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在她肩上的男生頓了一下,半晌才道:「不打,反正他不會回來了。」
「胡說!現在什麼都沒確定,你怎麼知道他不會回來?」
「他不會回來的,」於哲重複,「我知道,我媽也是這樣,有一天突然走了就沒回來。我知道我爸總有一天也會離開,無所謂,反正我一直都是一個人。」
「你……」寧怡一怔。
他在說什麼呀?根本就是兩回事不是嗎?他母親是離家出走,他父親這次則是……
突地又怔,有些明白了於哲的心情。
不由歎一口氣,伸手摸摸那頭黑髮,像安慰一隻小狗一樣,「你……很害怕爸爸真的出了意外,對不對?」所以才不敢打電話證實,所以才設想了最糟糕的情況,這人……性格很麻煩呢。
於哲沒有回答。
「你撿凱瑟琳,也是因為覺得它和你一樣,被人丟下了麼?」
「不知道。」男生悶聲道,枕在她肩上的頭又埋深了些。
然後他突然問她:「老師,你會不會一直在我身邊?」
「……」什麼意思?他對她的依賴,已經到問出這種問題的程度了嗎?
得不到她的回答,於哲抬起臉,拉開一段距離望進她的眼睛。
「老師,你喜歡我對不對?」他直直地看著她。
寧怡不知道剎那間自己面上是什麼表情,只是頭腦空白了幾秒,她才結結巴巴地發出聲音:「什、什麼?你為什麼這麼問……」
「你喜歡我,」於哲重複道,這次卻用了肯定句,「你有時看我的眼神,是這麼說的。」
好可怕,這人真的是野獸嗎?
寧怡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她該否認,她該斥罵,但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下意識地要掙開於哲的手臂,與他拉開距離。
男生卻緊緊環了她不放,側頭捕捉她試圖逃開的視線。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不、不知道!」寧怡只覺得面上一股熱氣上湧,拚命地低頭藏住自己的表情。
要她怎麼說?要她怎麼說?早在那一晚吃夜宵時遇到這個男生,她落荒而逃,便在那時已察到了危險呢?
危險、危險,不能靠近。
靠近了,會被吸引住。
她拚命抗拒與他交集,卻老是陰差陽錯。不,是她心軟,是她總是搖擺不定,才讓自己落到這般危險的境地。
「老師,你要我嗎?」
寧怡一僵,慢慢抬起眼來,不可思議地瞪他。
「要嗎?」男生又問。
「……」他什麼意思?當自己是一隻狗,在認主人麼?
於哲過了半晌仍未等到她的回答,似乎放棄了,又收臂將她擁進懷裡,恢復了原先的姿勢。
寧怡才鬆一口氣,便感到有什麼溫軟的東西貼上了自己的脖頸。
「嗡!」腦袋瞬間一片空白。
那、那是什麼?濕濕的,軟軟的,還在動……
直到於哲的下一個舉動證實了她的猜測。
「啊啊啊!」寧怡狂叫一聲,不知從哪爆發出來的力氣一把掙開於哲的手臂,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到門口,背部緊緊貼在門板上驚惶地瞪那少年。
少年也有些驚愕地看她。
「你、你剛才在做什麼?」她的聲音在抖,腳在抖,全身上下都在顫抖!
「……」於哲面上的驚訝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無辜、有些不明所然的表情。
無辜?突然啃人家的脖子能叫無辜?把手伸到女生領口能叫無辜!
一瞬間,關於這個男生很沒節操的種種傳聞都湧上了寧怡的腦袋,她不想再問於哲都和多少女生做過這種事情,真的,她很確定自己不想知道答案。
因為,這男生臉上的表情分明顯示他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啊啊啊!他簡直就是什麼都不知道的野獸!
寧怡筋疲力盡地摀住臉,拖了虛軟的雙腳轉身走開,眼角瞥見於哲似乎想起身,她連忙做個阻止的手勢,「不,你不要靠近我,也不用解釋什麼,這臥室今晚讓給你,我睡客廳。」
寧怡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好人,在這時候還會體諒於哲在外頭遊蕩了一天,不讓他再睡地板。
其實她已經原諒他了,畢竟對於一頭沒有常識的野獸,你還能怎麼苛求他呢?
但是她真的需要好好想一想。
將臥室的門掩上,阻斷了於哲的目光,寧怡才鬆了口氣。
時間已經很晚了,她進浴室沖個了澡,擦臉時想起於哲的唇落在脖頸上的感覺,不由又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把後頸又死命擦了一遍,才抖掉了那種奇怪的感覺。
今晚打算睡沙發,地板一角有於哲這幾天用的毯子,才拎起來,想到上面沾有於哲的氣息,背上便掠過一陣顫慄,趕緊甩手將毯子扔開。
算了,夏末的晚上又不冷,和衣睡好了。
便關了大燈,只留一盞小燈,蜷到沙發上。
寧怡不怕那頭野獸晚上偷襲她,她知道他不會。
那傢伙自己不是也說了嗎?他怕她生氣。
真是多事的一天,腦子亂糟糟的,累得很。
一陣夜風從敞開的窗戶穿過客廳,寧怡打個噴嚏,翻了個身。也許是因為太累,她很快就沉沉入了夢鄉。
半夜感到涼意,寧怡又啊啾一聲,驚醒過來。
昏暗中有個人站在她身邊,垂著頭看她,像是犯了錯被罰站的男生,有些可憐兮兮的樣子。
「……老師,你回去睡吧,我不會再做什麼了。」
寧怡睜眼看他,半晌才慢慢坐起來,凝視那雙在黑暗中幽幽發光的眼睛。
「不是的,」她開口,不知是否受了風的原因,聲音有些低啞,「我不是在氣這個。」
男生聞言抬眸,還是不解的樣子。
「……你把那條毯子拿來,我有些冷。」
於哲立即過去撿起毯子,遞給她。
寧怡把自己包住,整理一下情緒,才說:「我不是氣那個,我知道你不明白,不過想把一個人留在身邊不是用那種方法的……
「雖然不能答應一直陪著你,但是至少在你需要的時候,我不會走開。這樣你該放心了吧?」她勉強地笑笑,「不要胡思亂想了,說了床讓給你就讓給你,快回房睡吧。」
「……」男生還是沒有動。
寧怡歎一口氣,「還不放心,都跟你說了我沒有生氣……我是在害怕。」
「……害怕?」於哲終於出聲,疑惑的語氣。
「嗯,我是有點怕你啦,不過,不過……更怕我自己。」寧怡頓一下,不甘不願地抬了眼,與他對視,「你明白嗎?」
兩人四目相對。
因為是夜裡,她才有那樣的勇氣,將話語裡難以啟齒的心情,透過眼睛傳遞給他。
她不知道於哲到底明不明白,他只是慢慢伸出手,撫上她臉頰,慢慢俯身,慢慢貼近,慢慢在她嘴角觸了一下。
幾乎沒有感覺到的輕觸,然後他就抽身回了房間。
整個過程,寧怡就像被蠱惑了,動都不能動。
直到於哲走開,她還是怔怔地瞪著虛空,過了半晌,她才緩緩將毯子拉過頭頂,抱著自己蜷進了沙發。
怎麼辦,怎麼辦,她好害怕,好像已經回不去了,不能再裝作若無其事了,可是又看不到以後該怎麼辦。
他們之間有可能嗎,這麼多的問題?他甚至還在叫她老師!
然而只是補習班的老師。
但是,她大了他五歲!
呃,其實,是四歲半了啦,他是年初生的……
啊啊啊!怎麼想都像在給自己找借口!
忘了吧,忘了吧,讓她忘了剛才的事吧,讓她不要明白其中的含義吧。
對,現在不是煩惱這些事的時候,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還有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