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知道我想吃這個?」白天吃午餐的時候,她想起已經很久沒吃到雲家的廚師做的牛肉粥,沒想到,晚上居然有這個當宵夜。
「容小姐以前就很喜歡吃啊。」
傭人的話剛出口,容若便反應過來自己問了個蠢問題。這些傭人待在雲家超過五年,怎麼可能不知道她的喜好?
「不過,這倒是少爺吩咐做的。」
「他?」她拿湯匙的手頓了一下。
「對啊,少爺吃晚飯的時候讓我準備的。」
容若抬起頭,傭人臉上的笑容讓她的心緊了一下——那個笑容分明是在告訴她雲湛的體貼和細心。
「哦,是嗎?」她匆忙低頭,對著香氣四溢的牛肉粥,一口一口地吃下。
「司機到了?」高磊等雲湛接完電話,問。
「對,在樓下,我們走吧。」
低頭整理腿上的毛毯,雲湛覺得有些乏力,眼前有一陣輕微的昏眩。
如果不是海外分公司的經理督導不嚴管理有失,致使屬下員工洩露重要資料給競爭對手,使得公司幾乎同時喪失多家重要客戶,他也不會臨時召開董事會直到深夜。
出辦公室的時候,胸口突然微微一窒,雲湛停下輪椅,閉目皺眉。
「怎麼了?不舒服?」跟在後面的高磊彎下腰詢問。剛才開會的時候,看見雲湛的臉色,他就隱隱擔心。以雲湛目前的狀況,根本不適合長時間的勞累。
「沒事。」心悸的症狀在十幾秒後,稍稍退去,雲湛睜開眼睛。
「要不要休息一下再下樓?我打電話叫司機先等著。」
「不需要。」見高磊拿出手機,雲湛搖了搖頭,「早點回去吧。」
已經過了十二點,也許容若要準備睡了。他不想太晚回家,以至於上床的時候吵醒她。
進電梯的時候,高磊突然問:「你和容若怎麼樣了?」這段婚姻,從他知道真相那天開始,他就是不贊成的。事到如今,他擔心的是好友將來受到的傷害有多重。
雲湛淡淡地答:「並沒你想像中那麼糟。」
「可是以後呢?」高磊追問,他並不認為他所認識的雲湛會對著這樣的表象自欺欺人,「等她要離開的時候,怎麼辦?」
「叮!」電梯門開了。
雲湛轉動輪椅朝外移去,「如今我和她是真真正正地在一起,何必在乎時間的長短?」
地下停車場燈火通明,司機等在車門外。
「也正是因為明知時間不多,不知道哪一天現在的一切都會消失,所以我才會盡可能地做完我應該做的,趁我還有機會。」包括寵她、關心她,甚至,縱容她。
車子流暢地滑出停車場的斜坡。高磊側頭看向身邊的雲湛,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會在知曉實情的情況下,仍願意和容若開始這一段沒有結果的婚姻。
只因為愛。
躺在床上的容若,翻來覆去,全無半點睡意。
當她再次看向床邊的鬧鐘時,聽見了門被打開的聲音。
雲湛停在門口,看見床頭還亮著檯燈,床上的人已經坐了起來,他低聲問:「吵醒你了?」
容若搖搖頭,藉著燈光依稀看見雲湛蒼白的臉色。
「還沒睡。」她下床,走進浴室,拿了塊熱毛巾出來,遞給已經進入屋內的他。
雲湛眉宇間明顯的疲倦讓容若不太好受,她接過他擦完臉的毛巾,問:「幫你放水洗澡?」語氣有刻意平淡的痕跡。
輕輕點了點頭,雲湛只覺得自己幾乎快要坐不住,想要勉強轉動輪椅,眼前卻瞬間一片漆黑。
「小心!」
向前傾倒的身體被一雙溫軟的手扶住,他閉著眼睛等待突來的昏眩散去,才搖搖頭,聲音低弱:「沒事,只是有點累。」
「那就上床睡吧。」雲湛現在的樣子,讓容若的心微微緊縮。她扶著他坐好,推著輪椅到床邊停下,用力撐起他的身體。讓雲湛平躺下來後,她才幫他輕輕蓋上被子,繞到另一邊躺上床。
「公司的事,怎麼樣了?」臨睡前,她問。
「嗯,已經解決了。」雲湛回答後,脫力一般,忍著背上的一片抽痛,昏沉地陷入睡眠。
睡到半夜,容若被身邊的動靜驚醒。
幫雲湛翻身,這是她醒來時的第一反應,但是,這個念頭卻在她聽見一陣急促粗重的喘息聲後立刻被拋到九霄雲外。
一聲重似一聲,近在耳邊,在深夜聽來格外清晰,也讓人極度驚心。
容若迅速爬起來,順手擰亮床頭的燈,轉頭的同時,看見雲湛灰白的面孔,和痛苦蜷縮的身體。
「你怎麼樣?!」嘴裡問著,她快速跨到床的另一邊,去拿床頭櫃上的藥。
得到的回答仍是吃力的喘息,她扶住雲湛的肩膀,將藥餵進去。
讓他靠在自己懷裡,等了片刻,容若才輕聲問:「好點沒有?」
事實上,她很害怕,聲音帶著明顯的輕顫。如果情況仍然不能好轉,下一刻她便要去驚醒全屋子的人。
幸好,似乎並沒有她想像的嚴重,看見原本按在胸口上的手漸漸鬆開,她也跟著慢慢鬆下一口氣。
「好點了嗎?」她再次問。
無力地點頭,雲湛閉著眼睛沒有說話,窒息的疼痛雖然在減輕,但仍然胸悶氣喘得厲害。
得到了確認,容若卻不敢輕舉妄動,只是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屋子裡開著暖氣,她穿著睡衣跪坐在床上,胸前從雲湛的後背傳來的體溫非但沒有溫暖她,竟還讓她無端打著冷戰。
「……沒事了。」不知又過了多久,雲湛沉聲道。
容若仍不敢移動,只是問:「那你現在可以躺下嗎?」
再次點頭,雲湛伸手扶住床沿,藉著容若的扶持慢慢躺平。這個過程中,感覺到那份小心翼翼,他躺好後抬手握了握她的手,發現那隻手竟比自己的還要冰涼。
「進被子裡來睡。」他放開她的手。
「嗯。」
容若調轉方向,跪著從雲湛的身上跨回去,卻在中途硬生生地停了下來——暖色的燈光中,她半俯著身子,長髮從臉頰兩邊垂下,掃在雲湛的肩頭,不經意地抬眼,與他的視線對上,她看見他的臉有一小半隱在自己頭髮的陰影裡,消瘦而完美,還有那雙眼睛,此時此刻顯得愈加深不見底。她想動,卻偏偏愣在那裡。
一個極其曖昧的姿勢和狀態。腦中突然跳出這樣一個意識,容若不自覺地抿了抿唇,別開臉,迅速繼續剛才被自己貿然停下的動作,回到被子裡安靜地躺好。
她輕咳一聲:「晚安。」
關上燈,她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我媽竟然讓我去相親!」正當容若午間倍感無聊的時候,何以純打來電話,聽筒裡傳來她憤憤的高聲。
「那恭喜你了。」將手機從耳邊稍微移開,容若輕描淡寫地回應。
「真是上當!早知道就不回來了!真不懂她在搞什麼!」
「那麼,你媽為你找的對象,你還滿意嗎?」
「喂!你明知我最反感這種事情的,竟然還這樣問?!存心氣我嗎?」
明顯的氣急敗壞從電話那頭傳來,容若托著下巴,低聲笑開。
「我今晚就回去。」
「嗯?這麼快?」她望著窗外,有些心不在焉。明亮的天空,一片澄澈。
「那個書獃先生還打算邀我共度情人節,我當然不能再留在那裡任人宰割!」
「為什麼不試試呢?也許這會是個有情趣的書獃。」說完這句,容若幾乎能夠想到此刻何以純翻白眼的模樣。
「至少他的外表無法讓我看到情趣的蹤跡。」無奈的聲音再次傳來,有氣無力。
容若笑著靠倒在椅背裡,「那就不要多說廢話,祝你順利逃離你媽的掌心。」
「下次打死我也不回來了。」臨掛電話前,何以純仍然咬牙切齒。
結束了通話,容若無意識地來回轉動著旋轉圓椅。這才想起,倘若不是何以純提醒,她差點忘了明天便是二月十四號。
「情人節……」她小聲低喃,「結了婚的人,應該不用過了吧?」
「女人果真難伺候!」高磊推開總裁辦公室的大門,重重坐在沙發上,一臉灰暗。
雲湛抬眼,「怎麼?」
高磊扯開領帶,仰面靠在沙發裡,語氣低沉:「和小昕吵架。」
「她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讓著她一點。」雲湛轉動輪椅從辦公桌前退出來,來到沙發旁。
「開始只不過是為了一點小事,本以為爭過了就算了。沒想到越鬧越嚴重,現在連我的電話都不肯接。」高磊閉上眼搖搖頭,有些力不從心。
事實上,除了不接電話之外,這兩天他還被趕到書房睡覺。這次算是他們結婚以來,吵得最凶的一次,現在即使他肯主動認錯,雲昕估計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更何況,他並不認為完全是自己的錯。
「她從小就被全家人捧在手心裡,難免會任性一點。」雲湛淡淡地道。對於他們的家務事,即使是他,也不便過多干預,只能要求高磊多做讓步。
閉著眼睛點點頭,高磊沉聲道:「我知道。」現在他只希望雲昕能夠盡快消氣,那麼就算要賠禮道歉,他也認了。
「我倒不是後悔結了婚,」過了片刻,高磊似乎很有感觸,「但我覺得,很多男人不願結婚也是有道理的。畢竟,對於婚姻中的矛盾,似乎男人的承受力比起女人差得太多,而偏偏這些矛盾又是不可避免的。你說對嗎?」高磊側過頭看向雲湛。
而後者,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婚姻,或是愛情,大多無非都是苦中作樂,喜憂參半。如何承受壓力,能不能忍受到最後的終點,大概只能取決於對另一方的愛的深淺,以及對這一份感情是否執著。
雲湛相信,高磊確實也只是說說而已。他與雲昕的這段婚姻,即使無法十全十美,也不至於半途破滅。
而自己與容若,卻從一開始就注定沒有結局,無關執著,無關愛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