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宜峰瞥了他一眼,「那種女人不值得你再去想。」
「我沒有想她。」他口是心非。此刻心中充斥的除了對她已隱然發芽的情僥外,還添加了一股熱騰騰的怒火。
該死的!那個女人居然這麼簡單就放棄他了,她不是說過絕不放手嗎?
「那最好,我們要直奔機場,回日本去。」
「那宋亞鵬的事?」他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這事會有人處理,我不可能為了那種小人物浪費我的時間!」
周蔚倫抿抿唇,「可是我想留在台灣幾天。」
他黑眸半瞇,「什麼?正美還等著跟你結婚。」
他嗤之以鼻,嘲諷道:「她在教堂等了我三天?」
「當然不是,我早猜到你會落跑,所以婚事早就延期了,時間未定,但只要你回日本,這時間就很好決定了,甚至擇日不如撞日也成。」周宜峰冷冷的道。
「爺爺,我不想跟杉田正美結婚。」
「難道你想跟宋友築?!」他怒不可遏的看著他。
「我……」
「她絕對不可能成為我周家的孫媳婦,撇開她那不合格的身體不談,她那不成材的弟弟也是一大問題,你最好死心吧。」他火冒三丈的怒道。
周蔚倫閉上嘴巴,他知道再跟爺爺爭論下去也沒有用,他老人家一向強勢,要改變他的觀感談何容易?只是……「我還是想留在台灣幾天。」他有個帳想跟宋友築算清楚。
「你說什麼?」周宜峰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如果你不答應,我還是會找機會逃過來,若你不介意常常台灣、日本兩地奔走的押我回去,我也不在乎。」
他咬牙迸出話,「你留下來做什麼?那個女人已經答應不會跟你有任何瓜葛了。」
「我有我的用意,等事情一了,我會自動回日本。」
周宜峰跟周南傑兩人交換了一下目光,這孩子的執拗頑固他們也很清楚。
「好吧,這是我們做的讓步,至於你跟杉田正美的婚……」
「爺爺,那事等我回日本後,會好好的跟你們談談。」他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
周宜峰凝睇著他,心中盤算著,就算孫子還捨不得宋友築,但她總不會不顧她弟弟的生命吧,既然如此,他們兩人應該不會有任何進展才是……
思忖再三後,他點點頭,「好吧,那就依你的。」
「謝謝爺爺,我想在這兒下車就行了。」
「停車。」周宜峰指示司機停車後,周蔚倫便在馬路旁下車,看著車子揚長而去。
車內,周南傑不解的看著周宜峰,「父親,這樣好嗎?如果讓他發現這一切都是我們布的局?」
「他一定會到警察局瞭解宋亞鵬的狀況,你通知一下陳局長,請他再扣留那個笨蛋幾天,等蔚倫回日本後,再讓他出來,還有,不得探視。」
「我知道,我馬上聯絡陳局長。」周南傑隨即撥了手機,通知由鬼塚齊騰安排幫忙演戲的陳局長……
***
神經緊繃的宋友築驅車來到警察局,卻意外的看到站在門廊的周蔚倫,「你怎麼來了?你爺爺跟你爸呢?」
「別管他們,我有事問你!」他一說完,就轉身往旁邊的一個小公園走去,她愣了一下,才跟上他的步伐。
周蔚倫走到一處樹下的木椅坐下,宋友築看了在一邊溜滑梯嬉戲的小朋友,咬咬下唇,走到他身邊坐下。
「你到底在想什麼?」
他的口氣很火,這跟她認識的冷冰冰的周蔚倫有點兒不同,她錯愕不解的看著他。
「你真的以為我莫名其妙跟你來台灣後為的就是到這兒分道揚鑣!」
「你怎麼了?」他有點兒凶呢,看來還挺嚇人的,她心想。
「我怎麼了?你為了那條社會害蟲,簡單的就跟我爺爺達成協議,這算什麼!我又算什麼?我哪時候成了可以交換的貨品?」他原本冰冷的褐眸,在瞬間竄起兩簇跳躍的火花。
「那哪能怪我?而且……」她柳眉一擰,不悅的瞪著他,「等等,你說哪條社會害蟲?你在說我弟?」
「不是他還有誰。」
「他畢竟是我弟。」
「那又如何?他是壞人,而且是個不學無術,想要不勞而獲的社會敗類。」
「你……」她覺得有一股怒火跟著沖上心口,「也許你說的都對,但這種話何必說白呢,聽著別人當面批評你的家人,沒有一個人會覺得舒服的!」
「我說的是事實。」
「這個事實我早就知道了,何必說嘛,而且,你到底在氣什麼!」
「我氣什麼?我氣你居然為了那個社會敗類就放棄我!」他咆哮而出,嚇得在公園裡遊玩的小孩頓時靜了下來,在瞥到他那張冷峻兼充滿火氣的俊臉後,一個接一個發出哇哇哇的大哭聲。
「媽媽……」
「螞咪……」
「爸爸……」
幾個小朋友全衝到爸爸媽媽的懷裡,號啕大哭。
周蔚倫一時之間也呆了,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放聲大吼,他拍了自己額頭一記,喃喃的道:「我說了什麼?」
宋友築則還處在他那句話的震撼中,他在乎她,他相當在乎她要放棄他的這件事,看來他對自己有了感覺,一股幸福感頓時湧上心田。
慢慢地,小朋友及大人們不悅的抱怨聲竄進她的耳膜,她眨眨眼,看著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的周蔚倫後,一抹笑意揚上了唇瓣,緩緩地往上一勾,然後再也藏不住的笑聲溜出口中,「哈哈哈……」
他眉一揚,給了她一記冷光,「笑什麼?」
她搖搖頭,卻愈笑愈大聲。看來老天爺真的很幫忙,讓周蔚倫說出心裡話,那
她要這個極品醫生當丈夫的夢想似乎還有圓夢的可能。
此時,周蔚倫的目光突地看到那幾名看守他跟宋友築的四、五名小嘍相繼走出警察局。
奇怪,他們也是綁匪之一,依他爺爺的個性,他跟宋友築有協議,就只會處理宋亞鵬的事,怎麼可能這些小嘍都沒事?
他站起身,朝他們走過去,她愣了一下,也跟著上去。
那幾個嘍一看到兩人,嚇得做鳥獸散,但周蔚倫還是眼明手快的將一個逮了回來,「你們為什麼沒被關起來?宋亞鵬呢?」
「呃……我也不知道,是裡面的警員要我們離開的,說沒事了,本來老大也跟我們一起走的,但不知怎地,突然又將他拉回去關。」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周蔚倫放開那名嘍,困惑的褐眸對上宋友築那雙同樣感到不解的秋瞳。
一個念頭一閃而過腦海,他抓住她的手,「你弟是混哪個幫派?」
「呃……青竹幫,是個很大也很久的幫派,我老弟從中學就混進去了。」
青竹幫的老大就是鬼塚齊騰,他爺爺的友人之一,而這次他們一下飛機就被盯上,綁匪不是別人,正是宋友築多年沒聯絡的弟弟。
這哪是巧合?這根本就是預謀,他們被人耍了!
他招手叫了輛計程車,拉著她一起坐進去。
「蔚倫,你在幹麼,我還沒進去看我弟弟。」她看著漸行漸遠的警察局。
「他不會有事的。」
「你怎麼這麼肯定?」
「因為這一切都是我爺爺找人安排好的棋子,充其量只是一場戲,一場要你乖乖離開我的戲而已。」他將自己的推斷一一告訴她。
她杏眼圓睜,氣呼呼的道:「太過份了,真的太過份,又太卑鄙了!」
他瞄她一眼,「別當面批評我爺爺。」
「你剛剛還不是批評我弟!」
「他的確很白。」
「你又來了,你……」算了,再說下去,也許兩人又會大吼起來。
周蔚倫撇撇嘴角,再看看那頻頻回頭的司機,「到中正機場。」
「好的。」
「機場?幹麼?」她真的被搞糊塗了。
「到日本去,跟我爺爺把話說清楚。」
「可我們三天前才搭機回來,這會兒又要回去?」
「幾小時的飛行而已。」
一個念頭突地閃過腦海,她眼睛一亮,「其實,你何必那麼急呢?你好不容易落單,我弟又沒事,咱們何不把握一下這自由的日子好好談場戀愛。」
他愣了一下,是啊,他好不容易沒有一群隨扈伴隨左右,而爺爺一定也沒想到他這麼快就猜到這一切的主使藏鏡人就是他,那他何必那麼早拆穿他的西洋鏡。思走至此,他勾起嘴角,淡漠一笑,「這點子不錯。」
宋友築開心的主動倚進他的懷中,享受一股心靈相契的溫暖情懷,因為他沒有反對嘛。
懷抱軟玉溫香的周蔚倫在停頓一秒後,隨即指示司機將目的地轉往最近的五星級飯店,再來要做什麼,一切盡在不言中嘍。
***
接下來的日子如夢似幻,在周蔚倫越過心中那道高牆後,他跟宋友築的感情快速加溫,雖然他仍習慣帶著一張酷臉,但眸中不再冷漠,偶爾可見笑意一閃而過那雙淡褐色的明眸。
只是,不管宋友築如何要他開口說他愛她,他還是不說。
對他而言,那句話代表著承諾,而他很清楚,目前的他尚給不起承諾,還有太多的障礙阻隔在前方,目前的幸福及平靜可以說是偷來的。
在這段時間裡,宋友築充當導遊,帶他這個有台灣人血統,卻不曾踏入台灣的男人走遍這個福爾摩沙美麗島嶼的北中南三地,遊遍各個大型景點。
他們深深愛上這樣無拘無束的悠閒生活,從一開始設定的一個月,到玩了兩個月後,又將時間拉長到三個月。
這三個月來,他們不曾開過手機,像是在走人生的旅站,一站一站的去探索對方,也一站一站的探索這個美麗的島嶼,只是該來的總是會來,當兩人開心的在高雄旗津的海產店愉快的吃著生猛海鮮,一見到四名西裝筆挺的高壯男子出現在店門口時,他們都明白,偷來的幸福即將劃上句點了。
***
周蔚倫理所當然被押送上飛機回到日本神戶,而宋友築雖然也跟著飛到日本,但周蔚倫卻被軟禁在家,在不得其門而入的情形下,她只能在他家對街的路口上,無奈的看著七、八名隨扈駐守在高大圍牆及大門旁。
被拘禁在二樓臥室裡的周蔚倫在聽到「卡」的一聲開門聲後,猝然轉身,「爺……」他倏地住口,因為開門的並不是周宜峰而是周書婷,「姐,爺爺人呢?還有爸、媽、奶奶?我有話跟他們說。」
她凝睇著這個變了模樣的弟弟,他一身白色斜紋針織衫,合身直筒的平口褲,脖子間還戴了一條銀墜鏈子,看起來年輕許多,而眸中的冷峻也沒以往那樣懾人,彷彿多了一股柔意……
「姐,他們人呢?」
她喟歎一聲,「他們知道你有很多的話要說,但那不是他們想聽的,所以……」她聳聳肩,沒再說下去。
「所以他們連見都不見,將我扣在這裡?」他一臉怒火,他乖乖回來是想跟他們坐下來好好談談,結果竟是讓自己陷入這種境地。
「不過,他們有話要我轉述給你,他們對你的所作所為很失望,你居然跟著宋友築在台灣混了三個月,忘了周家的事業,忘了還有一個等著你完成的婚禮。」
「周家的事業有爸、爺爺還有你,而我本來就不是其中的一員,我只是一名心臟內科醫生,但你已幫我將工作給辭掉了。」
她一臉尷尬,「那是爺爺交代的。」
「沒錯,婚禮也是爺爺安排的,但我呢?我算什麼?傀儡?你們想要什麼我就得做什麼,完全沒有選擇權!」他愈說火氣愈旺。
周書婷無言以對,她十分瞭解弟弟的心情,因為這些話是她當年被安排嫁給那個病佩慨的丈夫時,心底吶喊了千百遍的話,回首從前,一抹感傷襲上心坎,淚水盈眶……
周蔚倫見她炫然欲泣,知道自己碰到她的傷處,悶悶的道:「對不起。」
她眨回淚水,搖搖頭,「沒關係,爺爺還要我告訴你,下個月,就在他的九十大壽上,宋友築也是被邀請的一員,到時候你們就可以見面了。」
「他到底想做什麼?」他濃眉一皺,「下個月?他打算囚禁我一個月?」他難以置信的瞠視著她。
周書婷搖搖頭,「我也不知道,話說完了,我要走了。」
周蔚倫看著再次被關上的房門,也聽到被上鎖的聲音,他煩躁的爬爬劉海,奔到浴室,脫掉衣服後,站在蓮蓬頭下,企圖讓噴濺的水花衝去一身的郁卒……
***
宋友築在櫻之邸外站了幾個鐘頭後,決定到宋立偉家去,看看他能幫她想出什麼好點子再見周蔚倫。
不過,當她一進屋裡,宋立偉就對著她破口大罵,「老天!你跟蔚倫到底去了哪裡?手機沒開,一通電話也沒給我,三個月耶,他媽的,我要通知你們在你們還沒飛到台灣時,婚禮就已經暗中喊停了,這其中……」
「立偉,我們什麼都知道了。」她有氣無力的打斷他的話,再將在台灣發生的事做了一番簡述。
他聽了目瞪口呆,久久才道:「那你老弟咧?」
「還被關著吧,我覺得蔚倫的話很對,他該在警局裡好好反省,況且,這只是老爺子請人合演的戲,我弟不會有罪,只要蔚倫一回日本,我弟應該也會被放了吧。」
「結果這會兒卻換成蔚倫被關在家裡,而你……」他歎息一聲,「老爺子真是太頑固了,現在你跟蔚倫兩人情投意合,他阿莎力的讓你們結婚,蔚倫肯定不會當落跑新郎,你們又是有情人終成眷屬,這不皆大歡喜嗎?」
「我不合格嘛。」她低頭看了自己一眼。
他濃眉一皺,目光移向她的胸部,「不會啊,我覺得你那兒滿大了!」
拜託!她翻了翻白眼,再瞪他一眼,「色狼,我指的是心臟!」
「哦,一時反應不過來嘛。」他側頭想了一下,隨即起身,從電話本上抽出一張名片,「啥,這個朱克雨來日本已經一個多月了,看來對你好像挺情深意濃的,知道你跟周蔚倫一起在台灣失蹤時,那模樣說有多落寞就有多落寞。」
「克雨?」宋友築愣了一下,接過名片看了一下,「他現在是市立醫院的醫生……」
「那是誰?」宋立偉觀察她的表情。
「一個很愛我,但我一直對他沒有感覺的大哥哥,也是我的好朋友朱芷妮的親哥哥。」她頓了一下,「你幫我想想法子,怎麼去看蔚倫,我先出去一趟。」
他一臉為難,「我盡力好不好?周老爺子的腦袋跟愛因斯坦的差不多,我不覺得我有能力幫你想到法子。」
也對,唉,她在心裡暗歎一聲,「那我先走了。」
宋友築臉上的無奈及無措讓宋立偉看了也覺得很心疼,但他真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
不久,宋友築即來到市立醫院的大門口,回想起當時和周蔚倫在這裡的情景,她抬頭看了三樓的研究室一眼!苦澀一笑後,便步入醫院大廳。
「對不起,請問朱克雨朱大夫在哪裡?」她到護士站詢問一名笑容可掬的護士。
「他正在巡房,你是……」她看著這名亮眼的大美人。
「我是他的朋友。」
「嗯,那你要不要到六樓的醫生休息室去等他,他一巡完房會先回那裡。」
「謝謝。」宋友築朝她笑了笑,轉身搭電梯上了六樓,來到醫生休息室的走廊外,靠在牆壁上,看著來來去去的醫生及護士……
一會兒後上身白袍的朱克雨走了過來,在看到日思夜想了多月的佳人後,開心的跑向前,「友築。」
然而,她的笑容顯得收斂多了,她直起腰桿,笑笑的道:「克雨,好久不見了。」
「是真的好久了,在那場變裝秀後,不,那天我也沒見到你,在前一天見面後,就沒再見面了。」朱克雨生性較靦腆,一句「我想你」的話硬是梗在喉中說不出口。
「變裝秀……」宋友築忍不住搖頭,那好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她凝睇著這張俊秀斯文的臉孔,那眸中的暖意數十年如一日,但她就是無法對他產生感情,只是愛的人若是他,也許不會讓人這麼沮喪了。
朱克雨尷尬的笑了笑,「呃……找個地方聊聊,好不好?我想知道你這幾個月過得好不好。」
她點點頭。
兩人相偕步出醫院大門,隨即轉往醫院旁的一家咖啡屋。
對坐在咖啡屋裡,氣氛有點兒沉悶,宋友築靜靜的喝著咖啡,看起來心事重重,朱克雨只得找話題!先說妹妹朱芷妮跟牙科醫生康敬之相戀的事,然而,家中除了母親外,全舉反對票,因為康敬之是個花心大蘿蔔,實在不是個良人之選……
「相愛是兩個人的事,家人為什麼不支持,卻硬要成為兩人感情發展的阻力呢?」她這話是有感而發。
朱克雨直視著這張略帶憂愁的麗顏,「我想你指的不只是我們,而是周蔚倫的家人,對嗎?」
她沉重的點點頭,「宋立偉跟你談了不少,是不?」
他點點頭,「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要不要跟我回美國去。」
她愣了愣,「為什麼?」
「周蔚倫的祖父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更不是一個能夠商量的人,他在政經、黑白兩道都是以強勢獨裁聞名,你只是一個女孩子,鬥不過他的。」
「我一向不認輸,也很堅持,這點你很清楚。」
「別跟周老爺子鬥,你不可能贏的。」
「也許吧,可就算要輸也要輸得心服口服,」她直視著他深情凝睇的俊顏,「我不會放棄周蔚倫的。」
從她堅定的眸光中,朱克雨明白他刻意請調來日本想贏得美人心的行動是宣告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