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不會太倉促了?」他蹙眉,聽著好友隔著門板傳出的心痛哭聲,感到不忍。
「難道要我們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嗎?他需要另一個人在他身旁安慰他。」徐父搖頭,「我們跟千嫣的爹娘談過了,他們也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還幫忙勸戴龍,他才勉強答應,但也提了條件,娶誰都成,但一定要先娶千嫣的牌位進門。」
「我知道,他真的很愛她。」袁檡點頭。
「千嫣沒福分,那麼年輕就香消玉殞,但夏家也是書香門第,還是皇親國戚,這麼複雜委屈的婚事,蘊潔卻願意委身下嫁,我們真的很感激,只是戴龍……」徐父雙手緊握住袁檡的手,「你幫忙開導戴龍,陪陪他,勸勸他吧,千嫣不在了,但溫婉賢淑的蘊潔就在他身邊啊。」
袁檡點點頭,舉手敲門後,推門走進房內,映入眼簾的仍是喜氣洋洋的新房,只是,徐戴龍眼神空洞絕望,木然地坐在床上,臉上仍有淚痕。
他看來瘦削許多、面無血色,也看不到過往的溫文儒雅。「戴龍,你看看誰回來了,是世子啊,他一回京,就來看你了。」徐母快步走到床前,拍拍兒子的手。
徐戴龍一開始有些反應不過來,再定睛一看眼前的男人,倏地瞪大了眼。
「嚇到了吧,剛剛伯父、伯母看到我的臉也嚇了好一跳,只能說,我們兄弟都過了一段不太好的日子,但我回來了,你也一定可以走出來的。」袁檡走上前,坐上床榻,笑笑的槌槌他的肩膀。
但徐戴龍仍是怔怔的看著他,沒有反應。
「嘿,我知道我的臉沒有過去俊,但還不到認不出來的地步,還是你以為在夢裡?不是,瞧,你爹娘也在。」他笑著指指站在床邊的徐父、徐母。
徐戴龍的表情很複雜,很不可思議,他顫抖著手去摸好友的臉龐,喃喃低語,「溫的……」
「這孩子在想什麼?以為在夢裡嗎?他的世界只在夢裡了嗎?」徐母忍不住低頭哭了。
「別這樣,讓他們聊聊吧,我們出去。」徐父眼眶又濕了,擁著妻子走出去時,他又回頭看了袁檡一眼,他真心希望他能為兒子乾枯的心靈注入一點活力,不要每日死氣沉沉的。
只是,似乎沒那麼順利。
「我知道你想勸我什麼,但是,我真的不想聽,他們要我娶妻,我娶了,這樣就行了。」徐戴龍面無表情的說。
「你不想聽聽我這幾個月怎麼過的?我認識一個很特別的姑娘。」
徐戴龍沒說話,可袁檡也沒放棄,逕自說著在淮城的種種,直到好友開口打斷他。
「我累了,想睡。」
袁檡抿抿唇,看著闔眼的好友,想起徐母跟他說的,戴龍遭逢劇變後,個性變得乖戾,不愛說話,老想一人獨處,冷落嬌妻。
好友下了逐客令,袁檡不得不起身離開,仍開口勸慰,「蘊潔嫂子乃皇親出身,願意在這種情況下嫁予你,其心意不言而喻,你該珍惜。」
話畢,他甫踏出房門,就見淡雅脫俗的夏蘊潔靜靜站立,身後還有兩名丫鬟隨侍,他與她曾有過幾面之緣,也曾耳聞她對好友芳心暗許,只可惜戴龍已有婚配,但這就是緣分,兜了一圈,還是成了夫妻。
「謝謝世子,我聽到你跟他說的話……」話還沒說完,她眼眶就濕了。
「我更謝謝你,願意委身下嫁,你很清楚他對千嫣的感情。」
她點點頭,「雖然結婚以來,夫君一直表現淡然,但能靜靜的陪伴他,我已知足。」
他微微一笑,的確是個溫柔婉約的千金,這也是好友的福氣,「你愛他。」
她粉臉驀然一紅,低頭默認了。
「請給他多一點的時間,他會放下的。」
「謝謝。」她再次道謝。
從這一天開始,袁檡每天都來看徐戴龍,雖然他的話仍少,但至少不是每天躺在床上,偶爾會到亭台坐著,偶爾陪陪徐父、徐母,而看著夏蘊潔對二老極為孝順,在替好友感到高興的同時,袁檡總是忍不住想起遠在淮城的嚴沁亮。
對父母希望派人送厚禮前去致謝一事,他拒絕了,他打算自己去辦這事兒,只是時間還不定,一來,好友仍陷悲傷過往,而來,幾個月沒管與好友共同經營的「銀干商號」,雖然有近十名管事各司其職,他很放心,但總得聽他們報告下,瞭解狀況,畢竟這是兩人合資的商號,在千嫣尚未香消玉殞前,他可比自己盡責多了,這樣也能讓好友轉移一下注意力,少些思念千嫣的時間,只是兩個月過去了,似乎沒什麼進展。
至於外界對他一張傷痕纍纍的臉投以關注時,他也早已與父母套好,僅以遊山玩水時誤入偏僻山林,讓一群毒蚊子狠狠攻擊帶過,隱瞞被人追殺一事,以免惹來更多好事者的詢問,徒增困擾。
而這段日子他臉上的疤痕在好好療養後,已恢復昔日的俊朗,他實在迫不及待想讓嚴沁亮看看這樣丰神俊朗的自己,在跟父母說明自己的打算後,他再度來到好友家中,向徐家二老及夏蘊潔說了自己即將遠行,才步出廳堂,便看見站在院中亭台靜靜望著天空的至交。只是近月來,他最常做的事。
袁檡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我得出門辦一件事,最快也要兩個月才能再看到你。」
徐戴龍直視著他,眼光隨即落到不遠處的妻子身上。
袁檡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再對上他的眼,「你該放寬心了,心門要開,你娶了一個很好的媳婦兒,千嫣一定也會祝福你們的。」
他抬頭看天空,喃喃低語,「是嗎?」
「還有,銀干商號的事,各管事都處理得很好,你也無需掛心,好好的跟蘊潔相處,她一直在等你敞開心房。」
徐戴龍緩緩的將目光又移回他臉上,「我現在無心在銀干商號上,雖然我應該盡一分心力的,我也是老闆。」
「我知道,你心有餘而力不足。」袁檡笑了,雖然好友仍不願正視妻子的存在,但是他很想與他分享這件事,「我想我也應該讓你知道一件事,我要去把我的女人帶回京城,我——也要娶妻了。」
徐戴龍怔愕的瞪大了眼睛,這是他從再見到好友以來,第二次如此驚訝。
而在淮城的嚴沁亮,歷經三個月的時間,也一再的讓淮城百姓驚訝又驚艷。
蛻變後的她,比以前的模樣不知沒了多少。
她的黑眸瑩潤,黑黝的膚色變得白嫩盈透,一張菱唇更是粉艷得如枝上紅纓,她不再穿得黑漆抹烏,粉色系的衣裙讓她看來就像一朵誘人的睡蓮,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純淨的氣質,呃——如果她不開口的話。
「這事沒得商量,這個品質我也無法簽收。」
嚴家糧行門前,嚴沁亮拒絕了前來交貨的賣家,不願收下劣質品。
她的聲音與尋常千金一比是大了些,但與過去的她相比,可減了不少,而且從她語氣中的果斷便可以聽出,她比過去更為幹練與自信。
憑著袁檡授予她的生意經,規模百年不變的嚴家糧行硬是讓她給撐大了,而且,越做越大也越做越輕鬆。
因為銀子進得多,嚴沁亮的態度也硬了些,她僱請了更多夥計,給他們應得的薪俸,若是認真負責的,她還會再多給獎勵,這讓大夥兒更是努力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