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品逸一整晚都不能專心工作,神經隨著時間的流逝,及隔壁那扇自動門的開啟次數一鬆一繃。
那個大夜班小姐來了……眼神再也無法自隔壁移開,他屏息以待,悸痛的心跳漸漸增大。
大約等了十分鐘,花彫神情悒鬱地踱出來,那蒼白的容顏彷彿被重重心事壓得喘不過氣般嚴重缺血,直踱到機車旁。
看到這兒,楊品逸發現他悵然的心很難受。她又不過來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那晚無故哭了一夜後,她便像刻意躲開他,迴避了他半個多月。
為什麼?楊品逸鬱悶地凝視她。
激活機車引擎,花彫心不在焉的戴上安全帽後,不急著上路,倒像在掙扎著什麼,片刻後,她終於下定決心,飛快朝機車行瞥一眼。
這一眼顯然令她錯愕,他見她急急拉回瞥開的視線,怔忡的與他對望;那映著路燈的明眸因驚訝瞠圓,彷彿不敢相信向來沉醉於工作的人會備受困擾的凝視自己。他希望她過來告訴他她的煩惱,她卻只是小臉慘兮兮的一垮,欲言又止,油門一催就落荒逃走,連一聲再見也沒給他。
楊品逸寧靜的心湖被她反常的行為嚴重擾亂,這些天都是心神不寧。
為了讓車子的性能調整到最佳狀況,莫野借宿在楊家已有一個星期,他洗完澡出來,站在楊品逸身後。
「大哥,你好像鎖錯螺絲了哦!」狐疑地瞄看拿扳手空轉的人良久,阿野粗率脫口,嚇了心神不寧的人一大跳。
楊品逸臉色赧紅,手忙腳亂地拿下螺絲,哪知因心緒大亂一時片刻找不到正確的螺絲,手就掙扎在半空中。
阿野用長腳勾來矮凳,依他而坐,輕易在散落一地的螺絲堆中挑出一個。
「我來。」他拿走楊品逸的扳手,俐落拼湊起其它零件,隨口問道:「奇怪,最近怎麼都沒看到那個多話的丫頭啊!」
楊品逸的頭猛然壓低。
「怎麼連晚飯也不幫我們買了?」奇怪的丫頭,幾次碰到她,她都是一副被始亂終棄的樣子。天下那麼大,這個不合再找下一個就好了嘛,哪來那麼多事情要死不活的。
他哪壺不開提哪壺,問得楊品逸抬不起頭。「你忙,我去洗個澡,等一下再煮麵來吃。」
阿野豎起食指。學長真不愧是學長,連下廚房做飯都不能稍減他的男子氣概半分,真是男人中的男人。哪像阿勁那種茶來張口、飯來伸手的酒囊飯袋,高唱什麼「君子遠庖廚」。真是屁話一堆,「君子」一斤值幾塊錢?
半起身的楊品逸忽又回座,莫野納悶地斜瞄他。
楊品逸磨蹭了好半天,頰際搔得快出血,才納訕的開口,「阿野……我有事請教你。」
「請教?」莫野大吃一驚。嚇人啊!資優學長竟然用這種尊敬的口吻請教人,他聽了就怕。
「女孩子為什麼會無緣無故哭泣?」楊品逸侷促不安。
「這……我哪知啊!」阿野粗聲低咆。去他的,學長何不直接放倒他算了!又不是不知道他怕女人。
「你不是有妹妹……她有沒有無緣無故哭過?」楊品逸靦靦地壓低頭,彷彿問這種問題有多難為情似的。
對哦!學長不提,他還真忘了。
「讓我想想看……」阿野肅穆地皺起眉。「好像沒有。奇怪,我們家阿靈怎麼那麼勇敢,竟然沒掉過半次眼淚。我還常恐嚇要揍她。」他得意洋洋。嗯,不愧是他莫野的好妹妹。
「那……她有沒有和男朋友吵架過?」這種事他本想求助於女友甚多的阿勁,可惜他南下高雄明天才會返回台北,只好試試阿野。
「男朋友!」阿野大驚失色。「她才國小五年級,敢交男朋友,她的照子最好給我放亮點!」去他的蛋,出國前要叫他那個糊塗的媽留意一下阿靈……不行,他實在不太放心,打個電話回去問問那小鬼最近有沒有晚歸或不尋常的跡象。
楊品逸不懂阿野為何怒容滿面,匆匆狂飆入屋後……
「學長,讓你久等了。」阿野開心回座,臉上掛著滿意的傻笑。
心事重重的楊品逸半降下鐵門,兀自沉浸在愁思裡。
「大哥……學長……大人!我不是阿勁那種垃圾,別再掃我了!」阿野忍無可忍。他可以忍受他精神不濟、神色恍惚,卻不能忍受被人視同無物般掃來掃去。
楊品逸一陣怔愕,驚見自己拿著掃把直往阿野身上掃。他羞窘的道歉,快步轉進廚房,立在流理台前,卻忘了自己進廚房做什麼。
「阿野。」
莫野警覺地扭頭看他。學長的行為實在太詭異,他得小心點。
算了,小雕的事沒弄清楚,他的心情根本無法平靜。楊品逸走出來,坐在阿野身邊。
「如果你的女朋友突然不來找你,你認為那是什麼原因?」
「她要甩了你。」阿野想也不想。
原來小雕想和他分手嗎?楊品逸躁鬱的心臟強烈收縮,胸口好悶。
少了她嘰嘰喳喳的聲音,他習以為常的靜寂世界竟會悶得人發慌。原來他對她的感情已經那麼深……
「是這樣嗎?」楊品逸困惑的自言自語。
「這個……」阿野粗率的丟下擋泥板一歎。「說真的,我也不知道女人的腦袋在想什麼。」他煩憎的撇撇嘴,「我沒認真把過馬子,那些自動巴過來的女人,看了就倒胃口。」
「當初是小雕主動接近我的。」楊品逸溫文一笑。
「啊,這……我可不是說那丫頭令人作嘔,雖然她是主動巴過來,一肚子話多如牛毛……」阿野猛然打住,好不容易記起這個被他諸多挑剔的女人,不巧正是他最崇拜的學長的馬子。
「沒關係。」楊品逸心結乍開,安慰的拍拍他。「就因為我太被動,她才不得不主動,因為我寡言,她才不得不多話,所以……」他喜歡小雕。
「什麼跟什麼?」他在吟詩嗎?阿野十分不明瞭。
楊品逸苦笑著又拍拍他,走進廚房。
現在才頓悟到她的重要性,會不會太遲?
***
清晨猝下的雷陣雨將稠躁的大地濕透,洗出北台灣入夏以來少有的清涼。
星期六下午,玩過幾局保齡球,楊品逸和一掛哥兒們到Pub為星期一將啟程至法國的阿野餞行。
一票大男孩鬧到晚上,亢奮的精神依然高昂,坐在角落的楊品逸沉默地喝著果汁,少有搭腔。他想專心忙完阿野的事,再去找小雕談談,誰知從八月開始她就沒到便利商店上班,聽說她已經辭去工作。
她真的不想再見到他,所以連工作也辭去了嗎?楊品逸心情低落的看著橙色的汁液。
鬧到六、七點時,阿勁突然決定閃人,被一票怪聲怪叫的損友齊聲喊打,他拉著阿野和楊品逸狼狽逃出。
「來這裡幹嘛?」瞪著人來人往的板橋後站,簡直要抓狂的阿野惡聲質問。
「咦,不是你說要買內褲嗎?」阿勁驚詫的問。
「誰缺內褲啊!」阿野粗率的大嗓門,引起路人的嚴重關注。
早已習慣人們的目光,阿勁更訝異了,「不是你昨晚托夢來告訴我的嗎?」
「我咧,你咒我升天!」阿野神色不善地抽搐嘴角。
「還是你比較喜歡下地獄?」
「去你媽的蛋!」
「你們兩個,好了。」楊品逸無力地承受四面八方投來的注視。
「我媽有嗎?」阿勁一斂嬉笑的皮臉,正色道。
「什麼?」阿野楞住。
「蛋。」
阿野板起貴族般俊逸的臉,一本正經,「我可能得回去問一下我媽。」
兩人互望一眼,忽然爆出大笑。想起兩家的媽媽從小比到大,從學業比到感情,從老公比到兒子,無事不比的纏鬥情形。
這兩個活寶。楊品逸輕歎,無法如以往分享他們的快樂。
三個外貌截然不同、同樣出色的男孩,以卓絕的氣質及魁梧的身軀,吸引板橋後站所有女孩的目光,卻引不起花彫半點好奇心,她意興闌珊地倚著光滑的石柱,研究地板的時間比招呼客人的時間還要多。
「快去!」阿勁停在百貨公司前,督促還沒看到花彫的楊品逸。
「去哪裡?」阿野替他納悶。
楊品逸抬頭順著阿勁暗示的前方望去,一時認不出倚在前頭圓柱旁的那個小男孩是誰……她是女孩……楊品逸有些明白了,他看她穿著一件珍珠色的無袖短上衣,和藍底綴以粉紅碎花的短裙。
小雕把頭髮削短了,像個俏麗的小男生,他渾然忘我的凝視她。
「去啊!我和阿野進百貨公司逛逛。」推他向前後,阿勁拖著不解風情的阿野隱身到大圓柱後面,看楊品逸走到小雕面前,低垂著頭的憂鬱少女根本沒發現。
在攤子前尷尬的靜止許久,垂頭喪氣的人始終沒抬頭的興致,楊品逸只好開口。
「小雕。」
這聲音……花彫猛然抬頭看到她日思夜想的人,眼眶情不自禁泛紅,頭急急壓下。忍了一個多月不去煩他,找好補習班準備全心補英文,但紊亂的心情卻不肯平靜,總會不自覺記掛著他,只好一個梯次延過一個梯次。
什麼短髮為君剪!?剪了也沒用啊!還不是定時想起他。
「你還好吧?」她好像又要哭了,楊品逸擔心。
「你……你想買什麼?」花彫咬住哆嗦的下唇,喃聲低語。
「我……」楊品逸單手插進口袋裡,呆望著琳琅滿目的小飾品,柔軟潔白的皮毛上有珠飾、銀飾、陶飾……他眼睛都花了。
躲在柱後探頭探腦,阿勁眼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舉起手。「來!」
「要幹架嗎?」被人以鬼祟的目光當賊般看來看去,阿野已經開始不爽。
「猜輸的人出去助學長一臂之力。」眼見他要拒絕,阿勁趕緊搶白,「別忘了學長是為了你的車子才和雕雕聚少離多,他們兩個會演變到今天這種局面,兄弟,你別怪我這人太誠實,實在是你要負大半責任。」
硬被栽贓,阿野有夠不爽,但兄弟手一揮起,那種反射性的響應行為他無法控制,手立即跟著比出……
媽的!這傢伙根本是有預謀的!阿野惱怒的接過阿勁賊兮兮傳來的帽子戴上。用力拉低帽簷走出,闊步行經楊品逸身後,他提肘頂頂他的背,挨近他耳邊咬牙切齒的說:「大人,你再呆下去,馬子就要跑了!」
僵惱的完成任務,阿野繞出馬路,衝回笑不可抑的阿勁身邊,火得直想揍人。
收到兄弟們的暗示後,楊品逸鼓足勇氣……
「我要……」
「什麼?」花彫奇怪的抬眼。
「買這個。」楊品逸挫敗地隨手指向一枚素面的小銀戒,公開場合他實在沒辦法表白。
拙喔!
阿野和阿勁差點提頭撞柱。再次猜拳,很不幸的,又是阿野輸。
氣沖沖走經原路,阿野這回因怒氣難平頂得用力些,害楊品逸險些撞翻花彫的攤子。
花彫的視線隨頭戴黑色鴨舌帽的人納悶的移出馬路。
「阿野在做什麼,幹嘛這樣走來走去?」她實在忍不住了。
阿勁聞言捧腹大笑,笑著癱靠柱子上,阿野怒不可抑衝回來打算掐死他。阿勁一不做、二不休,拉了忿忿不幹的兄弟現身,將花彫推給楊品逸,接手攤子。
「來來來,各位漂亮的小姐、太太,美麗的歐巴桑,小弟今天初到貴寶地,沒什麼好東西貢獻大家,先高歌一曲暖暖場,等一下再由我們的阿野兄弟下場表演脫衣秀。」他一手將青筋猛爆的阿野拖過來。「大家有看他這健壯不輸阿諾的臂肌,結實不輸史特龍的胸肌,蒼勁有力不輸給基努的臀肌,俊美不輸給木村的臉肌……」
「呵呵,帥哥,什麼是臉肌啊?」一摹見到帥哥就發昏的熱力少女吱吱咯咯,花枝亂顫。
「哇,我最喜歡替漂亮妹妹說明了。來來,可愛、清純、美麗的小姐、女士、妹妹們,張大你們那水靈靈的大眼看清楚,這就是臉肌。」阿勁耍寶地拉開阿野的臉皮。
「唉呀,怎麼那麼好笑。」一班小姐、歐巴桑、活潑少女笑得東倒西歪。
「美男子,你不是說要唱歌嗎?」此起彼落的嬌嘖聲配合著放電眼傳送。
「來了、來了,大家鼓掌。」阿勁清清喉嚨,俊美的笑臉像吸力特強的磁鐵,不斷吸來人潮。
阿野全身抽搐,想拍死他已經來不及,這傢伙居然耍寶的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又跳又叫,偏偏他該死的臉長得還可以,歌聲也不難聽,居然就真的吸來一大批無聊的人。
「……如果說你真的要走,把我的相片還給我。在你身上也沒有用,我可以還給我媽媽。什麼天長地久,只是隨便說說……」(作詞者/張震岳)
這是什麼歌啊?怎麼那麼好玩……被大笑的楊品逸拉著走,花彫驚奇至極。
熱鬧滾滾的板橋後站,除了這天罡煞氣和不難聽的歌聲外,聽說某個攤位的飾品莫名成了搶手貨,奇貨可居。
「……你認識了帥哥,就把我丟一旁,天氣熱的夏天,心像寒冷冬夜……」
了喨的歌聲盤旋在板橋夜空……
坐在清風艘酸的山頂,這麼久不見他,花彫詞窮,疏離地劃著臀下的雕花石欄,不知道怎麼辦。
「爸最近常常問起你。」楊品逸笨拙的打破僵局。
「我……對不起……」花彫嘟噥,硬是不肯抬頭。
楊品逸悠悠看著她好久,突然一歎。
「小雕,你想和我分手嗎?」他的感覺就是這樣。既然喜歡她,他希望弄清一切再絕望,猜忌的遊戲他不想玩。
「我沒有。」花彫迅速抬頭否認,愁苦的眼睛膠著在那雙溫柔的澄眸裡。「你……你……承認我是你女朋友嗎?」她忽然又驚又喜。
頭髮剪短,她真像個小男孩……
「你不是一直這麼說?」楊品逸調侃地漾出笑容。
花彫忽然痛苦的壓低臉,楊品逸看到她一瞬間的臉色變化,笑容僵住。
「為什麼躲著我?」他坐在石椅上,仰望石欄上的人。
花彫退縮地瞧著他英氣逼人的俊臉,眼眶灼熱。
「我……怕你嫌我煩。」
「你怎麼會這麼想?」她的退卻教他驚悸、心疼。
他想知道就說給他聽好了,一肚子鬱悶沒人可說,真的好難過。
「因為你從沒表示過什麼,讓我覺得自己像惡霸,強迫你做我的男朋友,強迫你履行男朋友的義務,沒徵詢過你的意見,然後前陣子和學妹鬧得不愉快,心情好低落,又和你鬧脾氣,然後……我開始懷疑自己……」她到底在說什麼啊?花彫呻吟。
楊品逸清楚記得她落淚不止的那一夜所問的問題,組織起來,他終於明瞭她的痛苦。
「你那天為什麼不告訴我?」必然有人指責她什麼吧!
花彫悒鬱的溜他一眼,「我不想麻煩你。我每次都嘰理呱啦在你耳邊胡亂說一通,你一定不想聽,又不好意思告訴我。」
「你這麼認為?」他抓住她冰涼的手,拉她移坐到他大腿上,這一刻他只想抹去她眼底的不安。
「對啊。」她惘然的把玩他的衣角。楊品逸從沒有這麼親近過她,害她心跳怦動得好快,臉也燒熱了起來。
「小雕,我想要你這個女朋友。」楊品逸鄭重地輕喃。
花彫抬頭看他,不敢相信的眸子淚光搖曳。
「真的嗎?」她被擊碎的信心,逐片被他深情的表白補起。
她是如此無依,楊品逸動情地低頭吻住她抖顫的唇。
彷彿過了一輩子,他鼻息淺促地拉開身子,溫柔地瞅著驚望自己的人。
「你並沒有強迫我什麼。」
花彫雙頰嫣紅,腦子亂烘烘的。剛剛……楊品逸真的物她了!?
「你有沒有聽到?」楊品逸好笑地凝視撫著唇的花彫,她看起來似乎嚇壞了。
「什麼……」誰教他無預警的親人家嘛!花彫捧著火紅的臉。
「和你在一起是我自願的,你別再不安了。」
「那……那我算是你的女朋友,對不對?」她羞赧地抬眼覷他,需要再一次被肯定。
楊品逸一愣,忽而失笑。她以為他吻她是吻好玩的嗎?
「是不是嘛?」花彫瞋他。他怎麼可以取笑她,她可是以很虔誠的心在問。
「是……」他又笑又歎息。
「我沒有強迫你,對不對?」她還是有些不安。
又是強迫?原來……楊品逸眸光一閃,疼惜地搬著她憂傷的臉。
「是誰說你強迫我?」這個人對她必定很重要,不然她不會介懷這麼久。小雕並不是鑽牛角尖的女孩子。
「我自己突然發現的……」花彫偎向他。
她的「突然」,也太突然了。楊品逸一點也不信,但他不願再見她傷心掉淚,如果繼續追尋事實的真相,她必然又會想起曾經傷害她的往事,他不願意,真的不想再看她淚流不停的傷心模樣。
「你認為我是那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男人嗎?」他笑問。
像被說中委屈,花彫扁嘴低儂:「我怎麼知道?平常都是我喃喃自語,你很少對話。」
他並不知道他的沉默竟會造成她的痛苦,她一直那麼自得其樂,他還以為……
「以後你想知道什麼,我會盡量告訴你。」
花彫受寵若驚,「真的嗎?」
「你不相信我?」他微笑。
「當然,你工作的時候比入定的老憎還慘呢!」在楊品逸再三保證下,花彫丟掉了一個多月的信心恢復泰半,壞心情漸有起色。「你忙起來的時候,總是有一頓、沒一頓,害我好擔心。」
「有那麼慘嗎?」他溫柔的露齒一笑。
「比那還慘。」她嘟噥直陳。
楊品逸被她的回答逗出朗笑聲。
花彫著迷地凝視他英偉的臉龐,突地囁嚅道:「楊品逸,我是不是很霸道?」自我懷疑了這麼長一段時日,她一直想問他這個困擾人至極的問題。
楊品逸心頭一揪,自責甚深的擁她更緊,不願她再獨自傷神。
「你的自信跑哪裡去了?」她太不安了。
「跑到很遠的地方去了。」花彫受創太深的小臉一黯。
「那就把它找回來。」輕輕托起她的下巴,他打趣道。
「我不知道怎麼找。」她憂傷的仰頭看他,眼睛卻在他帶笑的臉龐緩緩壓下時睜得好大。
「我帶你去。」他笑著,輕柔的將承諾許進她心裡,他堅定地吻去她的不安。
花彫昏沉沉的瞠目看著他,雙手無助地平貼在他胸口,直到他泛笑的眼炯炯燒灼著她,她才嬌羞的趕緊閉上眼。
他今晚怎麼一直吻她啊!花彫臉兒紅紅,憑本能回吻他。兩相纏綿許久,唇上的溫熱緩緩撤離,她仍羞得不敢睜開眼睛。
呵,一定是楊品逸也很想念她。甜孜孜的蜜味爬上心間,花彫輕咬艷潤的下唇,眼睫悄悄掀開。
「我就說你如果不喜歡我,一定會說的。」她自信滿滿的朝他綻出個開心的笑顏。
阿嫚的傷害已經過去,完全的過去了。事實上,她感謝阿嫚點醒她,沒有這次的波折打底,她和楊品逸半調子的感情不可能再上層樓。
楊品逸淺笑不話。是日久生情吧!他喜歡聽她那柔而不噪的聲音,喜歡她充滿活力的笑臉,喜歡她朗爽的個性……一切的一切,包括優點,以及缺點。
「今天阿野和阿勁很好玩,兩個人像個大傻瓜。不過幸好有他們,不然你不知道會不會來找我,所以我原諒你以他們為先。對了,阿野什麼時候出國?」
「後天。」
「那你們一定去慶祝過了。討厭,都不約人家一起去,人家最喜歡鬧阿野了。」她十足扼腕。
「小雕……」楊品逸哭笑不得,難怪阿野避她如鬼魅。
「沒關係,反正明天還有機會。」她心情大好的轉望楊品逸,撒嬌道:「我們明天再幫阿野辦一場餞別會好不好?」
「不好吧!」她眼中邪惡的光彩令人恐懼。
「不管啦!你一定要幫我約他出來,還要把阿勁也一起叫來,我要好好謝謝他們開導你。」她的表情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知道她在動什麼腦筋,楊品逸大笑,他已經可以預見阿野被她和阿勁鬧得暴跳如雷的模樣。
「就這麼說定了。」她蠻橫道。「好久沒去看伯伯,聽說他羊肉爐店的生意不錯啊?」她都是匆匆經過他的店,不敢逗留。
「應該是。」楊品逸突生羞慚。
花彫動了肝火,「什麼應該?他是你爸爸耶,你眼裡只有那票哥兒們……」
無雲的星空,享受清涼的夏風,倚在全世界最安全的胸懷裡,花彫寬了愁苦過久的心,嘰嘰喳喳活像只剛飛出籠牢的鳥雀,拚命數落她親愛的男朋友。楊品逸眉眼盈笑,受教的聆聽她輕快悅耳的聲音,偶爾應對幾聲。
「楊品逸,快荷,流星啊耶!」嘰喳了一個多小時後,花彫驚呼。
深沉的子夜被一道燦亮的流星雨劃破,緊跟著更多的流星群以炫爛的姿態陸續橫過天際,將夜空點綴得一片晶亮,恍若白晝。
楊品逸以看見映在她眼底的流光,欣慰她生動的小臉上不再感傷,只有快樂。
就像爬樓梯般,一格格爬過不安、猜疑、惶惶然……花彫忐忑的心在楊品逸再次俯下頭尋找她的唇的那瞬間,全都昇華成堅不可撼的信任與情感。
她在他澄澈的眼眸看到更多的流星劃過,而後漫天的星斗向她圍攏過來,花彫幸福地嚶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