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眉頭不自覺地緊皺成一團。
「放手,讓我睡……」
沒有聽到他的回答。因為拓拔弘還沒有來得及說話,我的意識就已經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過,從實際行動看,他應該是同意了我的要求。因為當我從昏睡中醒來,就發現自己正躺在我熟悉的帳篷裡,外衣和鞋子都脫掉了,被子也蓋得好好的,溫暖而舒適。而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透,滿天星斗閃閃發光。
身上仍然沒有力氣,胸口也還是有些隱隱悶痛,但比起在車上那時的情形來,已經是要好得多了。口中泛起微微的苦味,還帶著幾分殘留的藥香,卻不像通常喝過藥後那般苦澀難忍,像是已經漱過口的樣子。
是拓拔弘命人給我喂的藥麼?這樣看來,我的狀況還是沒有瞞得過他,到底是被他看了出來。
也罷!被他知道便知道吧……我輕輕苦笑一下,然而不知為什麼,心中竟不覺得如何擔憂。
只是仍覺得十分疲倦,四肢百骸酸軟得彷彿不是自己的,像是倦意直透入了骨子裡,等閒無法徹底消除。
那就再睡一覺吧。我翻了個身,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正想轉個身繼續好眠,突然感受到有一道目光正從角落裡凝視著自己。
「誰?」我警覺地沉聲低喝。
「是我啦。」
一個小小的身影從角落裡站起身。
「小晉?」我意外地低呼。「怎麼會是你!你來了多久了,為什麼一直不出聲?」
「出聲管用嗎?」小晉撇撇嘴,「看你睡成那樣子,大概連打雷都叫不醒。」
「呃。」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不起,我實在是累壞了。」
「我知道!雖然沒資格進校場看熱鬧,可是你今天大勝東齊劍手的威風事跡,我都已聽人講過三遍啦!」
不會吧?比武大賽剛剛過去才多久?小晉是不是也太誇張了一點?
「是真的。」小晉瞟一眼我懷疑的表情,「只有你自己還不知道,現在你的名氣已經超過了璇璣才女和飛將軍衛毅,成為北燕最多人談論的熱門人物和新一代英雄啦。」
「哦,是嗎?」我無所謂地應了一聲,小心地觀察小晉的表情。「那麼,我贏了你們東齊的劍手,你會不會怪我呢?」
「為什麼怪你?」
「因為那個賭注……」
不管怎麼說,從表面上來看,都是我阻礙了蕭冉回國繼位,小晉如果會生氣,那也是正常現象吧?
「就因為這個?」小晉聳聳肩,很不以為然地白了我一眼,「蕭代是蕭儼的心腹親信,他出面要求接我爹回國,難道會安著什麼好心?以他那種心狠手辣的個性,不在半路上找機會害死我爹才怪。你當我還是小孩子,傻得連這點事情都想不明白?」
「是是是,我錯了,我不該低估你的聰明智慧。」我連忙安撫地拍拍小晉的頭,卻給他一臉不樂地避開了。
我忍不住笑。這麼小心眼,愛生氣,還說自己不是小孩子?不過,小晉的頭腦之清醒,判斷之準確,料事之精明,也讓我不由暗暗吃驚。看來以後真的不能再小看他才行呢。
「我沒那麼小心眼,因為你小看我就生你的氣。」小晉眉毛一挑,一臉嚴肅地告訴我,「可是你也不要老是拍我的頭,把我當成小孩子哄。」
「呃?哦……對不起。」我尷尬地一笑,收回伸在半空的手,努力地板著一張臉,勉強忍住了想笑的衝動。
唉,小晉這是怎麼了?幹嗎老跟自己的年紀過不去?明明就只有十三歲嗎,為什麼總想讓人把他當成大人看?
可是他大概不知道,只有小孩才會口口聲聲地說自己是大人。不過……我搖搖頭,這會兒最好還是不要再刺激他,哄他開心點算了。
「蕭代為什麼偏要在接我爹回國時才動手?」小晉終於放下這個話題,一臉不解地問我,「如果在這裡下手,不是更能擺脫嫌疑?他拚命討好拓拔弘,不就是為了對付我爹嗎?」
「……」
我猶豫了一下,沒有回答他的疑問。雖然小晉不願意被我看成孩子,心智也經足夠成熟,甚至勝得過很多大人了,但是他畢竟年紀還小,對很多事情還無能為力。對於蕭冉目前的處境,就算告訴他也與事無補,他既幫不上什麼忙,反而增加了心裡的負擔,那又何必呢?
「他是不是已經下過手了?」
小晉眼珠一轉,敏銳地猜到了我沒有說出的答案,身子不禁微微一震,臉色也變得有些發白。
「放心,他不在自己的地盤上,哪裡有那麼容易下手?拓拔弘又不是傻子,為什麼要做這種損己利人的事,白白便宜了蕭代?」
「可是……就算他以前還沒有,現在被你打亂了計劃,也只能在這裡下手了。」
小晉緊緊地皺著眉頭,擔憂地說:「我爹的母家是東齊望族,他的外公是當朝左相,舅舅是吏部尚書,在朝中的勢力雖比不上蕭代,卻也一直不容輕視。大王死後,他們一直極力主張迎我爹回國繼位,反對蕭儼另立國主。蕭儼為了為了杜絕後患,怎也要設法害死我爹的。否則,大王新喪,國中無主,正在局勢混亂的緊要關頭,他派誰到北燕出使不行,卻偏偏要派他最得力也最信任的弟弟蕭代?」
我點點頭,表示同意小晉的看法。
小晉對東齊的情況比我瞭解得多,這一番分析頭頭是道,合情合理,與我的推測也恰好相符。蕭代的計劃被我接連破壞了兩次,決不會就這樣善罷干休。有了今天的事,他下手應該更容易,也更容易洗脫自己的嫌疑。人人都知道蕭代為了迎接蕭冉回國盡了全力,連自己的封地都輸掉了,又怎會懷疑他會殺蕭冉?
看來,蕭冉的處境只會比以前更加危險。要想保證蕭冉的安全,也要比以前困難得多了。
「師傅,難得我今晚能偷溜進來,再多教我一點武功吧。」
小晉大概也想到了這一點,黑亮的眼睛裡流露出急切的神情。
「你的身體吃得消嗎?」我看看小晉的臉色,不放心地問,「你的臉色這麼蒼白,連一點血色都沒有,是不是每天練功太辛苦,沒有好好休息睡覺,把自己給累壞了?」
「沒有的事!」小晉挺挺胸,揚眉反駁道,「我臉色一向都這麼白的。這叫做面如冠玉,只能說明我生得漂亮,跟身體好壞有什麼關係?」
「是嗎?」我『噗哧』一笑,有趣地追問道,「那你的嘴唇也這麼白,又是因為什麼緣故?按照正常的漂亮標準,好像應該是唇若塗朱才對吧?」
「我又不是女孩子,嘴唇要那麼紅幹嗎?」
「那眼圈呢?為什麼有點黑黑的?我只過聽過眉如淺黛,可沒聽說過眼睛也該這樣哦。」
「……喂,你還有完沒完啦!」小晉被我問我理屈詞窮,有點惱羞成怒了,「人家是跟你學武功,又不是來選美的,你只管研究我的臉幹什麼?」
「好好好,不說就不說。」我忍著笑安撫被我惹毛了的小晉,想伸手拍拍他的頭,突然又想起他不喜歡別人這麼哄他,最後只好招招手,把他叫到我的床前,撐起身子半倚在床頭上,給他講解上次教到一半的凌雲劍法。
小晉立刻安靜下來,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緊盯著我,聽得格外專心,恨不得一時三刻就把我所有的功夫都學到腦子裡。可是到了試招的時候,他的動作卻有些遲緩拖沓,力度也顯得略有不足,身手遠不及往日的靈活矯捷。練來練去,出劍總是比正常慢了半拍,劍招的精要之處更是完全沒有發揮出來。
我皺著眉看他練了幾遍,始終覺得不大對勁,沉吟一下,開口把小晉叫到了跟前。
「是不是我練得不對?」小晉也知道自己的表現大失水準,有點慚愧地低下頭,聲音小小地囁嚅道,「師傅,對不起。你接著往下教吧。我回去一定好好練習,下次再來時保證不會是這個樣子了。」
「不是你練的不對。」我搖搖頭,細細觀察小晉的表情動作,「告訴師傅,你今天究竟是怎麼了?」
「沒事啊!我好得很。」小晉很是嘴硬地堅持道,「你只管接著教好了,我一定都能學得會。」
「是嗎?再走近一點。」我笑了笑,審視地研究了一下小晉的臉色,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右手緊接著順勢下滑,在小晉後背上輕輕一按。
「唔!」小晉痛得身子一縮,忍不住低低地悶哼了一聲,臉色刷一下變得慘白
燕歌行
在昏昏沉沉的睡夢中,我突然感覺到一絲異樣。
我的直覺告訴我,有什麼東西正在逼近我的身邊,帶著一股分明的壓迫感,以及,一絲隱約的危險意味。
我倏地睜開眼,立刻看到拓拔弘冷冰冰的面孔和同樣冷冰冰的眼神。他一言不發地凝視著我,臉部的線條堅硬而緊繃,深黑的眼眸中有怒火閃耀,卻又帶著明顯的陰鬱。
好端端的,平白拿這種臉色擺給人看幹嗎?我皺皺眉,困惑而不悅地瞪了他一眼。
看到我的反應,拓拔弘的臉色更陰沉了,眼神也變得越發凌厲,瞪著我的樣子凶神惡煞,活像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似的。
問題是,難道我真的做過什麼,卻連自己都不知道?
我疑惑地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還不是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動都沒動過?再說就算我想幹什麼也幹不了啊,因為小晉還趴在我身上,攤手攤腳地睡得正香呢。
這小傢伙睡的倒是自在得很,居然就那麼老實不客氣地趴在我的胸膛上,腦袋窩在我的頸間,找了個最舒服的角度和位置,像小貓一樣乖乖地伏著一動不動。腦後的髮束散開了,柔軟烏黑的頭髮凌亂地散落在我的胸前和肩膀上,露出清秀而充滿孩子氣的安恬睡臉。因為睡相不大老實,薄薄的被子被他踢得亂七八糟,一大半已經滑落到地上,露出了光裸白皙的肩膀和大半個後背。
這孩子,睡下時被子明明還蓋得好好的,怎麼這麼會兒功夫就踢掉了一大半?傷還沒好呢,也不怕天冷著了涼。我歎口氣,輕輕地把被子拉上一截,往他肩膀下面小心地掖了掖。
然後,當我從小晉身上抬起頭,便看見拓拔弘眼中的怒火燒得更烈,並且以燎原之勢迅速地蔓延,差一點就要把我給燒著了。
糟了。我腦中電光一閃,想起小晉曾對我說過,拓拔弘下過命令不許小晉接近我的。很蠻橫又沒道理的命令,可是違背拓拔弘命令的後果……呃,我想我還是不要領教也罷。
「小晉,醒醒!」我輕輕推了小晉一下,想叫他趕快起來避避風頭。
可小晉還是睡得沉沉的,連一點清醒的意思都沒有。
「別睡了,快起來!」我抓著小晉的肩膀想推他起身,可能不小心扯動了他背後的傷口,小晉眉頭一皺,發出幾聲模糊的痛楚呻吟,讓我立刻停住了手。
「唔……」小晉滿意地哼了一聲,腦袋迷迷糊糊地在我脖子上磨蹭了幾下,動了動,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睡得好像更香了。
「小晉……」再做做最後的努力……
「……」小晉抗議似的皺眉呻吟,手臂一伸,索性摟住了我的脖子,弄得我連動都不敢動了。
唉……遇上這個小瞌睡蟲,我又能夠怎麼辦呢?我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抬頭望向拓拔弘,只能用眼光努力表達悔過的誠意,雖然我一點都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過可以悔的。
……
拓拔弘唇角一繃,大步走到我的床邊,一把抓住小晉的肩膀,把他從我身上拎了起來。
「喂,住手!你的動作別那麼猛,他受傷了。」我急忙喝止他粗魯的行為。
拓拔弘理也不理我的話,冷笑一聲,照舊把小晉高高地拎在半空,然後往地上重重一頓。
太過分了。小晉還是一個孩子,又受了傷,不管有什麼理由,拓拔弘怎麼可以對他這樣?何況他根本就一點理由都沒有……
我憤怒地悶哼一聲,看到小晉痛到煞白的臉色,以及……清醒得不帶一絲睡意的眼神?
咦?不會吧,剛剛還睡得昏天黑地叫都叫不醒呢,居然會醒得這麼快的?
拓拔弘冷笑地看一眼我意外的表情,雙手抱懷地盯住小晉。
小晉眉毛一挑,咬唇忍著傷處的痛楚,毫不退讓地迎上拓拔弘銳利的目光。兩個人在我面前冷冷地對峙。
氣氛好像有點詭異……眼前這一大一小兩個人,彷彿在無形中較著什麼勁。而且,好像並不是身材力氣比較大的人就一定能夠佔到上風。
有莫名的暗流在他們的目光交匯中波濤洶湧。
如果說拓拔弘眼中的神情可以稱作輕視與威脅,那麼,小晉眼中閃動的光芒似乎應該叫做挑釁,還有一點點的得意……
「呃……」我看看小晉,又看看拓拔弘,想了想,還是開口打破了他們之間對峙的僵局,「小晉,這個季節的天氣還涼得很,你要不要先穿好衣服再繼續?」
拓拔弘和小晉一起望向我,眼神十分古怪,臉上的表情更是精彩萬分,彷彿都有些哭笑不得的樣子。愣了一會兒,還是小晉先「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好啊。」小晉難得很聽話地一口答應,更加難得並且讓我意外的是,語氣裡居然好像帶著隱隱的撒嬌意味。「可是……只要我一抬高胳膊,背上的傷口就會裂開哦。」
「那你過來,我幫你穿。」
「好。」
我拿起在床上已經揉成一團的小晉的上衣,抖了抖,小心地幫他套在身上,順便整了整領子和衣帶。小晉乖乖地站在床前讓我擺弄,一邊配合著我的動作,一邊似笑非笑地斜睨著拓拔弘,臉上的表情似乎只能用炫耀這個詞來形容了。
真是的,受傷到要人服侍又不是什麼有面子的事,這有什麼可炫耀的?
拓拔弘微微瞇眼,臉上的表情由剛才的怒火高漲漸漸轉為平靜,彷彿已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可是我不管怎麼看,都還是覺得在他平靜的表相下面還潛藏著更大更猛烈的風暴。
危險警報。紅燈亮!
「好了好了,快點出去幹活吧。」我推推小晉,想讓他早點躲開這個危險的活動雷區。「再晚就要挨總管罵了。」
「噢。那你今晚等我。」小晉今天表現得格外乖巧聽話,溫順地對我點點頭,沒再跟拓拔弘多做糾纏,一溜煙地出了帳篷跑遠了。
我抬起頭,對著拓拔弘討好地一笑。「小晉只是來找我幫他裹傷,不是存心要違反你命令的。」
「……」拓拔弘不說話,沉著臉向我逼上一步。
「他也沒有偷懶不幹活。現在天色還早,不能算是遲到啊。」
「……」拓拔弘還是不說話,以一種山雨欲來的平靜表情向我繼續緩緩逼近。高大的身形帶著明顯的壓迫感,把我完全籠罩在他的陰影下面。
「呃,還有,他剛剛也不是故意想惹你的,只是你把他從睡夢裡拎起來,又弄得他那麼痛,實在是有點……啊!你想……你……唔……」
我沒有說完的話被拓拔弘一下堵回了嘴裡。最後幾絲支離破碎的語聲也模糊地消失在喉間,只剩下壓抑的呻吟和低喘。他的動作十分粗暴,緊緊地鉗制住我的四肢,幾乎像報復一樣地揉輾咬嚙著我,沒有給我留下任何掙扎的餘地。
與他此前的冰冷表情恰恰相反,拓拔弘的唇舌異常熱燙,彷彿帶著灼人的溫度,與我緊緊糾纏在一處,彷彿再也不肯放開。以前他也不是沒有吻過我,卻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激烈得近乎瘋狂,近乎專注,像是他體內有什麼莫名的東西在這裡找到了突破口,奔騰洶湧地盡情渲洩。
在昏沉迷亂的喘息中,我不無驚恐地發現,他滾燙的唇舌竟然在所到之處點起了一叢叢熾烈的火焰,並且在我的身體裡迅速地蔓延開來,令我身體某一部分的本能被突然喚醒,爆發出一種難以控制的異樣感覺。
不應該是這樣的……
這是絕不應該出現的反應。第一次,我的身體背叛了我的意志,徹底脫離了理智的掌控。我用力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的肌肉,試圖讓頭腦的意識占回上風,然而久未紓解的本能卻在狂躁地叫囂,拒絕接受大腦的指令。
如果繼續下去……如果……
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變得火燙。
致命的弱點……要命的失控……不可以!
「……滾開!」
我抓住拓拔弘喘息的間隙啞聲低吼,用力向後仰頭避開他的糾纏。
「不!」拓拔弘氣息短促地低聲回答,不給我半點逃脫的機會,立刻又如影隨形地緊跟著低頭吻上來,被我側頭一避,落在了我的肩頸之間。在他一連串的吸吮和咬嚙下,一股令人難耐的麻癢感覺迅速從頸項竄到腳底,讓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輕顫。
「放、開、我!」我狠狠咬住下唇,讓尖銳的痛楚喚回頭腦中僅餘的理智,咬牙切齒地低聲怒喝,一邊極力掙扎著想脫開他的掌握。可是在雙手受制,身體被緊緊限制在對方懷中的被動局面下,就算是我與拓拔弘功力相若的時候也未必能掙脫得開,更不必提在我剛剛服用過青陽丹,元氣大傷的情形下了。現在的我,根本連半點內力都提不起來,軟弱得只怕連一隻雞都抓不住。
我徒勞的抗拒似乎起到了相反的效果。兩具軀體的緊密貼合使得我掙扎扭動所帶來的大面積摩擦染上了濃厚的曖昧色彩,而剛才那一陣激烈的糾纏也令我本來就不算整齊的衣衫更加零亂,衣襟半敞地露出了大半個胸膛。拓拔弘悶哼一聲,臉色變得越來越紅,呼吸也明顯地急促起來,灼熱的目光緊緊盯在我的身上,眼睛裡充滿了侵略的味道。
看到拓拔弘眼中分明的情慾色彩,我就算是個白癡,也知道接下來將要發生什麼事情了。
可是,這件事又是萬萬不該也萬萬不能發生的……
「對不起,請先付帳。」
我突然閉上眼睛,停止了所有的掙扎和抗拒,放鬆了身體躺在他懷中,用最冷淡的聲音漠然開口。
「……什麼?」
拓拔弘被我出人意料的舉動弄得一怔,抬起埋在我胸前的頭,愕然問道。
裝什麼糊塗!我深深吸一口氣,努力壓制住體內的躁動和熱流,轉頭不去看拓拔弘的表情。
「你想要我,不是麼?可是你又把我當成了什麼人?!奴才、孌童、還是低賤的男妓?只要你高興,就可以隨便你怎麼輕薄狎戲欺辱玩弄?好,反正我現在權不如你,勢不如你,就連力氣也遠不如你,無論你要做什麼都無力反抗。可是既然如此,那就請殿下不要忘了付帳!」
「什麼?你!!!」拓拔弘身體一僵,呼吸變得異常急驟。臉上陰雲密佈,咬著牙狠狠瞪了我半天,突然揚起手,很想給我一巴掌的樣子,最後不知道為什麼沒出手,只是手臂一揮,把我重重地摔回到床上。
「你以為我這是在嫖妓?!」
「如果不是,皇子殿下又認為這是什麼?兩情相悅麼?那好像要兩個人情投意合、心甘情願才能算數吧?還是殿下以為,咱們的關係已經親密到這個地步了?」
「……」拓拔弘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緊緊盯著我,臉色陰晴不定,彷彿在心裡進行著什麼激烈鬥爭。過了很久,他才用力閉了一下眼,再睜開眼時,眸中的灼熱和情慾已完全褪去,恢復了往日的深沉黝暗。
「心甘情願……你說你並不心甘情願,可是我看你的反應,好像也很享受嗎!」拓拔弘淡淡地瞄一眼我的身體,唇邊泛起一絲譏誚的笑容。
「我是個男人,又不是一塊木頭,有反應又有什麼稀奇?」可惡!他那是什麼表情啊?我努力壓抑住臉上的熱意,力持鎮定地冷冷回應。
「那還裝什麼清高正經?」
「我只說我是個男人,又沒說過我喜歡男人!」
「是嗎?」拓拔弘後退一步,雙手抱懷地往柱子上一靠,眼中浮起一層危險的薄霧。「你說你不喜歡男人,可是你招惹的男人還少了?拓拔明、蕭冉、就連小晉這麼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子都不例外!」
我張口結舌。拓拔弘這是什麼邏輯?!只要是跟我說過話打過交道的男人就要算是我招惹過的嗎?那王府後院看門打雜的老張算不算?拔草清垃圾的老胡頭又算不算?
「講點道理好不好?什麼招惹不招惹的,說得好不難聽。」我小聲嘀咕,還想抱著最後一線希望跟拓拔弘講理,「我一共才跟拓拔明說過沒十句話,跟蕭冉更是只見過兩面,這樣子能有什麼啊?扯上小晉就更荒唐了,他根本還是個孩子呢。」
「孩子?」拓拔弘冷笑,「都有膽量跟我對上了,還公然在我面前示威挑釁,你還說他只是個孩子?」
示威?挑釁?嗯……我不能否認,小晉剛才對拓拔弘的態度確實頗有敵意,可說成示威和挑釁就未免過分了。小晉的脾氣又倔又傲,多半是給拓拔弘粗暴的對待惹毛了性子,才會硬跟他扛上的。這個好像應該叫自衛才對吧。
不過算了,拓拔弘的腦袋是石頭做的,跟他解釋爭論也是白費力氣。有那個工夫我還不如多睡上一覺比較合算。
拓拔弘瞥一眼我臉上的表情,大約猜出了我在腹誹他什麼,大為不滿地皺起了眉。「少裝糊塗了,別以為別人都沒長眼睛。你招蜂引蝶的本事倒是不小,就連蕭代都用那樣的眼神盯著你,好像想把你一口吃了似的。」
我失笑。拓拔弘真是越說越離譜了。拜託,那該叫忌恨的眼神好不好?我接連破壞蕭代的計劃,害得他屢屢無功而返,他早就把我當成了眼中釘,要是不瞪著我才怪呢。
看到我眼中失笑的神情,拓拔弘突然搖了搖頭,難得一見地長長歎了口氣。「你這個……唉,算了。」語聲中竟彷彿透出幾分無力。
咦?我大感意外。
這是我第二次看到拓拔弘這個樣子。
上次是在大前天晚上,從蕭代的宴會回來以後,他在我步步緊逼的追問下,不自覺地流露了出來。拓拔弘一向威嚴冷厲,沉穩凝重,整個人彷彿堅硬得找不到什麼可乘之隙,像這樣露出弱點的時候可說是少之又少……我挑眉,從他今天的反應來看,他並沒有及時解決掉這個弱點,反而放任它愈演愈烈了。
只要能抓住這個弱點……我瞇起眼,小心地打量著拓拔弘,不想放過任何一個扳回一局扭轉形勢的機會。
也許是我的意圖表現得太過明顯,拓拔弘察覺到我眼中算計的笑意,警覺地沉下臉。「少做夢了。我是不會有弱點的。永遠都不會!」
是嗎?我微笑著對他揚一揚眉。
咱們,不妨走著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