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怔,愣愣地轉頭,看著麥曉綠那一臉憂傷的神情。
不用這樣吧,又不是世界末日。
為什麼他們兩個人的表情如此奇怪?
室內一陣沉默。
良久,才聽到聶行雲粗啞的嗓聲:「這麼說,她已經走了?」
慕澄又看了曉綠一眼,「這麼說,寨主其實早知道她來自於未來?」
聶行雲木然點了點頭。
他知道,正因為知道曉綠是來自於未來,所以才會恐懼。他總是懼怕有一天她會突然消失,可是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得如此之快。
她還沒來得及看他們的孩子一眼。
怎麼就捨得離去?
他頹然跌坐在椅子上,「她已經走了三個月了,是不是?」
三個月來,種種不合常理的現象,都得到了答案。
原來,她已經走了。
丟下他一個人……
不!不是一個人!他霍地抬眸,定定地看著眼前的謝慕澄。手指在身側握緊,緊得指節泛白。
情感與理智在體內掙扎,如拉鋸一般,撕扯著他。
聶行雲的臉色陣青陣白。
第十七章前塵舊夢(2)
慕澄一時有些無措。情況可能有些失控,她原本是想要告訴他真相,然後尋求一絲幫助的。
她希望,他能與她們共同面對。
「呃,我想有些話是我沒有說清楚,她並沒有走,你的娘子並沒有走,我是說……曉綠她……還在這裡。」
聶行雲整個身子又是一震,卻用一種懷疑的眼神瞪著她,那目光讓她不寒而慄。
於是,她快步走到窗前,執起瓶中的那一株寒梅,朝曉綠的影子招了招手。一抹虛淡的幽影沒入花蕊之中。
慕澄鬆開手。
花枝卻並未跌落於地,而是晃晃悠悠地浮在空中,慢慢飄至聶行雲身邊。
他伸手,如試探水溫那般小心翼翼,花枝輕輕落在他的掌心。
他趕緊雙手捧住,表情悲喜莫辨。
「她捨不得離開這裡,留下來的心願太過強烈,所以,連老天爺也無法將她帶走。」慕澄試著解釋給他聽,她總覺得聶行雲對自己充滿敵意,不太相信她的樣子,「其實她一直都在你的身邊,只是你看不到而已,她不讓我告訴你真相,就是怕你太過悲傷。不過我想,這世上能人異士何其之多,總有一個人可以幫到我們。我想請寨主派人四處打聽一下,有誰可以讓我離開,換曉綠回來?」
聽到這裡,聶行雲才震了一下。
「你真的原意離開?」
慕澄苦笑,「我像是在說笑嗎?」
聶行雲再度沉默,他實在無法相信謝王府的人。
尤其是她——謝慕澄!
想到這裡,他目光一沉,「你知道她為什麼不肯讓你告訴我真相嗎?」他望著手中沾染了夜露的梅花,花朵極盡嬌妍,可惜,明晨就會凋謝,「因為,她怕我殺了你。」
說到這裡,他霍然站了起來。
「你跟我來。」
緊閉的房門被猛地拉開,夜風夾雜著雪花呼嘯著撲面而來。
慕澄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她抱緊雙臂,稍一遲疑,也隨後跨入了漫天飛雪之中。
天,是蒼灰色的。
雪花紛紛揚揚從天際撒落。
山道崎嶇,蜿蜒盤旋。
慕澄走在聶行雲的身後,有些冷。
晶瑩的雪花落在發上、腮邊,順著脖子滑進衣領,肌膚上沁冷的感覺讓她的精神為之一振。一些被忽略了的模糊的記憶從腦海深處閃現。
那麼重要的線索呵!她居然忘記了。
在她的印象之中,她從不認為刑風就是聶行風!所以,起初聽到聶行雲這個名字的時候,她並沒有想到他和刑風會有什麼關聯。
可是這一刻,看著他那樣仇恨的目光,她的心陡然明鏡似的,照亮了過往前程。
原來那些夢並不是毫無徵兆的,它一直都在那裡,夜夜提醒著她。
刑風!聶行風!
眼前……果然是一座孤墳,突兀地聳立在山峰之上。蒼灰色的天空是它的背景,幾株枯樹伸展著乾瘦的枝椏,徒勞地遮擋著綿綿密密的雪花。
一股突來的酸澀從胸口猛然湧出,席捲了謝慕澄所有的思緒。她踉蹌一步,下一秒,心口便如遭遇重擊一般痛得她喘不過氣來。
聶行風!
原來你在這裡!
她尋覓了那麼久,從過去到未來,從今生到來世,轉了一個圈,你卻原來躺在這裡!
她搖搖欲墜地往前走了一步,感覺遭遇重擊的胸口在絲絲裂開,有血從心口汩汩冒出來。
「為什麼你要躺在這裡?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騙我?我等了你那麼久,你為什麼不來帶我走?」過去種種如一幕默劇在眼前一一滑過。
那些想不通的疑問,到今天,依然沒有人能回答她。
那是一座孤墳!
無處話淒涼!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出現在未名湖畔?你忘了我們的約定?忘了我在等你嗎?」慕澄哭倒在墳前。
那一日,她親眼見到他倒在自己面前,巨大的刺激讓她心志失常,此後,一直封閉心靈,癡癡呆呆地過了好幾年,一直到意外發生,她去到未來。
新的環境新的人,讓她應接不暇,忙碌快節奏的生活使她心無旁騖,暫時忘記了內心深處的痛楚。
此刻,舊日回憶一旦被勾起,所有來不及感受到的疼痛蔓延開來,痛得她全身都在輕顫。
聶行風!聶行風!
墓碑上的刻字映著雪光,堅冰一樣刺痛了她的眼。
她抓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清冷的空氣。
身後,是聶行雲無聲地跪了下來,「大哥,我發過誓,一定要將這個女人帶到你的墳前,用她的血來洗雪你的冤仇。第一次,我抓錯了人。但這次沒有錯,老天都在幫我們,將她送到我的面前,今天,我就要完成我的誓言。」
他「咚咚咚」用力地磕頭。
那聲音在靜夜裡聽來,格外驚心。
慕澄是被另一個聲音喚醒的,那是麥曉綠,她拚命凝聚著身形,可是沒有用,聶行雲始終看不見她。
她只能求助於悲痛中的謝慕澄。
誰叫她們曾共用身體,有心靈感應呢?
「不能傷害孩子!我求你告訴他,不能傷害孩子!」虛幻的靈體不斷祈求。
慕澄只能機械地傳達她的話,此刻,她腦中一片空白,「不能傷害孩子!不能傷害孩子!」
聶行雲猛地抬起頭來,他的目中竟蘊著淚。
「我不能那麼自私,為了自己的幸福放過你,就算等你將孩子生下來,你死了,曉綠也回不來。我先殺了你,再隨後跟來,我們一家三口死也要在一起。」
死也要在一起!
為什麼?為什麼聶行風不是這樣想?為什麼他要一個人赴死?
慕澄淒慘地笑,「你為了他要殺我?為什麼?你難道不知道,他根本不想跟我在一起?他不願與我雙宿雙棲,在我們約定私逃的日子,他計劃好了要刺殺我的父親,他死也不願意跟我在一起。」
多悲慘。
她之於聶行風,恐怕只不過是一個方便行刺的幌子吧?
「你還在這裡貓哭耗子假慈悲!大哥是怎麼死的?你最清楚!是你出賣了他!他為了你,棄全寨子的兄弟於不顧,可是到頭來,說要與他遠走高飛的你卻帶來大批官兵,他寡不敵眾,才會被你們當場射殺!」
聶行雲的這一番話如驚雷一般,震得她的腦子嗡嗡作響。
原來,行風不是沒有去找她,不是忘了他們之間的約定,而顯然,是中了爹爹的計謀?!
是爹!
爹拆散了他們!
是爹爹,她最敬愛的爹爹,設了圈套,死擒天下賊匪之首!領了天大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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