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暄坐在桌前,怔怔地凝望著紅燭。
細長的燭焰就著夜裡的清風,時而靜定,時而搖曳扭曲,青焰黃焰隨之消長,幻化著令人迷炫的色彩。
玩味的、似笑非笑的、狡黠的、自得的,今日從那臉孔所見的種種表情,在焰心中隨著曳動的燭火變換,然神情雖變,那雙眸卻始終如一,未曾稍離地凝視著她,深邃得教她難以平心靜氣地正視,又忍不住好奇地想去窺探。
人如其名,他給她的感覺就像火焰變幻不定,難以捉摸;她看不透他,他卻似乎能輕易猜出她內心的想法,挑動她向來定若深潭的情緒……
「焰君……火焰之君……」她支起下頷,低聲輕哺他的自稱,不自覺地伸手護在燭火旁,使焰光中溫柔微笑的臉龐不再搖動。
驀地,蠟燭爆出一顆小火星,燭蕊已燃盡。
皇甫暄坐直了身子,換上新燭,又燃起一旁鳥型香爐中的瑞腦。青煙裊裊,瀰漫一室馥郁迷香。
舉杯淺啜佳茗,她再度陷入沉思。
從他的儀表氣勢、護衛的排場,還有跟風淨漓熟捻親呢的樣子,身份必定不尋常,身份之外,她更在意他說過的一句話——
若是旁人,自然不該直呼在下姓名,但小姐將來是皇后,那便無妨。
這話聽來就是覺得曖昧。他特意強調加諸於她的詔命,卻不避嫌,或者說根本無視地逗弄她,而風淨漓從頭到尾一直有意無意地幫腔,難道……
風玄烺三字忽地浮現她腦中,讓她心頭一緊。其實,「郎」根本是「烺」的諧音!?
不,應該不會是……這個聯想瞬息即過。
她念頭一轉,風淨漓縱然極受寵愛,也不可能無視宮規,直呼皇上名宇,叫他烺哥哥;更何況從皇上特意要女官授課以搪塞拖延婚禮來看,皇上不願迎娶她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哪會三番兩次地尋她玩笑?
搖搖頭,她迅速剔除了令她反感的人名,她一點都不希望碰見皇上!
對於有朝終須面對宮闈的事情,她仍然有些逃避心態。
低調的個性使然,她不愛和陌生初見的人有太深入的接觸,輕浮之人她尤其厭惡,與人交往全憑自己的直覺感受。對於郎焰君略帶輕佻的舉動,她雖不習慣,卻稱不上討厭,大概是因為她覺得他只純粹為了逗弄她,並非惡意的調戲吧!
清明溫煦的眸芒中,她找不到絲毫輕薄,只有不知名的魅惑,摔不及防地烙印人她腦海中……
皇甫暄驀地站起,收斂遠揚的思緒,走到窗邊,倚欄憑望雲氣半掩的明月。
這時,有人推門進房。
「小暄,明晚是小漓的生日宴會,你會跟我一塊去吧?」
「嗯。」她隨便應了聲,卻問:「在意一個人就是對他有感覺嗎?」
皇甫昭愣了愣,「你遇見了什麼人了?」她倒好奇了,會是怎樣的人讓妹子問起這樣的問題。
「沒有。」皇甫暄回過身笑笑,「隨口問問罷了。」
「沒事就好。」皇甫昭聳聳肩。沒事才怪呢!
見她唇角微揚,皇甫暄知道姊姊八成又在胡亂臆測了。她淡淡地道;「別想偏了。」
「你怎麼曉得我想偏了?還是,本來就是你在胡思亂想?」皇甫昭笑嘻嘻地揉揉她的頭,被白了一眼,才雙手一攤,「好啦,記得明天要去參加小漓的生日宴會,別讓我到時候找不到人。」瞧她剛剛魂不守舍的,應該有把話聽進去吧?
「咦?」皇甫暄果然一臉疑惑,「你哪時說過這事?
而且我也沒答應吧!」她怎麼不知道?
「現在不就知道了?何況你在我剛進門時就答應了。」皇甫昭戳戳她的額,沒給她反駁的機會便離開了。
沒好氣地瞪著姊姊的背影好一會兒,皇甫暄知道明天的晚宴是非作陪不可了。以皇甫昭的個性,抗議她坑人耍賴也沒用,要論磨人的功夫,她更是比誰都行,無論找什麼借口,都會被她軟硬兼施地拖去鎮南王府。
這意味她要有心理準備再度遇見他的可能。皇甫暄輕輕歎了口氣,素手按上了胸口。
那向來平靜的心湖,波起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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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時刻,金鑾殿上,文武百官分列兩旁,一名官員正立在殿中稟奏。
「啟奏陛下,近日,薩蘭在邊界增加了兩萬大軍,又在國中徵兵,似乎有不臣之心。臣以為……」
風玄烺聽著兵部尚書稟告邊關小國薩蘭最近的異常,神色漸漸凝重。
薩蘭雖然只是玉門關外的一個小國,國勢遠遠不如朔風皇朝,但向來以驃悍著稱,其人民數目雖僅有數十萬,但國中不論男女皆是弓馬嫻熟的戰士,若真有反叛的意圖,確實是個威脅。
只是……風玄烺忍不住覺得疑惑,因為薩蘭雖然民風強悍,卻鮮少主動對外宣戰,這十多年來更是臣服於朔風皇朝,謹守每三年進貢一次的本分,何以突然有不臣之心?
「薩蘭之事,兵部先行商議之後,朕再作裁奪。」
「臣遵旨。」
兵部尚書入列之後,見已無人再稟奏,風玄烺便宣佈退朝,又另外命令夏侯應天隨侍。
靜默地行走在迴廊上好半晌,風玄烺突然問:「薩蘭的事,你有何看法?」
夏侯應天早已在思索此事,便答道:『「其中必定另有內情,必須派人詳查。不過臣以為,此事或許和『那人』有關。」
「是嗎……」風玄烺雙眉微皺,又問:「關於那件事,你進行得如何了?」
「一切都在掌握中。」
「嗯。」
隨口應了一聲,風玄烺便陷人思考中,久久不發一語,直到步入御花園時,才開口摒退左右,只留下了夏侯應天。
「朕近日微服私訪,探查民情,未料昨日竟巧遇皇甫暄……」
「皇甫暄?是皇上欽點的未來皇后?」
「欽點……好個欽點!」風玄烺記起先前被夏侯應天設計,不得不下旨立後之事,忍不住皺眉白了夏侯應天一眼。
夏侯應天雙眉一挑,漫不在乎地笑道:「聖旨是皇上所下,自然是皇上欽點的,莫非皇上昨日一見,那皇甫暄竟是個無鹽女,所以想收回旨意?」
「非也。立皇甫暄為後是為了大局著想,要的是她的身份,至於美醜,早已不重要。」風玄烺心中真正的皇后,只有在他仍是太子時便香消玉殞的太子妃,至於其他女子,不過逢場作戲罷了,只要身份夠高貴,誰是名義上的皇后,他都無所謂。
「那麼,皇上有何打算?」
他不答反問:「朕問你,長安四大名門在長安勢力如何?以誰為盛?」
「皇甫、慕容、尹、賀雖然並稱四大名門,但是慕容家自從八年前,前任莊主與家人出遊遇襲而亡之後,繼任者行事低調保守,雖然還是關中第一大地主,聲勢卻已大不如前;尹家因為繼承人一事而紛爭迭起,目前掌權的尹老太爺仍健在,所以鬥爭尚未浮出檯面,但是尹老頭一旦過世,尹家必定元氣大傷,甚至有分崩離析的可能;賀家嘛……家風奢靡浪費,年輕子弟又多行事不端,而且看不到一個真正有才幹的,只怕也沒多少年好光景了。」
「皇甫家呢?」
「皇甫家不但家業興旺,子孫爭氣,最重要的是團結,這一點便遠勝其他家族,足以使家族綿延。尤其前年叛亂之後,皇甫家協助收容傷患、孤兒,又賑濟百姓,提供衣食,聲望更是達到了頂峰。」話鋒一轉,夏侯應天勾起一抹笑,「皇上不就是因此挑上皇甫暄嗎?」
「朕挑上她,是為了玄煒,從來無意立她為後。」
「皇上下旨已達年餘,此刻縱然想收回,只怕也難。」
「朕說了,朕並無意收回聖旨。」
「既是如此,皇上為何提起此事?」
「皇甫家已太過得人心,若是皇甫暄成為皇后,那麼……」風玄烺神色轉冷,肅然地看著夏侯應天。
此際,夏侯應天已知曉鳳玄烺心中的顧忌,他斂去原先玩笑的態度,微笑裡多了絲冷意。
「皇上是怕因此破壞了削弱世族勢力的計劃?」
「不錯。」風玄烺清亮的眼眸瞬間變得深沉,「若讓皇甫家的勢力再發展下去,勢必會形成獨大的局面。」
縱然對皇甫暄有好感,卻無礙他對全局的判斷,更不會影響他的行事。
「是否要臣……」夏侯應天雙眉一挑,右手虛斬。
「不必。這麼做太過直接,容易引人注意,而且若是不小心洩漏了真相,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朕有更好的主意。」風玄烺嘴角微揚,原本冷肅的神色霎時變為溫和的笑容,俊朗而無害。
他招來太監,微笑吩咐;「傳令下去,要各世族備妥家中所有適齡女子的畫像,就說朕要為諸王選妃。」
待那名太監退下後,夏侯應天問道:「皇上為何突然下此命令?」
風玄烺淡淡地道:「這是餌,可以讓其他世族壯大的餌。」
皇上是打算讓其他世族的勢力擴張,維持平衡,避免皇甫家獨大?」
「不錯,表面的平衡絕對是必要的。但更重要的是……」風玄烺劍眉一軒,眼中閃過一抹詭譎的光彩,「家族的勢力越盛,內部的權力鬥爭就越激烈,將來的衰敗也越徹底。而在衰敗之前出現的短暫壯盛,不但可以讓他們失去戒心,以便朕根除世族的影響力,更可以趁機擴張的穩固皇族的根基。」
「皇甫家那方面,皇上打算如何?光是這樣,最後仍是無法削弱皇甫家。」
「朕知道。所以朕打算對皇甫家作個測試,和皇甫暄玩個遊戲;如果通過了考驗,皇甫喧仍會是皇后,而未來的皇子也將有強固的背景作依靠。」
隨手攀下一朵雪白的槿花,風玄烺輕撫著柔嫩的花瓣;腦海中浮現一雙看似冷漠,卻暗藏羞澀的眼眸,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夏侯應天斜睨風玄烺,嘴邊噙著一抹含諷的笑容,「說到底,原來是皇上的風流病發作了。」
對於夏侯應天稍嫌不恭的態度,風玄烺毫不在意地朗聲大笑,神色自得。
「朕星風流,卻不至於讓兒女私情於擾了國事。」
「只怕皇上憐花太甚,分了心。」夏侯應天將視線投注在風玄烺手中的槿花,意有所指地揚眉。
風玄烺微微一笑,握緊手中的槿花,毫不留戀地拈碎,殘花落地……
他拭去指尖殘留的花汁,清冷的眸光直視夏候應天,「你設法讓皇甫家和『那人』扯上關係,把皇甫暄加進原先的計劃裡。一旦事情不若朕所想的進行,就讓皇甫家隨同那人覆滅,包括……皇甫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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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鎮南王府裡裡外外張燈結綵,裝飾得華麗又氣派,僕役穿梭來往於各廳堂之間招待賓客,忙得不可開交。
由於昭陽郡主風淨漓聖眷正隆,她的生日筵席自然是冠蓋雲集,熱鬧非凡。
賓客中,想借由送禮博取她好感,攀些關係的人,固然不在少數,意圖趁此良機結識更多達官貴人的也多有人在,於是宴客廳裡,時時可以聽見阿諛奉承、歌功頌德的詞句,氣氛頗為熱絡。
宴會進行之際,當今聖上風玄烺即將駕臨的傳言在賓客間漫開,把廳內的熱鬧氣氛推到了最高點。然而消息傳到皇甫暄耳裡,她卻無絲毫興奮之感,向風淨漓祝賀送禮之後,就離開了熱鬧的宴客廳,一來是不願見到皇帝,二來是讓耳根清靜清靜。
以前她偶爾會隨皇甫昭或項洛妍參加權貴富戶的宴會,但詔命加身之後,她就跟這類場合絕了緣。皇后二字帶給她太多麻煩,宴席中她總是受矚目的焦點,伴隨著的便是虛偽無趣的應酬,還有一堆趨炎附勢之人的嘴臉,這些都令她厭惡極了。
拋開惱人思緒,走人花園的碎石小徑,她心情甚好地獨自漫遊。
遠離了嘈雜的人聲,庭院裡只聞蟲兒卿卿鳴唱,夜來濃濃的馨香飄搖著,稀疏的星子爍爍,靜謐的氣氛舒適而宜人。
一陣風吹過,帶來涼意,也帶來吟詩聲。她停下腳步,側耳傾聽。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清朗的聲音吟罷,又聞一聲歎息。
低歎,像是一顆青石,投人她寧靜的心湖,泛起一圈圈漣漪。
宴席之上,她的目光不自覺地在衣著鮮麗的男女中搜尋著他的身影,但他並未出現;而現在,他出現了,她卻……
正猶豫著該不該避開,風玄烺已迎面而來。
「郎公子。」收斂游移的思緒,皇甫暄淡漠地頷首,想著該怎麼應對。
今夜的他,一身儒士打扮,手持泥金扇,腰繫紅玉,沒有昨日略帶放肆的神態,卻多了溫文儒雅。
『小姐好興致,在此散心。」他拱手微笑,仔細打量眼前佳人。
她身著象牙白織雲紋綢緞衣裙,嫩黃色腰帶上以金絲繡著兩隻相對的朱雀,共銜碧綠翠玉;窄袖高腰的服式,配上鬆鬆挽就的雲鬢,既有少女氣息,又不失典雅大方。
被打量得渾身不對勁,她悄悄往後退了幾步。他的目光看似溫和,眸芒深處卻有種惑人的魔力。
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抬頭望著雲多星稀的天空,唱歎道:「古人形容美人,總說是閉月羞花,如今方知不假。」他往前走了幾步,笑睇皇甫暄。
她美?皇甫暄輕輕搖頭,「你言過其實了。」雖說如此,她心底卻有一絲喜悅。
涼風送來一縷淡淡檀香,不知不覺中,兩人的距離又拉近了。
「是嗎?我倒覺得你恰如適才《花非花》裡吟誦的那位來去縹緲,教人思之而不可得的佳人。」他專注地凝望著她,再度低吟起那首《花非花》。
思之而不可得的……
他話中的含意再明顯不過,他雖知她有皇命在身,卻抑不住對她的情思?
迎視他的雙眸,那深沉的黑眸中除了真誠,毫無戲耍意味,她心弦輕動,羞澀地低下頭。
她羞澀的模樣恰如嬌蘭初綻般惹人憐惜,他不自覺地走近她,輕聲問:「我可以喚你的名嗎?」
她有些遲疑,畢竟與他不過相見兩回,稱不上熟人,讓個還是陌生的男子直呼她閨名似乎不妥,但她對他並無惡感,甚至是有些喜歡……她驀地紅了臉,輕咬著下唇,若有似無地點了點螓首。
「暄……」他柔聲輕喚她的名,恍如微風拂過她耳際。
「嗯。」她的回答細如蚊蚋,相當不自在,頭也垂得更低了。
不忍見她如此窘迫,為了讓氣氛緩和些,他先是輕笑幾聲,才道:「方纔提到《花非花》,我便想起某人對這首詞的特殊解釋。那人說,這首《花非花》寫的是賣餛飩的情形。」
「賣……餛飩?」原本羞窘無措的皇甫暄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是什麼解釋?」
「那人說了,餛飩丟到水裡煮開,模樣正像是朵花,偏偏又不是花,而蒸騰的水汽恰似霧卻又不是霧,正好應了那兩句『花非花,霧非霧』;至於『夜半來,天明去』,說的是賣餛飩的小販在夜晚擺攤讓人做宵夜吃,到了快天明就收攤回家休息。」
她掩著唇笑問:「那最後兩句呢?」
「因為晚上賣餛飩的人不多,生意好,一下子就賣光收攤了,所以這小販出現的時間短得像是春夢一般;而等那小販回家之後,客人又如何知道往哪裡去找他呢?這就是『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的解釋。」
「真會胡謅。」她笑著睨了他一眼,「這『某人』……
該不會就是你吧?」
「非也。」他搖搖頭,揮開手中折扇,輕輕拋動,「這某人若是我,只怕我的夫子要氣死了。你倒猜猜誰是這個「別有見地』的某人?」說到這個某人,他的笑容有些無奈、有些寵溺。
她食指輕點著下巴,心想這人應該是個俏皮愛玩的人,再見他臉上那抹笑,她幾乎可以確定是誰了。
「是小漓吧!」任誰碰上風淨漓,大概都會對她感到沒轍。
「你真聰明。」想到風淨漓從小到大的種種烏龍事,他忍不住笑出聲。
這時,突然吹來陣陣強鳳,間雜著幾點濕意。不知何時,夜空中已聚攏烏雲。
風玄烺仰望天空,微微皺眉,「看天色,似乎要下雨了。這附近並無迴廊或涼亭可避雨,我們還是先離開吧。
皇甫暄點頭同意,與他並肩而行。二人才走了幾步,天空便開始落下雨點,瞬間變成傾盆大雨。
瞥眼間正好見到前方幾步遠有座假山,他立刻拉著她避人假山裡,讓她躲在裡側,自己則微屈著身子,面對她而立,以背擋去斜斜打進假山裡的雨。
擠在如此狹隘的空間中,她靜立不動,目光只敢落在他胸前。溫暖的鼻息輕拂額上,籠罩著她的融暖體溫和淡淡的檀香令她的心跳加速了些。
進洞前她曾有要不要進來的疑慮,擔心他會藉機逗弄她,雖然允他直呼名字,她仍討厭自己尷尬得不知所措的感覺。
如今,她的憂慮顯然是多餘的,他君子地讓兩人之間隔有一段距離,而使自己整個背都暴露在雨水中。
隱隱約約的,她見到雨水沿著他的脖子流到胸前,儒濕了衣襟,心口不由得湧出一股熱流,驅走了身上的涼意,也驅走了他給她的輕佻印象。
她掏出絹巾,拭去他臉上的水痕,然後再往裡頭縮了縮,直到貼緊石壁,才悄聲道:「你……還是站進來點好。」
「不用了,謝謝。」他搖頭微笑,「我的衣服早濕了,站太近,我怕會滴濕你的衣服。」
「反正,我的衣服剛剛就已經濕了……」她慢慢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雨淋久了容易受涼……」
「不要緊,我的身體很好。」雖說如此,他仍是順著她的意思,往裡走了一小步。
他寬廣的胸膛幾乎要碰到她的鼻尖,溫熱的氣息更加迫近,她掉開視線掩飾緊張,裝做無聊地看著凹凸不平的石壁。
恍然間,她聽見他有力的心跳聲竟漸漸與自己的契合……
「雨停了。」
突來的話語打破了這片沉靜,也喚回了她的心神。
他退出了狹窄的山洞,伸手要扶她。
微一猶豫,她搭上他的手,任他攙扶著她離開假山;剛站穩,他便收回了手。
那屬於他的溫暖散去,她竟覺得有些失落。
『你先回去吧,讓人看到你衣衫不整的和我在一起,對你不好。」他側頭望向遠方的燈火,語氣平淡。
他還是顧忌著她的身份吧?
風玄烺陡然轉冷的態度讓皇甫暄有些難過。
凝視了他一會兒,她轉過身,淡然告辭:「我先離開了。」
才跨出一步,手卻突然被拉住,她回過頭,默然無語地望著他,他的眼中有幾分猶疑,有幾分希冀,似乎有萬般話語要出口,卻又無法盡訴,只能靜靜凝望她。
冷卻下的心清又再被挑起,她的眼底不覺流露期待,期盼他說出口的不是拒絕的話語。
「明天……」他頓了一下,輕輕歎氣,放開了她的手,「算了,我想……你不會答應的。」
她輕聲道:「不說,又怎知我會拒絕?」隱藏袖中的手悄悄握起,彷彿想留住掌中餘溫。
「明天未時,我在慈恩寺等你。」他露出慣有的微笑,眼神卻有些縹緲,「如果你不來,也沒關係。」
不等她響應,他便旋身離去,緩緩消失在她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