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臨去之前留下的這句話,魔音穿腦一般,攪得他輾轉反側,徹夜難眠,直到天將破曉,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半夢半醒之間,那人彷彿又來過,卻再沒動手動腳,只是替他掖好被角,放下床幃。
睡飽了,懶洋洋地在屋裡摸索了一圈,無奈地搖搖頭,又窩回床上,抱著被子發呆。
室內生著火盆,溫暖如春,但他可沒忘了外面正是風雪交加,要命的是,屋裡連一件可以稱作衣服的物件都沒有——除了他身上這件鬆鬆垮垮一扯就開的絲袍。
要想出門,只怕得披著被子了。
如果李滄瀾前夜的話當真,那他現在的身份便是皇位嬗變中被誅殺的逆臣叛黨,另一面是六王爺府中無人知曉的階下囚徒。
想到昨夜那人眼中顯而易見的征服欲,莫憬玄不禁打了個寒顫,整個人縮回被窩裡。
從沒有人用那樣的眼光看過他,像高空中盤旋的老鷹,無所顧忌地盯住一隻走投無路的兔子,而他,竟然不自覺地像那兔子一樣瑟瑟發抖。
細細算來,與李滄瀾不過數面之緣,他一介小小的太傅,位不高權不重,平日誰也不會正眼瞧一下的人物,再加上向來謹言慎行不露半點鋒芒,太子又是個軟弱善良與事無爭的主兒,即使他想,也不可能和權勢大如天的六王爺槓上。
思來想去,也只有雪地裡那一夜,可是如果說因為被自己用刀架在脖子上要挾了一夜導致六王爺對他產生高度興趣甚至緊抓不放,莫憬玄直覺地認為:他有病!
他年紀雖不大,膽子卻一向不小,師父早說過他不適合入朝為官,勸他及早抽身,弄到現下的情形,真應了一句;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暗中佈局的時候,早已盤算過最壞的結局,不外是人頭落地,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卻怎麼也沒想到竟會莫名其妙地被李滄瀾看中,幾番羞辱,讓他著實嚥不下這口氣。
未能殺身以成仁,反而弄得裡外不是人,莫憬玄自己也覺得好生冤枉。
你是己死之人,再不容於天下,這一生,你只能留在這裡,留在本王身邊!
「見你的鬼!」低低地咒了聲,怎麼也揮不去那夜以來的點點滴滴,強悍霸道的吻,密不透風的擁抱,還有溫熱他雙腳的手掌,是羞辱麼?卻為何那麼溫柔?害得他臉又熱了。
在床上翻滾了幾下,打了個哈欠,罷了罷了,往昔種種,譬如昨日死,反正他也沒什麼便宜給人占,斤斤計較,不如忘了好。
將自己裹在被子裡,正要一場大夢,忽然聽見「吱呀」一聲,有人推門進來,抬眼見又是那陰魂不散的王爺,乾脆翻個身不理不踩。
李滄瀾也不惱,自顧自到床邊坐下,順手撈起莫憬玄披散在枕上的長髮,在指間纏繞把玩。
莫憬玄被鬧得心煩,翻身坐起,卻因用力過猛扯到頭髮,疼得低叫出聲。
李滄瀾忍不住一股笑意,伸手將他攬到身前,湊過去嗅他髮際的清香,感覺懷中的軀體一陣僵硬,遂低低一歎:「本王的懷抱,竟讓你這般為難麼?」
莫憬玄哭笑不得,諷道,「若你我有一人為女子,那便半點不為難了。」
「哦?」那人不見半點收斂,咬上他耳垂,笑道:「你以為本王願意抱一名男子麼?」
暖暖的氣息讓他半張臉都酥了,不願意?那還死抱著不鬆手!
莫憬玄不禁氣結,用力偏過頭去,咬牙道:「李滄瀾,你究竟意欲為何?」
身後那人半晌無語,懷抱卻越收越緊,緊到讓他喘不過氣來,肩背密密實實地貼者他的胸口,沉穩有力的心跳透過肌膚,撞擊著他的知覺,下意識地嚥了口口水,只覺自己的一顆心越跳越快,幾乎要跳出腔子。
雖然心理很是反感他幾次三番的輕薄作弄,可是這身體的反應卻讓他百思不得其解,會緊張,但絕不是嫌惡,何況在他的挑逗之下,會臉紅耳熱、酥麻虛軟是不爭的事實。
懊惱之下,想當然地歸因為自己太缺乏經驗,而對方顯然是風月老手。
舔了舔嘴唇,輕聲喚道:「王爺?」
最近常常一時氣極,竟忘了彼此身份懸殊,一個不慎,大好的頭顱就沒了。雖不甘心,卻知道嘴再硬,也硬不過王爺,只好淡道:「草民無知,冒犯了王爺,還請恕罪。」
身後傳來低低的悶笑聲,原來那人一直忍笑忍到快中內傷,下巴抵著他的肩膀好容易平復了氣息。「你怕什麼?怕本王殺了你麼?」
莫憬玄冷笑道:「殺了倒好,省得受這等戲弄羞辱。」
李滄瀾沉下臉來,直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以為,本王是在戲弄你?」
莫憬玄有些氣短,對著那張近得快貼住的邪美面容竟感到心虛,奈何他向來嘴硬,脾氣更硬,方才王爺摟著他不作聲,或許還能心軟上些許,現下辭鋒相對,縱然理虧,氣勢上可不能少半分。
更何況他自覺理直得很,於是更加湊厲地瞪回去。
「小鬼!」李滄瀾居然敲了敲他的頭。「本王實在是太心軟了,竟捨不得罰你。」
小鬼?心軟?捨不得!
莫憬玄無力地癱在枕上,喃喃道:「氣死我也……」
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靜可以制百動。
莫憬玄趴在床上,扯過被子蒙住頭,任他左搖右晃千呼萬喚,就是不理不睬,不答話。
磨了許久,李滄瀾也沒了耐性,玩心上來,乾脆撲過去,一副標準的急色鬼狀,嚇也嚇死他!
果然,莫憬玄在重壓之下大驚失色,古訓全丟到九霄雲外,大叫:「你做什麼!」
俊美猖狂的面容帶著一絲邪笑,李滄瀾按住他胡亂掙扎的手腳,咬住他的頸項,道:「本王想做什麼,你會不知道麼?」
莫憬玄又急又氣,一介文弱書生怎麼奈何得了那人的蠻力,拉扯之間已是衣不蔽體,羞憤交集之下,很直接地昏了過去。
李滄瀾停了動作,沉吟了下,起身為他蓋上被子,輕笑道:「快中午了,記得過會兒起來用膳。」
床上的人自然不會回他半句。
「若鐵了心要你,這等小把戲怎能騙得過本王?」說完,曲起手指輕輕地敲在莫憬玄額頭上——「笨!」
床上那人睫毛微微顫了顫,輕不可聞地哼了一聲。
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靜可以制百動……古人,誠不欺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