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說,這兩次「嫁禍」真的不關她的事。
她原是雲夢鎮水舞坊的紅牌舞孃,八月十五那天,隨同坊裡的姊妹到三疊水畔的月老祠拜拜,不幸被劉媒婆相中,給了鴇娘一筆為數不小的銀兩後,強行逼她離開水舞坊,嫁作人婦。
而要娶她的叢家少爺,原就是個病耗子,渾身上下瘦得不成人形,叢家大老卻還巴望貌美的她嫁過去沖喜,看能不能意外地將一隻腳已經踩進棺材裡的他給救回來。
連鎮上的大夫都說他熬不過這個冬天,但鴇娘還是在除夕前一晚把她嫁過去,結果喜沒衝到,倒趕上叢家少爺嚥下最後一口氣。
這世上還有比她更歹命的新嫁娘嗎?
還好,叢家的人尚有點良心,在辦完後事之後,不但准她另覓夫婿,還送了兩百兩當作嫁妝,祝福她順利梅開二度。
誰知她的運氣背到家,這會又從掃把星淪落成謀財害命的女魔頭。
要怪只能怪她親娘利慾薰心,逼她做舞孃已經很不該了,她才新寡不久,不但拿走她所有的錢,還蛇吞象地硬是狠著心腸,另外收下黃員外五百兩白銀的聘金,把她許給他填房。
結果今夜她才又新婚,即二度當了寡婦。
天快亮了,折騰了一整晚,季雪累得眼皮有如千斤重,站在驗屍的仵作旁邊猛打呵欠。
「我當初就說她太靚,靚過了頭,你們看,楊柳眉、狐媚眼,下頭還掛著一張勾魂嘴,咱們家的小原子怎麼不讓她給吸乾呢?」
什麼小原子,拜託,黃員外都已經七十有二了。季雪把嘴巴用力撇向一旁,聊表她一肚子的怒火和無辜。
「三姊,人死不能復生,你就少說幾句吧。」黃德原的妹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勸道。「雪兒才剛進門,你看她鳳冠霞帔猶穿在身上,說不定還來不及圓房哥哥就……」
黃家人丁單薄,黃太夫人搏命生了九女一男後,因氣血虧損,不久即撒手人寰。於是,黃德原傾盡畢生精力,欲完成為黃家開枝散葉的偉大使命,奈何天不從人願,讓他娶一個老婆走一個,而季雪已經是他第十一次續絃。
所以若要比誰命硬,他才是首屈一指的大掃把星。
「就是這樣更表示她的確陰邪得嚇人呀!」黃三姊一嚷,所有的人馬上驚駭地避到一旁,生怕被季雪的餘威給克到。
「弟弟呀弟弟,你死得好修呀!」黃大姊一面狂喊著因興奮過頭,導致心臟病發的黃德原,一面用常人想像不到的仇視目光刺向眼前美得過火的黃家新媳。「一定是你害死他,我弟弟以前娶了多少老婆都沒事,冷涼的冬天穿一件薄衫也沒聽他傷風過,而今你才進門,就把他弄得一命嗚呼,嗚嗚嗚……」「我?」天可憐見,黃員外早已老態龍鍾、雞皮鶴髮,她連碰他都覺得噁心,還「弄」呢。唉,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對,就是你,明知我弟弟心臟不好,還給他喝酒。」黃四姊一見桌上擺著兩隻酒杯,便衝過來扯她的頭髮,趁勢發難。季雪氣不過的反問:「你洞房花燭夜不喝交杯酒的嗎?」明明是黃員外搶著把兩杯女兒紅一口飲盡,怎能怪她?「仵作正在驗屍,大家安靜點。」衙門的捕快簡直快受不了這群婆婆媽媽,淨吵個沒完沒了。
一大票老婆子頓時舉家抱頭痛哭,甚至把黃氏幾代單傳,至今尚未多添一男半女的罪過,統統推給季雪。
「根據仟作檢驗的結果,黃德原的確是死於心臟病發,並無外在因素。」捕頭宣讀完畢,眼角餘光下意識地瞟向季雪,不禁升起一陣驚心。這世上竟有如此美艷的女人,難怪黃員外會亢奮得停止呼吸。
一干外人先後接著離去,而黃德原的妹妹也偕同夫婿離開,於是新房內就只剩下黃家四個碩果僅存的老姑婆,和新婚即寡的季雪,坐在椅子上大眼瞪小眼。
人死則死矣,新的煩惱又困擾著這群總數加起來幾近三百歲的婆娘們。黃德原膝下猶虛,也沒領養半個子侄,這下子黃家龐大的財產,豈不全數落入季雪這敗家害命的女人手裡?
不甘心哪!「她……她什麼都沒做,憑什麼繼承黃家這一大筆財產?」黃二姊藏不住話,一下子把心事全揭開來。
剛剛才罵她把黃員外給弄死了,現在又以她的「清白」指控她無權承繼產業,真是有夠卑劣的。她季雪可不是第一天當寡婦,這種場面還嚇不倒她哩。
只見她把小嘴往上一揚,水袖甩了甩,出聲道:「眾位姑姑,今天是留下來過夜,或是外宿客棧,請早點告知,我好命僕婦們去作準備。」她把架子擺出來,好提醒她們從今以後當家作主的是誰。
「我們……」黃大姊一口氣吸上去,久久才分段吐出來。「當然是留下來過夜,聽好,我習慣住春暖閣,你二姑愛住夏臨軒,而你三姑則……」
「嘿,你們是來奔喪還是來旅遊度假的?就算心裹不難過,也麻煩稍稍假裝一下,表現出一點手足之情好嗎?」二度守寡已經讓她夠難受的了,她們居然還跟她計較這些有的沒有的。
黃大姊被她說得一愕。
「放肆,你這是什麼態度?」黃三姊氣呼呼的指著她的鼻子罵道,「雖然我弟弟已經跟你拜堂成親,但是我們可還沒決定承認你這個弟媳婦呢!」
「就是嘛,」黃大姊一看有人幫腔,立刻挺直腰桿,兩手比成一隻大茶壺,神情傲慢。「我就偏要住春暖問,看你能拿我怎麼樣?」
望著她們四人趾高氣昂的走出房間,季雪整個人像矮了一截,頹喪不已。
她天生就不是逞兇鬥狠的料,開口扯不了幾句,便被人家壓得死死的,這往後的日子怎麼過才好呢?
「雪兒、雪兒。」是她娘的聲音。
老天,黃家四個女人已夠叫她頭疼的了,娘又來湊什麼熱鬧?
「雪兒呀,」她娘一身大紅衣裳,頭上一朵珠花亂顫地隨她顛進新房。「聽張捕快說,黃德原是自己暴斃的?」
全世界大概只有她這個丈母娘在得知女婿斷了氣後,還能笑得心花怒放的。
「是啊,你要不要買串鞭炮回家大肆慶祝一番?」季雪沒好氣地拋給她一記白眼。
「說得什麼鬼話,要慶祝也不能這樣明目張膽呀!不知道的人會以為我們心腸很惡毒的。」
難道不是嗎?季雪在心中質疑著,「你哭過啦?眼睛紅紅的。」
「廢話,你以為成為萬貫富婆是那麼容易的?喜極而泣你懂不懂?」她邊說已經邊開始尋寶,枕頭底下、櫃子裡、床榻內……只要看得到的,無一逃得過她那十隻魔指。「喂,那死老頭究竟留了多少金銀珠寶?」
事實上,黃德原遺留下多少財產,季雪也搞不清楚。訂親後,他曾領著她到三層樓高的秋蟬軒,告訴她眼前所有看得到的田宅全是他的。當時她震驚得久久說不出話,心中既喜且憂。喜的是從此以後,她將完完全全脫離貧困無依的生活,憂的是他年紀這麼大,當她爺爺都嫌老了,怎麼當丈夫?
「喂,你在發什麼呆呀?」她娘已經快手快腳地裝了一麻袋的古董器皿,背上肩。「這些多餘的東西我先幫你清掉,明兒再來清別的。」
「明天你還要來?」季雪對她的貪得無厭,簡直不能忍受。
「當然嘍,你哥哥、弟弟還指望你幫他們成家立業呢,不多拿一點,怎麼夠?」臨出門時,她娘看到門邊高架上,擺放了一隻青天碧綠瓷器,順手又拈了去。
「你什麼都為哥哥、弟弟著想,有沒想過我的終身幸福,現在我要怎麼辦,娘?」她一轉眼,卻發現房裡沒半人。娘走了?走得那麼惶急,好像多聽她叨念幾句都賺煩。
季雪立在靜悄悄的長廊下,有著被世人遺棄的悲涼感。她沒能像一起長大的鄰家女孩一樣,凡事有父母作主,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耐心的等候,沒有人會如同她母親這樣,一切向錢看。
該是無限美好的洞房花燭夜,為何美奐絕倫的月光卻如針刺一樣,垂直照射下來,直達她的胸口,痛得令她喘不過氣來。
連串的打擊使季雪對婚姻的憧憬消失殆盡。
蹣跚踱回房裡,黃德原的屍體已被長工們移到大廳等著入殮。空蕩蕩的偌大寢房,陣陣涼風穿窗襲來,頗有一股陰森感。
她跌坐在梳妝台前,望著鏡中自己彷彿出水芙蓉的秀麗容顏,不禁感慨萬千。
「夫人,」黃德原為她新買的丫環慧妮走到她背後,衝著她羞怯地抿了下嘴,為她拔下髮際的玉簪,用一把半月形的篦子從上到下,小心翼翼地梳理她烏黑如錦緞般的長髮。「先別難過,這節骨眼,您得趕緊為將來打算。」
季雪瞄了她一眼,本欲責備她僭越,但繼之又想,她說的也不無道理。黃家家大業大,黃德原雖沒留下一男半女,但一表八千里的親戚沒有一牛車也有一籮筐,萬一他們聯合起來跟她爭奪財產,憑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會是人家的對手?
「我現在整個腦袋瓜亂烘烘的,根本不知道從何打算起。」
「慧妮明白,任誰遇上了這種事都免不了方寸大亂的,所以……」她神秘兮兮地跑到窗邊、門外,確定四下無人後,關妥門窗,才從袖底抽出一疊不知是什麼東西的紙,塞進季雪手中。
「這是……」季雪微愕,低頭一看方即了悟,「是銀票和房地契?」
「唔。」慧妮用力地點點頭,「對不起,我假傳您的意思要帳房拿出來的,掌握了這些東西,就算姑奶奶她們想從中作梗,阻礙夫人繼承產業,也沒那麼容易。」
「嘿!你滿有腦筋的嘛。」季雪把房地契捲成長筒狀,輕輕地敲打著左手心,用驚詫的神色打量這名年紀和她相仿的丫環。「咱們初初相識,既談不上交情,也沒有舊誼,為何對我這麼好?」
「您是慧妮的主母,從今以後慧妮就全靠您了,為您打算,不也就是為我自己打算嗎?」說不到兩句她就眼淚鼻涕爭相決堤。
「這倒也是。」季雪為自己的小人之心歉然一笑,「可你不怕我是個刻薄寡恩、過河拆橋的人?」
慧妮苦笑地搖搖頭。「奴婢三歲就沒了爹娘,十幾年來哪一天不是看別人的臉色過活,是不是壞人,一眼就能看穿。」
「真的嗎?」季雪忙轉頭瞧著鏡中淡施脂粉,卻照樣艷光四射的自己。她會是個好人嗎?人家不是說有其母必有其女,以她娘的惡性重大,有可能生出個出污泥而不染的雪蓮花?老實說,她很懷疑。
「好吧,但願你的眼光夠準確,否則你最好在我還沒轉性以前,把這些家當倫回去自己用。」她匆匆找來一塊大方巾,將所有的東西全部包在一起,「這放在什麼地方比較保險?」
「這裡。」慧妮指向牆上一張裝飾用的虎皮,「那裡面有個暗縫,大小正好。」
哇,這丫頭好可怕,連這種地方她都查得一清二楚,她以前不會是專做雞嗚狗盜的女賊頭吧?以後得多提防她一點才行。
???
「突厥一族原來住在阿爾泰山一帶,過著遊牧生活,隋朝初年開始強大起來,不斷對中原北方進行掠奪,數以萬計的漢人被他們停擄為奴,無數的金銀財富和生產的成果,被他們洗劫一空,可以說是可惡透頂。」
左長風在豪華馬車上,對五人作完簡報後,張大眼睛等著他們其中一個下達指令,希望從中辨認出衛王爺的本尊。
等了約莫一刻鐘,五個人連屁也不放一個,臉上更是沒任何表情。同樣的裝扮、同樣的漠然、同樣的冷斂與惜言如金,簡直跟啞巴差不了多少。
從京城到渭水這一路總共走了半個多月,左長風快被這五個不言不語的木頭人悶死了。
在京城時只聽說衛王爺驍勇善戰,達變機智,寶相威武。武德九年,東突厥率兵來犯,他背著皇上偷偷帶了六名侍從,騎馬飛奔到北方,深入敵營把突厥的頡利可汗痛罵一頓。
頡利見他一副泰然自若,侃侃而談,以為他是率了大軍前來,於是不戰而降。
此事震驚了整個京城,皇上甚至因此有意撤換太子,若非五皇子堅決不願接受,他現在也許已成了儲君。
可惜為衛王爺舉行慶功宴那一天,他正好被派往陝西巡察,沒那福份見到其廬山真面目。
這次和他一起出巡,原本應該喜出望外才是,但護送皇親國戚非同小可,如果他只是個小跟班,僅聽命行事即可,那就沒啥好擔心的,然這回他必須全權負責番邦公主和衛王爺的人身安全,萬一有個閃失,他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各位有什麼話,不妨提出來作個參考?」他的眼睛第一百零八次瞄向五人,一一仔細打量。
從左邊這個大塊頭看起,面目嚴峻,五官冷凝,舉止鎮定,沉潛內斂,有八成的可能性他就是衛王爺;他右邊這個也是面目嚴峻五官冷凝,也是有八成的可能;再過來這一個嘛,唉,算了算了,太后分明是想考驗他的智慧,才故意派出四個和衛王爺一般高大,同樣偉岸魁武的大內侍衛,把他搞得一頭霧水。這幾個人當中就只有右側後邊那個不知叫什麼青的最沒半點富貴相,一身月牙白沙褂,上身套著紫色燈蕊絨巴圖魯背心,一條藍色臥龍袋束在腰間,只微微露出米白色纓絡,腳下一雙皂靴已穿得半舊,底邊還洗得雪白,王侯將相之家的兒女,誰會那麼節省?
除了穿著不像之外,他的長相也「不盡人意」。
朗秀的面孔上,配了兩個子夜星辰似的璀璨瞳仁,已經很沒男人氣了,還能顧盼生輝,挺直鼻子下的嘴巴,不說話的時候居然也綻著笑,那天生染就的嫣紅,真比女人還要嫵媚三分,如果不是舉止中尚有一股玉樹臨風的瀟灑飄逸,多少保留一些些男人本色,廟會上扮觀音的童子,都沒他這般標緻,真叫人受不了!
「前面就快到雲夢鎮,請諸位爺們改乘轎子入城。」馬車伕才勒住韁繩,已見道旁正有兩頂綠呢八人大官轎等著。
左長風乘了其中一頂,剩下的一頂想當然耳是留給衛王爺的。
果不出所料,那個面貌威武,昂藏七尺的大個子就是衛王爺。左長風跟他客套地推辭一番,才眉開眼笑地跟在後頭,一同晃入府城。
深秋的雲夢鎮街道,繁葉逐漸落盡,很有北國蕭索的氛圍。
他們此次前來,並沒有刻意通知地方官員,因此入城後,百姓們當他們只是尋常的富商,並沒引起任何騷動。
轎子從城西蜇向縣衙門口後,進了市集,隔著錦緞簾子,只見一名年約十七、八歲的女子頭系白布巾,一身縞素,一路邊走邊嗚嗚地哭。
左長風往前望去,方知有人選在今兒出殯。死者為大,轎內的五皇子吩咐轎夫避往另一條巷子。
當行進時和那送喪的女人錯身而過,眾人眼睛陡然一亮,好美的女人!這女人不但美得妖艷,而且嚶嚶哭泣的眼中一滴淚水也無。
左長風覺得好奇,探頭詢問前面的轎夫,「那位姑娘是死者的什麼人?」
「妻子。」轎夫道:「才新婚就死了,那女人很邪門,三個月內連著死了兩個丈夫。」
嗟!標準的紅顏禍水。
左長風鄙夷地回望了她一眼,餘光恰恰掃向那位大內的美男子高手,他也正凝眸瞟向那名禍水,而且看得比他更出神。
這樣的畫面挺有意思的,曠世美男子和紅塵大美女,簡直是人間絕配。可惜這女人已經是個殘花敗柳,否則他倒不介意利用公務之餘,幫忙牽個紅線。
「那女人嫁的兩名丈夫是不是都很有錢?」閒著也是閒著,找個話題磕磕牙。
「豈止有錢,前面那一個還不算什麼,後頭這個差不多是咱們鎮上的首富。」轎夫一說到別人的家務事,精神竟莫名其妙抖擻了起來。
「哇,那她不就發了?」左長風腦海中隱隱地升起四個不祥的字——謀財害命。
「對呀,發得跟豬頭一樣。」轎夫講話很粗俗。
左長風怔愣地思索著,這當中會不會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內情時,轎簾子突然被掀開,美男子木子青轉過頭來,道:「衛王爺要你問清楚那名死者的死因,有無子女,或其他家人?」
「要我問?」他堂堂一名兵部尚書,居然要他做這種刑房管監的工作。早知道就該多帶一名書僮前來,免得自己老是要紆尊降貴。
「不願意嗎?」
木子青那副倨傲的表情更叫左長風一肚子怒火。搞清楚,他只不過是皇宮內院的一名打手,竟敢用這種口氣跟他這個大臣說話,沒規矩!
他氣歸氣,還是乖乖的向轎夫把衛王爺要的資料問得一清二楚。畢竟打狗還是得看主人,何況君子報仇三年不晚,給我記住!
當出殯的人群往西郊漸行漸遠時,左長風沒注意到衛王爺和隨護四人已從三岔路轉向,朝東而行,兀自離了隊。
「公子,」坐在轎內的衛王爺突然探出頭,向轎旁俊美的木子青請示,「我們要先到前任中書令故居拜訪嗎?」前任中書令張亮乃是一名相當有才幹的臣子,可惜去年因病歸鄉,這日五皇子北上之前,皇上特地要他前往探視。
「是的。」木子青話聲剛落,即瞧見正前方有四名一身素服的老太婆,哽咽地往這來。
她們正是黃德原的老姊姊們,四個人急步搶到路中央,一人雙手高舉一張狀紙,齊聲跪了下來,大聲哭叫道:「青天大老爺,求你為民婦們作主,冤枉啊!」
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情形嚇了一大跳。按理說,他們微服出巡,坐的也不是官轎,老百姓不可能知道裡頭坐著的正是當今皇上最寵信的五皇子。
正當坐在轎中的大漢怔愣地掀起轎簾子時,木子青已策馬向前,對四名老婦道:「各位大嬸弄錯了,轎子裡是我家公子,不是什麼青天大老爺。」
「怎麼會不是呢?」黃大姊撐起龍鍾的身子,膛著烏濁濁的老眼,趨前想看個清楚。「二妹,你不是說坐這種八人抬大轎子的,都是朝廷裡的官爺?」
「以前都是這樣的呀,什麼時候又改了?」黃二姊抓抓後腦勺,緊皺著眉頭。
「好了,你們有什麼冤屈就到衙門告官去,現在麻煩讓一讓。」
「你的意思是,你們就這樣不管啦?」黃三姊攔住轎子,哇的一聲哭得驚天動地。
「不是不管,是管不得。」在沒見到地方官以前,他並不打算暴露身份。
「真的不是官?」黃家姊妹一時悲從中來,哭天搶地吶喊,「我可憐的弟弟,平白無故被狐狸精害死了,他死得好冤啊!」木子青聞言面色不禁一凜。「大嬸,人命關天,非同兒戲。」
黃三姊顫抖著手將狀紙和一張婚約呈上,裡頭文字龍飛鳳舞,寫得不清不楚的,「這就是殺人的憑證,兇手就是那姓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