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運用想像力,除去那些傢俱和裝飾,認得出這房子的骨架倒是很好的。每個房間的位置和角度都很討人喜歡,自然地接收了宇宙的能量,流動也很順暢,這是它佔便宜的地方。
也許,她甚至可以想出辦法,清除掉戲院裡的暴戾之氣。過去這六個月的實地經驗,使她深深體認到中國的風水和印度的建築理論的確有一套。她可以利用更改設計,修正那看不見的氣。
這個傍晚,屋子裡只有她一個人,艾森陪邦妮去參加傑夫和席奧學校的活動。她覺得「夜風樓」很有潛力,這可能是因為她第一次單獨在此,也是第一次不曾受到屋主所發出的強大力量的干擾。
今晚進來這裡的感覺很怪。法律上來說,這裡也是她的家,因為她是艾森的妻子,至少目前還是。
她畫完客廳的圖,抬頭看向壁爐上方的畫像。傅凱蜜微笑地看著下方,有些挑釁、有些捉弄,可是好像也有些悲劇感。她為了金錢而結婚,可能有一段時間感覺還不錯,但金錢終究無法為她帶來幸福。
喬依轉身離開,朝正式的餐廳走去。從總長度不知多少碼的粉紅色窗簾看出,各式各樣的陰影正在沙漠上形成。月光很明亮,好像在峽谷裡鋪了一層銀色的紗。其他人家的燈火像任意灑出去的寶石,在遠遠近近的地方閃閃發亮。
她沈醉地看著這幅美景許久。
門鈴的聲音打破這段靜謐。她太過迷失在思索中,完全沒有聽到任何車輛駛進車道。
她迅速朝門走去,心想,或許學校的活動提早結束了。
可是,當她從小小的窺視孔望出去,看到的居然是柯琴麗的臉。
討厭哪,她不想應付這個。她很想不要開門,可是她自己的車就停在車道上,琴麗知道一定有人在家。
喬依不情不願地開了門。「你來這裡做什麼?」
「莎拉。」琴麗笑得很開心。她穿著黑色的長褲和黑色的絲質襯衫,淺金色的頭髮綁成馬尾,肩上是一個看起來很名貴的黑色真皮皮包。「我能進來嗎?我有些話必須跟你說。」
「我的名字是喬依,如果你是要來再次收買艾森,請你改天再來,他現在不在家。」
琴麗搖頭,她的眼中有種可能是痛苦的強烈情緒。「我要找的是你。」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我先去了你住的公寓,當你不在那邊的時候,我想你可能在這裡。」
「佛瑞在哪裡?」
「在家。他不知道我來輕語泉,我留下字條說我要去看我母親幾天。」
「如果你是來求我不要投票贊成購併,就省下你的力氣吧!」
「是的,我是來求你的。」琴麗的聲音已經在破碎的邊緣,眼中淚光閃現。「如果你要我跪下,我都願意。我可能失去的實在太多了。」
培登剛死的時候,琴麗也像柯家其他的人一樣,不願意跟她說話,喬依回想著。當喬依被送進燭湖莊的時候,她也跟其他人一樣支持柯佛瑞。我沒有欠她任何東西,一樣也不欠。
但就在她要把門當著琴麗的臉砰然關上時,艾森的話在她耳邊響起:當你有疑問的時候,就攪動那個大鍋,看看什麼東西會浮上表面。
琴麗也許會使得佛瑞的不在場證明無法成立。何況,跟她談話能有什麼損失?喬依心想。如果琴麗真的已經走投無路,只要壓力足夠,也許她會忘我地說出原本不該說的話。也許她會留下一些小線索,重開讓她找到佛瑞之犯罪證據的大門。
「好吧,」她退後一步。「進來。」
「謝謝你。」琴麗如釋重負地踏進很大的門廳。她停下腳步,驚訝又有些鄙棄地看看四周。「哇……好特殊。」
「原來的屋主為他的妻子特別設計的,她非常喜歡粉紅色。」
「看得出來。」
「請到這邊的客廳來。」喬依帶領她走到客廳,揮手請她坐在沙發上。「請坐。」
喬依自己也在粉紅色大理石的咖啡桌前落坐。她已經決定既不請客人喝茶也不提供咖啡,除非琴麗說的話含有很多資料。
琴麗好像是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來,把皮包放在身邊的沙發上,微微地皺起眉頭打量喬依。
「你的氣色……非常好。」她以這話打破短暫的沈默。
「你的意思是,對一個發了瘋的女人來說?」喬依給她一個燦爛的微笑。「是啊,我的狀況好得很呢!每天工作,飲食正確。不過,你知道嗎,琴麗?我差一點就死在燭湖莊裡面。這個責任要怪在柯家所有的人,尤其是佛瑞的身上。」
琴麗的臉退縮而緊張。「我發誓他只是做了他認為對你最有幫助的事情,你當時真的病得很嚴重。」
「請你不要用這些謊言,再去侮辱我所受的傷害。我們都很清楚我為什麼會被送到那裡去,佛瑞給了賀亞昂很多的錢,以免我再阻擋他的路。」
琴麗雙手緊緊交握。「我很瞭解你的憤怒和憎恨,可是我們又能怎麼辦?你在培登死後的幾個星期、甚至幾個月就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尤其你再度去小屋之後,情況更是變本加厲,不斷地指控佛瑞。你回山上去的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使你變成那樣?」
「我還以為你是來談柯氏實業公司的股份。」
「對不起。」琴麗扭著手。「只是我一直在猜,你那次去山上回來為何會有那麼大的轉變。你說你聽到牆上發出聲音,那很嚇人的,你知道。」
「事實上,我從來沒有說我聽到牆上發出聲音。」
「你說你聽到一種爭吵。」
「沒有,我沒有說,我只說我感覺到盛怒。不必牆壁告訴我,我也知道殺害培登的人是多麼的憤怒。那太明顯了,滿地的花和踩爛的相機。這些全都是那個人病態到極點的證據。」
「警方說殺掉培登的人,是因為皮夾裡的錢太少而生氣,雖然可怕但也很合邏輯。」琴麗的手更加握緊。「但這並不表示兇手是瘋狂的。」
「這個兇手肯定是個瘋子。」
「你怎麼確定?」
「也許你必須是瘋子才能知道對方是不是。」喬依說。
琴麗震驚地瞪視著她。「你承認你有問題?」
「我們回頭去談你今晚來此的目的,好不好?我對於你沒有告訴佛瑞,你要來這裡,特別有興趣。」
「他不會讓我來,」琴麗小聲說。「他如果發現我做了什麼會很生氣。」
「你到底做了什麼?」
琴麗站起來,雙手仍然握著。她低下頭。「我再也受不了罪惡感的折磨,請你原諒我,喬依。」
喬依無法動彈,然後她很小心地從沙發上站起來,一時無法呼吸。
「什麼罪惡感?」她悄聲說道。「你在說什麼?」
「我盡了最大的努力不要去想,可是我再也沒辦法假裝下去了。」琴麗抬起頭來,臉上的淚水氾濫到快要將她淹死了。「你是對的,我覺得佛瑞……可能就是殺死培登的人。」
「我的天!」
「不過原因不是公司的股份。」
「不然會是什麼?」
「我想他可能是發現──」琴麗停下來用手背揩去淚水。「這好難說。」
喬依走到一張邊框鍍了金的高背椅後面,用力地抓著椅背。「你到底要說什麼?」
「我非常、非常地抱歉,但,事實是我跟培登有一段戀情。」琴麗已經開始啜泣,她伸手從皮包裡拿出一些衛生紙擦眼淚。「我認為佛瑞起了疑心,然後他在那一天去了山上的小屋……殺了他。」
◇◇◇
艾森正要彎腰去檢查傑夫的機器人時,手機響了起來。
「它可以撿起這根棍子,」傑夫驕傲地解釋。他接了一個按鈕,啟動了機器人。「你看。」
機器人跳著啟動,艾森看著它笨拙地舉起小木棍,一邊尋找他的手機。
「好棒,」他對傑夫說。「非常傑出。」
傑夫高興地笑了。
「我聽一下電話,」艾森指指手機。「立刻回來。」
「好。」
「杜艾森。」他對著電話說,一邊小心地繞過教室內一張張擺了學生作品的矮桌子。
「我是辛格,我有──」
二十幾個尖著嗓子向父母解釋教學成果的小孩,使得他根本聽不見辛格在說些什麼。
「等我到外面再說。」艾森叮囑著。
正在教室另一頭跟傑夫的老師說話的邦妮,朝他疑問地看了一眼。
他拿高手機給她看,她瞭解地繼續她的談話。
艾森經過一條用芹菜做的毛毛蟲、手工完成的太陽系,走到教室外面。
「行了,」他走入溫暖的夜色之中。「什麼事?」
「我不知道這重不重要,」辛格說。「可是你叫我保持注意,如果柯家有任何行動要讓你知道。我一直注意著網上,看有誰買機票什麼的。」
「佛瑞嗎?」
「不是,是他太太。她今天下午飛到鳳凰城,我幾分鐘前上網檢查才發現情況不妙。」
艾森渾身變冷。內心深處的某些肯定,重重地砸了下來,每個拼圖都就位了。
「他媽的!」他非常小心地說。「我早該看到斧頭要砍下來了。」
「媽媽,媽媽,」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在他腿邊響起。「那個人說了髒話。」
他往下看去。
「我聽見了,你有麻煩了。」那小小人兒說。
「不錯,我的確有麻煩了。」艾森說。
他向停車場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