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懷謹在這一天終於見到了那位向來只知其名、聞其形、不見其人的趙靜涵,在他的婚禮上。
會場的一角,任可欣正對著常夢縈凸起的肚子看來看去,總是覺得不滿,「夢縈,哪有你這樣結婚的?領一個兒子不算,肚子裡還揣一個!你對未婚生子有癮啊!」
發現她的手要摸過來,區懷謹警覺地攬住妻子後退,「我們這次不是未婚生子,肚子裡這個是領過結婚證之後才有的,絕對的婚生子!」
「切!」任可欣不服地噴了口氣,「那你們為什麼非要等現在才結婚?天氣很冷的!」
「因為……」常夢縈握住身邊人的手,抬眼笑看他,「今天是我們相遇九年的日子,代表長長久久。」
「還九九歸一呢!」好烏鴉的嘴!
不過沒人理她。
區懷謹的目光膠著在妻子身上,與她目光相對,長長久久,只有他們自己努力了才能做到,而他們每一天都在努力。
這是什麼情況?為什麼連個反應都沒有?任可欣疑惑地轉頭看丈夫,發現他也正以同樣的目光注視自己,不覺漾出笑意。
一陣清風般的氣息接近,沒有出聲,所有人卻有所感應地轉向同一個方向。
「趙靜涵?」區懷謹挑眉問著,雖然見過照片,但對著真人仍是有些不確定。
「幸會。」趙靜涵微一點頭,清雅的臉上勾出淡笑,「能和你聊聊嗎?」然後她的目光轉向常夢縈,「談一樁生意。」
就這樣,區懷謹被趕出幾十米之外與人談生意。
看著面前寧靜淡雅的人,很難將她與記憶中的有關印象疊合。煦陽口中厲害的趙媽媽?宏翔副總裁?和三叔有交情的人……好像哪一個都不像。而且這女人從剛才到現在三分鐘一直在看著他,卻偏偏一句話都不說。
「為什麼你一說談生意,縈兒就立刻打發我走?」他終於先開口詢問,不然這女人似乎有與他一直耗下去的打算。
趙靜涵微勾出一抹笑,「彼此太過瞭解。」
什麼意思?好像沒什麼關係嘛!正想再次詢問,趙靜涵突然道:「令弟和你長得很像。」她目光轉向遠處的區懷諶,唇邊仍漾著淡笑。
「然後?」他很耐心地等答案,感覺出這女人是不想給他個痛快的。
她再度笑,收回視線,「我一直懷疑夢縈當初進海豐的原因,她可以留在任華、林家,或者選擇其他。」
區懷謹凝起眉,這句話,再加上上句:弟弟和他長得像,縈兒進海豐——弟弟在海豐——縈兒想接近弟弟——接近……他?
這個結論代表什麼?他有些不置信。
「你是說她當初有可能是想……」去找他?這個推論讓他心裡重重一震,幾乎差點眼冒金星。他震驚地問道,「可能嗎?」
趙靜涵搖了搖頭,知道他的想法,「追憶、接近、等待……可以有多種情況,但你知道有一種叫潛意識的東西。」
這女人說話就不能清楚點!他很慪地瞪她一眼,無奈只能逐點考慮:追憶,借弟弟和他相似的長相追憶;接近,想接近有他、靠近他,可能接觸到他的地方;等待,等他發現作出選擇……每種情況都有可能。最重要的一點,都是潛意識行為。
終於,他緩緩綻開一抹笑,了悟。縈兒防備之心不變,但潛意識本能接近與他有關的東西。這說明她對他雖有防備,但心底卻有信任。這不正和她當時的眼神重合嘛!
不過,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想它幹嗎?他現在已經擁有縈兒,又何必在乎以前!
再度看向趙靜涵,他笑得釋然,「我要為這個消息向你道謝嗎?」意思就是他不打算道謝。
趙靜涵瞭解,笑道:「不必,我本身也是猜測。不過想借此打賭與你做一樁生意。」
他點頭,洗耳恭聽。
「我要和你打的賭是——」趙靜涵眼中突然閃過商人的算計,「如果那個猜測屬實,算我贏,你把海豐高科技開發新案給宏翔;如果猜測錯誤,算我輸,我把宏翔北方投資合作對像選你;如果……」她又綻開深沉的笑,「你不打算去問夢縈證實的話,那麼我們沒有輸贏,這兩項合作案各把對方考慮進去,憑實力爭取。如何?」
如何?他點頭而笑,「這樁生意我做了!」而且他確定不會去問縈兒,但是在雙方互相爭取的情況下必然會各自拿下,也就是說這女人隨意幾句話竟然決定兩項合作!看向她滿意的笑,他終於覺得她有點像宏翔副總裁了!
趙靜涵似乎意猶未盡,把玩著酒杯低聲道:「當初我們曾有一個約定……」見他不甚感興趣的樣子,仍是繼續說著,「如果有一天我們七個人同時來見一個男人,就意味著把夢縈交給他。」
他猛然整容以對,看向那一邊的幾名女子,再加上面前,七個,縈兒一共有七個好朋友,也就是今天都來了!
「這份信任我收到,感謝你們過去曾照顧她。」他舉起杯,鄭重道,「謝謝。」
「不客氣。」趙靜涵舉杯與他相碰,勾起一抹滿意的笑,「從今以後她只是你的責任。不過如果有需要,請開口。」
區懷謹突然覺得她的笑容有點像算計得逞,就像一直都在等他這聲謝,回想剛才那聲。這女人——「趙副總裁果然是個成功的商人,不吃虧,又總能做成大生意。我要提醒自己不能和你結仇才好!」剛才他就吃了虧,又虧得心甘情願。
趙靜涵故作惶恐道:「區總裁真是謬讚了!我一個教書的,怎麼敢稱商人?充其量只能算文人罷了!而且你大可不必擔心與我結仇的事,」她眨了下眼睛,「因為我從不與人結仇。」
「為什麼?」他好奇。
她將手中的高腳杯繞於指間,轉過幾圈,穩穩接住,露出一抹詭異的笑,「你猜。」
瘋子!
他終於覺得縈兒很正常,和她這幫朋友相比正常得不得了!她們哪是怪胎?分明就是有病!
轉眼看向另一側的人,他突然感覺到已經分離了很久,彷彿很久很久沒見她了。
「去找你妻子吧!」趙靜涵隨口說著,已迎向正走來的丈夫。
區懷謹的眼裡只剩下一個人,快步到她身邊,將她自眾人包圍中帶出,看向許久未見的容顏。
「靜靜和你說什麼了?」常夢縈笑問他。
他露出笑容,「沒什麼重要的,小事。」那些過去的記憶,他已經徹底決定放棄,「縈兒,我有多久沒說愛你了?」他摟住她腰擁入懷裡,輕摩她面孔。
早上說的。她眨了下眼睛。
那我今天愛你有沒有少一點?他微咧嘴。
沒有。她彎出笑容。
「我愛你。」他低語,真摯,渴望。
她笑,輕啟唇:「我愛區懷謹。」
他輕輕摟住她靠入懷中,心中微蕩,進入消化享受期。他愛她,因為她是縈兒;她愛區懷謹,因為區懷謹是他。他們最初的相識,只有縈兒和無名的他,他們愛以前的那個,更愛面前的彼此。熾烈盡頭,歸於平淡,他們在平淡中將愛延續,只有在平淡時感動才更顯深湛。已無須再說一生一世,因為他們期待每一個明天,朝夕相對,執手偕老,這就是他們想要的。
他輕抱著她,仍沒忘輕撫她腰背按揉,舒解懷孕的不適。由於顯懷沒讓她穿禮服,現在看起來倒有點像參加別人的婚禮。
「累嗎?」發現她微合眼,他輕聲問著,「去後面躺一下?」
常夢縈點了下頭,手臂圈住他的頸項,早已有些睡眼朦朧。
他小心抱起她,走向休息室,至於前面,既然他們不像新人,那就隨便交給別人好了。
他們,只屬於彼此。
縈兒,他此生惟一的、永遠的愛妻。無論嫁與不嫁,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