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旭的父親現在是NS公司亞洲地區的CEO,上個月在斯德哥爾摩,我們還一起吃了飯。」歸凌很得意地說著,「我們這兩家絕對算是門當戶對。」
「如果曉旭的父親不是NS公司的總經理,你就不讓兒子和她交往了?」褚秀瞪了前夫一眼,「這勢利的毛病多年還是沒改嘛。」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看曉旭和子赫多有緣分,從小就認識,長大了也能在芸芸人海裡遇到,我和她的父親又認識……這一切都說明他們是天生一對。」
「子赫,你可不要像你父親這樣巧言如簧,還自高自大。曉旭,我們子赫平時是不是也這樣?兒子總是像父親的,可能還會對你的事業看不順眼。」褚秀眼裡閃過一抹嘲弄。
任曉旭此刻正心緒都混亂,但她努力跟上他們的談話節奏,「伯母,你這是為難我了啊。我只能說我很喜歡子赫的性格,覺得他沒什麼不好。」
「有這麼好嗎?我們家子赫?」做母親的聽到誇獎兒子,自然很開心,「對了,我們兩家什麼時候一起吃個飯,如果可以的話,也該考慮一下婚事了。」
任曉旭沒有接口,她看著歸子赫。上車後,他也一直沉默著,這很不像平時的她。
「曉旭的父母不住在這個城市,爸不是說上個月才在斯德哥爾摩遇到伯父嗎?曉旭的父母現在定居在B市,那裡是NS公司的亞洲總部。」歸子赫卻在這個時候露出了笑容,「我的確想找個時間去拜訪一下任伯伯和任伯母,不如我們一起去?媽,你這次回來是純粹度假的吧?不是為了開什麼新裝發佈會?」
「伯母,我很喜歡你這一季新設計的冬裝,能不能給點折扣?」看到歸子赫的臉上露出笑容,聽到了他的話以後,任曉旭提起的一顆心稍稍放了下來。
「你是我的兒媳婦,當然是送給你,還要買嗎?新娘禮服也自然是我設計,我說老頭子,錢可得你出。我的設計費是很貴的。」褚秀瞥了前夫一眼。
「設計兩件吧,英國頂尖的成衣設計師親自設計的婚紗當然貴啦,再貴我也會買。」歸凌立刻擠眉弄眼,「以前都是我不對,想要遏止你自由發揮才華的空間,現在雨過天晴,我們不如一起舉行婚禮?」
「哪有父親和兒子一起舉行婚禮的,笑死人。」褚秀雖然嘴上那麼說,不過眉間眼底可全是幸福的感覺。
任曉旭靠向了歸子赫的肩頭,她小聲說:「你父母的感情真好,雖然過去分開那麼多年,現在這樣就更讓人羨慕了。」
歸子赫回過身來看著她,「可是卻也晚了二十年。我七歲的時候就跟著離異的母親去了英國,如果爸他能早一點肯定媽的才華,並且給她自由發展的空間,我們一家人也不會分開這麼久。」他的聲音雖然很低沉,卻還是被坐在他們對面的父母聽到了。
一時間,車廂裡變得沉靜下來。
「每個家庭都會有每個家庭的煩惱,不是這個也會是其他的,而且更重要的是未來不是嗎?伯父伯母可以復合,那已經是很幸福的事了,有些人明明相愛卻互相分開,一輩子再也見不到面的也有很多。」任曉旭不知道歸子赫為什麼忽然要讓氣氛冷場,她只能選擇首先打破沉默,「子赫,你也成長得很好啊,而且伯父伯母都很疼你,不然你大學畢業後,也不會選擇回國來發展。」
「這倒是。」歸子赫的眼裡也閃出一些歉意,「爸媽,你們不要那麼在意我的話,我說著玩呢,我一直過得很好,真的。」他轉頭看著曉旭,「小可愛妹妹,我送你的水晶小豬還在嗎?」
任曉旭怔住了,他想起來,那麼說他全部都想起來了!
歸子赫沒有等到她的回答,卻又面對著父母,開始詢問一些母親回來的事,並且安排著之後的行程,與他們談笑風生。
任曉旭不明白他剛才忽然問出那句話的意思是什麼,在這樣的情況下,卻又不好問出口,只能繼續七下八下地扮演著微笑聆聽的角色。
吃完晚飯,歸子赫與任曉旭就離開了歸凌的大房子,而坐上了歸子赫被司機從機場裡開回來的汽車。一晚上,他們四個人相處得頗為融洽,歸子赫也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好像完美情人一樣。
可是任曉旭隱隱間還是感覺到了一些怪異,此刻他也是異常沉默地開著車。
她很想開口,卻又覺得為什麼一定要她先開口說話呢?如果他是因為她的身份而對她生氣了,那麼她不是更應該生氣嗎?因為這麼多年來,即使兩個人談了戀愛,他還是沒有想起她到底是誰。
她打開了電台,想隨便聽一下廣播節目。
「……今天我們很高興請到了即將發行唱片的陳雅雯小姐來做直播節目,陳小姐,聽說您的這張唱片裡的主打歌曲是有『音樂才子』之稱的歸子賀先生親自打造的?」
電台裡傳來的聲音讓曉旭的眼前閃現出了驚訝,她忍不住轉頭看了他一眼,看到的是他也在瞬間緊繃的表情。
「是啊,早上才出的錄音棚,他還親自陪我錄了一個晚上,並且對歌曲現場做了一些針對我嗓音的修改。」陳雅雯甜蜜的聲音響起。
「我們都知道以前你們是一對小情人,現在再見亦是朋友,還是已經決定復合了呢?」主持人問得很直接。
「現在還很難說啊,我只能說他在這張專輯上的確很用心,不止主打歌,還有一首歌也是他替我作曲的……」
歸子赫伸出手去關閉了電台。
任曉旭靠向了身後的靠背,情緒裡有一種憤怒,心跳也因此變得緩慢起來。她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原來昨天他一夜工作就是因為陳雅雯,可是他為什麼不告訴自己?
「我們去找個地方談一下吧。」他冷靜的聲音傳來。
「好。」她漠然地點頭。
安靜的咖啡館,兩杯Expresso放在兩個臉色沉重的年輕人面前,咖啡杯上那天然的泡沫再誘人,卻也不能引起它的主人們的興趣。
「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原來你就是那個小女孩,小可愛……」歸子赫忍耐了一晚上的脾氣終於爆發了出來,他當然記得小可愛妹妹,那個臉蛋圓圓,很任性可愛也很嗲氣的小妹妹,總是喜歡跟著他,並且偶爾和他撒嬌一下,會拉住他的手,叫子赫哥哥的小妹妹!
「為什麼要我告訴你?」她深吸一口氣,因為他這突然而來的指責變得心不平氣不和起來,「你母親可以從我的名字裡就知道了我是誰,為什麼你不可以?」
「那麼說你早就知道我是誰了?你當然知道。」他拿起咖啡杯,一口將咖啡飲盡,「難怪你什麼都知道,關於我的一切,還有關於我的家庭,甚至我的母親……我居然沒有想到這些。」
「那是因為你從來不曾把我放在心裡面吧。」任曉旭被他指責的口氣弄得心浮氣躁,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浮上心頭,那些本想忽略的東西,「我一直在等著你想起我是誰,從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認出你來了,子赫哥哥!」她學著小時候的語氣喚著他,「可是三年多過去了,當你終於發現我的存在時,當你說你愛我時,你還是不知道我是誰?你想我怎麼做呢?告訴你我是誰,並且告訴你我一直喜歡你,從11歲就開始喜歡你,並且記得你跟我說過的那句話,一直相信著那句話嗎?」她的聲音壓抑著提高,然後咬住了嘴唇,身體顫抖。
「什麼話?」歸子赫被她的激動也有些嚇到了,他仔細地審視著她的臉,為什麼自己過去會沒有認出她來?
「既然你都不記得了,我也不想說。」她也拿起咖啡,飲了一口,苦澀而不是平常喜歡的濃郁味道直衝喉口,「你不也有事隱瞞著我嗎?你替她寫歌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一開始也不知道,只是聽說是個新的女歌手……難道我工作上的什麼事都應該向你報告?而且我和她已經結束了,說好以後不再提起她的事。」歸子赫扯了一下為了去見父母而被迫繫上的領帶。
任曉旭抬起眼,神情嚴厲,「不提她的事就行了?她就不存在了?那麼你當年和她分手的理由是不是也應該好好地和我說清楚呢?」
「什麼?」歸子赫萬分驚異,他眼裡閃出凌厲的不悅光芒,「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也被自己衝口而出的話嚇住了,怎麼回事,她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原來她真的一直在意著,想要隱藏也還是隱藏不住的。那麼好吧,既然大家都要求坦白,她也應該對自己的心情坦白,明明對卓凡的那番話那麼在意,為什麼不直接和他說明白?
「她當年會和你分手,是不是她懷了你的孩子,而你強迫著她去墮胎?」深吸口氣,任曉旭壓低了聲音,一口氣問了出來。
歸子赫有半秒鐘的時間神色變得蒼白,他的嘴角繼而露出一抹冷嘲熱諷般的表情,「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竟然會問我這樣荒謬的問題。」
「荒謬嗎?」那麼他臉上這麼緊張的表情是什麼意思?任曉旭的雙手在身前握緊,「那麼你就直接對我否認,不要讓我對這些事疑神疑鬼。」
「你從哪裡聽到這種說法的?」歸子赫難得的目光獰厲,散發出陣陣寒光。
「卓凡說是陳雅雯親口告訴他的,因為他必須知道她當年告別娛樂圈的原因。她墮胎後就患上了抑鬱症,一直休養到現在才痊癒——我不認為卓凡會對我說謊。」
「為什麼不會?因為他是你的追求者嗎?」他繼續冷笑著,「所以你就覺得他告訴你的話都是真的,繼而來質問我這麼荒謬的問題,並且要我回答。」
她握緊的雙手鬆開又握緊,「如果你繼續用這樣的口氣與我談話的話,我覺得不需要再談下去了,你覺得我是在無理取鬧。」眼裡有一種乾澀的感覺,心臟也開始不斷地下沉,他說話的語氣,他那種冰冷的感覺,都讓她覺得心寒。
「是嗎?好吧,沒什麼談話的必要,你就那麼相信卓凡的話,而不相信我一直告訴你的理由。」他拿出了信用卡,準備結賬。
「我不是不相信你,可是陳雅雯有什麼胡說的理由呢?」看著那樣憤憤的他,眼淚從她的眼裡滑落了下來。
「我看都是卓凡在胡說,他因為得不到你,就想拆散我們。不過……你居然會相信他,才讓我覺得驚訝。」他叫來服務員,立刻就結完了賬。
「我只是想把事情搞清楚……算了,也沒什麼好說的。」胸口裡彷彿被人刺了一刀般疼痛起來,任曉旭看著他站起來,她也跟著站了起來,「反正我們彼此之間都還是不夠對對方坦白,也許……也許真的應該考慮一下……」
「不要說出來,有些話你如果說出來,就不能收回了。」轉身準備離開的歸子赫用清晰的聲音打斷她,「現在的我們都不夠冷靜,但是有些話不可以說。」
她的眼淚繼續滾落下來,要出口的話還是嚥了回去。
「就讓我們彼此冷靜一下,把一些該理清的事情都理清,再見面比較好。」他的眼裡閃出沉痛的光,對于歸子赫來說,他們之間的談話也並不讓人好受。
「好。」她突然掠過他的身體,大步先行走出了咖啡館,她的胸口哽著許多的痛苦,明明沒什麼可以爭吵的理由,卻還是這樣讓人辛酸地爭吵了。
也許他們還是不夠瞭解對方,還是發展得太快。她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就揚長而去,而眼淚開始滾滾落下。
歸子赫看著她走出咖啡館,他的眼裡繼續閃過驚訝的光芒,這麼小家子氣的任曉旭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所以他也知道自己發了不該發的脾氣,並且沒有保持心平氣和,那是因為她在他的面前總是自信的、張揚的、聰慧的、大度的……
可是,眼前的她,卻和一些多年前的記憶融合在了一起,她說她一直記得他說過的那句話,也在那個剎那閃過了他的腦海。
他忘記了一句很重要的話語,而她竟然一直相信著,銘記著,而且還愛著他!
從他頭腦裡的憤怒與混沌以及愕然裡,他想到了剛才她說的那句話,從11歲起就喜歡著他,而且一直到現在……
他衝向了自己的汽車,奔向了一個地方。
任曉旭一夜未睡,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在期待什麼。他們不是說好了需要彼此好好冷靜的嗎?那麼幹嗎要期待他現在就來敲她的門,跟她說和好如初?
本來就是他在胡亂地給她臉色看,既忘記了她是誰,還指責她應該早一點告訴他!她怎麼說?說她一直不曾把他忘記一直喜歡著他?他連她的名字都忘記了啊!不,她才不要先給他打電話,不要,絕對不要!
可是現在起就開始想念,想念那些甜蜜相處的日子,想念他握住她的手,和她鬥嘴的日子……因為已經經歷了那些幸福時光,現在才會有這種寂寞的痛苦感覺。
她迷迷糊糊的頭腦裡閃過許多念頭,然後漸漸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