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了吧。」朱戰楫方由宮內夜宴回來,才進府就嫌惡的命左右為他更衣焚服。
「是,爺。」總管應聲後,悄悄以眼神詢問同爺一起入宮的李少。
李少眨了個眼,他便立即會意,八成又是皇上在宴中硬塞什麼美女貴婦要爺收下,這些狂蜂浪蝶一見爺,哪個不使出渾身解數要得到爺的青睞,今日定是這些美女們不知規矩,不小心碰到了爺身,難怪爺一回來便立刻焚衣。
想必那觸碰到爺身子的美女,不知被爺怎麼個修理……想來今晚皇帝夜宴場面一定很好笑。
但好笑是好笑,可瞧爺繃了一晚的臉,脾氣可是壞得很。總管在心中提醒自己今晚得格外小心伺候,免得小命不保。
儘管他是少數幾個允許可以近身為爺更衣之人,但衣物一貼爺身,連他也不許輕易觸及。
「慢著,這衣物……」正當總管取來乾淨衣物要為他換上,朱戰楫卻像想起了什麼,若有所思的盯著總管手中的衣物。「李少,你說說,這件衣服是否就是當日在面鋪時褪下的衣袍?」
「咦?回爺,正是這件。」李少仔細看過後,心驚的回話。
「是嗎?」
糟了!經那髒鋪子座椅糟蹋過,又經低下丫頭觸碰清洗,這上等衣物早已形同「殘花敗柳」,不焚了它還教爺給瞧見,這不髒了爺的眼,若真穿上不又弄髒了爺的身?!「爺,屬下真是罪該萬死,這衣屬下立刻拿去焚燒殆盡,不會再髒了爺的……」
他面無波瀾,揚手要李少住嘴。「這事我倒忘了,這是一個月前的事吧,說說,那丫頭後來怎麼著?」想起那丫頭,他興味又起。
「咦?」以為爺日理萬機,那日面鋪裡的事只是一時興起,事隔月餘早忘了,訝異爺竟「睹衣思情」,還有興趣知道那丫頭後來的事!
「啟稟爺,那日丫頭……銀姑娘隨屬下回府後,一個人賣力地清洗像小山一樣高的污衣,足足刷洗到隔日午時方才完工。」
「她沒有偷懶嗎?」出口後朱戰楫有些後悔,問了不需要問的話。
「偷懶?爺,不是屬不要說,這丫頭腦袋根本是石頭做的,不是屬下吹牛,在王爺的要求下,下人們由王府穿出去的衣物哪件不是乾淨並上漿過,更遑論爺的尊貴衣物,再說,當日污水只髒了轎子,並未濺濕到任何人身上,根本不用如何刷洗,只要輕輕搓揉就乾淨如新。
「但這丫頭功夫不打折扣,定是要將每件衣服洗得潔白無痕,連內裡折縫都不放過的翻開來刷洗,末了還將每件衣物重新上漿,宛如鋪裡賣的新衣,累得屬不在一旁盯得腰都伸不直了。」他乾脆也為自己邀功抱怨一下。
他並不意外,果真是這丫頭會做的事。「讓本王穿上。」他露出今晚第一次的笑靨。
「穿上?爺,您不嫌髒,不焚了它?」李少驚異的問。
「焚它做什麼?那丫頭洗得這麼工夫,這可是本王這些年來穿得最乾淨的一件衣物。」他反諷的笑說。
「呃?是。」李少不解的瞪著總管仔細為爺更衣的手,說不出哪裡不對勁,但就是覺得不對勁!
今日早朝後,上轎前,朱戰楫特意瞥了一眼潔淨如新的轎子。
過了這麼久,經那丫頭清洗過的地方依然潔淨閃亮,他不由得低笑,扯唇譏嘲地自語,「真是功夫了得。」
「爺,您有吩咐嗎?」隨侍的李少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謹慎地趨前探問。
他微惱地瞪李少一眼,嫌他多事。「起轎吧!」他逕自上轎吩咐。
李少脖子一縮。他長年身為爺最貼身的侍從,在王府的地位僅次於總管,但近日卻發現老抓不著爺的心思,而且還常惹爺不快,於是他警惕自己得小心了,爺一向嚴以待人,翻臉無情,若自己再不小心伺候,怕多年苦心在王府經營的地位就要不保。
轎子依然由十二人浩浩蕩蕩的抬著,身後的鐵騎數目不減,二十名訓練有素,整齊劃一的護衛盡責地保護轎內權勢勝天的主子。
這般尊貴之人,敵人自然不少,要他命的人,恐怕多如繁星,故這二十名護衛身負重責,可不敢掉以輕心。
這群人所到之處,照道理應該是十分引人注目,可這街上卻沒人敢抬頭仰視分毫,因為這是大大的不敬,裡頭坐的可是連皇上都懼之、畏之的和宮王爺,試問誰敢不避諱地仰頭瞧上一眼?膽大的,也只敢低著頭由眼角偷瞄那麼一眼,便算是滿足了好奇心。
「七王爺,聖上有旨,請您留步。」街頭數十名宮中鐵騎快馬奔來沿路高喊,一群人在離轎五尺處就下馬躬身,單膝跪地的垂首傳話,「打擾王爺行轎,小的罪該萬死,但傳皇上口諭,『朕多日未單獨與愛兒暢飲美酒,前日回疆進貢珍奇佳釀,盼愛兒此刻進宮與父皇相聚飲酒』。」
「嗯,知道了。」良久後,轎內才傳來懶洋洋的聲調。
「那小的就即刻護送王爺再轉回宮去?」為首者喜聲道。那日皇上夜宴美女們惹惱了王爺,此次皇上有意賠罪,就怕王爺不賞臉,此番王爺欣然允諾,皇上可安下心來了。
隨即一行人將轎身轉向,打算再返回宮去。
「等等,李少,這街景有些眼熟?」轎裡的人經宮中鐵騎這麼一擾,由簾縫中不經心地注意著街上的動靜。
「眼熟?」李少以為爺指的是有異動,立刻警覺地示意所有鐵騎圍住轎身,一副誓死護主的模樣,此舉也驚得百姓頓時驚惶失措,以為要發生什麼大事了。
「蠢貨!你在做什麼?」轎內的人見狀,火惱低斥。
「爺?您不是說……」見主子發火,李少驚愕得不明所以。
「住口!本王是問這條街本王是否來過,覺得眼熟?去!要鐵騎們回歸隊形,不得擾民,至於你,哼!」轎內人明顯已有殺人衝動。
誤會大了!方才要自己留心伺候,這會就捅出樓子。李少汗流浹背的先示意鐵騎歸隊,接著努力瞧著街景,力求補救的道:「爺,屬下想起來了,這街口轉角幾步就是銀姑娘的面鋪了。」
「哦?」難怪覺得眼熟,原來是那丫頭的鋪子到了。朱戰楫托腮想了一下,腦海中不自覺浮出銀一兩頭那張帶著酒窩的笑臉。「李少,通知宮中鐵騎轉告皇上,本王今日有要事在身,不克前往,回疆美酒改日再飲。」
「是。」李少立即傳話給後頭那一票宮中鐵騎。
聞言,宮中鐵騎臉色黑了一片,雖然無法交差但也無可奈何,只得躬身轉身離去。
「他們走了?」李少回到主子跟前覆命,轎內傳來問話。
「回爺,他們臉色難看的走了。」李少好笑的說。
「哼。」
「爺,您方才說有要事要辦,咱們上哪去?」問清楚來好吩咐轎夫啟程,爺可是日理萬機,忙得很。
「吃麵去。」
「什麼!吃麵去?」
「王爺爺爺……饒饒饒命啊!小的真不知她上哪去了。」面鋪老闆張著嘴、抖著唇,幾乎要發不出完整的音來。
「金陵她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除了你這,她還有其它親戚嗎?」見主子特意來吃麵,便是有意要見銀一兩,他總算有點明白主子的心思,於是代主子追問。
「聽說……沒、沒有……小的原也不認識她,是她自己找上門,說是手藝一流,要小的收她做廚娘,所以小的就答應她供吃供睡……」
「這麼說來,她沒有其它地方可去?那她怎麼會離開你這間破爛鋪子?定是你欺她無依趕人?」李少怒指。
「我我……小的也是不得已,她來上工的第一天,小的有事待辦剛巧不在,信任的將鋪子交與她照顧,誰知她不知感恩還將鋪子搞得亂七八糟,廚房材料更是用得精光,當晚人也失蹤了,小的以為是遭小偷了,直到隔日午後她才回來,掏出所有銀子說是要賠償小的損失,但現銀五兩哪夠賠所有損失,而那丫頭還大言不慚的說要做工抵債,小的想定是這丫頭偷了材料,拿去賣了變現花用去了,所以哪還敢收留她,一氣之下便收下那五兩,將人給趕了出去……」鋪子老闆頭也沒敢抬,只是氣憤的說道。事實上,沒報官將那丫頭以偷竊之罪關起來,已經算是厚待了!
可此刻怎麼會有王爺找上那寒酸丫頭,難不成那丫頭又闖禍了?
「爺?」聽到這兒李少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們害慘了那丫頭,這會她肯定真的露宿街頭,不知流浪到哪去了,這事他沒轍,得請示面色陰沉的主子。
朱戰楫不發一語,起身出鋪進轎,李少趕緊跟了上去,主子這才探出頭來,唇角緊繃地吩咐,「拆了這家鋪子,將鋪主驅離金陵,終生不許踏進一步。」
「是。」沒有多少訝異,李少以眼神指揮鐵騎去辦。爺喜怒無常,這鋪子主人動了爺的人,該死!
既沒死,拆鋪驅離算是僥倖了。
可爺的人……這個想法有些怪怪的,那丫頭算是爺的人嗎?
「爺,那要屬下派人尋找銀姑娘的蹤跡嗎?」他揣測的問。
「找她做什麼?身上沒錢還逞強行事,是該受到教訓,隨她去吧!」閉上眼,胸口升起一股說不出的悶熱,心忖也許該赴父皇的約,找找晦氣、出出氣,應該可稍解胸口的鬱悶。
「七王爺,難得您肯賞光光臨寒舍,臣深感榮幸、深感榮幸啊!」原不期望七王爺會來,哪知卻見他出乎意料的出現,尚書季秋意笑得闔不攏嘴,趕緊讓出上位請他入座。這位人人巴結,不敢仰視的地下皇帝肯紆尊降貴出席他的壽宴,這就表示他的仕途到目前為止還算安穩,不怕失勢,於是討好地舉杯敬向才剛坐定上位的貴客。
「尚書大人生辰,既發了帖子給本王,本王說什麼也要來擾上一杯壽酒喝喝。」朱戰楫給足面子的幹盡這杯酒。
「謝七王爺。」季秋意大喜,使臉色命人不可怠慢的再為他斟滿酒。
其它賓客見七爺今日心情似乎挺好,笑容可掬,於是眾人都把握機會爭相敬酒,就希望趁他心情好時能在他面前多增加些印象,因為只要受他垂青的人,飛黃騰達、拜官晉爵便可說是指日可待。
朱戰楫的確有著好心情,雖不再乾杯,一一酌飲倒也爽快,待酒過一巡,他輕瞥剛回到他身旁的李少一眼,見李少點頭,雙眼微瞇,又接下了尚書季秋意斟上來的酒,微微仰頸,淺淺啜上一口。
見他似乎對酒已失去了興趣,季秋意忙喚人端上小點佳餚,就怕怠慢了貴客。
「七王爺,這些可是臣府邸的廚子精心製作,若合您口味就請多吃兩口。」素知七王爺嘴刁得很,就怕他一個不爽起身離去,因此季秋意親自捧著銀箸恭請七王爺享用。
「嗯。」朱戰楫沒接下筷子,只瞧著菜色皺眉。這桌上佳餚少說二十盤,道道食材珍貴,看得出廚子用心烹製,但沒一道能引起他的食慾。
一旁的季秋意捧著銀箸,暗急在心。難道都不滿意嗎?這一桌菜色他可是下了好大一番功夫,集合天下美食奇材,還特地聘請了十位名廚精心烹調出來的。「呃,七王爺,若這些粗食不入您目,臣要他們全撤下,重新再布上新菜,定讓七王爺您滿意。」
朱戰楫揮手允他撤下一桌食物。「不用再上什麼佳餚了,就給本王下碗湯麵吧!」
「湯、湯……面?」他沒聽錯吧?精緻美食七王爺不要,只要簡單一碗湯麵?
是誰說七王爺嘴刁的?
可是人人都不敢吭上一聲,因為自呈上那碗湯麵開始,七王爺就蹙緊眉頭,不發一語的緊盯著面瞧,也不動筷子。難道這麼盯著就會飽了嗎?
眾人不敢出聲壞了七王爺「瞪食」的興致,只期待他趕快瞪完,好歹吃上一口,別嚇得眾人也跟著完全沒有,不,是不敢有食慾。
良久,他才抬頭。「叫這煮麵的廚子出來。」
「嗄?是是是。」季秋意臉色青黃不定。完了,定是這煮麵廚子哪裡烹調得不對,觸怒了貴客,毀了他的筵席,該死,真該死!他又急又氣地命人速將闖禍的廚子給押上廳來,等候七王爺的發落。
「果然是你!」他胸口微微發熱,再見她竟有絲令他訝然的驚喜。
「是你!」銀一兩教兩名大漢強押著走進宴廳,跪倒在地,一聽到耳熟的聲音,她愕然抬頭,與他驚愕對望。
「大膽,竟敢直視王爺!」季秋意粗魯地上前將她的頭壓下,這才打斷了他們相視的目光。
朱戰楫見狀,臉上有著微慍。「讓她站起來說話。」
「站起來?呃……是。」季秋意眼尖,發現七王爺似與這廚子相識,這才趕忙說是,命人將她扶起。
見她站定後,他才開口問:「面是你煮的?」
「是啊,您吃過,這香味獨一無二,您該記得才是。」她笑瞇瞇的說,全無一絲忸怩懼色。
意外見到她令他心情莫名大好。「是啊,這香味獨一無二,還未嘗,本王就知是出自你手。」
銀一兩笑得更開心了,白淨的臉蛋又露出甜甜的酒窩。
眾人望著她的酒窩,也是一致暗讚好個甜姐娃兒。
但這一切全被朱戰楫瞧在眼裡,臉上頓時無了笑容,眾人發現暗驚,不敢再往廚娘臉上多瞧。
善於察言觀色的季秋意原以為大禍臨頭,沒想到原來是天賜良機,立即趨前討好的說:「原來七王爺喜歡這丫頭的手藝。她是臣日前新聘的廚娘,若王爺喜歡,臣願割愛,讓您將這丫頭帶回王府,好好伺候您。」人人都說七王爺不近女色、不愛女娃,看來傳言有誤啊!
「送予本王?」他持扇輕敲著桌面,沉吟半晌。多少人為巴結他,不知用了多少名目送上各色美人,他退回的次數遠大於收下的次數,且收下的心態多半帶有隨性與需求,但這回……
「咦?大人,我才來您府上不到三天,難道您不滿意我?急急要將我送人?」沒人問過當事人的意願,這讓她有些生氣。
季秋意尷尬的解釋,「呃,不是的,是王爺看上你的……手藝,要將你收進王府裡……」
「收進王府裡?」她睜大眼睛。
「咳咳!不是收進王府裡,是聘你進和宮王爺府邸當差,明白嗎?」這丫頭怎麼這麼呆傻耿直?他可是想辦法讓她有機會飛上枝頭當鳳凰,她卻不知好歹得連一點風情也沒有,他開始懷疑,就算讓她有親近七王爺的機會,瞧她這憨傻模樣,真能博得挑剔王爺的心嗎?
「哦?」銀一兩側頭想了想。「和宮王府也供吃供睡嗎?」這是她最關心的。她可是實際的很!
季秋意翻了翻白眼,確定她要得寵,恐怕很難!
朱戰楫瞧著她的反應,大笑出聲,主動回答,「供,不僅供吃供睡,每月還有三十兩餉銀可領,你說如何?」
「三十兩!」這下她眼都直了。一般廚工薪資不過十兩,較有名氣點的也才二十兩,這人卻願意付她三十兩,這可是筆大錢,不會是坑人的吧?「三十兩餉銀會不會多了點……」她小心的問。
「你當差的地方可是和宮王爺府,在那裡當差的人個個不同凡響,所以付你這薪餉可不是白付的,你要好好伺候七王爺才行。」季秋意苦口婆心的暗示,就希望她開點竅,別再傻里傻氣把大好機會往外推了。
「領人錢財,好好當差伺候主子,這是自然。」
季秋意聽到她的回答滿意的點頭,看來她總算開竅了,但接下來的話又險些讓他噴鼻血。
「但說好,我只當差兩年,兩年後我要回鄉嫁人的!」
「你!」季秋意登時血液直衝腦門,不敢再多說,由著七王爺愛要不要,甚至還擔心這丫頭倘若因他的關係進了王府,屆時闖了禍,說不定自己還得被累及陪葬,斷送了前程呢!
「你是自由身,不須等兩年,若想嫁人隨時可離開。」朱戰楫出聲承諾,口氣卻出現一絲說不出的僵硬。
「那真是太謝謝了。」不理會翻了白眼的眾人,她一個勁的歡天喜地,直說他是一個大好人,一定是個好僱主。
「一兩丫頭,聽清楚了,你初進王府,很多規矩都不懂,很容易闖禍的,我是容嬤嬤,以後在這王府裡就是我指導你,有什麼事直接來找我,明白了嗎?」容嬤嬤正色地朝著乖乖站著聽訓的銀一兩說教。
「明白了。」銀一兩受教應聲。
容嬤嬤滿意的點頭,真是孺子可教也。「來,你負責的是廚房,但廚房已有二十名大廚,你才剛來,還沒有資格負責爺的膳食,就在一旁多學著點,幫忙廚務上打雜的部份,不可以隨便頂撞任何一位大廚,雖然你是爺親自帶進府裡的,但廚房有廚房的規矩,你還是要守的,懂嗎?」說完再一次問向認真聽訓的女娃兒。
「懂,我會認真向每位大廚學習,不會惹他們不高興的。」她信誓旦旦的說著。大戶人家就是不一樣,她警惕自己不可太隨性,一定要與眾人和睦相處,好好當差。
「很好,現在讓我告訴你一些王府規矩,你好好記住,千萬別犯錯!這府邸共分七大院落,爺不用說,就住在主院沁心院,其它院落分別是書院與客院,這些地方你得空時可以去逛逛,但唯獨爺住的沁心院未經允許,一般僕役隨從不得任意進出,若擅闖被總管逮著,你少說也會被剝掉一層皮,若遇主子情緒不佳,你更是小命難保!切記切記!」容嬤嬤不放心地一再叮嚀。
「這麼嚴重!」她心驚。王府規矩果然不是一般尋常人家,動不動一個不小心就會掉腦袋,今後她還是小心為妙。
「知道就好,王府的最內院不算是七院之一,是屬於咱們這些下人所居,與你同房的一共連你有三人,年紀都與你相當,你們應該會處得很好才是,晚些等你進房歇息時自會見到她們。」
「太好了,這麼一來我可有姐妹了!」她喜交朋友,尤其聽聞年紀相當更是高興,期待早些進房見見她們。
「嗯。」見這丫頭毫無心機,又受教聽話,做事更是認真,容嬤嬤不由得與她親近許多,好心的再提點幾句。「我說一兩丫頭,你在廚房當差,嬤嬤就說些爺的喜好,你聽著,爺的習慣是,餐桌之上──」
「同樣一道菜不會動兩次以上的筷子。」她輕快的接口。
「你知道?」容嬤嬤頗吃驚。
「嗯,是爺身邊叫李……李少的人告訴我的。」想了一會才想起曾聽王爺叫喚那人的名字。
「是李大人,記住,在王府階級很重要,李少是爺叫的,你不能逾矩,今後見了他要恭敬叫聲李大人。」容嬤嬤數落。
銀一兩吐吐舌頭。「是,我會記住了。」
「另外,我嚴重警告你,雖然你身份低下,碰到爺的機會不多,但若在府裡有機會碰到爺,千萬別碰觸到爺身,這是最忌諱的。」容嬤嬤好心提醒。記得上回有個新女僕,仗著有幾分姿色,藉著為爺布菜而輕觸了爺的衣袖,當下讓總管命人給拖出大廳,五十大板伺候,打得那女僕雙腳重殘,終年走路只能一跛一跛的。
她皺眉。「這規矩也太奇怪了,這王爺難不成有潔癖──」
話未說完,容嬤嬤大驚失色的摀住她的嘴。「主子的事,哪由得你多言!記住,在這王府裡人人都是小心翼翼,提著腦袋在當差,比在皇宮當差還要小心上萬分,你可不要當成玩笑,會丟命的,謹言慎行、謹言慎行!」容嬤嬤氣急敗壞的低斥。
「好的。」銀一兩也嚇一跳的猛點頭,暗驚連多說一句可能都是死罪的規矩!
看來王府這三十兩果真不好拿!
朱戰楫就坐,對著滿桌佳餚興趣缺缺。天熱,他身後還跟著兩個女僕,手持著孔雀羽扇,輕柔地為主子扇風,就怕這熱天氣壞了主子的心情。
他懶懶的吐了一口氣,瞧著每餐按慣例立於右方的六位最高主廚,以及立於左方隨侍在側的總管與李少。「一兩呢?」他狀似不經意的問。
「一兩?」總管揪起眉頭。好端端的主子要一兩銀子做什麼?他一頭霧水的看向李少,要他提點一下,畢竟他可是除了自己之外,最瞭解爺心思的人。
李少蹙眉思索了會兒,這才瞭解主子的意思。「總管,爺說的是前日爺帶進府的一兩姑娘,她不是被總管安排進了廚房當差嗎?」他趕緊向總管提點。
總管這才會意。「爺,屬下這就要人去把她叫來。」
朱戰楫沒有吭聲,只是無聊的點個頭,對於滿桌的菜餚還是沒有動上一口的意思。
好不容易銀一兩教人給領了來,她喘著氣,依舊笑嘻嘻的衝著他直問:「爺,您找我有事?」
見她無一絲規矩,他也不惱,反而有些高興。「沒有事。」
「咦?」沒有事,那還十萬火急的找她來?搞什麼?她看向總管,因為是總管要她放下一切工作急奔而來,這會卻只見他面無表情,好似沒這回事一樣。
這王府的人包括這王爺,每個都奇怪的很!
「既然來了就站到後頭去,別妨礙本王用餐。」他一副不耐的模樣趕人。
「嗄?」見她還呆愣在原地,總管只得暗惱的將她拉至一旁,立於廚師的最末尾。
「爺,可以用膳了嗎?」總管趨身探問。
他眼角輕掃過她站立的位置後才頷首。
「爺,請問您要先用哪道菜,屬下給您夾去。」總管笑問。
「嗯,問問主廚,哪一道是一兩所做?」
總管臉僵了僵。又關這個叫一兩的事?他只得轉身問向立於右側的第一人,也是廚房最高廚師,江師傅。「聽到了吧,爺在問哪道是銀一兩所做?」
江師傅身材矮胖,年約五十,低首白著臉。「回爺,因為銀一兩尚才入府,屬下不敢貿然讓一個不懂事的丫頭負責爺的膳食,所以這桌上都是我們六位主廚之作,沒有銀一兩的。」
事實上,王府規定只有廚藝高超之人,方可於爺用膳時隨侍於側,身為王府廚師這可是無上光榮,所以廚房近二十個廚師、五十個小廝,無不巴望能有機會為爺獻上一盤菜,最好能教爺吃上一口,那可就光宗耀祖了,但想要得到爺的青睞卻又比登天還難,光他們這二十個廚師每天彼此竟爭就不知有多激烈,可想而知,在這廚房內,就憑銀一兩初來乍到的身份就想有所作為的在爺的膳桌上佔上一席,若無神助根本就是不可能。
「沒有啊……」朱戰楫食指敲著桌面,若有所思的瞄了銀一兩一眼,看不出任何情緒,更猜不出是喜還是怒。
眾人卻莫不提心吊膽。
良久,他起身。「太熱了,本王吃不下,這些都撤了吧!」說完便由總管與李少一前一後小心伺候著離廳。
銀一兩聞言,一臉莫名其妙兼氣憤,「你們說說,這一桌子的菜一口都沒吃,豈不暴殄天物!」
話落,眾人像是瞧見怪物般瞧著她!
「總管,哪道是一兩的菜?」朱戰楫才落坐膳桌前,就低著頭把玩著袖褶問。
總管有意的瞄了一眼乖巧立於廚子之末的銀一兩後才回道:「回爺,最遠那一道,銀牙雞絲便是。」經過上回的事他就知道主子的想法,這回他特意交代銀一兩煮上一道菜,安排立於六人之末,就等著爺問起。
「喔,端至本王跟前來。」
「是。」不敢遲疑,他立即將銀牙雞絲恭敬的呈上。
只見朱戰楫對這道菜動了兩次筷子後,便放下筷子走人,其它菜餚一口都沒動。
眾廚師面面相覷,心下皆惴惴不安。
爺這是什麼意思?他們飯碗不保了嗎?眾目皆危機十足的怒瞪向銀一兩。
爺只吃她的食物,這代表什麼呢?
之後──
「爺,前面三道是銀一兩所做。」朱戰楫才入座,不等詢問,總管就主動報告。
照例那三道各食兩口,他又走人。
「爺,前面七道是銀一兩所做……」
「爺,前十道是銀一兩所做……」
「爺,前十三道是銀一兩所做……」
這日,膳廳右側隨侍的廚師就只剩銀一兩。
「爺,這全部一桌子菜,共十八道都是銀一兩所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