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之下,她不好意思和他拉拉扯扯,無可奈何只有依從他。他是看準了她溫厚的性格,知道在大家面前,她做不出讓他下不來台的尷尬事情。這個鬼機靈的傢伙!
「你不高興?」如願以償坐在明亮乾淨的麥當勞裡,仲名笑瞇瞇地明知故問。
「你還好意思問!」小溪真的有點生氣。
平常一到吃飯時間,同事們個個跑得比餓死鬼還快,轉眼間便如風捲殘雲,走得乾乾淨淨。可是瞧瞧剛才,即使閉著眼睛隨便一摸,都能抓到一堆滾動的眼球!
仲名現在每天有事無事都要到企劃部走兩趟。小溪相信關於他倆的謠言一定傳得滿天飛。她雖然挺歡迎仲名來訪,活潑一下枯燥的工作氣氛。但卻很不希望別人誤會他們之間的關係,尤其傳到張仲仁的耳朵裡。
「下不為例、下不為例!」話雖如此,那淘氣的眼睛卻笑得毫無悔改之意。
「哼!」小溪將手中的漢堡當成仲名,氣鼓鼓地用力咬了一大口。
仲名一口可樂一口漢堡,一口漢堡一口可樂,眼睛直在小溪臉上打轉,看起來像是又有什麼陰謀。
小溪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只有放下正要喝的飲料,無可奈何地看著他,「你到底想說什麼就儘管說吧,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仲名「噗嗤」一笑,滿口的食物差點噴出來,「知我者,小溪也!那個……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一句話,你喜歡我大哥嗎?」
天哪!他為什麼這麼問?是他發現了她的秘密嗎?
小溪覺得臉上的血管全在呼呼直冒熱血。她垂下眼簾,機械地往薯條上塗抹番茄醬,「我認為他非常出色,是個很不錯的上司。」連聲音都像是呆板的機器人。
「我不是在搞民意調查。我只是想知道就你個人而言,你喜歡他嗎?」
小溪沒有停手,心慌地抹完一根又抹一根,好像有誰逼她似的。
「我認為他很好。」所以我很喜歡。她偷偷在心裡加上一句。
「哎!」這個回答雖然差強人意,但也足夠。仲名慢慢靠在椅背上,做出深思的表情,「我真搞不懂,我問過每個我認識的女人,她們都覺得大哥很不錯。可是為什麼只有她不喜歡大哥呢?」
小溪的心突然拎到耳膜上,「咚咚」的跳聲清晰而且高速。她的手不自覺停下來,看著仲名,「她?」
「我大哥的未婚妻。」仲名狀似無心地隨口解釋。
小溪臉上的血液退潮一樣迅速退了下去。她垂下眼簾,聽見自己的聲音傳出來,遙遠而空洞:「未婚妻?」
巨大的失望彷彿遮天的黑布霎時將她明亮的世界蒙得昏天黑地,她突然覺得地轉天搖,一陣猛烈的昏眩。
她真笨!她早該想到憑他的年齡家世,即使沒有結婚,也至少有女朋友了——不、不該這樣想,這一切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她只是他無數下屬中最普通的一個,有什麼資格吃醋,真是好笑!
她拚命寬慰自己,可是、可是為什麼她的心還是這樣疼呢?像是有無數根寒光凜凜的鋼針深深地紮在裡面,痛不可忍!
仲名雖然表面總是給人馬馬虎虎的感覺,可是此刻那銳利的眼神和張仲仁如出一轍。
他剛才的話確實是別有用心地拭探,沒想到結果比他預料的還要好。小溪的臉色很難看,青一陣、白一陣,看來她也落入「少女殺手」的陷阱,而且陷得很深!這樣事情就更好辦了。
「以前的。」仲名慢悠悠地補充,「從那以後大哥一直都是一個人。」
「是嗎?他們怎麼會分手的?吵架了?」
小溪竭力想笑著裝出無所謂的樣子,可是面部的肌肉很不聽話地抽動著。她不敢看仲名,瞪著桌上的薯條問。薯條在透過玻璃窗的陽光照射下,閃著番茄醬誘人的褐色光芒,她卻根本就沒有認出她看的是什麼東西。
他有過一個未婚妻,他愛過這個女人嗎?還愛著她嗎?是因為忘不了她所以才一直單身嗎?她又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該死,她的心怎麼跳得這麼快?!
「這個說來就話長了。」仲名抓抓頭髮,有點難以啟齒,「都過去好多年了。以前我家隔壁有一戶人家,和我家關係很好,他家有個女兒,比大哥小兩歲,小時候常在一起玩。我媽和她媽就常開玩笑,說要結親家,把她許配給大哥。結果後來弄假成真,在她二十一歲,我哥二十三那年訂了婚。結果沒幾天……她,就和別的男人跑了。」
仲名似乎也不願回想當年的往事,眉頭一直緊緊皺著。
「為什麼?是嫌你大哥不夠好嗎?!」難過的心情一掃而空,取代的是為張仲仁打抱不平的憤怒!
她激烈的反應令仲名微笑了,平常她給他的印象總是小兔子般的溫柔,還有些怯懦,惟恐得罪別人。
他答非所問:「帶她走的那個男人是我二哥。」
燃燒的怒焰頓時被這句橫空降下的話壓得有些不穩,小溪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你的二哥?你們是三兄弟?」
「是啊,我還有一個二哥,我們盡力遺忘的二哥。」仲名苦笑,「總之,她和大哥攤牌後,立即跟二哥去了美國。六年了,他們一直沒有回來過,他們也知道這件事情給大哥造成了多大傷害。大哥以前很開朗的,常常帶我出去玩,可是從那以後,我幾乎都沒有看他笑過……」他的頭耷拉下來,語調悒鬱。
小溪低頭看著桌子,突然覺得好想哭。她並不是多愁善感的女孩,可是現在不知為何,她就是想流淚,覺得自己一定要哭出來心裡才會好受一點。
一個是最喜歡的女人,一個是同胞的兄弟,他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們,他們卻勾結在一起狠狠地背叛了他……
一滴晶瑩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接二連三,更多不聽話的淚水紛紛墜落。
「哎呀!」仲名手忙腳亂了,他還從來沒有把女孩弄哭過呢,「都是我不好,吃飽了撐著給你講這個。事情已經過去很多年了,其實大家都忘得差不多了,我真是多嘴!你別哭了,你一哭,我就不知道怎麼辦了!」
小溪硬是逼回自己的眼淚,想找紙巾卻想起包還在公司。她用手指抿去睫毛上殘餘的淚珠,勉強笑笑,「沒事。怪我的淚腺太發達,讓你見笑了。」
仲名從兜裡掏出手帕遞給她,直勾勾盯了她很久,歎了口氣,「我希望我沒有看錯。」
「什麼?」小溪用紙巾仔細擦去臉上淚水的痕跡。回公司時,可千萬不能被那些三姑六婆們發現,否則又得被嚼舌頭了。
「我希望你能夠成為我的大嫂。」
手一下停滯在臉上,半晌,小溪氣若游絲,「……什……麼?」
仲名一貫浮在臉上的頑皮笑容早已煙消雲散,看著小溪,他的眼睛非常認真,「我希望你能做我的大嫂,做我大哥的妻子!」
長久長久的沉默,周圍孩子們的喧嘩、情侶們的打鬧似乎都如電影的背景音樂般漸漸黯淡下去,清晰的只有仲名迴響的話語。
小溪困難地張口:「為什麼?」
「因為你是大哥迄今為止最喜歡的女孩。說實話,那天拉你去植物園是我故意安排的。我想知道大哥對你的感覺到底如何,結果比我想像的還好。」仲名注意著她的臉色,「真的,雖然他可能沒有表示出來,可是自從認識你,他的心情就和以前不一樣,開心了很多。」
她猛然想起那天張仲仁曾提過她像他以前的一個朋友,是否和此有關?
「你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今天我是特地叫你出來,好盡快把大哥這段歷史告訴你,讓你能夠瞭解他、理解他、多陪陪他。大哥實際上是個很癡情的人,那個女人又是他的初戀,他把所有的感情都放在她身上,所以那件事對他打擊很大。已經六年了,他都還一直擺脫不掉這個陰影,因為他的心太苦了。所以……」仲名輕輕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如果你都不行,那麼再也沒有人能夠拯救他了!」
不喜歡他握住她手的感覺,小溪輕輕掙脫。
她應該相信他的話嗎?張仲仁喜歡她?她會麻雀變鳳凰成為豪門少奶奶?簡直像是做夢!
剛才她還因為張仲仁有未婚妻而沮喪若死,現在有了親近他的機會,她反而遲疑退縮起來。
「我、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她隨便編了個理由。她實在沒有心理準備接受這個從天而降的大驚喜。
「你當然沒有。」一抹有趣的笑意在仲名的眼睛裡跳躍著,「這一點我早就問過企劃部的同事了。再說你的眼睛簡直不能從我大哥身上移開,不是嗎?」
原來心事早就被人看穿了,她還像笨蛋鴕鳥一樣愚蠢地百般掩飾!小溪的臉紅得像在開水裡浸過,窘得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沉默片刻,她咬著唇,囁嚅地說出一直在心中盤旋不去的陰影,「你能告訴我……她,長得美嗎?請你對我說實話!」
仲名望著她,眼神有點古怪,良久,「如果我是我大哥,我絕對會選擇你。」
落日西墜,彩霞滿天。小溪慢慢地在路上走著。
街道很整潔,路邊種植著高大的廣玉蘭。正是初夏時節,濃綠的葉子點綴著白色的單瓣大花,分外清爽悅目。走在樹下,晚風徐來,香氣馥郁,真是一種絕妙的享受。
小溪最愛一天的這個時候。下班了,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可以什麼都想,也可以什麼都不想,能隨心所欲!
仲名的話不期然地躍上心頭。她真的能成為張仲仁的妻子嗎?做夢、做夢,好像在做夢!怎麼可能呢?別人介紹自己的時候會問:這位是張夫人,還是張太太?嗯,好奇怪的稱呼!
再說,怎麼看自己都不像是能在宴會上周旋顧盼的大方人物,侈糜奢華、寶氣珠光,好像距離自己有十萬八千里。唉,那種場合,也許別人會誤認為自己是女僕呢!
猛然她「噗哧」一笑,顧不得擦肩而過的人詫異地扭頭看她。如果自己真的嫁給他,田恬還會要自己妹夫的寶貴簽名嗎?
突然身後響起刺耳的喇叭聲,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回頭,芳心立即不受控制地一振。
她看到剛才還在思念中的張仲仁,竟然就這樣意外地出現在她的身旁,傾身將副座邊的車門打開,示意她上車。
是巧合嗎?仲名剛對她說過他喜歡她,她還沒有作好心裡準備,他就已經開始接近她?
她無措地看看他,再望望後面接踵的車流。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後面的車已經開始不耐煩地按喇叭了。她漲紅了臉,只好匆匆坐進車內。
「張總。」她怯怯地招呼。
車內的空間很狹小,她和他挨得好近,有一種無法逃避的親密感覺,她的腦中又開始昏亂。她還沒有理清自己的心緒,可是,就在這不斷似是而非的接近下,她會越來越迷失自己,到時她還能全身而退嗎?
他瞥她一眼,簡潔地命令:「繫上安全帶。」
「啊?哦!」很小的一件事,她竟然手忙腳亂,半天沒有扣上去。
她太緊張,已經急得要冒汗了。他對她竟有如此大的影響力?張仲仁默默伸出手,包住她顫抖的雙手,將安全帶牢牢地扣在她上。
「好了。」他更像是在告訴自己。輕輕地鬆開手,轉而握住堅硬的方向盤,可是剛才那軟滑的觸感卻怎麼也無法在記憶中消除。
小溪還處在剛才的震驚中沒有恢復。她怎麼也想不到,他會突然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真大,乾燥、有力、溫暖。這樣的手,是很多女孩喜歡拉住的手,能給她們安全感的手。
她靜靜地將視線投向窗外。初夏的傍晚,已經有很多人出來散步乘涼。她遠遠看到一對情侶緊緊相擁在路旁寬葉白花的玉蘭樹下,彷彿就會這樣擁到地老天荒。車子駛近又行遠,那對情侶便被拋在身後,像愛情電影的畫面一般消散而過。
他只是順便路過、順手幫她的忙而已,她如果多想,是在褻瀆他的好心;仲名愛兄心切,也許一廂情願地誤會了他對她的關心。她這樣悄悄告訴自己。細長的手指輕輕劃過手背,她反覆摩挲著,那上面有他留下的氣息。
等紅燈的時候,小溪小心叮囑:「待會兒請向右拐,那邊是我家方向。」
綠燈亮了。張仲仁發動車子,卻是一直直開。
小溪愣了,「那個……張總,右邊才是我家……」
「我知道。」張仲仁冷靜地打斷,「你不是剛下班還沒吃飯嗎?我也沒有。我知道一家飯店不錯,正好一起去。」
「可是、可是……」小溪說不下去了。
那天從植物園出來,大家也在一起吃過飯,可是當時有仲名,氣氛自然不拘束。然而現在只有他們兩人,這是否真的表明他是在追求她?
「難道你家是有人在等你?」看著後視鏡裡她垂下眼簾猶疑的神色,他的眼中稍縱即逝,掠過一抹陰寒的冷意。
「嗯?沒有。」她嚇了一跳,不懂他的口氣為什麼會突然變冷。
「哦!」他不滿足這樣簡單的回答,他要她親口承認,「我還以為你家裡有男朋友等著,那我就不好意思麻煩你陪我了。」
「不……我沒有男朋友……我一直一個人租房子住。」不管他倆的關係如何發展,她就是不希望他誤會她,尤其誤會她有男朋友。
這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的唇邊勾起一道深不可測的笑意。是高超的獵人對走向陷阱的最美麗的動物,勢在必得的笑意。
自從那年的恥辱之後,他就對自己發誓,從此只要是他看上眼的東西,絕不允許自己失手,更絕不再讓別人搶走,無論是財富還是女人。即使不擇手段,他也絕對要弄到手,而且肯定如此。
這個叫田小溪的女孩當然不會例外。
「到了。」他停車在一家日式料理店前。她古典的溫婉氣質和這裡清淨的氛圍很適合。
打開車門,日本揚琴叮叮咚咚的悅耳旋律便飄入耳中。日式紅燈籠,格子拉門,加上門口屈膝迎接的和服侍女,濃郁的異國風情撲鼻而來。
溫柔的侍女將他們帶到盡頭一處安靜的房間,待他們坐定,跪在地板上雙手遞過菜單。小溪完全不懂這些規矩,任憑張仲仁熟門熟路地一一搭配點完。
很快,侍女端上晚餐。古樸精緻的漆盤裡,碧綠的是生菜、嫩黃的是黃瓜、通紅的是番茄,其他諸如魚片、紫蘇、醬料等等,色澤繽紛卻又清爽,讓人食慾大振。
「開動吧。」張仲仁將魚片調好醬料,放在碗裡遞給小溪。
「啊?謝謝!」小溪趕緊接過,用筷子夾起輕輕咬了一口,雖然略有點腥,但是爽滑香軟,非常有味道。
「真的很好吃!」她清澈的眼睛裡泛起鮮花一樣的微笑,很滿足的表情。
張仲仁的眼底揚起一絲濃郁。他想,其實排除其他因素,他還是挺喜歡這個女孩。至少,他是真的喜歡上了她純淨的微笑。
「我很高興我挑對了地方。你一定要大吃一頓,不是每天都有敲詐我的機會。」
他的口氣很輕鬆,不像平日在公司那般冷淡,有著疏離的冷漠。這個溫和的表情,除了對仲名,就是她才能看見的。
「嗯。」她真笨,對他的幽默她連怎樣應酬都不知道,只好簡單地低頭一笑,繼續慢慢品味他給她調好味道的生魚片。
「其實這是替仲名賠罪。他說今天中午把你弄哭了,讓我有空就代他向你賠禮道歉。」
小溪手中的筷子停了一下,「哪裡……其實是我太嬌氣……」
「因為什麼事情?」
小溪不敢看他,筷子快把漆碗裡的魚片碾碎了。
「怎麼不能說嗎?你們之間的小秘密?」
雖然語氣是調侃的,可是似乎有些不悅,她慌忙抬起頭,「當然不是!」
「哦。」淡淡的,並不相信的樣子,卻沒有追問。
他這個態度讓小溪的心一下沒底了,覺得不告訴他,她都會有罪惡感,「如果、如果我說了,你能答應我……不生仲名的氣嗎?」
她吞吞吐吐地請求,偷偷瞄一眼張仲仁,又怯怯地垂下,像個知道自己做錯事的小貓咪,很可愛的表情。
微笑像一道陰影掠過他的唇邊,「仲名把我們家的銀行密碼告訴你了?」
小溪要笑又不敢笑,畢竟接下來的話非同小可。她深深吸一口長氣,「仲名告訴我……有關……你的事情。」
沉默良久,平靜的聲音傳來:「什麼事情?」
其實他已經猜到大概。為了讓他擺脫過去的陰影,利用她和她的善良是最佳方案,仲名遲早會告訴她這件事,只是沒想到這小子手腳這樣快。
「關於……」小溪的頭埋得更低了,聲音也越來越小,「感情方面。」
又是一陣長久的安靜,他的聲音波瀾不驚:「哦。我還以為他把我小時候的糗事都告訴你了。比如我小時候調皮常挨爸爸打之類。」
小溪怯怯地抬起眼簾,他平靜的眼睛猶如一面鏡子,反射看到的東西,而誰也不能看到鏡子後面的那個世界。
他真的如表面那般不在乎嗎?
「仲名怎麼和你說的?」
「他也沒有多說,只是說……她,和你的大弟弟一起去了美國,到現在都沒有消息。」
「是嗎?」張仲仁品一口醇冽的清酒,兩眼牢牢盯住小溪,「所以你流眼淚了?為我?傻丫頭,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我都快忘記了。」
小溪默默無語,雙手交握放在膝上,很緊很緊,手指的關節都勒得紅痛!
他的表情還是淡淡的,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他是如此驕傲的倔強男人,她可以想像當年發生這件事時,他也一定強忍著沒有落下一滴眼淚。
可是,他其實還是很在意,在意自己是個被未婚妻和親弟弟聯手欺騙的可悲男人。雖然在人前他一直掩蓋得很好,實際上他卻根本不能忘記這件事。就像滾燙烙鐵留下的印記,永遠無法消除一樣。
因為她可以感受在他無動於衷的話語下,含有那樣深刻的被背叛的憤怒心情,以及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絕望與傷悲。
過去會被時間沖淡,或者只是沉澱。而沉澱的過去,不管時光流逝多久,只要再次翻開碰觸,還是會很疼很疼吧?
她真想起身過去,抱住他摟他在溫暖的懷裡。告訴他想哭就哭出來,只要他點頭,她會一直陪在他的身邊,幫他分擔一切憂傷。
「你怎麼了?」張仲仁凝望著對面的小溪,她的身體微微顫抖,好像在努力壓抑自己的情感,「你又哭了?」
小溪拚命搖頭,可是她哽咽的聲音洩露了她無能為力的心事。
「唉,你這個小丫頭真是傻得可以。」張仲仁破天荒地微笑著,走到她的身邊遞給她紙巾,「好啦,別傷心了,不然別人還以為我欺負你了。我都不哭,你流什麼淚呢?」
不流淚不代表不傷悲。而且,這種悲傷比看得見的眼淚更加深刻,也更加心如刀割!
小溪努力擦去淚水,「對不起,我太沒有控制能力了。可是……」她鼓足勇氣,「都已經過去這些年了,你為什麼一直不忘記她呢?她那麼狠心地把你拋棄,你還對她念念不忘,不是讓她更得意嗎?」
她狠心把他拋棄?很有意思的說法。還從來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面這麼講,即使他的父母也沒有。六年來她是第一個,惟一一個。
張仲仁沒有說話,可是那鎮靜而銳利的凝視讓小溪不寒而慄,猛然住了口。直到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原來有的感情,真的可以刻骨銘心;有的人,也是永遠不可能被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