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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奔 第2章(1) 作者:董妮
    楊豆蔻對外頭的世界並不熟,她十六歲以前都在楊家集長大,後來與人私奔到展城,熬了幾個月,被曲無心所救,便在鑄劍山莊住下了。

    她和小手逃跑後,根本無處可去,最後依著本能回到楊家集。

    她沒有去見兄嫂,家裡那麼窮,他們不可能容許她再帶一個孩子回家白吃白住。

    但楊家集太小,她再會躲,第三天還是被人發現了。

    在村人的通報下,兄嫂來接她回去,怪的是他們滿臉笑容,似乎很高興她回家。

    嫂嫂還特地殺了隻雞,說是歡迎她和小手的到來。

    豆蔻很難相信兄嫂的態度會有這麼大的改變,心裡暗自警戒。

    當晚,她要小手睡覺時不要脫衣服,以備隨時能逃跑。

    結果,什麼事也沒發生,哥哥、嫂嫂好像是真的很高興她能回家。

    豆蔻和小手就此在家裡住了下來,每天跟著家人一起幹活兒,生活雖苦,但一家人團聚,比擁有金山、銀山都強。

    半個月後,要納秋糧,因為收成不太好,兄嫂請她幫忙,她便將逃出鑄劍山莊時穿戴的衣服、首飾都給了他們。

    想不到曲無心待她是真的大方,隨手給她一根簪子都是純金鑲北珠的,當鋪估的價錢足可抵家裡三年收成。

    兄嫂樂壞了,晚上又殺雞給他們吃。

    結果.這頓飯吃得她和小手睡了三天,再清醒,鑄劍山莊的人已經到了楊家集。

    「為什麼?」豆蔻可以理解兄嫂因為家境艱難,想甩脫她的心理。但他們為何要欺騙她?

    「你得罪了那麼厲害的人,就不該再回來,你想害死我們全家嗎?」哥哥罵她。

    「我回來的第一天就告訴你有人在追緝我們,是你說沒關係,你是我哥哥,一定會保護我……」

    「如果你得罪的只是普通人,我們當然保護你。可是……」嫂嫂瞪著她。「你一個做丫鬢的,頭上插根簪子便能賣幾十兩銀,你的主人是我們惹得起的嗎?行行好,你別拖累我們了。」

    原來是金錢惹的禍。她想起曲無心的大方,對比兄嫂的蓄意欺騙,她真的已經不知道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小手低垂著頭,沒有說話,默默地走了出去。他不要留下來連累豆蔻姊。

    但豆蔻不死心,她從小在這裡長大,對楊家集的大街小巷太熟了,不可能找不出一條生路。

    她拉著小手衝出後門,哥哥想攔她,她一腳踢在他的襠部。哥哥滾在地上哀嚎,她沒理,逕自往外跑。

    她耳朵還能聽見嫂嫂驚訝的尖叫,以及追兵破門而入的呼喝聲。

    嫂嫂拚命解釋,還給追兵們指路,依然消除不了他們的怒氣,屋子裡兵兵乓乓的,不多時,豆蔻和小手都感受到身後傳來輕微的震動聲。

    他們同時轉過頭去,看見兩間本來就搖搖晃晃的土瓦厝瞬間完全夷為平地。

    豆蔻不知道兄嫂和侄子們有沒有順利逃出來,很奇怪,她的心湖沒有太大的波動,一點淡淡的漣漪劃過去,很快又消失了。

    她開始變得無心、無感,腦海裡只轉著一個念頭——怎麼逃出生天?

    後來她帶小手逃到展城,這裡是她第二熟悉的地方。

    他們睡在破廟裡,每天都把自己的臉抹得髒兮兮,以免被認出來,不敢上街乞討,就挖些野菜、樹根充飢。

    這樣的日子過了半個月,天氣越來越冷,冬天的第一場雪落下了。

    跟他們一起睡破廟的乞丐中,有一個孩子凍病了,豆蔻看著可憐,就冒險去討些殘羹剩飯,熬成熱粥餵他。

    小乞丐底子還不錯,熱食下腹,三、五天就痊癒了。他知道豆蔻和小手不喜歡上街,就主動擔起討三人飯食的工作。

    當然,他討的食物是不夠吃的,豆蔻和小手還是要去外頭掏摸些地衣、樹皮之類的填補食物空缺。

    有一天,豆蔻和小手捉到一隻野兔,他們高興極了。

    晚上,三個人湊在火邊,吃了數月來第一頓飽飯。

    他們一直笑、不停地歡呼,直想讓蒼天和大地都分享這份喜悅。

    不料,小手樂過頭,讓人看見了他的真面目。

    第二天,追兵到了。

    豆蔻不敢相信,小乞丐竟是丐幫記名弟子。鑄劍山莊發出搜捕令,全江湖都知道,小乞丐亦同。

    前一晚他看見小手的臉後,就直接把他們的下落傳回總舵,丐幫傳遞消息最迅速,只一夜,便斷了她和小手的生路。

    小乞丐請她諒解,他只是盡自己的職責而己。但她不明白,大家相處這麼久,沒有感情嗎?他莫非不知,這種盡責會害死兩條人命?

    她總是信任人,總是被背叛,這世上到底有沒有可以相信一輩子的東西?

    最後,他們好不容易從展城逃出來,但已成驚弓之鳥,幾乎見人就躲;饒是如此,依然被認出兩回,直到第四次,她傷了腿,然後……

    豆蔻和小手遇到了曲問情。

    曲問情、楊豆蔻和小手來到小綠洲,他立刻卸下驢車,牽著老爺去喝水。

    曲問情侍候老爺跟侍候祖宗一樣,他自己可以一天不吃東西,老爺不行。

    豆蔻沒見過哪個人能待牲畜這麼好,一方面覺得他怪,一方面也想,他對驢子都有情有義,對人應該也不會太差吧?

    隨著相處的時間越久,她對他的警戒心有變淡一點。

    曲問情給老爺喂草料時,她就去生火準備晚飯。

    小手躲在一邊清洗手腳。他短了一截的左臂太明顯,所以逃亡時,他都把手綁在背上,裝作齊根斷掉的樣子。

    這樣一天下來,左半身都麻痺了,但為了不洩漏行蹤,小手還是咬牙忍耐著。

    他不知道,他的行動都落在曲問情眼中。

    曲問情沒有揭穿他,只是在看到他好難得解放、那只變青又無力的手時,眉間不自覺地一皺。這可憐的孩子,蒼天薄待了他!

    那邊,楊豆蔻在喊?「可以吃飯了。」

    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東西,就把幾張麵餅烤熱,再煮個清湯,便算了事。

    曲問情的驢車雖然很大,但大半空間都堆了老爺要吃的草料和飲水,真正人吃的食物很少。

    可豆蔻和小手已經很滿足,對比他們自己逃亡時啃的草根、樹皮,麵餅己是山珍海味。

    三人吃完東西後,輪到楊豆蔻去清洗手腳。

    曲問情涎著臉皮跟在她後頭。

    小手擋住他去路。「你幹什麼?」

    「洗洗手腳,準備睡覺啊!」他回得理所當然。

    豆蔻二話不說,轉身回到驢車旁,拖下一張大毛毯鋪在地上準備睡覺。

    「咦……你不洗了?」見她沒反應,曲問情一張笑臉垮了下來。

    「大色狼。」小手瞪了他一眼,蹬蹬蹬跑回豆蔻身邊。

    曲問情的臉皮也夠厚,只當沒聽見。

    沒有美景看,他也懶得打理自己了,跑到溝火旁添上幾根枯枝,然後窩在老爺身邊,陪它一起睡。

    拉緊披風,閉上眼睛前,他的腦袋在老爺身上蹭了幾下。

    「老爺,你真香。」這不廢話嗎?他這麼般勤侍候老爺,不香才怪。

    豆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男人真的很古怪。

    她閉上眼睛,精神卻沒有放鬆,雙耳還是高高地豎起,聽著四周動靜。

    沙漠的夜晚,沒有什麼蟲鳴鳥叫聲,只有風在呼呼地吹著。

    豆蔻在心裡默默數著時間,一刻鐘後,她睜眼,仔細觀察曲問情的臉。

    篝火映在他臉上,照出一片柔和。

    這個人平常就愛笑,睡著後,更是一張甜甜笑顏,很是討人歡喜。

    她看著,不禁有些入迷,在他身邊,心情不自覺地放鬆。

    希望這次沒有信錯人,她其實心裡好怕好怕,不過和他同行卻有一種難言的安全感,雖然不知從何而來。

    又看了他一會兒,確定他睡熟了,她放心地沉入夢鄉。

    但她沒有睡得很熟,大約半個時辰她就會醒來一次,看曲問情是睡還是醒。

    他不僅睡得熟,更沒翻身,就一個姿勢從晚上睡到天亮,這讓她更放心了。

    她不曉得,他根本沒睡,這樣曲著身子,一動也不動幾個時辰,不是休息,而是折磨。

    可為了不驚擾豆蔻和小手,他只能一直忍耐著。

    太陽將升未升之時,也是沙漠最冷的一刻。

    豆蔻醒了,懷裡抱著小手,那溫暖的身體把她的心充塞得滿滿。他們又平安度過了一日。

    她抱緊小手,孩子打了個小呼嚕,秀氣的眉毛皺了起來。

    豆蔻看得笑了出來,那清脆、欣喜、帶著一絲疲憊的笑聲,有著扣人心弦的魔力。

    曲問情聽到了,不知怎地,心就酸了起來。

    他們吃了很多苦,他知道,也不捨,所以他想辦法救他們,但他不曉得如何安排他們的未來,很多事不是他可以作主的。

    晨風帶起絲絲涼意,直往人骨頭裡鑽。

    她皺皺鼻子,忍住一個噴嚏,捨不得吵醒小手。

    可練武之人聽覺靈敏,曲問情聽見了那記悶哼,跳起來嚷嚷著:「好冷、好冷。」飛快地往篝火裡添些枯枝,然後又縮回老爺身邊,繼續裝睡。

    焰火的溫暖很快驅散了寒意。

    豆蔻把身子探出毛毯一些,看他在火光跳動下或明或暗的臉。

    是巧合還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呢?這個人總是正好在恰當的時機出手幫她。

    她又躺了一會兒,才輕輕地拍醒小手。

    小手揉眼打哈欠,其實還想睡,但逃亡生涯告訴他,貪睡有時侯是會致命的。

    所以他不像一般小孩那樣愛賴床,他一清醒就默默地開始收抬東西。

    楊豆蔻又去烤麵餅、煮清湯。今天的早餐跟昨天的晚飯一模一樣,其實相同的食糧他們已經持續吃了好幾天。

    曲問情繼續裝睡,但如果仔細看他的眉毛,就可以發現它們已經不受控制地皺在一起。

    他不是個好吃懶做愛享受的人,常年混跡江湖,他什麼苦都吃過,但他很難忍受天天吃一樣的東西。

    早餐弄好後,豆蔻留好一份給曲問情,剩下的她和小手分著吃。

    看曲問情還在睡,小手拉著豆蔻姊到水潭邊。

    「趁他沒醒,你快洗洗,讓他沒機會佔你便宜。」

    「你要不要也洗一下?」她問。

    「沒關係,我給你把風。」

    「其實……」她想了半晌,才道:「我覺得他不是真的好色,他是喜歡作怪。」

    「他一聽你要梳洗,兩隻眼睛都發光了,這還不是色狼,什麼才叫色狼?」

    「但他沒有真的偷看到過。」

    「那是因為你警覺性高,我阻擋得快。」

    「如果他真的好色,晚上睡覺的時候,就不會離我們這麼遠了。」

    小手想了一下。「那也可能是他有色無膽!」

    另一邊,正裝睡的曲問情耳朵抽動一下,暗暗不悅。死小鬼,就沒一句好話!

    他抱緊老爺,唉,果然還是它最聽話、最貼心。

    但老爺睡了一夜,也餓了,它咬他的手臂一口,吵著要喝水、吃草了。

    曲問情吃痛地跳了起來。「有沒有搞錯,連你都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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