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麼的累……也許是他過分地將責任攬在自己心上,已經超負荷了許多年。僅憑一人之力來維持山莊太辛苦了,他身旁根本沒有可以為他分擔壓力的人。
加上雅亭出事,惹來無情谷的惡人,今後的龍劍山莊怕是多災多難。
他與爹一樣是個腳踏實地、天資平庸的人,雅亭學一遍便可輕鬆記住的劍招,他要重複練習七八次。他根本不可能將龍脈心劍發揚光大,他只是簡單地想讓龍家存在在武林,不說名號響噹噹,至少有頭有臉,也算對得起龍家的先烈。只是,沒有人理解他。
金盆洗手……談何容易啊。
很想就這樣看著她,一直一直這樣看著她,彷彿就這樣,靜靜的,他身上所背負的沉重已經有人為他承擔了一半。
柳藥兒狐疑地半仰起臉,水眸裡滿滿的困惑,「我的臉髒了?」她小聲地問,早不復之前逼人的氣勢。
「沒有。」他咳了咳,修長的手指掩住有些乾燥的唇,尷尬地調開視線。
那他做什麼這麼瞅著她,害她開始怪不自在起來,「那個,我聽說你最近挺忙的,之前好像落下了很多要緊的事情等著處理?」意思是有事就快快滾蛋,別盯著人家讓人覺得不好意思。
「確實是有些事情等著去做。」近日來,無情谷大肆出動,對武林正派人士進行大規模血腥的掃蕩,江湖上人人自危,而大家都把這次的浩劫歸咎於雅亭。什麼時候會輪到龍劍山莊,誰也料不到。
那徐戌子陰狠殘酷,對龍劍山莊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那你趕緊去做啊,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早點做完,早點睡覺。」鼓噪的心混亂地在左胸口跳動,她不自覺地拉高了聲音以掩飾那不受控制的心跳聲。
窺見那握著毛筆的小手微微顫抖,性感的嘴角還微微抽搐,他「撲哧」一聲,在她惱羞成怒的瞪視下隱忍著說道:「那在下忙去了。」
她深埋在醫書中,好似奮筆疾書,百忙在之中抽空閒出一隻手不耐煩揮了揮,好像在趕只惹人厭煩的蒼蠅。
他揚起唇角,淡淡一笑,轉身開門離開。
「龍公子,明早記得過來上藥。」悅耳如清風的嗓音飄進他耳朵,輕輕震動他堅忍的心房。
自從他成為龍劍山莊的莊主,許久沒有人關心過他如何了,所有人都認為他是無所不能,不需擔心的……
他做了個揖,溫和地回道:「有勞姑娘了。」
腳步踏出她的房門,滿庭的蔥綠流瀉而過,盎然的綠意叫人心曠神怡。此時,他突然發現原來夏風已經無聲喚醒了滿圃的牽牛花,那樸實無香卻勇敢攀爬、堅韌十足的植物。
龍劍山莊一間陳設簡單的客房裡烏雲籠罩,氣氛到達冰點,聚集的男人們心情十分沉重,臉色也是異常難看。
「他沒事,我已經幫他止血了。近期內不要碰水,每天按時塗藥,我開的這方子按一日兩次煎煮,飯後服,很快就會好了。」柳藥兒寫完最後一味藥,收筆置於硯台上,將藥方交給婢女。
「多謝。」傷勢不重的楊六公子楊少軒抱拳道。當他背著傷痕纍纍的三哥來龍劍山莊的時候,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幸好,幸好,來得及,他差點落下男兒淚。
龍玄彪拍拍他的肩膀道:「都過去了,少真已經沒事了。告訴我,你們路上發生什麼事了?」
一想起那時的情景,楊少軒恨得咬牙切齒,「這個月裡中旬我們六叔娶親,我跟三哥受命來京城賀喜。可是路上竟然遭到無情谷的那群敗類的埋伏,他們以多欺少,不僅打死了我們的眾多弟兄,還將槍槍給擄走了,三哥為了保護我也受了重傷,他們……著實太可惡!」
「槍槍?」玄夜嘴角狠狠抽搐,「他們擄楊槍槍做什麼?」大鬧無情谷嗎?印象中那個叫楊槍槍的丫頭可是個破壞力超級驚人、害死人不償命的小魔女啊。
躺臥在床上的楊少真聞言,虛弱一笑,「玄夜,你對槍槍的印象還是那麼壞啊。」
玄夜冷冷瞥了他一眼,漠然以對。
「槍槍可是我們楊家的小寶貝啊,老頭子看她比自己性命還要重要。」楊少真猛地咳了數聲。
槍槍自幼父母雙亡,由掌門人親自帶大,自然有非比尋常的感情。而她那古靈精怪的脾氣也正是從掌門人那不遺不漏地學來的,一老一小時常搞得家無寧日。
龍玄彪脫口道:「他們要以此威脅你們交出《北斗絕學》?」
「龍兄所料不差,他們此次的目的正是我們楊家的《北斗絕學》。楊家以七星槍法、北斗心決聞名當今武林,北斗是由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七星組成的。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組成魁,玉衡、開陽、搖光組成杓,故而北斗絕學分為魁、杓兩個部分。楊門子弟只要能將魁部學好,便能自立門戶,獨當一面。而至今為止,真正將杓部發揮得淋漓盡致的只有老頭子一人。」楊少真右手壓住疼痛的傷口,汗水沿著額際滴落,而口氣竟與尋常無異,「如今無情谷谷主武功高強,陰狠毒辣,加上他身邊的四大護法和黑白雙煞都是武學高手,還有個石判官,他精通奇門盾甲,實力不容小覷啊。如果讓他們得到了北斗絕學,學到杓部的精髓,真是如虎添翼。我實在不敢想像當今武林還有誰能抵擋得了這幫邪逆了。」
誰說沒有。那個由一代三大武林宗師——前武林盟主古青煙、落刀派掌門皇甫浩海還有她爹爹藥王毒狼柳長恨手把手教導起來的天生的武學奇才正用疑惑無辜的目光專心致志地梭巡滿屋子的男子。
「我想爺爺他們應該不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到邪教手上吧?」眾人有點微弱地希望。對啊,楊家爺爺不會那麼沒有情操吧。
對不起,讓你們失望了,「他對槍槍的寵愛已經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了,所以他不是應該不會,而是絕對會!」
很好,楊家的爺們真是他娘的沒情操,「那我們拿個假的去唬弄他們?」
龍玄彪第一個反對,「困難。即使他們一時信以為真,過後若是發現了是假的呢?他們不會再來一次綁架嗎?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此非一勞永逸的方法。」
「玄彪你的意思是?」楊少真挑眉看他。
「大哥,你不會是想要將無情谷給連根拔了吧?」蕭雅亭聲音微顫。
龍玄彪分析道:「我想無情谷的人也有打算做個翻天覆地的了斷吧。從最近他們頻繁的動作來看,他們所做的一切都被有目的地遮蓋住了。從悅林莊慘遭滅門到槍槍被擄,每次受害的都是各派中一等一的高手,我猜他們的目的是不是要將我們各個擊破,好來場武林浩劫?」隱藏在私人恩怨之下的可能是無情谷醞釀武林浩劫的可怕目的。
「你的猜測太可怕了。」少真一股涼意湧上臉頰,「卻很合理。」他不得不承認,武林恐怕要掀起一場血雨腥風了。
「我們必須在各派被擊打得七零八落之前先集合起來共同退敵才是。」
「大哥說得有道理。」蕭雅亭一陣狂喜,這樣也可以救出小容了,「我們要趕緊糾集各派掌門商討此事啊。」
楊少真微微停頓,斜睨雅亭,鎖眉,「玄彪,那我們從長計議後以我們兩大門派的名義一起發起武林大會,你看如何?」他不著痕跡地暗示。
「不,我們龍劍山莊在此事上不宜出面。」龍玄彪平靜地說道,「還有勞楊門諸位兄弟了。」
「這是為何?」少軒大咧咧地問道,「你們龍劍山莊在武林好歹名聲也夠響亮,如果與我們聯手,聲望更是高於當今的武林盟主啊。」
「少軒!」這個笨蛋。
龍玄彪微笑道:「楊門長槍在明,龍劍山莊在暗,來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絕不能讓祖宗苦心經營起來的龍劍山莊毀在他手上啊,無論如何他也要想辦法化解這次的武林浩劫。
蕭雅亭心中暗暗慚愧,知道是自己拖累了大哥在江湖上的名聲,導致大哥要在此事上避嫌。
龍玄彪拍拍蕭雅亭的肩膀。
「大哥……」蕭雅亭虧歉的聲音瘖啞,愁容滿面,卻見龍玄彪沉穩寬慰地微微一笑,叫他心安不少。至少,還有大哥站在他的身邊……
「一切都會好的。」龍玄彪雄渾的嗓音立即鼓舞了所有人。
柳藥兒托著粉粉的香腮,眼眉儘是清冷的笑。這個笨蛋啊,真當自己是金剛不壞之身嗎?為什麼沒有一個人發現他的身體在隱隱發抖?他遭到無情谷的攻擊受傷未癒啊。連日的繁忙事務讓他根本沒有時間養傷,縱使她有起死回生之能,病患這般不配合,也很難好得起來。
龍劍山莊對他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
對她而言委實平凡的他,何以能像定心丸,一句話便安撫住大家焦躁低落的心情?她真是越來越感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