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地踱著步子,縮了縮身子,感到有絲寒意,高高的圍牆擋住了風,也擋住了路,於是她便拐了個彎,不由自主拐進道旁的一幢大宅前。冰涼、漆黑的鐵欄杆吸附著她手心的熱力。淚水不由自主地滾出她的眼眶。
三年了!三年,讓她從一個涉世不深的單純少女變成了一個可以獨立且勇敢主宰自己生命的女人,三年讓豪傑從一隻稚幼的小貓變成了一隻每日只會臥睡床頭的老貓。她用了整整三年,來證明自己是一個這麼傻的女人。
在這三年當中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她沒有辦法把它們一一例舉出來,但尋找工作的辛苦、找尋居所的艱難、她一個弱女子在社會上單身生存的壓力等等,在她的生命力已經深深烙下了印記,也許這些痛苦在將來都是她心靈中最珍貴的財產,只是在現在,她只覺得--好累啊!
但這些遠遠比不上豪傑的一場病帶給她的衝擊。
三年對於一個逃情的女人來講是一場轉眼就逝的夢,但對於一隻貓來講,就是大半輩子的生命,當她意識到豪傑已經慢慢進入了老齡的時候,她恍然,即便是人也是沒有這麼多的青春浪費在自己的悲哀當中的。
可是,要讓她忘記高拓,那只能寄希望於比天方夜譚更加離奇的奇跡--高拓!三年來,他的一舉一動都在震撼著她的心,報紙上幾乎每天都有他的頭條新聞:神警高拓勇擒某黑社會首腦;緝毒組高Sir粉碎巨天毒品交易;高S1R把某黑幫毒品窩點全面搗毀。
他像一個瘋子般不要命地生活著,她知道他在尋找她,曾有好幾次她都在電視上看到他,他的眼神焦慮痛楚。久久地對著鏡頭,默不出聲,他在讓她看到他,看到他的眼睛、看清他的心,那顆痛得滴血的心。茫茫人海找一個人談何容易,而且還是個一心想躲避他的人,挫敗、沮喪讓他更是瘋狂。
於是,她回來了。來到這個曾經快樂、失意、幸福、悲傷的地方,回到這個在她一生中感情最天起天落的地方。這裡有愛她、關心她的「英雄豪傑「英雄豪傑!」她一震,不安在心底燃起,為什麼她在這站了那麼久,英雄都不衝出來?這不是它的習慣啊!她極目往裡望去,玻璃門緊關著,屋裡安安靜靜的,沒有任何聲音傳出。怎麼?這裡沒人住嗎?難道搬走了?英雄呢?她的心狂跳著。
還好!終於有人自花壇的左側繞了出來,那是個五十開外的老伯,他伸著脖子張望了望,看到她,便有些詫異。
「小姐!你有什麼事嗎?找人嗎?」夏成成一愣,難道他們真的搬走了嗎?高拓一向都不喜歡屋裡有傭人或是看門人什麼的。見她沉默著,那老伯便又皺了皺眉。
「小姐,你有事嗎?」
「哦!」她一震,不自覺地問:「請問老伯,這裡的主人是不是姓高?」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又像恍然天悟。
「對啊!哦,她知道了,你是不是來應聘的?」
「應聘?什麼?」
「太太前幾日在請家庭醫生,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來了。」他看來很高興,為她開了門,招呼著她:「進來吧!太太正好在家。」
太太?對啊!高拓已經結婚了!而且還有了孩子--她苦笑了笑,不知道該不該進去,門口沒有高拓的車子,他應該不在家吧!不知道他的習慣有沒有因為結婚而有所改變。想到這裡,篚擬聹L?釋釭棉饕暀醛^髁?
「進來吧!」老伯和善地笑著,於是夏成成便跨了進去,跟著他穿過花壇邊的小徑,往大門走去。
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只可惜,許多記憶在後來想起來的時候,傷心的感覺會比從來沒有這些記憶更甚!就在這個時候,她看見了英雄的破棉被,現在已經被用來做院子裡的那棵梧桐的冬季防護了。
那麼,英雄呢?「小姐!」方纔那位老伯,從屋中走出,看到她呆望著院子,他愣了愣:「太太下樓了,你進去吧!」
「對,對不起,我原來是住在這裡附近的,我記得這裡有一條很大很威風的狗,現在,現在那條狗呢?」夏成成連忙抓住老伯的袖口。
「唉!這裡其實本來是有一條狗的,它真的很可憐,聽說以前很威風,還是警隊裡的呢。後來退了役,因為先生是它的飼主所以就帶回來養--」老伯歎著氣,朝她揚揚手,示意她進屋。
夏成成瞪大著眼睛,按住狂跳的心,注視著老伯,等待著他說下去,他見她這麼感興趣,便又道,「唉,可惜啊!太太和先生不和,太太一生氣就拿它出氣,真可憐啊!」
「難道,難道是被打死了?」她焦急地問。
「沒有!只是,也差不多了,它逃跑了--那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
他推開了玻璃門,談話自然就結束了。客廳裡已換了傢俱,換了擺設,看得出連裝潢都經過了重新設計和加工。
沙發還是原來的那套,只是有點陳舊了。那位太太就坐在那,飲著茶。歲月讓她變得更美麗、更迷人。抬起頭,她的眼睛依舊圓得如此可愛,看到夏成成,烏黑的眼睛有著半秒鐘的震動。
「你好!太太!」夏成成努力在臉上展開微笑。她一愣,隨即點點頭:「聽說,你是來應聘的?」
「是的!我是醫科大學畢業的,所以這分工作我能做好,請您放心。」
「醫科大學?做家庭醫生?為什麼?」她又怔了一下,好奇地看著夏成成。
「我對這有興趣,工作比較空閒對我的進修也好!」聽了解釋她點點頭,沙發邊的電話響了,她一驚,慌忙接起,又抬著眼睛,戒備地看了她們一眼。老伯馬上識趣地彎了彎腰道:「那麼太太,我們先出去了。」
「玫?哦,叫阿娟進來一下,安排這位小姐--哦!你叫什麼名字?」她捏著聽筒,並不急於聽。「哦!我叫夏英!」夏成成一驚,慌忙道。
「好,夏英,如果你沒問題的話,明天就搬進來吧!」她說完後,便揮揮手。於是他們便退了出去。
阿娟是這個屋子惟一的傭人,她是個很年輕的姑娘,長得不怎麼好看,手腳倒是非常的勤快。很快,夏成成便被她安排到了屋子樓下的一間房間裡,那裡有兩個房間,一間是她的,另一間沒人住,所以自然夏成成就住那了。
望著熟悉的房間,夏成成有絲感慨,這間屋子曾經一度是她的房間。經過三年,她回到這裡又住進來了,卻換了一個身份。
「夏英小姐,你就負責小少爺的生活起居,他的身體不是很好。」小少爺?高拓的兒子?
「好的!」夏成成淡淡地道,心裡有絲酸楚。
「他今天出去了,明天你就可以見到他了,他是個很乖的孩子。」阿娟笑著說,看得出,她對太太或是那個小少爺很忠誠。
「夏英小姐,很高興見到你!」她比夏成成矮好多,所以自始至終都仰著頭和夏成成說話,她的眼睛很晶亮,
笑意盎然,一看就知,她非常喜歡夏成成。
「阿娟,你別叫我小姐了,怪彆扭的!」夏成成說,往屋外走去,心裡想著英雄。
「不!你是醫生,而且長得這麼漂亮,以後我就叫你英小姐,好嗎?」夏成成一愣,漂亮?是嗎?笑了笑,擺擺手,隨她叫吧!打開玻璃門,她終於回來了。
第二天,夏成成便辭去了醫院的工作,搬了進來。當豪傑回到這個熟悉的地方時,這個小傢伙馬上從病懨懨的狀態恢復到龍虎精神,一切就似回到了三年前一樣。
這天下午,夏成成也見到了那位小少爺--高拓的兒子!阿娟說得對,那是一個非常可愛乖巧的小傢伙,而且他是如此的漂亮,大大的眼睛、濃濃的眉毛、高挺的鼻子、尤其是那兩片嘴唇薄而微微地往後咧開,就算不笑的時候,他的臉上也看不出任何陰霾、不快樂。
可是,夏成成卻不喜歡他,正因為他太漂亮,所以反而不像高拓!他的身上連一絲高拓的影子也沒有!
幸好,他是非常乖的孩子,平時又特愛睡覺,所以多半時候他都在睡眠中度過。而且,他好像也並不很喜歡夏成成,想玩時總是纏著阿娟,阿娟也樂得陪他。
阿娟是個非常好相處的人,她總是和和氣氣的,帶著親切的笑容。就算看到夏成成把豪傑抱進房間時,她也不以為意,只是說:「英小姐,太太不太喜歡動物,你別讓它到處亂跑。」
夏成成一愣,隨後淡淡地道:「我知道了!其實它和人一樣,只要對它好的話它也很懂事的。就像你們的小少爺,你對他好,他也喜歡你,對不對?」
阿娟想了想,點點頭:「對!太太經常早出晚歸,先生也一年難得回來一次,小少爺其實蠻可憐的。」
「先生?他不是天天回來?」坐在床沿上,夏成成小心地問。她點點頭。
「對啊!我們搬來快三年了,我只見過他兩次,好像很凶!」
「是嗎?」夏成成愣了愣,豪傑跳進了她的懷裡,她便本能地接住它,輕輕地擁著它,陷進了沉思裡……
相形之下,太太就不是一個和氣的人了,她多半時候都不在家裡,早出晚歸,常常帶著滿身的酒氣,然後跌跌撞撞的奔進浴室,大吐特吐著。偶爾在家時,她就坐在沙發裡默默的抽煙,修長的手指,頹廢的表情,煙霧中的她竟也散發著致命的迷人魅力。
「夏英!」有一天,夏成成正從外面進來,她叫住了她。她們很少見面,而且她似乎有著滿腹心事,總是呆呆愣愣地陷入沉思裡,所以就算見了,她也不見得有心思注意夏成成。
「什麼?」夏成成一怔,站住,以為她要問小少爺的事,便道:「小少爺剛睡,你放心,他的身體很好。」
「不是!」她搖搖頭,點了點對面的沙發,示意她坐下:「我們談談好嗎?」夏成成一怔,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和自己談,她們之間有什麼可以談嗎?不過,她還是按照她的意思坐下了。
「知道嗎?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一你見過我嗎?」她愣愣地注視著她,思索著。
夏成成一怔,有些心慌,難道三年前她看到她了,不會啊!
「不!」夏成成搖搖頭否認。她扶住頭,放棄了思索,吸了口煙,又說:「你有男朋友嗎?」
夏成成又一怔,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問這些。見夏成成搖頭,她又問:「有沒有試過愛一個人嗎?」
夏成成沉默了,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愛?她當然愛過。只是有著太多的情非得已。
她看來很不開心,按滅煙頭,她把頭靠進背後的沙發裡,夏成成看著她,不知道該走還是不該走,她的聲音隨後輕輕的響起。
「你一定沒愛過,愛一個人多痛苦啊!尤其是像我這樣,曾經我也快樂、幸福過。天真地以為他是愛我的,於是我把我的所有都給了他,到頭來,他竟對我說,他愛的是另一個女孩子--你知道嗎?我什麼也沒有了!
她在說高拓嗎?夏成成站起身,不願意聽她的故事。
樓上傳來哭泣聲,於是夏成成便急急的衝上樓。這場聊天宣告失敗,當夏成成弄妥孩子折下樓時,她已出去了。夏成成搖搖頭,搖去心底的不愉快,走進房間。
豪傑正在追逐嬉戲,它永遠都會那麼輕易的忘卻病痛和不快樂。一看到她,豪傑馬上飛躍過來,她便不由自主地往後倒去,倒進床裡。
「嘩!豪傑,瞧!把你的新衣服都弄皺了。」夏成成拉了拉它身上,昨日剛做好的裙子,笑著搖搖它的頭。和它在一起,永遠都是快樂的。只是!少了英雄!英雄到底在哪裡?
鈴--門鈴響了,她陡然一震,是他回來了嗎?她的心狂跳著,下意識地走到門邊,把門拉開一條縫,觀望著,不知道為什麼,她竟非常地想見見他,哪怕一眼也好。
「阿娟!阿娟!」福伯叫著,福伯是上次那個為她開門的老人。
「唉!」阿娟從廚房裡答應著跑了出來,經過她的門邊。她一驚,慌忙把門關上,坐在床沿上,她的心狂跳著,不知該不該出去。
「喵!」豪傑輕輕地用頭蹭了她一下,她低下頭,便看見它那對圓圓的眼睛帶著同情。
「你也想見他,對不對?」
「喵!」豪傑垂下頭,叫得輕而哀傷。她歎了口氣,站起身,再次把門拉開。阿娟的聲音仍在鐵門處。怎麼?難道不是他--走到玻璃門前,夏成成便看見鐵門口站著個男人,正和阿娟談著話,隔得太遠,夏成成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也看不清那人的臉。他穿了一身深藍的西裝,很高,用手支著鐵欄杆,時不時地用頭碰碰鐵欄,彷彿阿娟說的每一句都觸動著他的心。
夏成成折回房間,對此不怎麼感興趣,但心底隱隱然有些失望。
日子過得很快,卻也很難熬。在這裡,夏成成時時刻刻都在擔心高拓會不會回來,又時時刻刻期盼著他回來。矛盾、思念磨練著她的意志,於是她變得敏感又多疑。事實上,這個家是如此的怪異。
已經一個月了,高拓從未出現過。而那位太太整日早出晚歸,嗜酒抽煙,又常常發呆甚至流淚。慢慢地,她發覺她其實真的如阿娟所說,非常的可憐。她也常常翻著相冊,對著照片默默出神,那分刻骨的沉重甚至超越了她。
那天,夏成成坐在花壇邊的階梯上,太陽很暖,豪傑就在她的懷中。她很喜歡這樣坐著,身後花壇裡的雜草她也弄乾淨了。前幾天,她讓福伯買了些已經開花的秋菊,種在花壇裡,看上去挺不錯,至少有了點生氣。
鐵門口徘徊著的人影吸引了她,他沒有按門鈴,一直在那來回踱著步,猶豫著。她下意識地走過去,幾乎第一眼,夏成成就認出那是上一次阿娟開門談話的那個男人。
「你有什麼事嗎?」夏成成問,他很帥氣,寬寬的額頭,濃濃的眉下一雙大大的眼睛。他的嘴唇薄而漂亮,總是不由自主地帶著笑意。那是一張很吸引人的臉,而且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的時候,她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似乎在什麼地方看見過他。
「太太,太太又出去了嗎?孩子好嗎?」他的聲音焦慮、痛楚帶著顫慄。
聽見這話的夏成成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她的確見過他,就在太太幾乎每天要翻的那本相冊當中。一個偶然的機會讓她替酒醉的太太收拾房間,就看見太太的手裡握著他的照片--
「要不要進來,太太和小少爺都很好!」夏成成道。心中卻在揣測著他們的關係,他的表情讓他想起高拓!
『不用了!我走了,別告訴她我來過。再見!」他走了,那高大的背影看起來沮喪頹廢。夏成成怔了怔,下意識地衝了出去,叫住他:「等等!」
他的車停在轉彎口,聽到夏成成的聲音,他停了下來。轉頭不解的注視著她:「有事嗎?』』
「嗯--啊--」夏成成愣了一下,「太太,太太似乎一直在想念你,你知道嗎?」
「我知道!」
「知道?」夏成成有些吃驚,他說得如此理所當然。說完,他就不再理會她了,鑽進車裡,車子很快的離開了她的視線。
夏成成就在那站了好久,才折回屋裡,阿娟正和孩子玩耍,那孩子已經會說一些簡單的句子,總是逗得阿娟格格直笑。
「英小姐!」阿娟笑著叫住丁她,她在房門口停了下來。『「什麼事?阿娟。」
「o型血的孩於是不是特別聰明?」
「什麼?」夏成成一愣,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問。
「我覺得我們小少爺好聰明,小少爺是O型血,所以我就想問問他是不是特別聰明?你是醫生,一定知道。」她抬起眼,笑著看夏成成。
「是的!」夏成成也笑了,坐進沙發裡,逗了逗那孩子:「而且特別漂亮。」
這一天,夏成成都在想那個男人和太太的事,隱隱約約地感到他們的故事好像並不是想像中的美麗、淒涼,而且還有著一個深深的迷團、陰影。
晚上,夏成成倒了杯水,送進太太的房間,她剛回來,一如往常喝了很多酒。
「要不要弄些吃的?我去幫你弄,這麼晚了,省得再吵醒阿娟。」夏成成看著她。
她搖搖頭,眉頭緊皺著:「陪我聊聊,好嗎?」她說,夏成成皺了皺眉,猶豫著。她又說:「我喝了好多酒,可是就是不醉,我好煩--」
她猛烈地搖著頭,漂亮的眼睛裡有淚水滾落,夏成成心軟了,坐回床沿,同情地看著她。心底突然想起蕭和的話:愛上高拓是件很愚蠢的事,他總是習慣的保護自己!卻不懂珍惜愛他的人。
「我叫俞蘭雨,你就叫我的名字吧!瞧,我其實不算是什麼太太,這個家一直都是我一個人住的。」她說得有些落寞,而且,她的房間也不是以前高拓住的那間,高拓的房間總是上著鎖,空關著。
「你--」夏成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或是應該安慰安慰她:「你不必太在意,很多事看得淡了,反而就輕鬆了。」
「我知道,可是我無法把它看淡,它活生生地擺在我面前--」她說著,用力地歎了口氣,「我也曾快樂過--如果時間可以倒流,那該有多好!讓我重新選擇一次--」她順手遞過來那本她總是在翻動的相冊,然後瞪著眼睛注視著天花扳,發起呆來。
這樣的話好熟悉,夏成成的父親也曾說過,為什麼人總要到失去的時候才會後悔?夏成成摒住呼吸,順手翻開她遞給她的那本相冊,出乎意料,裡面並沒有高拓!--照片裡大多都是合影,兩個很年輕的男人,兩個少女,其中一個就是她,還有一對中年夫妻。「是你的家人吧!」
「是!」她歎著氣。「你的父母?兄妹?」夏成成問。他們一定生活得很開心,每一張都是笑逐顏開的,不由讓她有些羨慕。
「我沒有父母,他們是我的姨娘、姨父。」她指著照片裡的中年夫妻說:「我是他們養大的,這兩個是我的表哥,這是大表哥,這是二表哥。她是--」她又指指照片裡另一個女孩,隔了好久才說:「是我的妹妹--她和我一樣,也沒有父母,是姨娘、姨父養大的。」
「是嗎?」夏成成一愣,心底有些感慨,原來這個世界孤兒那麼多。那女孩長得很秀氣,並沒有俞蘭雨美麗迷人,可她卻是吸引人的。
「我們一起長大,一起讀書、上大學,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們應該彼此憐惜、愛護,可是,我沒有--我驕傲、自負,目中無人。我不知道我有什麼值得驕傲、值得自負、值得目中無人,可是,我就是看不起她,處處刁難她。十二歲那年,我不知道什麼原因,大表哥離家出走了,於是,家裡全籠罩在失去大表哥的哀傷裡。」她用手捂著臉痛哭著,夏成成出神地聽著,隱隱約約地感到這個故事的美麗、淒涼。
「下意識的,我總認為是她氣走了大表哥,於是我更是變本加厲地欺侮她,看著二表哥對她愛護有加,我更是氣憤--」她又停了下來,抽噎著,半晌繼續說,「但其實她怎麼會呢?她是如此的善良,那雙眼睛把她的心表白得一清二楚。」
「但是可惜,當時我怎麼也沒看出來,七年後,大表哥回來了t嚓[且渤ィ罅耍嫉T懶聳裁詞前ん潳亄G芸煬兔靼琢俗約旱男模r有∥揖桶狹宋業畝m碭紜?墒牽朢蓱蟦堵X恕?
「他們都愛她,對不對?睡吧!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你已經是有夫之婦了,談這些--沒意義了。」夏成成拍拍她的肩,心底有些沉痛。
原來自始至終高拓只是個局外人。老天跟她開了個多大的玩笑,一對不曾相愛過的人,竟有個共同的孩子。那是個錯誤,無法糾正的錯誤。
而蘭雨哭得有些累了,躺進被窩裡,繼續抽噎著。夏成成只能盡量扯開話題:「喝酒不是好事,以後別喝那麼多了。如果有事可以想辦法解決。」她困苦的再次搖著頭,把頭埋進被子裡「嗚嗚」地哭著。
「沒辦法解決了!她不肯原諒我,她在懲罰我--」
「誰?」夏成成本能地問。
「子夜!」她嗚咽著,夏成成聽不清楚,她又說,「是子夜,她永遠都不會原諒我了。」
夏成成一怔,登時明白她在說那個女孩,於是,她又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安慰著她:「不會的,你跟她說聲對不起,她一定會接受的。我知道,她是一個很善良的女孩子。」
「不會不會!」她猛烈地搖著頭:「你不知道,她固執地躺在那,緊閉著眼睛,就是不肯睜開,三年了,醫生說,她不會醒了。她會睡一輩子了--"
夏成成一震,本能地知道那女孩是發生了不幸。因為她是學醫的,自然清楚地知道,睡一輩子是什麼意思,一個正常的入睡上三年,她的存活率已低到極限了。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他們只能好好地珍惜它,否則--誰也無法料到老天會給你安排些什麼。悄悄地退出她的房間,她的心底再次湧起對高拓的思念。
坐進沙發裡,夏成成猶豫著拿起電話。高拓!他與平常人不同,他的職業、他的性格、他的身份、背景。在這個地球上消失,那是隨時都有可能發生的事,她其實應該珍惜他的--既然自己是這麼愛他!
於是,夏成成撥通了電話,是蕭和的,電話響了好久,才有人接。
「喂!」想來蕭和已經睡了,聲音有些沙啞。夏成成又猶豫了,見了高拓又能怎樣,他有妻子,有孩子,有家庭。夏成成要以什麼理由呆在陳レ?
「成成?是不是你?」蕭和的聲音有著緊張:「說話啊!成成!我知道是你,你在哪裡?告訴我!三年了,你別再戲弄我們了!高拓都快發瘋了--」。
高拓!陡然聽到這個名字,夏成成的心震痛了,她痛哭失聲,許久才哽咽著:「蕭和,高拓的電話換了--我不知道--」
「是的是的!這是警隊的規矩,他的電話經常換,你要找他嗎?」蕭和說得很急,說了一串號碼後又急急地道:「成成!你不要掛電話,見見我好不好?我--好想你!」
夏成成沒聽清他在說些什麼,心裡掙扎著是不是要給高拓打電話,聽聽他的聲音。把聽筒放回原位,她就
這麼一直坐在沙發裡,坐了好久好久。這一夜,她終究沒能說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