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很晚了,她依舊沒有回來。孩子已經睡下了,阿娟也在對面的沙發裡打著瞌睡,於是,夏成成便推了推她。
「去睡吧!我來照顧太太。」
「哦!」她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往房間走去。客廳裡安靜了下來,豪傑也睡下了。
「鈴--」電話陡然響起,嚇了夏成成一跳,本能地接起。
「喂--」電話那頭是個很蒼老的中年婦人的聲音,帶著哽咽:「蘭雨!」
「不!我不是蘭雨,她不在,請問你是?」
「她不在嗎?她去了哪裡?」她的聲音聽來很焦急。玻璃門開了,夏成成下意識地轉過頭,就見俞蘭雨踉蹌著走了進來。於是,夏成成便叫住她。
「快點,你的電話,好像很急。」夏成成把電話交給她,她坐進沙發裡,不耐煩地叫著:「誰啊?」夏成成才想進房卻看見她的臉色陡然變了。
「姨媽--你怎麼了?為什麼哭?子夜?她怎麼了?哦!我馬上就來--姨娘!你不要嚇我啊--」她驚叫著,惶恐萬分。掛了電話,她茫然四顧,一下子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怎麼了?」夏成成的聲音似乎震醒了她,她一下子跳了起來,驚恐地喊。「我不知道,她出車禍了,姨娘推著她,一輛大卡車撞到她!」她語無論次地喊著,衝了出去,夏成成一驚,慌忙跟著她,怕她發生什麼意外--生命真的很脆弱!在醫院裡,夏成成見到了蘭雨故事中的所有人,除了那個女孩,她正在手術室。他們看來很不好,驚恐、絕望在每一張臉上強烈地表現著。尤其是那個大表哥,他僵硬著身板挺直地坐在那,痛楚在他眼裡燃燒著。此刻的他,夏成成相信,只要醫生的一句話,他的生死也就可以確定了。
角落裡坐著一對中年夫妻,相擁著,很憔悴。那婦人時不時地哭著朝那個大表哥道:「對不起!對不起!延湘,原諒母親--」那個被叫做延湘的男人卻自始至終都不吭聲,任由他的母親痛哭、自責。她的另一個兒子有些不忍心,走過來,顫著聲音拍著母親的手。
「大哥!這不是母親的錯,她是無意的!失去子夜,不是我們任何一個人所願意的。」
他的話讓後者震動了一下:「子夜對我意義和你們是不同的,她是我的生命。」他決然地說著。
醫生出來了,神色很焦急--這表示病人並不樂觀。
「誰是家屬?準備輸血!B型血!』』他的最後一句話是對身邊的護士說的。
「B型?誰是B型血啊?」姨娘驚恐地叫著,絕望地看著身邊的丈夫,她的眼神讓夏成成一下子明白,他們中間沒有B型血型也能用,蘭雨你不是O型嗎?」夏成成當機立斷地說,推著她,把她推給了護士。
「我,我,我不是啊!」她慌亂地叫著:「姨娘,你知道的,我是AB型的啊!」她不是O型?夏成成一驚,有人叫了起來。
「我是!」是一直沒有說話的姨父的聲音。
「我也是。」
「還有我!」姨媽輕呼著:「是的!他們都是0型的,快去吧!」
於是護土領走了他們,蘭雨走到了姨娘的身邊,用力地攬著她。夏成成震驚地看著蘭雨。她與她開了一個多大的玩笑,她們無怨無仇,她竟如此戲弄她。
夏成成呆呆地站著,站了好久好久,她無法思想、無法移動,久久沉浸在那個笑話裡,從醫院裡回來,夏成成就坐在沙發裡發呆。阿娟已經習慣了她的這一舉動,所以也不敢打擾她,帶著小少爺走進樓上的房間裡玩去了。
一連幾天,夏成成都無法承受蘭雨給她傷害。為了那個孩子,她失去了所有的東西,高拓、英雄、家庭。這些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最無法割捨的。而這個孩子竟不是高拓的。多大的笑話!三年的掙扎、思念、痛楚竟如此的沒有意義,她感到不值、冤屈。
玻璃門開了,蘭雨走了進來,失意依然包圍著她。看到夏成成,她便疲累地倒進對面的沙發裡。夏成成則默默地注視著她,奇怪!她應該是恨她的,可她卻無法硬起心腸來恨這個同樣痛苦、失敗的女人。
「夏英!為什麼他們都喜歡她?」她閉著眼睛,用力地敲打著頭。
「因為她善良,不會無緣無故地傷害人。」夏成成冷冷地說。
她一驚,慌忙抬起頭,急急道:「我也沒有啊!就算有,我也是無意的!我不是有意要把她弄成這樣的。」
「無意?你既然愛著你的二表哥,為什麼又要嫁給高拓?」
「高拓?」她一震,垂下眼簾,陷進了沉思,許久才道:「我不知道--他是大表哥的朋友,第一次見到他,我覺得他好酷,好男性化。他和二表哥完全不同,和大表哥倒有幾分相像,而且他神秘、冷淡--」
「於是,你就感興趣了?你想把所有的男人都攬在你的石榴裙下?」夏成成冷冷地瞪著她。
「沒有!我當時沒有這個心思,那天我和二表哥吵架,我很生氣,喝了很多酒,在酒吧裡,我又遇到了他。他也喝醉了,於是,我們便稀里糊塗的--後來,我又有了孩子,所以不得不--」她揚起眉,眼裡有著淚水。「男人都是沒有感情的,早知道他也如此,我就不嫁了。」
「那你為什麼要嫁!」夏成成依舊冰冷著聲音指責她。她一震,注視著夏成成,眼裡升起戒備,「因為我有孩子了!好了!我去睡了。」
「你知不知道,你的這一舉動傷害了多少人嗎?你知不知道,三年前高拓正在欣喜地籌備婚事嗎?你知不知道,他深愛著一個女人嗎?你的出現,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就因為高拓醉酒做錯事嗎?」
蘭雨吃驚地看著她,夏成成則一步步地向她走去,怒視著她。她眨動了一下眼睛,漂亮的大眼睛閃著無辜:「我知道!,可是我沒有辦法,我有了他的孩子。」
夏成成一怔,她的眼睛大而明亮,不像是對撒謊的眼睛。再說,如果高拓沒有對她怎麼樣,也不至於會發生這麼一連串的事。
「你知不知道你孩子的血型?」夏成成放輕了聲音。
她像被夏成成鎮住了,愣愣地點點頭,被動地說:「o型!」
夏成成用力地吸了口氣,忍過,心底的痛楚,「高拓的血型是A型!一個AB型血和A型血的夫妻絕不可能養出一個O型血的孩子。所以--」
她大大地震動了,踉蹌著後退,瞪著驚恐的眼睛,不確定地低呼:「不可能!不可能!高拓怎麼可能是A型血!你怎麼會知道?」
夏成成也很震動。因為她的眼睛告訴夏成成,她根本不知道那個孩子不是高拓的,甚至想都沒有曾想過。但夏成成還是告訴了她。
「我是夏成成!三年前,你見過我的!」她的眼睛瞪得更天了,顫著手指著夏成成:「你、你、你--」夏成成知道她已經想起來了,於是她點點頭。
「是的!高拓懷裡的那個女孩就是我!高拓是A型血,我非常肯定。」
她們對視著,像要在彼此的眼睛裡肯定對方所說的準確性,久久,她才一把抓住了夏成成,猛烈地搖著夏成成。
「你確信?你確信我的孩子不是高拓的?你確信?」她的眼底有絲興奮,原來她也不希望孩子是高拓的,閉了閉眼,夏成成的心奇異的感到一陣輕鬆。
「是的!如果你確定你的孩於是O型血的話,不然,我可以為他驗一下--而且,你的兩個表哥都是O型血。」
她鬆了口氣,腿一軟,倒進背後的沙發裡,喃喃地道:「孩子是:二表哥的!我怎麼沒有想過--怎麼辦?怎麼辦?我該怎樣對二表哥說?他會不會信?」
「會的!你放心!」夏成成蹲下身子,這一刻,竟又心軟了。
「你不恨我嗎?」她瞪著天眼睛看著夏成成。
夏成成笑了笑,搖搖頭:「犯了錯都要受到懲罰,高拓醉酒,我沒有弄清事實就倉皇而逃,而你--這些都是錯誤,所以必須受到懲罰,老天給了我們三年的別離,如今--我們各歸各位,好不好?」她閃著眼睛,感動地看著夏成成,點點頭。
於是,第二天一早,夏成成便陪她去了趟律師事務所,擬了一份離婚協議。然後又去了醫院,夏成成也去了。並且找出了那位二表哥,夏成成認為自己必須和他談談,蘭雨離婚,孩子需要父親,更需要家庭。
他們在一家很靜的咖啡館裡坐了下來,夏成成要了一杯咖啡,而他要了一瓶酒。
「酒不是好東西!喝醉了會做出很多不想做的錯事。」夏成成說,他飛快地看了她一眼,眼裡帶著一股嘲諷。
「不喝醉也會做錯事的,人的一生都是老天爺在安排著,我們沒有能力去挽回些什麼。所以,酒是好東西,能解千愁。」夏成成一怔,他也相信老天爺,一個男人竟如此的消極。
「把不開心的事看得淡一些,你就不會這麼痛苦了,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歸宿,老天爺是公平的,不會厚此薄彼的。」
「是嗎?」他倒了杯酒,一仰而盡:「你找我有事嗎?」
「哦!有--蘭雨離婚了!」夏成成注視著他,想看看他有什麼反應。但是,她失望了,他什麼反應也沒有。
只是繼續喝著酒,淡淡地道:「是嗎?」
「對蘭雨,你連一絲感情也沒有嗎?既然沒有,你又為什麼三番兩次地去看她?我雖然不明白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可是孩子是無辜的,被你們波及到的好多人都是無辜的。三年了,如果有什麼不開心或是誤會都應該結束了。」
「孩子?孩子不好嗎?」他問得依舊很淡。
「你知道的,對不對?孩子是你的!」
「是的!」他又用力地喝了口酒,目光沒有焦點地看著窗外:「你說得對,酒是很害人的東西,正因為孩子是我的,我才如此的煩。」夏成成一怔,下意識地問:「為什麼?」他冷冷地看了夏成成一眼,酒讓他變得有點壞脾氣。
「你很想聽嗎?我們的故事你很感興趣?想寫小說嗎?」夏成成有些氣憤,提高了聲音,她的語氣也是冰冷的:「我沒興趣聽你的故事,如果你不願說,盡可以不說,我只是來提醒你,一個男人做事要敢作敢當,不管你有什麼理由,蘭雨和你有了共同的孩子,你必須負責。所以--請你立即和蘭雨結婚,把你們的孩子帶出高拓的地方。」
「高拓?你是誰,這些事和你有關嗎?」夏成成吸了口氣,突然感到眼前這個男人可惡到了極點。
「是的!你們的這場戰爭打得太驚天動地、轟轟烈烈了,就連我這個毫不相干的人也被打傷了。三年了!我傷好了,所以,我來要回屬於自己的地盤、東西。」她站起身子,有些不屑地看著他。「我想和你之間已經沒什麼可談的了,你並不像蘭雨說的那樣優秀。你連基本的做人準則都沒有,怪不得子夜不喜歡你。」
最後一句話一定傷害到了他,他的眼底交織著怒意,隨後又洩氣地把頭埋進臂彎裡抽動了起來。
夏成成吃驚地看著他,他竟哭了,天哪!夏成成從未見過一個大男人這麼哭過。
「你--」夏成成驚慌極了,幸好很快他便止住地抽動,抬起頭,眼裡佈滿血絲。痛苦的神情讓她一下子覺得,在這場戰爭裡敗得最慘的就是他,同情讓她心軟,她又坐了下來,直覺告訴她,他願意和她談,至少他會在她面前流淚,那就表示他還是信任她的。
「你沒事吧!」她小心地問,他有絲難堪,搖搖頭,喝了口酒。
「對不起!我想你說得很對,子夜不可能屬於我了,對蘭雨我應該負責。」夏成成下意識地握了握他的手,想讓他振作一點。
「你好愛子夜,對不對?我看得出,只是,時間可以沖淡一切,感情也可以慢慢堆積。重要的是你有自己的責任必須承擔,你為什麼不試一試,讓所有的人痛苦並不是你所想要的,對不對?」
看見他的眼裡閃著迷惑,於是夏成成繼續說:「愛一個人並不是非要擁有她不可,跟著你,子夜並不會快樂,我想你很清楚這點。子夜不醒,說不定她不想看見你們兄弟來爭她。這種愛對她來說,很沉重,她寧願逃避。而且,如果你對蘭雨沒有半點感情的話,你也不會運嵾X~耍t圓歡?」
「孩子很像你!」夏成成輕聲繼續道,他一震,眼底迅速燃起笑意。
「真的嗎?」
「是的!」夏成成微笑著,知道父愛在他心底升騰。「明天,來接他吧!他需要父親。一個真正的父親!」
於是,第二天,他真的來接蘭雨與孩子了。不但他來了,姨娘、姨父也來了,惟獨少了那位大表哥。不過夏成成依然很開心,蘭雨也是,她自始至終眼裡都帶著興奮的淚光。
高拓的家從未有過這麼多人,連豪傑都吃驚地探出腦袋,好奇地打量著。夏成成抱起它出了門,把屋子讓給了他們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