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眼睛,聽覺異常靈敏。又來了,那個夜夜擾人安寧的噩夢。
「小容,你知道嗎?我今天真是高興啊。」低柔動聽的嗓子附在她耳朵輕輕吟道。
「谷主為何高興?」又殺人了嗎?殺的是誰?她表情平靜,可是攥緊的拳頭卻顯示她的不安。
他妖冶的眼眸流光溢彩,「你猜猜我把誰的山莊給滅了。」
「小容不知。」
聽了他放聲大笑,「小容,聽了你可別心疼啊。」
「你——」不要生氣,不要緊張,不要害怕。龍劍山莊實力不弱,莊主龍玄彪武功高強,獨當一面,他不可能那麼輕易滅掉龍劍山莊的。
「小容,你在怕什麼啊?」他柔美的聲音低低蠱惑著她的聽覺,像是要哄出她的所有秘密。
「我沒有。」她在這異常寒冷的山谷大汗淋漓,「我沒有害怕,谷主。」
「小容,你以前從來不會對我撒謊的,現在是怎麼了?」他伸手勾起她小巧的下巴,「為了一個蕭雅亭惹怒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我,這麼做值得嗎?」
「你被惹怒了嗎?」她顫聲冷笑,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我還以為你沒有心呢,沒有心,怎麼懂得生氣?」若有心,怎麼會看不見這麼多年她的寂寞,怎麼會看不見這麼久以來她的努力,怎麼會連一個有溫度的懷抱都不給她。
「我沒有心?」他喃喃低語,「你說得真好啊,我真的是沒有心,時間過去太久了,我都忘記了自己連心都沒有的事實了。」他抬頭狂笑,放縱的笑聲迴盪在無情谷猶如悠長的悲鳴,冷冷嘲笑這個空虛的人世。
她慘然一笑。她早就對他死心了,空洞的雙眼連眼淚都流不出來啊。
「你說蕭雅亭死了沒?」他鬼魅的聲音在風中突兀出現。
她渾身一震,「我不知道。」低垂著螓首,失去焦點的眼眸一點信息也傳不出來。
「你怎會不知道呢?」他優雅地拿起桌上的酒杯輕啜,「小容,你以為會有事情可以瞞住我嗎?」
她不能說,這是唯一一個可以保住雅亭的方法,她一旦說了,谷主必會下定決心對龍劍山莊痛下殺手。他太可怕了,做事不考慮後果,只憑意氣,只為自己快樂,他的狠絕,他的殘酷,造就了現在的無情谷。
她不說,他不會逼她的。他紫眸流轉,妖蠻野性十足,「小容,你怎麼不跟龍劍山莊的那群笨蛋事先串通一下呢。他們到現在都還在向外面散播蕭雅亭還未死的消息啊。」
她啞然。是啊,她怎麼忘了,中了谷主的毒,若十日之內不解,必死無疑。除非除非……
「你怎麼可以把我的小寶物送給他呢?這可太讓我傷心了啊。」他突然涼涼笑開了,「我沒有心啊,我怎麼又給忘了啊,我的記性變得跟你一樣壞了呢。」
「谷主。」她的喉嚨叫他一下猛地給掐住了,呼吸困難,她卻無力掙扎。
「你真叫我失望啊。」他右手輕輕撫摸她柔嫩的臉頰,凜冽的眼眸不帶一絲感情,「你從不叫我失望的,你說過絕不背叛我的啊。為什麼?」他真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她努力呼吸,努力想把話說出口,「爹,我、我不,不是娘……」
他怔怔地看著她那張清秀的臉,與記憶中那個巧言盼兮的女子重重疊疊……他突然暴怒地吼叫:「別叫我爹,我不是你爹!」奮力將她甩到一邊,他狂亂地發掌將週遭的樹木擊倒,眨眼,滿地的狼藉。
他不要一個女兒,把他的妻子還回來!他長髮飛揚,在空中化為詭異,滿天的凌亂。紫眸暴睜,剎那間成了妖魔的人間劊子手。
「既然如此,那就讓大家一起去死吧。」他冷冷吐出毫無人性的話語,揚長而去。
自始至終,他沒有再看一眼受了重傷的女兒。她悲哀地掙扎著站起來,搖搖晃晃,血從倔強的嘴角汩汩流出。她不覺得疼,「雅亭,你要小心啊,一定要好小心好小心,一定要活著啊。」終於淚流滿面,她伸手摸了一下臉,原來她還是有眼淚的啊。她微笑。
蕭雅亭打了一套徐徐生風的龍虎拳,動作行雲流水,出招淋漓盡致,引來在座各位的連聲叫好。
「過獎,過獎。」他抱拳,謙虛不已。
可惜……
「柳姐姐你的醫術真是太高了,我雅亭哥前幾天還跟個死人似的躺在床上唉唉叫,現在居然可以打一整套的龍虎拳了。」
咦,他在床上有唉唉叫嗎?他不是一直都是昏迷著的嗎?
「柳姑娘,你太厲害了。我最近對醫術十分感興趣,你一定要教教我啊。」如果不是怕師徒關係成為以後她拒絕他的借口,他現在肯定跪下他的男兒膝蓋。
「我也要學,我也要學,柳姑娘,你也得教我。」
「我也要……」一個奶娃娃加入。
「滾,你個小屁孩。」一腳踢開。十一叔還沒說話,小奶娃娃插什麼嘴。
敢情不是誇他拳法打得好啊。蕭雅亭發現自己在龍劍山莊萬人迷的寶座被人悄然無息地搶走了。
小奶娃被一群無情無義的叔叔們擠到後頭,茫然地左看看右看看,再看看前面被圍得密不透風的人牆,突然委屈地哇哇大哭。
「小學,怎麼了?」一大清早起來,便聽到這麼淒厲的哭聲,著實嚇人。龍玄彪抱起五歲的小侄子,抬起青袖拭去他滿臉不值錢的淚花。
「姐姐,小學,呃,要姐姐……叔叔,呃,欺負人……」龍北學邊打嗝,淚珠子邊往眼角掉,胖嘟嘟的小手堅持不懈地指著人牆中那個清冷嬌媚的女子,意圖讓大伯給他主持公道。
龍玄彪頭大地看見被龍家大大小小的男人圍成一圈,表情已經達到士可忍、孰不可忍的暴怒程度的柳藥兒粉拳握緊,很想揍人了。這些人啊,不知柳姑娘不喜人接近嗎?「玄漫、玄晟,不可造次。」他肅著臉出聲,喝退了幾個兄弟。
「柳姑娘,弟弟們唐突,若有得罪之處還請海涵。」他歉然俯首。
「大公子客氣了。」柳藥兒趕緊回禮。
夾在中間的龍北學圓溜溜的黑眼珠轉了轉,突然湊上前,用濕濡濡的兩瓣嫩唇往柳藥兒粉粉光澤的臉頰一貼,然後臉紅紅地縮回大伯的懷裡傻笑。
全場鴉雀無聲……
柳藥兒被輕薄得措手不及,嬌艷欲滴的香唇還半張著忘記合上,傻愣愣地瞅著龍玄彪,好似輕薄她的人不是個五歲的小奶娃,而是那個高高大大、目瞪口呆的龍家大公子。
「這……」龍玄彪突然漲紅了臉,不知該從何解釋起這尷尬的一幕。
突然有人興奮地雙手猛的一拍,「原來還可以這樣啊。」他飛身撲向柳藥兒,「我也要親親。」
什麼?柳藥兒還未從剛才的衝擊中回過神來,但還是吃驚地躲開了這更加莫名其妙的索吻。
「啊,我也要!」又一道身子飛來。
「我來也!」
「我也要,我也要!」緊接著一堆的男人,小的大的,全流著口水壓了上來。柳藥兒頓時傻眼,腦袋一片空白,被撲倒在地。
「哇!救命啊……」有誰好心地來告訴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她無語問蒼天。
「柳姑娘……」龍玄彪忙上前,卻被蕭雅亭一把拉住。
只見蕭雅亭笑容可掬地搖搖頭,道:「大哥,讓柳姑娘好好地和弟弟們培養感情吧,反正她遲早也要適應這麼熱鬧的龍劍山莊的。」若不然,這麼冷情冷心的姑娘嫁入龍劍山莊可是會很寂寞的哦。瞧,他為她考慮得多麼周到啊。他絕對不是報復她奪走他在龍劍山莊心中萬人迷形象之恨哦。
「這……」柳姑娘武功甚好,應當不會被輕薄才是,他本不必這般憂心。自己弟弟那三腳貓的功夫他也是心知肚明的,卻是放心不下……龍玄彪一雙峻目仍是洩露出擔憂。
「大哥,今日不是還要與大家商討對付無情谷的大事嗎?不要在這閒磨了,我們快走吧。」蕭雅亭偷偷瞥了一眼想動手又怕打傷人的柳藥兒,真是開心啊。
柳藥兒又呆住,眨眨眼,寒聲道:「蕭雅亭,你給我記著,你見死不救。」
蕭雅亭臉上豎了好幾根黑線,造孽啊被聽見了。他清了清喉嚨,拖著猶猶豫豫的龍玄彪若無其事地走人,當作沒看到。啊,天氣真是好啊,就是有點熱,快點拿出專用羽扇好好扇扇,嗯嗯嗯,雖然病了一場,形容有點小憔悴,但是萬人迷的玉面劍客玉樹臨風的形象一定要保持好。有誰在叫他嗎?他病了一場,耳朵有點不好哦,沒有聽到哦,絕對沒有聽到哦。
柳藥兒從懷中摸出一包「磨人散」,這是毒兒發明的折磨人的毒藥裡最不傷人的玩意兒。她朝上一揚,漫天下起雪白的細細花粉雨,一時所有人都開始鼻頭發癢,莫名其妙地狂打噴嚏。
她趕緊縱身躍上屋頂,重新獲得自由的她忙不迭地大口呼吸新鮮空氣。果然,還是討厭這麼濃厚的人味。
「柳姑娘……」看她脫困,龍玄彪喜不自勝。
「柳姑娘!」
「柳姐姐!」
「神醫姐姐!」
來人哪,架梯子啊,沒看見美人飛到屋頂了嗎?真是瞎了狗眼啦。爬梯子的爬梯子的,爬磚的爬磚,堆人梯的堆人梯,在午後的晴天,轟轟烈烈地展開獵艷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