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聊地趴在藥櫃前的木台上,她說什麼也定不下心來。倪澈說會主動和她聯絡,怎麼到現在連個電話也沒打來?
她忍不住撥了電話到大廈,電話響了幾十聲都沒人接聽,她的心更煩了!
他不在,會上哪幾去了?會不會……一整夜都和方天艾在一起?
這個想法把她炙燙了一下。可能嗎?她竟像小說中那些懦弱的女主角一樣疑神疑鬼起來。
不行!葉炯心右掌用力拍在檯面上,恍然心驚。再這麼被動地等消息,她會受不了的,她要直接去找倪澈,看他和方天艾到底談出什麼結果。
想到就做!她一手撐著木台,橫身躍過,大步走出去。
「壁虎,我出去一下,好好看著藥鋪!」她邊走邊回頭大喊。
「小姐,你要去哪裡?」守宮衝出來問。
「去隨便走走!」她頭也不回地丟下這句話,人已衝向大街。
「隨便走走?找情人就直說嘛!我早猜到你沉不住氣,
等不下去。唉!真的是女大不中留啊!」守宮老氣橫秋地搖頭晃腦,唸唸有詞地踱回藥室。
不到十分鐘,葉炯心一路趕到縱橫幫分舵。一進大門,她只看見兩、三個縱橫幫的人滿臉焦急地打電話,氣氛緊繃,大家都沒空理她。
「倪澈在嗎?」她拉住一個接上電話就急著出門的人問。
「葉小姐,總舵主不在,你稍後再來,好嗎?」縱橫幫的人都知道了她和倪澈之間不尋常的關係,對她不敢再放肆,口氣也變得非常禮貌。
「他不在?他在忙什麼?」她奇道。
「總舵主忙著追捕唐泰陵和找尋方小姐的下落。」
「什麼?姓唐的逃了?」她驚得瞪大眼。「唐泰隆昨晚在他心腹的協助下逃脫了,緊接著,方小姐也失了蹤,我們懷疑是他綁走了方小姐。目前分舵內所有人都在動員中。」那人說完就匆匆跑了出去。
方天艾被唐泰隆綁走了?
時炯心征憎了好幾秒,那混蛋要拿方天艾威脅倪澈?
這下子的確糟糕,若是方天艾出了什麼事,倪澈如何向方家交代?
時炯心不由得直冒冷汗,方天艾不能出任何差錯,否則倪澈更沒有立場拒絕婚事了。她要幫忙拐出她來!她們雖是情敵,但她希望兩人能光明正大地競爭,這樣輸贏才有意義可言!
走出縱橫幫分舵,她沉思了一下,唐泰隆可能會躲到哪裡去呢?橫濱是他的地盤,這裡的每一寸土地他都瞭如指掌,此刻,哪裡才是他反擊倪澈的據點?
中華街的人潮又多了起來,葉炯心邊走邊想,驀地被一個大漢撞了一下,險些摔倒在地。她有點火大地抬起頭瞪著那名莽夫,只見那人不僅沒有停下來道歉,還回頭對她冷笑。
咦,這個人有點眼熟……她倏地一驚,想起他正是整日跟在唐泰隆身邊助封為虐的跟屁蟲!好像……好像叫作陳中……
他怎麼會在這裡?
疑雲在她心中斯生,她毫不遲疑地跟上去,心想或許能從他身上問出唐泰隆的下落。
陳中走得很快,模樣也鬼祟,葉炯心小心地尾隨在他身後,發現他走進了一家中華飯店,她加快步伐跟進去。
時值正午,飯店裡擠滿用餐的人潮。葉炯心瞥見陳中從廚房邊的樓梯走上二樓,連忙穿過人群,也來到樓梯口。
陳中的身影已消失在二樓,她怕跟丟,三步並兩步地衝上去。可是二樓全是包廂,只聽得人聲鼎沸,根本很難查出他走進哪一間。
這時,一位端菜的夥計從一間包廂走出,從那扇半開的門,她看見了裡頭陳中深藍色的身影,遂再無遲疑,直接闖入。
「陳中!告訴我唐泰隆在哪裡……啊……」葉炯心一進門就對著陳中厲聲斥喝,可是才開口說沒兩句,一陣劇痛從她後頸傳來,她只覺眼前一黑,身體已軟軟地倒下。
「做得好,陳中。」一個聲音嘉許道。
「哪裡,是你計劃周詳。」陳中向站在葉炯心身後那人抱拳行禮。
「接下來,把她送到方天艾那裡,再放出消息。我們等著對方自動上門。
「是。」
躺在地上的葉炯心在失去意識前,聽得這兩人的對話,隱隱覺得這個和陳中說話的人聲音頗為耳熟……
然而她再也沒有力氣想下去,幾秒後,她的思維全部被黑暗吞沒。
「炯心!炯心!快起來……」
有個細柔的聲音一直在時炯心耳邊喊著,她習慣性摀住耳朵。將頭埋進兩肘間,哀聲歎道:「再讓我睡一下,拜託…」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睡得著?小心睡出人命!」
什麼?什麼出人命?她睡覺和出人命有什麼關係?
葉炯心猛然驚醒,一睜開眼就看見方天艾那張絕美的臉蛋。
「方天艾!這裡是……」她愕然地看著四周。
是地在晃,還是她頭暈?葉炯心摸摸後頸的痛處,擰轉著脖子舒展筋絡,又一次感受到晃蕩。
不,不是她的問題,而是她和方天艾正被關在一艘船上。
藉著昏黃的小燈,她看出這間寬敞乾淨的房間是船上的一間艙房。
「這是一艘遊艇。」方天艾解答了她的疑惑。
「遊艇?誰的遊艇?是不是姓唐的那個混蛋綁了你?』葉炯心生氣地問。
「唐分舵主不是被關起來了嗎?」方天艾對縱橫幫的事只略知一、二。
「他逃走了!好像是分舵內有他的伏兵,暗中幫他逃掉,他才有機會對你下手。」
「他逃了?」
「嗯。你呢,你怎麼來到這裡的?」葉炯心最想知道這點。
「我也不知道,倪澈昨晚送我回飯店後,我就回房間休息。到了十二點多,有服務生敲門說我訂了消夜,我覺得奇怪,打開門,就被兩名陌生人用麻藥迷暈,醒來時人已經在這裡了。」方天艾搖搖頭。
「他們是唐泰隆的手下?」葉炯心奇道。
「我也不知道。從我清醒過來到現在,沒有人進來過,直到方纔你被人扛了進來。」話雖如此,方天艾總覺得有人躲在某處窺視著她。
「哼!不用猜我都知道是康泰隆的把戲。他讓陳中引我上鉤,這件事一定是他幹的。葉炯心忿忿地握拳。她太不小心了,竟會著了唐肥豬的道。
「唐泰隆抓我們兩個做什麼?他應該知道我們是倪澈的朋友,他難道不怕罪加一等?」方天艾斂眉淺蹙。
「哼!我看他是一不做二不休,心想販毒的事東窗事發後反正已經離死期不遠,不如用咱們兩人來換他一條生路。」葉炯心恨根地說。
「你是說,他想用我們來威脅倪澈?」方天艾看著她,澄澈的眼中只有微溫,沒有驚慌。
「當然,你是他未婚妻,我是他女朋友,有了我們兩個在他手上,他等於拿了一張免死牌。」她霍地站起,象徵性去拉拉門把。果然被上了鎖。
「看來,我這趟來橫濱反而給沈拓添了麻煩。」方天艾抱歉地歎了一口氣。
葉炯心回頭看著她。她長得柔弱纖秀、溫婉動人,可是她全身上下沒半點懼意。換做是其他女人,怕不早已嚇得鼻涕眼淚齊下,哭得死去活來。
而方天艾在這時卻表現得非常平靜,好像她現在正在搭船兜風,而非遭到綁架。
這會兒葉炯心倒佩服起她的鎮定了。
「算了,就算你不來,事情一樣複雜,別想太多。」安慰的話不禁脫口而出。
方天文也跟著站起,笑著說:「謝謝,你的話很受用。」
葉炯心被她笑得有點尷尬,轉過身盯著船艙的小窗。
「你……真的非和阿澈訂婚不可嗎?」憋了許久,她還是問了。
「嗯,這是我爺爺最後的心願。」一提到這件事,方天艾就覺得傷腦筋。
「你為了你爺爺要嫁給倪澈?這算什麼理由?」葉炯心火大地回頭。
「我知道你很生氣,可是我真的無法不顧他的心願。他很喜歡倪澈,倪家又曾經幫助過我家,所以無論如何我都得報恩……」
「你們家的報恩方式還真特別,強迫別人放棄追求真愛的權利,這是基於什麼心態?」葉炯心冷冷得譏諷。
「我…」方天艾無言以對。葉炯心說得沒錯,這樣子哪叫報恩呢?她是在強迫倪澈放棄他的幸福來幫她傳達她對方家的感恩,這實在是種自私的行為!
「我告訴你,只要倪澈沒死,我就會努力成為他的妻子,因為我非常非常愛他。他說為了我,他可以放棄全世界,我也一樣,為了和他在一起,我甘願與全世界為敵!這份愛,和你那點報恩心態比起來如何?」葉炯心言詞咄咄,清麗爽快的神態有著對愛的駕定與堅決。
方天艾被震懾住了,和他們的愛比起來,她的出發點根本不堪一擊。
「或許,我錯了…我一心只想替爺爺做些什麼,卻忽略了這個想法是多麼愚贏。」她內疚的笑,深深歎氣。
「你的孝順用錯了方法。我從不會委屈自己去做任何我不願的事。我爺爺說這是我爸把我慣壞了,但我卻認為這樣才不會造成後悔。我只是不要我的後半輩子都在後悔中度過。」葉炯心認真地盯著她。
「我真的很羨慕你,炯心。你是個發光體,讓人忍不住會被你吸引。」方天文終干知道倪澈為何會愛上她了,她有著成人們日漸稀少的磊落與直率,單純無懼,朗朗如月…
「我沒那麼好,我是個最普通的人。」她有點臉紅。
「你的普通讓人心動。」方天文微笑著。
「別誇我了,我剛剛還訓了你也!為了我自己的愛情,我連你這麼溫柔的女人都會欺負!」她吶吶地說。
「你有欺負我嗎?我不覺得啊。」方天艾更覺好笑。
「嘖,你也是個怪人!」葉炯心搔搔後腦的半長髮,決定停止這個話題。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逃出去,出不去,說什麼都沒用。
她爬上爬下地觀察著地形,看有沒有任何漏洞可以利用,無奈這艙房結實得很,沒半點出路。
「你在做什麼?」方天艾來到她身旁詢問。
「看看環境……對了,你進來這裡都沒看見唐泰隆嗎?」她轉頭問。
「沒有。
「奇了,他到底有什麼陰謀?」她百思不解。
「我想,天黑前他會有行動,或者他現在正在放消息引倪澈來這裡呢。」方天艾想了想後說。
「天黑……太陽已經快下山了,我失蹤也有五個小時了,不知道爺爺和壁虎會不會擔心……」葉炯心自言自語著。
「擔心是一定會的,師父那麼疼你。」
「他疼我?哈,他才討厭我呢!我來橫濱找他,他還嫌我礙眼,要我早早滾回美國,他會疼我才怪!」葉炯心扮個鬼臉。不信她的話。
「你真的這麼認為?其實以前他常拿著你剛出生時你爸爸寄給他的照片給我和守宮看,言詞中有著恨不能飛到美國去看你的無奈。你爺爺啊,就是嘴硬,事實上心比誰都軟。」方天艾掩嘴而笑。
「是嗎?」葉炯心詫異透了,她們兩個說的會是同一個老頭嗎?
「是真的,別被他嚴厲的面孔給騙了。」
「可是……他從來不給我好臉色,卻會對你微笑……」她酸酸地說。
「那是因為我不是他真正的親人。愈是自己家人,愈不容易說愛,這是人的通病。」方天艾拍拍她的手,輕聲道。
「是這樣嗎?」她盯著她沉靜的眼眸。
「是的。」方天艾也回望著她。
這一瞬間,葉炯心忽然覺得她們之間的頻率變得一致,默契就此產生。
或者,她們能成為好朋友也說不定。
兩人相視一笑,新仇舊恨一併化解。
忽地,一陣奇特的聲音接近艙門,葉炯心和方天艾互看一眼,同時盯著大門。
「待會兒都將她們帶到甲板,我要倪澈做個痛苦的抉擇。」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響起。
「是。」
「唐泰隆也該到了吧?」
「是的,他剛剛來電,說他再五分鐘就上船。」
「好,等倪澈他們上來就開船,我要在海上欣賞最後一幕戲。」
「知道了。」
交談聲漸漸遠去,葉炯心皺眉道:「那是誰?好像比唐泰隆還壞。」
「會不會是倪澈說的幕後主使者?」方天艾揣測。
「可能。不過,他是什麼來歷?剛剛那聲音聽起來好像是輪子壓過甲板的聲音……」
「輪子?聽你一說我倒想起來,那好像是……輪椅的轉動聲…」方天艾經常在醫院出入,因此對這種聲音較敏銳。
「輪椅?難道那個人不能走路?」葉炯心咬著下唇,眉頭一攏。
「我只是猜測。」
「奇了,他到底是什麼人?」葉炯心愈加好奇。
「等吧!我想答案就快揭曉了。」方天艾踱回小沙發坐下。
「答案?」葉炯心也跳上沙發。
「是啊,我相信倪澈一直在找一個答案。」方天艾攏攏一頭長髮,靠在椅背上。
「我只知道他在找這個叫『狂龍』的神秘人物。」
「狂龍……為什麼倪澈對他興趣這麼濃?」方天艾思索著。
「他唆使縱橫幫的人叛幫作惡,倪澈當然要找出他來。」葉炯心支著下巴道。
「可是,我總覺得不只——」
她們的對話被乍然開啟的大門打斷,唐泰隆陰狠肥胖的臉出現在門外。
「晚安,小姐們,歡迎光臨海龍號。」他走了進來,大刺刺地上下瞟著她。
「你這個臭王八蛋,只會使這種陰險手段,有種就光明正大和倪澈對抗啊!」葉炯心忍不住斥罵。
「哼,我又不是呆子!光明正大和倪澈對抗等於和整個縱橫幫為敵,根本沒有勝算。不過,有了你們就不一樣了,不管他喜歡哪個,他都會來赴約,而當他踏上這艘船,就是他的死期!」唐泰隆呵呵大笑。
「他死了你也逃不了,你難道沒覺悟到這一點?你殺了倪澈,只有更加惹怒縱橫幫,天涯海角,你再無容身之處。」方天艾冷冷地說。
「是啊!笨蛋,倪撤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葉炯心也覺得他沒腦袋。
「住口!」唐泰隆心一凜,被她們的話擊中要害。
「白癡,別被利用了都不知道,說不定你的靠山職守想借刀殺人,讓你背這個黑鍋而已。」葉炯心繼續說。
「閉嘴!臭娘們,死到臨頭還敢這麼放肆!」他厲聲喝止她。
「怎麼,講話大聲就贏了嗎?」葉炯心揚起下巴瞪他。
「看來,不給你們點顏色瞧瞧,你們是不會安分些了。」他說著一招手,淫笑地看著方天艾。「把這母老虎給我綁出去,我要玩玩這個小美人。」
「不!」方天艾大驚失色,急忙往後躲。
「死肥豬,你敢碰她一根寒毛,我就砍掉你的腦袋!」葉炯心氣得破口大罵,奈何被兩名大漢架住。
「等你能活到明天再誇口吧!」他冷笑地揮手叫手下帶她出去。
「放手!」葉炯心怎能讓方天艾就這麼被糟蹋,她怒斥一聲,左右手同時開弓,手肘分別撞進那兩人的肚子,在唐泰隆的肥手抓向方天艾之前,一個直踢,一腳揣上他的屁股,讓他跌了個狗吃屎。
「去他媽的屁!」他罵了一句三字經,痛得猛揉肥臀。
「炯心!」方天艾嚇得躲到葉炯心身後。
「快走!」她拉住她的手,轉身衝出船房。
來到甲板,她們才知道這艘中型遊艇正停泊在港外,隨時準備起錨。
「你會游泳嗎?」葉炯心邊跑邊向欄杆邊問
「不太會……」方天艾驚慌地說。
「這可糟了,我們得游回碼頭……」這距離太長,對她而言也有點困難。
「這麼遠?」方天艾倒抽一口氣。
兩人正躊躇著,七、八個大漢已經圍了過來。船桅的陰影中,一個男人低沉地冷笑道:「我勸你們還是別跳的好。這附近有暗流往外海流,當心沒回到碼頭,反而被衝向大海。」
她們雙雙回頭,瞪著那團黑影,心中志願難定。
「乖乖地等著吧!你們的倪澈就要來了!我相信他有能耐找到這艘船的。」那人陰測側地笑了。
隨著最後一道餘輝在天際消逝,那森然的笑聲在火紅燃盡的天空中迴盪,竟寒冽得令人忍不住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