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追上他們的師父邢伏琥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
停下腳步喘息,宇文偷兒那吃力的模樣讓一直跟在旁邊的碎夜傾過身子詢問:「需要我幻化成獸樣載你一程嗎?」
這麼好心的提議可讓宇文偷兒笑不出來。
只見他頭頂再冒出一條青筋,猛然抬起胸膛,回瞪了碎夜一眼。「滾啦!不需要你假好心!」說完頭—甩,踩著憤恨的腳步往下一個小鎮前進。
望著眼前一瞼倔強的男子,碎夜只覺得好氣又好笑的跟上去。
不知道為什麼,打從跟宇文偷兒相遇後,他的心情就一直很好,好到他可以一直將笑容掛在臉上,甚至不管對方對他做什麼不禮貌的事,他都可以一笑置之。
就連宇文偷兒倔強時的神情,他也覺得很可愛,而自己卻好像做什麼事都會惹他生氣一般,有時他甚至像只防禦心甚高的野兔般,彷彿一個沒注意他就會自他的眼前溜走。
雖然被封印有好一陣子,但好歹在他自由的那段日子裡,他所相中的邪物都還不曾有逃過他手掌心的,可是宇文偷兒居然能自他的視線範圍內三番兩次的消失。
看來這個叫偷兒的男子性子也算是挺狡猾的。
在剛剛那個城鎮中,他就混入聚集最多人的街道並且故意跟其他人碰撞,藉此讓別人沾染他的特殊氣味,而讓他因為氣味混淆而跟錯人。
一般眼力特好或嗅覺敏銳的人應該都拿他這招沒轍。
為此,碎夜也忍不住想好好稱讚他一番。
「你夠了沒,是要跟我跟到什麼時候?」宇文偷兒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就是一吼:「難道連我上茅廁拉屎你也要跟啊?」是很粗俗的問句,但這也可以表示宇文偷兒極度強烈的不滿。
一直被人跟菩的感覺就像是被監視一般,對一向獨來獨往的他而言,這種感覺就只有厭惡兩個字可以形容。
雖然知道眼前的人討厭自己,但是對於好奇的事一旦咬住就不放是碎夜的個性,雖然這種個性讓他吃過不少苦頭,但他還是改不了。
只見碎夜再度揚起一抹宇文偷兒最討厭、卻也讓人覺得溫柔的微笑,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他眼中閃爍的光輝——倒有點像是引人遐想的曖昧光芒。
伴隨著細微的笑聲,低沉的嗓音又自碎夜的喉嚨逸出:「呵呵……如果我有這個榮幸的話……」
這副模樣可讓宇文偷兒想抓著頭朝那越漸西沈的夕陽大聲吶喊。
救命啊!誰來把這噁心的傢伙帶走——
當然,這些都只是在他心裡所想的畫面,實際上,宇文偷兒已經是氣得全身發抖,死命地瞪著碎夜,半句話也說不出口。
「天色就要晚了,今晚要在哪露宿啊?」像是沒感覺到對方的怒氣,碎夜仍舊綻開一張溫柔的笑容張望四周。「如果你要露宿街頭的話,我還是可以再充當一次你的床鋪喔!」
「神經病才要跟你露宿街頭!」
狠狠地打斷碎夜那像是要逞什麼奸計般的提議,宇文偷兒頭一甩,大步一邁,更是加快腳步的將碎夜撇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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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以前到現在,他這只年獸從未被別人拒絕得如此狼狽。
從來沒有任何—個人類敢對他如此怒張跋扈的,而這個看起來不過才二十歲左右的小伙子竟然吼他不知數百次、瞪他不知幾千次,現在居然還叫客棧的夥計將他趕出門。
一句「我不認識他,幫我打發他!」和桌上放的幾錠黃金,輕而易舉的就讓客棧老闆出動所有的夥計將他這只素有上神妖獸之稱的年獸給掃地出門。
望著關得緊緊、提早打烊的客棧大門一眼,碎夜還是沒有任何一點怒意的笑著。
他還是覺得很有趣,可能是因為很久沒在人間走動的關係,所以才對這一些事物感到好笑。
當然這其中大半讓他想笑的原因,還是出自於那有著火紅氣息、名叫偷兒的男子。
在他眼中,宇文偷兒就像團燃燒的火焰一樣,劈哩啪啦的四處飛竄著燙人的小火光。
這讓對紅色產生興趣的碎夜而言,無疑是最大的吸引。
其實算起來跟宇文偷兒相處的時間也才—天一夜,但不知為何,碎夜卻覺得自己好像跟他認識了很久。
他並不是對每個人類都這麼友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在宇文偷兒面前,他就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要對他微笑。
就只單單對那個有著火紅氣息和身上飄著淡淡桃花香的男子如此而已……
冷颼颼的寒風迎面吹來,吹起了碎夜一頭蓬鬆且沒有任何束縛的黑髮,但在一瞬間,街上的人都還未看清楚發生什麼事,他已經躍上客棧的屋頂。
站立在屋頂上,碎夜一低頭,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這整間客棧的構造;一抬頭,夜幕低沉,星辰零落,沒有月亮的夜晚……讓人覺得特別的寒冷。
碎夜在屋簷邊坐下,仰望滿天星斗。
總覺得好像要回憶起什麼,對於他和宇文偷兒之間,他總覺得好像有份莫名的羈絆存在兩人之間,像是有某種緣由要將他倆硬是扣在一塊,但卻不太清楚那個理由是什麼。
印象中……就只有那團像火焰般燃燒的炙熱目光一直吸引著他。
那雙像是燃著赤紅色的眼眸彷彿鑲綴著星輝,不下數千次的直視著他,像是要喚醒他某些已被遺忘的久遠記憶……
咱們年獸雖然怕紅……但有時候對於某種紅又有著某種執著……那份執著咱們族人稱它……
思緒倏然停止,就算碎夜的眉頭皺得再緊,卻想不起接下來的話。
那些話是誰說的?又是什麼時候聽到的?他早已忘得一乾二淨,只知道記憶中、那時候的自己似乎年紀還很小,說話的人輕摸著他的頭,好像要讓他牢牢記住一樣的不斷重複著。
除此之外,他什麼也記不得了。
究竟在那之後緊接著說什麼?又為什麼在他想著有關宇文偷兒的事情時連帶著回憶起這件事?
想到這裡,碎夜輕呼出一口暖氣,漂亮的薄唇忍不住又綻開—抹笑。
他緩緩站起身,朝客棧裡頭望去,尋找那抹火紅的身影。
他微扯一下嘴角,心想如果要解開心中的謎團,大概只有繼續纏著把他偷出來又替他解開封印的那只赤紅免吧!
望定地點,他一躍而下,在他躍入庭院中的那一瞬間,他又笑了,仍是那一貫溫柔的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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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那只年獸被趕出門的表情,宇文偷兒就忍不住的想要狂笑。
哈哈!終於讓他擺脫掉他了。
沒想到他千辛萬苦一直想擺脫掉他,方法竟然這麼簡單。
只下過是花了一點金子,就輕而易舉的將那只年獸擋在門外。
想到這裡,宇文偷兒又忍不住的想要大笑。
「客倌,小的給您送東西過來了。」
門外店小二的聲音隨著敲門聲傳進來,打斷了宇文偷兒正要讓笑的衝動,他咳了聲,恢復一本正經地輕道:「進來。」
聽到宇文偷兒的允許,店小二開了門走進來,遞給他—樣東兩。「這是有人托小的轉交給您的信。」
「信?」一聽到信件這二字,宇文偷兒略擰眉頭。
他可不記得有人會寫信給他,更何況他在這間客棧留的是假名字。
宇文偷兒一下撐肘,一雙漂亮的眼睛微微下垂,「誰托你轉交的?」
「一個年約二、三十歲的男子,他也沒跟小的提起客倌您的名字,只吩咐我說要將這封信拿給現在住在這間房的人而已,其餘的我就沒多問了。」
一個年約二、二十歲的男子?
而且也沒指名道姓的就說要將這封信拿給他?愈想他心裡愈覺得古怪。
「嗯,放著吧!你可以下去了。」
「是!那就請客倌您早點歇著。」店小二笑笑地點點頭,嘴裡雖然嚷著要下去了,但是又見他倚在門邊續道:「啊啊……對了!如果客倌想沐浴的話,咱們客棧後院有溫泉,去那兒泡泡,包準能消除疲勞。」
「我知道。」宇文偷兒皺了下眉揚揚手,自懷中掏出一錠碎銀遞給他。「下去吧!」
收到銀兩的店小二笑容漾得更大了,只見他猛點頭,踏出門時還不忘幫宇文偷兒關好門,隨後才聽到他逐漸走遠的腳步聲。
見此,宇文偷兒搖搖頭。
這就是他不怎麼喜歡住客棧的原因之一。
不是因為他沒錢,也不是他吝嗇,實在是他不怎麼喜歡跟這些見錢眼開的人打交道。
所以他一向都以大地為床,除非天氣實在真的太冷,他才會偷溜進別人家裡,睡在屋頂的橫樑柱上。
像這種住客棧的日子對他來說,罕見得很。
攤開方才店小二送來的信,宇文偷兒隨意坐上一張凳子瀏覽。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徒兒」兩個字,然後宇文偷兒才恍然大悟的瞭解到這原來是邢伏琥寫給他的。
徒兒,為師的知道你定會尾隨我而來,也知道你想跟我討「捆妖鎖」的方法,為師就在這邊教授你口訣……
看到這邊,宇文偷兒嘴角不禁揚起一抹笑容的繼續往下看。
片刻後,宇文偷兒撫撫下顎點點頭,「喔——原來口訣就只是這麼簡單啊!」然後又繼續看下去,
配合著口訣,你還需要一樣東西,那即是你圍在腰間的那樣東西,它其實就是捆妖鎖的器具——紅蓮鞭。
「咦?我腰間上的東西就是捆妖鎖的器具?」宇文偷兒訝異地往腰上望去,那是他一直以為是裝飾品的紅繩,他記得那是剛被師父拾回來扶養的時候,師父送給他的見面禮。
我知道你會驚訝,因為你從未當它是有用的道具。
其實捆妖鎖這招,師父老早就想傳授給你,但為師總認為時候未到,今次見你直覺時候到了,本想親自傳授,可惜跟在你身邊的妖怪與師父我犯沖,基於無奈,只有以書信告知你方法。
在平常,紅蓮鞭的模樣就如同你所見的像條普通繩子,但仔細一瞧,仍舊可以看得出它的構造其實定由一段一段小圓柱般的鎖串成的,因為顏色偏向暗紅,又因為它定由數百隻邪妖的血浸濡千年、再以真金焰火提煉而成,所以才被稱為可以捆妖的紅蓮鞭。
看到這邊,宇文偷兒忍不住地拿起他腰間的紅繩湊近眼前細瞧,果真如同信上講的,是由一段一段小圓柱串成,制工相當精緻的鎖繩。
不過一想到邢伏琥信中所說的,他跟那只妖犯沖……宇文偷兒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難不成連師父也拿那只年獸沒辦法?
慌張地將那封信攤平在桌上,宇文偷兒再仔仔細細地重頭瀏覽過一遍,瞧見最下面還有幾排小小的字。
這把捆妖鎖什麼妖怪都能捆得住,也能將這紅蓮鞭當成是驅魔的鞭,只要運用得當,這世間例還沒有什麼妖怪可以難得倒它——除了一隻修煉得道的真妖狐。
因為傳聞此鞭定由這只得道千年之久的妖狐所煉成的,不過從沒有人見過那只妖狐,所以你應該不可能遇得到它,這就不多說了。
至於上古妖怪之類的……沒聽人試過,情急之下的話你姑且試試,也許還有成功的機會也不一定。
「還是有成功的機會……嗯,這樣也行。」宇文偷兒點點頭,那像是許久未出現在他臉上的自信笑容冉次綻開。「總算被我找到方法制伏你了,呵呵……」
就像是故意忽略信中所寫的「也許還有」這四字一般,宇文偷兒手裡緊握著紅蓮鞭,樂得仰天大笑。
「哈哈哈……我管你是什麼年獸,讓我學會了捆妖鎖,下次再出現在我面前,我一定將你吊起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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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有了強力的後盾後,總是會想要好好的放鬆一下。
宇文偷兒好歹也是個正常的普通人,所以他在熟背了捆妖鎖的口訣後便開心地跑去泡溫泉。
泳泉客棧是這間客棧的名稱,來這裡住宿的人總會到它遠近馳名的溫泉池泡泡澡,消除疲勞。
雖然這些事情宇文偷兒早有耳聞,但這卻是他第一次泡溫泉。
三更半夜的溫泉池沒有半個人影,由於是露天的溫泉,所以可以看得到滿天的星光閃爍下停。
舒服地坐躺在溫泉池中,宇文偷兒靠著被池水溫熱的石壁仰望著無邊際的夜空。
水面裊裊升起溫暖的白煙,將宇文偷兒那張秀麗的臉蛋烘得暖呼呼的。
一想到先前被趕出客棧的那只年獸的表情,他揚了揚眉冷笑了一聲。
再想到師父傳授的捆妖鎖口訣,他又忍不住的對天狂笑。
「呵呵呵呵……」
「什麼事情讓你這麼快樂?」
突然出現在自己背後的熱悉聲音,讓宇文偷兒嚇了一大跳,立即回頭望去。
飄渺的白霧之中,聲音主人的臉孔漸漸地清晰可見。
一頭如同獅子鬃毛般蓬鬆的黑髮,一雙似月亮般明亮的金黃色眼瞳及一張老是掛著微笑的完美薄唇……
「啊!你!」
宇文偷兒驚訝地叫了聲,瞪大眼睛指著來者。「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這疑問可讓碎夜感到好笑了,只是他指指頭頂上方,很溫柔很溫柔地揚起一抹讓宇文偷兒恨透了的笑容。「一個澡間的上方破了個這麼大的洞,要我不下來……都很難。」
「你……好!來得正好!」宇文偷兒放下指著碎夜的手指,換上一張帶著自豪的笑臉。「正好拿你來當我第一個練習的對象。」
話一落,宇文偷兒跟著縱身一躍,站在他放衣物的地方,先抽出一條白布遮掩下身後,再抽出—條紅繩。
帶著好奇的眼神看著宇文偷兒的舉動,碎夜感到十分有趣的開口:「練習的對象?這回你想玩什麼花樣?」
「還笑?侍會兒就讓你笑不出來!」宇文偷兒狠狠地撂下很話,迅速起身,左手叉腰,右手握住紅蓮鞭握柄,瞬地往地上一抽。
當紅蓮鞭刮過石板時,頓時發出似繩鞭又似鐵鏈般剌耳的聲音,讓碎夜登時收斂起笑容蹙起眉頭。
「那是……」
「捆妖鎖,紅蓮鞭!」揚起得意的笑容,宇文偷兒看到碎夜笑不出來的臉蛋後,更是自豪的仰頭大笑。「哈,我今天就要你哭著離開。」
話一說完,宇文偷兒揚起紅蓮鞭舉步直往碎夜的方向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