聲逸出口。
「笑什麼?」
「沒,過來扶我吧。」
應子丹身上沒有大傷,可模樣很狼狽,很想過去攙扶,想想又拒絕。「不要,除非答應不再打架。」
「好,答應你不打,行吧?」他外表派誠懇。
見他得誠懇,決定相信他,走過去,伸手扶起已經高過兩個頭的應子丹。「……」使勁。「變重。」
「是人,當然會變重。」段時間他什麼都吃,僱用他的老闆給他微薄的薪資,卻有供午飯,他省下的錢要給娘買藥,中午的時候便吃得很多,吃得老闆差想貼補差額要他自己到外頭吃,免得吃垮他。「地上的錢幫我撿起來。」
殷琥珀照做,然後又扶著他的身體。
其實他根本用不著任何人攙扶,卻不知為何,很想親近圓滾滾的身子,而且每回經過身旁總能聞到藥草的味道,他很喜歡,因為他身上也是這種氣味。
「對,待會兒先繞到街上。」
「還想做什麼?」
「買份小禮物送你娘,今天是你娘生辰吧?」他狀似隨口提及。
不敢置信。「記得?」最近在鎮上的麵店幫忙,他看見便問,只提過次,沒想到他竟然記得。
「只是想謝謝你娘每回都不小心多煮我們的菜。」
「娘很迷糊的啊。」
所以才生個更迷糊的女兒全盤信以為真是嗎?
「很感謝你記得娘的生辰,不過別用些錢買,娘知道不會高興。」娘可是比她還正直呢。
「何必凡事都告訴你娘,你們之間都不會有秘密嗎?」縱然他們母子間很親密,他仍有一、兩件不可告人的事情,就怕娘知道會擔心。
「沒有,每天都會跟娘說今天發生什麼事情,遇到傷心事,娘會安慰,遇到不平的憤怒,娘會開導,有困惑,娘會為解惑,有什麼好隱瞞?」也不喜歡有秘密。「如果有秘密,不就表示不信任娘嗎?」
「笨蛋,那不一定叫不信任,有時候是因為不希望擔心,就像昨日你燙傷,有跟你娘說嗎?」他猜是沒有,因為她的傷處藥上得很隨便。
支支吾吾地:「這個不算是秘密……不過的確是不希望操心。」得頭愈垂愈低。「爹每天下課,還是喜歡去喝酒,娘為件事很生氣,身體更差,唉……好擔心娘的狀況。」
應子丹聞言,親暱地揉揉的頭髮。「放心,不會有事,吉人自有天相,你娘心地那麼善良,老天不會這麼狠心。」
察覺他不輕易展現的溫柔,笑笑地問:「算是客套嗎?」
氣惱她曲解自己難得的好意,他別過頭不看她。
「喲!沒想到沒爹的野種是配個醜陋的胖丫頭啊!果真絕配。」霸王李走近,誇張地撫掌冷諷。
看見去而復返的霸王李,以及他身邊的四名少年,殷琥珀不必問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忍不住罵道:「太無恥吧,打不過應子丹還帶幫手過來,霸王李,真是沒膽量,算什麼人?」
沒想到丫頭有反擊能力,霸王李氣得惱羞成怒。「哼,打贏就是人!殷琥珀,不回家好好照顧你那個快死的娘,竟在這裡私會野種,看不出來你也挺浪的嘛!」
「霸王李,有種衝著……」不想聽霸王李出言侮辱殷琥珀,然而應子丹未竟的話語卻讓截斷。
「浪什麼浪?這個字是樣用的嗎?不懂就別亂用,要不然就對不起天、對不起地、對不起神祇、對不起娘、對不起爹、對不起鄰居,更對不起的師傅。應子丹是的朋友,幫他有什麼不對?你的腦子裡裝的全是下流的想法,真是愧對爹娘將你養這麼大,成天到晚只會跟狐群狗黨到處為惡稱霸,除這個,還會做什麼?還有,有膽就衝著我來,毋需扯到我娘,更不要卑劣地說應子丹是野種,他是人生父母養,如果他是野種,那也你是野種啊!」
等她說完,在場的人都聽傻眼,沒想到圓圓的丫頭竟能出番讓他們無言以對的話來,登時他們不知做何反應,只覺得她說得很對,又好像有些地方怪怪的。
應子丹失笑地望著她。
有膽衝著她來──聽得出來想保護受傷的他,真是傻丫頭。
「你……」霸王李啞口無言,可嘴上輸,氣勢上卻非贏不可。「你們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動手。應子丹,今天非要跪地求饒不可!」
「這樣不公平!」雙手攤開,站在應子丹面前。
「公不公平不是由你決定。」霸王李冷冷笑,「連這個臭丫頭一塊打!」
「嗄?」
應子丹急忙抓住她的手,大步往前跑。「嗄什麼嗄,不想被打還不快跑。」
每回只要聽見有人罵他野種,不管是誰,肯定會和對方打起來,這次卻因為有琥珀在,他的憤怒好似被她的正義之聲消弭。
「不是走不動?」
他不答,淡笑,抓著拚命往前奔跑。
若是其它人,他才懶得管他死活,在世上,除娘之外,琥珀是第二個會令他掛心的人,他已經無法對視若無睹。
「胖丫頭、野種,給站住!」
「他們追上來。」殷琥珀心知必是腳程慢的自己拖累應子丹,他沒有放手的義氣令她十分感動,還以為他會棄於不顧。
「再跑快點。」在沒有安全之前,小手他是不可能放開。
「應子丹,我會拖累你,放手……先走!」
「笨蛋,有時間傻話,就給我跑快點。」如果不是怕那些混蛋傷害琥珀,他早停下來教訓他們,霸王李都不怕,其它烏合之眾更不放在眼底。
「不、不行……真的、真的跑不動……」喘喘喘,上氣不接下氣,會不會跑死啊?
「停下來的話,我會出手打他們。」
「不……還是別打……」
「野種!」討人厭的聲音又自身後傳來。
終於,惹惱殷琥珀。
「罵人不好好罵,竟連爹娘都不尊重,他們真的是欠教訓!看在今天是你娘生辰的份上,我不會計較有沒有打人,不過,一定要贏喔,好好教訓霸王李,輸不許回來!」
應子丹輕笑。他能承受所有的責難,卻絕不允有人傷害娘絲毫,即使是口頭上的辱罵也不許。
「你先躲起來,然後看怎麼教訓那幾個混賬!」
霸王李等人追上來,將應子丹圍住,他們以為只有個人,必定好對付。哪知應子丹利落閃躲反擊,將他們個個打倒在地,躲在旁的殷琥珀暗自在心底叫好。
突地,發現有個人拿出預藏的刀子,慢慢走近應子丹。
情急之下,一邊大聲喊叫,人跟著衝過去,亮晃晃的刀鋒朝著應子丹背部而去,想也沒想直接撲過去替他挨刀。
「啊……」倒在地上悶悶哼著。
「琥珀!」
其它人見誤傷殷琥珀,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最後是傷人的少年帶頭先跑,其它人也紛紛逃走。
「琥珀,你傷到哪裡?」應子丹翻過的身子,她的衣服破,背部有道傷痕,慶幸那人下手不重,傷痕不深。
「背上。有沒有很嚴重?有沒有流很多血?千萬不能流太多血,要不然娘會擔心的。」不擔心自己的身體,只怕娘會難過。
「沒有流很多血。先帶你去嚴大夫那裡上藥。」
「走不動。」嚇得起不來。
應子丹二話不打橫抱起,心裡高興她的心意,嘴上卻罵的愚蠢舉止。「誰教你衝出來?不是跟你要躲好,以為皮厚就沒關係嗎?笨!」
「我也不知道啊……可是如果不衝出來,現在受傷的就是你,我是救你,沒跟我道謝還罵我,真是好心沒好報。」殷琥珀委屈道。背上好痛,早知道就不衝出去。
「想要救也得量力而為,看看你現在不僅沒救到反而拖累自己,不是笨是什麼?還有,你是不是又胖?」
「娘說我瘦,不要胡說。放下來,我自己走。」噘著嘴,內心好受傷。
「別鬧!如果你扯到傷口怎麼辦?幸好我力氣大還抱得動。以後別那麼蠢,要逞強也先看看情況,別造成我的麻煩。」看見她受傷,他的心緊,就怕她出事,笨丫頭。
救人還被罵,真沒理。
「還痛不痛?」見小嘴噘得可以吊東西,他忍住不敢笑。
「痛死。」其實不是很痛,只是想痛,看看能不能激起應子丹的同情心。
可惡的霸王李,沒種的帶人過來竟又小人的逃跑,沒關係,等會兒他就去揍他。
「我會幫你報仇。」他得很小聲。
「什麼?」
「你很笨。」
看來應子丹果真沒有同情心,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