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怎麼辦呢?
香圓垂頭喪氣地佇立在暮色逐漸暗下來的花苑裡,癡癡地看著他碩長的身軀立在漫天彩霞下,他已經不吹笛了,而是微笑著,修長的大手逗弄著停留在指節上的小麻雀。
雖然她打小便是和一堆男人住在一塊,也從來不擔心該怎麼和男人打交道,上至大夫下至小學徒各色人等,只有她說什麼就是什麼的份,從來沒有人會拒絕她的要求請托。
更別提兩個哥哥和兩個嫂嫂平時有多麼疼愛她了,就連爹爹,只要別同他扯到接手「一品回春院」的事,他老人家也是只有點頭說好的份。
這還是她頭一次遇到他這麼頑固又不買賬的人,偏生她最在乎的事又掌握在他手中。
她歎了一口氣,圓圓小臉突然浮起了罕見的哀愁。
突然覺得……好寂寞啊。
十八年來,她還從沒有獨自生活過,雖然這三天來有他這個「活生生」的大男人共處,但畢竟他們真的一點也不熟,要說有多彆扭就有多彆扭。
就連唯一的一間客房紅眠床都給他佔去,她被迫抱著絲被把自己捆成蠶寶寶,就這樣直挺挺「插」在房間的門邊半睡半醒。
雖然不知怎的,每當她醒過來的時候,都發現自己躺在大大的紅眠床上……一睜開眼,就看到他過分接近放大的英俊熟睡臉龐。
一想到這個,她的心臟便開始怦怦亂跳了。
「要死了,今天晚上說什麼都不能再做那麼危險的事。」她低罵自己,「笨香圓,肯定是你自個兒睡到一半迷迷糊糊就爬上人家的床,你究竟是怎麼搞的?還嫌事情不夠複雜嗎?」
哎喲,到底該怎麼辦才好?本以為宗長爺爺在唬爛,誰知道還真有藥王顯靈現身這回事,但是靈是顯了,結果居然是個俊美無儔賽潘安,腦袋卻比萬里長城還硬的傢伙。
她好說歹說,用光了口水都沒法子說服他寫封信,好讓爹乖乖把「一品回春院」交給她。
香圓覺得自己真的好可憐……她這麼卒卒苦苦的,不都是為了將「一品回春院」發揚光大嗎?
「憑什麼哥哥他們不要,爹就偏要,我想要,爹就偏不想要,現在連什麼死人骨頭都跑出來攬弄了,難道我的命運還不夠坎坷嗎?」她越想越是悲從中來。
「我肚子餓了。」一個高大的陰影帶著淡淡藥草香氣籠罩住了她。
她光用肚臍眼想也知道是誰。
「我覺得你不該叫作藥王,應該是飯王才對。」她悶悶地道,勉強忍住「飯」跟「王」之間那個「桶」字。
「你也可以不用煮飯給我吃,反正我也很久沒有出去透透氣了,乾脆一不作二不休,就直接離開藥王圃雲遊四海去……」他閒閒地道。
「拜託千萬不要!」香圓登時大驚失色,可憐兮兮地懇求,「我、我煮給你吃就是了。」
要是他這麼一飄就三十年五十載不回來,那她跟「一品回春院」不就此生無緣了嗎?
「我不想勉強任何人做任何事。」他聳聳肩,十分無所謂。
「我、一、點、也、不、勉、強。」她咬著牙擠出笑容。
「那就好。」他露出微笑,笑得好不刺眼。
香圓這輩子還沒這麼嘔過,肚子裡憋著的一口鳥氣都快要爆炸了,可是她怎麼能就此認輸呢?
她突然想起二十四孝裡,那個用兩擔一紅一青桑葚深深感動了江洋大盜的故事。
是啊!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只要她有心,世上絕對沒有敲不開的心房,感動不了的靈魂,對不對?
越想越是熱血澎湃,香圓滾圓的雙眼閃閃發亮。
「藥王,不如晚上就讓徒孫我幫你好好補一補吧。」她笑得好不甜美又天真可愛。
「嗯。」偏生還有人渾然不知大難臨頭,兀自在那兒賞花弄蝶戲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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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涼,花很香,幽靜的藥王圃裡,有一盞暈黃宮燈悄悄自灶房飄移進了花廳。
持著宮燈的雪白小手的主人,圓嫩臉蛋上笑容好不嫣然快樂,因為她另外一隻小手正捧著一托盤飄散著陣陣藥香的藥膳雞粥,旁邊還放了一小碟子自製紫姜。
今晚是一個充滿孝心的夜晚啊!
她相信她用心製作的「一品十全大補雞粥」絕對能感動得了藥王,從入喉的那一瞬間,由唇齒間逐漸暖入了胸腹,最後散發至全身四肢百骸……
是那種能夠讓人不由得流出淚水的,溫暖的,幸福的人間真情味啊!
她信心滿滿,甚至連待會兒要提供給藥王擦眼淚的手絹都備齊了——當然趁他感動得亂七八糟之際抓住他的大拇指蓋章這碼事,她也都統統準備好了。
就在香圓滿面堆歡地走進花廳的剎那,看見高大俊爾的藥王坐在太師椅裡,攤開的大掌裡有一團美麗的淡紫色火焰懸空燃燒著,他的容顏又露出了同樣淡然的輕郁寂寥。
好像過去五百年來,他生命中最歡愉溫暖豐富生動的一切只剩下這一朵流動的火花,有種好孤寂的感覺……
她先是驚訝地睜大了雙眼,小嘴微張傻傻地盯著在他掌心上空燃燒的美麗火花,心下震撼得完全不敢再懷疑他非常人的身份了……可是下一刻,她胸口驀地一酸,不知怎的,突然被他斂眉沉鬱的神情絞疼了心坎。
他……很寂寞嗎?他看起來很寂寞啊。
過去五百年來,他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呢?是一直靜靜凝結在時空裡,無法任意伸展,只能默默地等待人們偶爾過來拈香祝禱,才能感受到一絲絲熱鬧的生氣嗎?
還是他一直在仙界流連,看盡仙花異草,飲盡玉液瓊漿,凡間的紛紛擾擾都再與他無關?
她曾經以為當了神仙就是逍遙自在,什麼事都不用煩,什麼事都看得開,可是現在她突然不那麼確定了。
如果當神仙真的那麼好,為什麼古往今來有那麼多神仙下凡歷經紅塵的傳奇故事呢?
會不會那樣清靜空靈的歲月,還是少了點什麼?還是不能保證是不寂寞的?
香圓滿心悸動,有滿肚子的疑問想要問出口,可是他一瞥見她之後,立刻又恢復了冷淡倨傲的神情。
大掌中的火焰也瞬間消失無蹤,彷彿方才瞥見的一切只出自她的幻覺。
唉,這下教她縱然有千言萬語也問不出了。
「你去了好久。」他微微偏過頭,微蹙的濃眉有一絲不悅。
「呃,對不住,因為想把雞粥熬得更軟爛入味些,就多花了幾個時辰。」她將宮紗燈放到一旁梨木花几上,小心翼翼地將雞粥捧至他面前,笑意殷殷。「你就當吃夜消好了,來,嘗嘗看。」
「有勞了。」他端過碗,深深吸了一口香氣,隨即注意到只有一碗。「你自己的呢?」
「我?我不用啊。」她眨巴著圓眼睛,笑吟吟道。
藥王端著熱燙的青瓷海碗,銳利黑眸掠過一抹疑惑的幽光。「為什麼?」
「這是燉來孝敬你的,你這麼多年都沒有吃到好吃的東西了,我是該幫你補一補的。」她說得滿臉誠懇,「你快吃吧,就別擔心我了,何況灶下我還收著兩顆冷饅頭呢。」
他深深注視著她燦爛的圓圓小臉,突然覺得她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小笨蛋。
香噴噴滋補的上好雞粥拱手讓人,自個兒卻笨笨的等著啃冷饅頭,原來她是一臉精明像,實則糊塗狀。
「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突然開口問。
「做什麼?」她一愣。
「伺候我。」
她反倒被他的話問住了。「為什麼不該伺候你?你是藥王啊。」
「就因為我是藥王,所以不管我提出任何無理要求你都會做?」
一句「那當然」差點衝口而出,總算香圓最後及時想起她做人也是有原則的,這才硬生生轉了個彎!
「只要不傷天害理,只要能夠讓你感動到為我背書,讓我爹安心把『一品回春院』交給我,我基本上什麼事都願意做。」她謹慎地道。
「『一品回春院』對你而言就這麼重要?」他神情莫測高深地盯著她。
「對!」她斬釘截鐵點頭。
「為什麼?」
這個問題的答案她早就倒背如流了,想也未想地仰頭向天,慷慨激昂的開口,「因為我想要讓『一品回春院』立足中原,放眼海外、推向國際,成為生生不息的事業體系,創造愛與和平的杏林新世界啊!」
他連翻白眼都懶得翻。「我沒興致聽官方說法。」
「耶,藥王,話可不能這麼講,我是對自己很有信心的,我一定會讓『一品回春院』發揚光大,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她神情有一點受到打擊,隨即又振作起精神。
他挑眉,「是嗎?你的意思是,你的醫術非常高明了?」
「那當然,這年頭醫術也是要靠創意的,我敢保證我的創意絕對不輸給任何一個人。」她重重一拍胸口,結果差點害得自己被嗆死。「咳咳咳……」
他完全是以看白癡的眼神在睨她。「嘖。」
香圓險些又被他這一聲「嘖」搞得破功,做出把雞粥倒在他頭上之類的衝動舉動。
「深呼吸——冷靜!吸氣!吐氣——」她開始吐納兼練起甩手外丹功,好讓自己心情恢復平靜。「放——輕——松——」
記住!是要靠真心誠意打動他,不是用打的「打動」他!
藥王索性抱臂閒閒地看著她在那裡耍猴戲,英俊臉龐上有一絲沒好氣又有一絲想笑。
他倒要看看她還能耍白癡到什麼樣的程度。
「反正事實勝於雄辯,我在這兒說得口沫橫飛你也不會信,不如就讓這碗大補的雞粥來證明一切吧!」她豪邁地一揮手,小臉上滿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壯哉。
「也好。」反正他也餓了。
香圓屏氣凝神地瞅著他,圓滾滾的大眼睛裡充滿了熱切的期待和盼望。
他舀起一匙熬得軟嫩濃香的雞粥入口,因為已經太習慣於她做的食物,所以他大意一口便吞入喉,等到他的味蕾和本能如遭電殛般驚悚豎起時,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好吃吧?很滋補吧?藥王,你是內行人,一定嘗得出我這帖藥膳當中的絕妙之處吧?」她滿眼亮晶晶,笑容甜蜜慇勤討好極了。
他瞪著她,俊美的臉龐霎時變青了。
「你……毒殺我?」
「什,什麼?!」她圓圓笑臉登時慌了,焦急地扶住他僵硬的沉重身軀,「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你吃壞肚子了嗎?」
「你……放了一兩人參、五錢枸杞……和三錢玄鐵草……對……不對?」藥王斷斷續續的吐出話,極力想要喘氣,臉色已經從淡青色逐漸呈現隱隱灰黑之氣。
香圓這時才驚覺到事情嚴重,顫抖著手緊緊抱著他寬闊的胸口,熱淚迅速衝入眼眶,頭一天感覺到的溫暖觸感現在逐漸變得寒冷,她的心也發涼了起來。
「有什麼不對嗎?不是很補的嗎?你不要嚇我呀!」她淚如雨下,小臉蒼白,神情慌亂極了,拚命撐住他逐漸下滑的沉重身軀。
「速去……摘杏花三瓣……冰糖一錢……綠豆……」他的臉色已由灰黑漸褪慘白,提氣掙扎著交代。
「你慢慢說,慢慢說呀。」她哭得晞哩嘩啦,「可是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喝綠豆湯嗎?你快點好起來呀,別嚇我吧……你怎麼了?你疼嗎?我幫你揉一揉胸口……」
他不是疼,他是想殺人!
但是再拖下去他恐怕會先魂斷藥王圃,只得抱元守住最後一絲真氣,艱難地說完解毒之方。
「綠豆五錢……煎成半碗水……可解此毒……」到最後他已然力竭,唇瓣逸出了一絲觸目驚心的血漬。
是這一抹鮮血重重敲醒了哭得昏天暗地的香圓,她抬起淚痕斑斑的小臉,哽咽著急切地叫道:「好好好,你等我,我馬上去煮,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她滿心惶急卻不忘輕手輕腳地將他扶躺在地上,連滾帶跌地起身衝出去熬解藥之前,不忘回頭焦灼地望了他一眼,這才強忍著淚水飛快跑出花廳,消失在暗沉沉的夜色裡。
「我怎會……如此大意?」他唇邊浮起一絲苦笑,臉色慘白若紙。
他早該有所警惕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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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圓邊哭邊熬杏花冰糖綠豆水,心急如焚地煮好後,便急急忙忙捧著跑回花廳。
也顧不得夜色沉沉幽暗處處,露水觸膚冰涼,她一路腳下飛奔著,雙手卻緊緊捧握住瓷碗,深怕濺出任何一滴救命甘露。
她淚眼婆娑地攙扶著他,小心輕柔地將杏花冰糖綠豆水餵入他變灰的唇間,屏住呼吸無法言語,胸口更是緊縮絞擰成了一團。
天哪,他千萬不能有事,他千萬得好起來呀!
「對不起……對不起……」她直到將碗裡的湯水喂得一乾二淨,這才忍不住嗚嗚輕泣起來。「我沒想到我調製的補藥這麼毒……都是我的錯,我這次太大意了,怎麼可以連想都沒想仔細就擅自把人參加進枸杞子湯裡熬呢?怎麼也沒察覺它們相剋呢?」
胸口如萬蟻噬心的他聽在耳裡,剎那間真的好想死。
索性就這樣解脫也罷,省得還要浪費那個力氣吼她。
饒是如此,逐漸減輕了痛楚的他還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蒼白的臉龐掠過一抹怒氣。
「人參和枸杞……並不相剋。」白癡!
「啊?」香圓淚汪汪地望著他,隨即驚喜交加地緊緊抱住他。「你、你能說話了?你有力氣說話了?阿彌陀佛、玉皇大帝、佛祖、菩薩顯靈保佑……嗚嗚嗚,這就表示你沒事了對不對?你會好起來對不對?」
藥王一怔,全身針刺蟲咯般的痛苦還未消褪,四肢百骸也彷彿方自冰冷的寒潭撈救上來般沉重虛乏無力,可是她狂喜落淚的圓圓小臉和激動擁緊他的香軟懷抱,竟奇異地沁透過了他遍體僵硬糾結的痛楚,出奇地暖和了他的胸膛。
「笨蛋……」他胸口莫名悸動著,在她耳畔低低咕噥了一句,大手卻不由自主輕輕撫摸著她豐厚光滑的髮絲。
「嗚嗚嗚,你能夠好起來實在太好了……」香圓哭得鼻涕眼淚抹了他滿衣襟,可是她圓圓紅通通的小臉小鼻子小嘴巴,卻出奇地逗笑了他。
唉,他肯定中毒不輕,否則劇毒嚙身時分,怎還有管不住的笑意暖暖地在胸臆間綻放開來?
「別抹了,你的鼻涕好髒。」嘴巴上說是這麼說,他逐漸恢復知覺的手臂還是輕輕將她攬在胸前,笨拙卻溫柔地試圖撫慰她餘悸未消的顫抖。
「我以為你就快要死掉了……」
我也以為我就要死掉了。他在心底歎氣。
不過……管他的,反正沒死成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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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窗外,明媚的春色流光飛濺,窗內,紅眠床上慵懶半倚著的高大男人慢吞吞吃著圓臉小丫頭誠心誠意進貢的鮮甜紫葡萄。
「啊。」他慢條斯理嚼完了一顆,又張開嘴巴。
香圓輕巧地又摘下一顆渾圓葡萄放進他嘴裡,滿臉討好的問:「好吃嗎?」
「不是很甜。」他故意刁難道,「但勉強可以接受。」
「這樣啊,那我待會兒上街買更大更甜的西域葡萄好不好?聽說那個好吃得連舌頭都能吞下去呢。」她好脾氣好慇勤地道。
「不要。」
「為什麼?」她一愣。
「我不要你出門。」他臉上微現不悅。
「可是我不出門,誰幫你買好吃的瓜果呢?我爹雖會差人送食物菜蔬來,可是他們又不知道你的口味,還是我自個兒去挑選你愛吃的……」
「我說了,」他濃眉陡然擰皺成結。「我不要。」
香圓眨了眨圓圓的大眼睛,「噢,可為什麼?」
「因為!」他頓了頓,心下驀地悚然一動。
對啊,為什麼?
是他再也受不了靜悄悄的。恍若遠古陵寢的一切?
還是因為他不想看著空蕩蕩的臥房,空蕩蕩的藥王圃裡,沒有她小巧圓嫩的笑臉在那兒晃來晃去?
「為什麼呀?」她睜著圓亮好奇的眼兒望著他。
「因為你差點毒死我,這是你欠我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生生硬拗道。
「對不起。」她瞬間慚愧得要命,白白潤潤的小手無助地絞擰著。
一見她內疚得悄悄紅了眼眶,他霎時真想狠狠咬掉自己的舌頭。
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就不能稍微讓她忘了險些毒死他這回事嗎?
不過話說回來……
「你究竟是從哪兒得出人參是可以和玄鐵草共熬的念頭?」他揉了揉眉心。
玄鐵草,別名草中赤練蛇,由此可知它的毒性驚人,尤其是與強化氣血的人參相融,她怎麼會以為這兩種東西是能夠煮在一起的?
「咦?不行的嗎?可是我記得玄鐵草雖是至毒也是大補啊。」她愣愣的解釋。「我爹的醫書上是這麼說的,而且它還有以毒攻毒的神效喔。」
「那是倘若有人在野地被赤練蛇咬中,緊急間可以用半株玄鐵草搗爛敷在傷口上引毒,過後還須以蜂蜜水洗三日方能痊癒。」他的兩鬢越發抽痛。
「耶?是這樣的嗎?什麼時候改的啊?」她大感疑惑。
「從頭到尾就沒人改過!」他一口濁氣往上湧,咬牙切齒道。
她畏縮了一下,「呃……對、對不起,也許是我記、記錯了,嘿嘿嘿……」
香圓心虛的乾笑只換來他一記惡狠狠的白眼。
「記錯?這種事能記錯嗎?」他忍不住咆哮。「這樣誰還敢讓你執掌醫館?只怕不出三日病人便堆積如山,屍骨血流成河。」
她心下一酸,好不委屈,可是想開口爭辯又想起昨晚他才險些遭了她的「毒手」。
她還能爭辯什麼呢?明明昨晚她就差點害死一條人命,而且是至高無上的藥王
藥……王?!
「等一下!」她猛然抬頭,本來已經泫然欲泣的小臉瞬間佈滿驚疑。「你不是藥王嗎?你、你不是神仙,怎麼還會中這小小玄鐵草之毒呢?」
她永遠忘不了昨晚他只剩一口氣的慘狀,現在想起來心頭還怦怦狂跳,好不絞疼。
「誰告訴你神仙就不會中毒?」他冷笑反問。
香圓這下被問倒了,急促地眨動著密密的眼睫毛。「呃……是沒人說過,可是神仙不是很厲害的嗎?神仙是來無影去無蹤還有法力,怎麼可能會這麼容易就中毒?」
「有沒有聽過佛跳牆?」他突如其來一問。
「有哇,好吃得不得了,每次有人宴客擺流水席的時候,我一定會央我爹讓我同去,我可以一連吃上三大碗呢,尤其是裡頭熬得香噴噴又軟又嫩的封肉和栗子,還有那個風味無窮的筍絲……嘩……」光想她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真是個單純的笨蛋。
他聳起一道眉毛,「既然佛都有可能為了一道美食跳牆,我以元身中毒又有什麼了不起?」
她呆了呆,倏然低頭絞盡腦汁苦苦思索。「呃……」
是這樣的嗎?
聽起來好像哪裡怪怪的,可是又覺得還滿有道理的。
「如果你不想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那我也無所謂。」他作勢欲起身。
她心一慌,急忙扔開葡萄,一把緊緊抱住他溫暖的身子,口裡嚷著:「等等,你不要走——我沒說我不信哪,你不要亂動了,萬一體內還有餘毒怎麼辦?我不要你再出事了……」
藥王本來只是想戲弄她,卻沒想到她情真意切地緊抱著他不放,小臉又急紅了,淚珠兒更是奪眶而出。
她軟軟熱熱的身子緊貼靠在他胸前,心臟狂跳如擂的卜通聲和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緊緊攀抱著他彷彿害怕他會突然就消失,在這一剎那間,一股酸酸甜甜的灼熱感沒來由的湧上他胸懷間。
他這才發覺,她圓嫩像包子般的小臉露出驚慌欲泣的神情時。他的心口會微微地抽痛,而且她的身子軟軟的、香香的……很好抱……在他意識過來之前,鐵臂已緊緊將她摟在懷裡,甚至輕輕拍撫著她的背。
「傻瓜,我只是想下床走走。」他破天荒溫言解釋。
該死的他管不住的手是怎麼回事?
「不對,你一定是要走了!」她不想把他氣跑啊,嗚。
「我沒有要走。」他心裡掠過一抹難以自禁的憐惜和甜意。
她……就這麼怕他離開嗎?
「你走了我怎麼辦?我爹這下子是死也不可能讓我接『一品回春院』的啦!「她心慌意亂過頭,隨口亂抓了個借口,就是不要他不見了。
什麼?!
藥王瞬間鬆開她。猛地站起來,英俊的臉龐登時臭得要命又難看得要死。
「你再說一次。」他字字冰珠自齒縫間擠出。
「說什麼?」她抬頭訥訥的問,一臉茫然。
「算了!」他怒氣沖沖地大步踏出臥房,砰地一聲巨響甩上了門。
香圓臉上憂慮的淚痕未乾,見狀都傻眼了。
他……還是生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