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的時間有太多的變數,亞斯國王兩鬢的白髮越來越多、身子越來越虛弱。
而頌雷恩,六年的時間讓他變得更加成熟,感覺起來更加理性,也更加俊逸。
「我讓她自己選擇。」是的,他會尊重她的決定。「如果她願意離婚,我會答應。」
「你和她的婚姻關係維持不到七年,你真是太胡鬧了!」亞斯國王不免生氣。
「她可以和她心愛的健身教練在一起,離婚又何嘗不是一種辦法。」
「如果你不管好她,當初又為何要娶她?」
頌雷恩深吸口氣,「當初娶她是為了皇室議員,我們承諾互不干涉彼此,這沒什麼不對。」
「互不干涉彼此!?」亞斯國王氣得拍桌大罵:「該死的你們竟然把婚姻當兒戲!」
「不是當遊戲,而是將它當成一項挑戰。」頌雷恩在談起和安妮娜的事,顯得冷靜許多,也讓人感覺他對這件事情非常不在乎。「娶安妮娜是為了說服皇室議員,也為了鞏固兩國的邦交,這對我國來說不是一項很好的﹃利益輸送﹄嗎?」
「你說得頭頭是道,實際上卻是拿自己的幸福在當賭注!」亞斯國王難過的看著他。
「難道沒有和摩洛哥建立邦交,我們在國際社會上的地位就會直線下降,就無法生存嗎?你在說什麼鬼話!」
「我們和摩洛哥一向有很深的敵意,這敵意是潛在的,大家都不想去撕破,只有在一些場合會下意識的作出敵對的反應;在商業上,兩國彼此打壓,這不是一種好現象。」
「就因為這些,你就拿自己的幸福去當賭注,換取全國的利益?你真偉大,孩子,生為父親的我真是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亞斯國王咬牙切齒地道。
「爸——」
「如今呢?和安妮娜離婚,兩國關係就不會再惡化嗎?」
「他們不敢。」頌雷恩指的是摩洛哥。
「不敢?你倒真有把握。」
「畢竟真要論,是安妮娜有婚外情在先。這六年的時間雖然彼此約定不加干涉對方交友情況,但是我沒有外遇,六年的時間我沒有和安妮娜以外的女人單獨見面、約會,甚至更進一步。所以是安妮娜理虧在先,若真要離婚,摩洛哥方面肯定不會多說一句。」
「你只是還惦記著琴。」亞斯國王投下了巨彈!
頌雷恩臉色一陣難看,表情怔住。
「你還愛著琴。」
「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頌雷恩起身替自己倒了杯酒,才嘗到酒就想起了不勝酒力的白晴旎,他下意識地搖頭,想將她的容貌從腦海中剔除。
「不要自欺欺人了,否則如何說明這六年來的守身如玉?」
「我……」
「雷,如果你真的愛琴,就放膽去追求,你已經失去她六年了,你還想失去更多嗎?」
頌雷恩痛苦的將自己的臉埋進雙掌中。他是忘不了她!
是的,光六年前他倆的最後一夜,他就明白自己有多愛她!
她受辱卻淒楚的眼神告訴了他一切,他愛她。
可是他卻一再的以身份上的差距來說服自己,對她沒有感覺、和她是不相配的。
他日以繼夜用各種方法企圖想忘了她,當驚覺快要想起她的前一刻,他就騎馬狂奔,以風的速度來使自己忘記。
但是現在卻輕易的就被父親戳破所有偽裝。
「雷,不要讓自己後悔一輩子。」
對於兒子的一切作為,亞斯國王也只能搖頭歎氣。
「我和她是不相配的。」
「胡說!沒有誰和誰是絕對相配的,這是你自我欺騙的一種方法,不要用來說服我。」
頌雷恩看著亞斯國王。「縱使我愛她,但我卻不想讓她和媽媽一樣辛苦,為了和爸爸相愛而必須周旋於那些皇室議員們之間,我不想讓她受到這種折磨。」
亞斯國王搖頭,「只要有愛,不必管身份上的差距、不用在乎世俗人的眼光,因為眼中只會有所愛的人的身影存在。相對的,如果想愛,就必須為愛付出代價,不管這代價有多難以清償、有多重,只要兩人相愛,總會有清償、得到幸福的一天。
你母親她為了愛,甘之如飴。」
「真的甘之如飴嗎?媽媽她早逝,還沒享盡榮華富貴,來不及看著我和蕥蕥長大人就離開了,她還會甘之如飴嗎?」
「你母親曾和我說過,雖然地無法看著你和蕥蕥長大,但是她覺得她已經得到全世界的幸福,她覺得有你和蕥蕥是她這輩子最開心的事。而我,仍舊愛你母親如昔。」
「但是……」他憶及那夜琴憤恨的眼光,她恨他欺騙她,恨他在安妮娜來訪時刻意對她不理不睬,她甚至覺得自己對他來說只是個新鮮……該死|她根本不是所謂的一時新鮮!如果不愛她,他為何會對她如此著迷,日夜想著的都是她?
「還有什麼但是的?」
「但是琴她恨我。」
「恨你?」亞斯國王失笑。「不可能,她深愛著你。」
「不,她恨我欺騙她,她以為我對她只是一時新鮮。」
「我真該敲醒你的頭!你究竟在做什麼?為什麼她會有這種想法?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一頌雷恩將一切說給亞斯國王聽,只見亞斯國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隨即破口大罵。
「你真是該死!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傷人的事?」
「我沒想過後果,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不知該怎麼處理自己的感情。」亞斯國王替他回答。
「是的。」頌雷恩點頭。
「現在,你給我去找琴,怎麼樣也要將她求回來;至於安妮娜和摩洛哥那方面,由我來解決。」
頌雷恩有些訝異。「爸?」為何他父親會這麼喜歡琴?
亞斯國王笑了笑,「你知道嗎?其實讓琴替皇室成員拍照,是我安排的。」
「啊?」
「我在一份報紙上有看見關於她的一篇小報導,我一見她直覺地和你很適合,你一定會喜歡她,而我更希望她能當我的媳婦。」
「爸!」
「怎麼?我這樣的安排不好嗎?」
頌雷恩露齒一笑,「.不,我只是被嚇到。」相反的,他甚至該感謝父親的刻意安排。「琴知道嗎?」
「在她回美國的前幾天我和她說過了。」
頌雷恩此時有些生氣,「但你卻遲至今日才告訴我!」
「我是刻意不想太早告訴你,若不是今日你還執迷不悟,我肯定還是半句也不提。」
「爸,你太狠了,你讓我被瞞了六年之久。」
「和琴痛苦了六年之久相比,你覺得誰比較可憐?」
「我知道、我知道!我立刻去找她,但是她如果不原諒我、不肖和我在一起,我也沒辦法。」
「不行,就算是扛也要把她扛回來!否則你這個王子的位置也別坐了。」
頌雷恩苦笑。
他父親可真狠。
***
「媽——」男孩在房子裡亂轉,一間間找人。「媽——」該不會在暗房裡吧?
男孩轉身下樓,走到地窖裡,光聽從房裡傳出的音樂聲,他就確定他母親在暗房裡工作。他敲敲門,「媽——」
「賓,你可以進來。」
賓將門打開,他的母親正將燈打開。
「你找我?」
「媽,你什麼時候才要帶我去買背包?我上學要用。」
「吸呀,你什麼時候要用?」她雙手叉在腰上皺著眉問。
「不要皺眉頭了,我明天就要用,老早就跟你說了。」
「明天?」她蹲下身哀求:「賓,你可不可以別那麼早上中學?」
賓也擺出和母親同樣的動作。「那你可不可以別忙到忘了我這兒子的存在,忙到要我別上學?」
她嘟起嘴,「誰教你那麼聰明!見鬼了,我都沒那麼聰明,才六歲就上中學!」
「見鬼了,誰說我是遺傳到你的DNA。」賓淘氣地學著母親好笑的說話方式。
「你這個小惡魔!」她站起身將沖洗好的照片放進紙袋中,關掉電燈走出暗房。
六年的時間,讓白晴旎變得成熟有魅力,而且比從前更加堅強。
因為她必須為了賓而強壯自己。
「好啦、好啦!我今天早點收工,再去替你買可以了吧?」
賓跟在白晴旎身後求爺爺告奶奶地道:「求求你,背包的顏色絕——對不要給我買鮮艷的顏色。」
她轉頭抱怨:「鮮艷的顏色有什麼不好?這樣人家才能一眼就注意到你。」
賓喃喃自語:「是呀,被取笑也很快。」
「你說什麼?」
「沒事。」賓高舉雙手。
「吶,今天的晚餐在冰箱裡,自己拿出來微波。」她刻意揉亂賓一頭柔順的金髮。
「你這麼聰明,微波爐這種高科技的束西會用吧?」誰曉得她親愛的兒子智商居然高達二百,這到底是遺傳誰的?
「媽,我覺得你話中有話喔。」賓腿眼瞄著白晴旎,一邊爬梳被弄亂的頭髮。
「哎呀!不會吧,這樣也被你猜到了。」她故作驚訝地低吼。
「媽——」賓被氣得半死。
「好啦,不逗你了。」白晴旎從冰箱裡拿出晚餐。「我先將它們拿出來解凍,這樣你微波時秒數就可以按少點,節約用電。」
然後,她將照片放進包包裡。「我要出門了,你好好看家,大概六點時美琳阿姨和傑叔叔就會來了,記得請他們吃你的拿手微波料理。」
「少囉唆了,你快遲到了。」
「臭小子!」
頌雷恩站在房子外頭,不知該不該敲門。
他不知該怎麼面對她,不知開口第一句話要說些什麼,他很猶豫、很猶豫。
他很輕易的就找到她住的地方,但卻猶豫不前,甚至跨不出去第一步,只能站在門前對著屋裡的一切遙遙望視。
他一階階走上,當他站在門板前,抬手想按電鈴,卻又遲疑了,怕這一見面破壞她原本的一切生活。他知道六年來她始終沒有結婚,也沒有和誰交往過;但他卻怕現在的她已有了要好的男友。
他害怕面對。
這時,白晴旎剛好回來,將車停好要進門時,便看見一個身著黑色風衣的男人站在她家門前,她狐疑地開口:「先生,你找誰?」
他身體明顯一震,而她則越覺得這背影似曾相識。
「請問你找誰?」她又問。
他深吸口氣,緩緩轉過身。在看見他那雙眼時,她忘了呼吸,緊緊抓住領口,手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
「琴。」
「為什麼還要出現?」伴隨驚訝而來的是極度憤怒,她不禁大吼。
「琴……」
「不要叫我!」她塢住雙耳。「我不認識你。」
「不,我是頌雷恩,你不可能把我忘了!」他急切地奔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
「放開我!」她反手就是一掌,狠狠打在他臉上,看著他偏過去的臉和上頭的掌印,她有些錯愕自己會出手。但更多的是解脫,從所有痛苦中解脫。
「琴……我愛你。」
她瞪大眼睛,淒楚她笑問:「你愛我?你敢說你愛我?」
「我愛你,不論今日或過往,我的心裡都只有你。」
「如果你愛我你就不會把我耍得團團轉,如果你愛我就不會另娶他人!」她繞過他想進屋,但半途就被他鉗制住。
「你有想過那些都只因為我太愛你了嗎?」他痛苦地低喊。
「小人有小人的想法,你只是在替自己的罪行開脫!」
「不!」他大喊。「就是因為太過愛你,所以不想你遭受到皇室議員們的責難和惡意刁難,否則我早娶你了!」
她露出鄙夷的笑容。「那現在呢?那些議員們不再反對了嗎?」
「只要有愛,不必管身份上的差距、不用在乎世俗人的眼光,因為眼中只會有所愛的人的身影存在。相對的,如果想愛,就必須為愛付出代價,不管這代價有多難以清償、有多重,只要兩人相愛,總會有清償、得到幸福的一天……」他難過的笑著道:「這是我父親告訴我的一番話,是他要我別再失去你的。」
「亞斯國王……」她低喃。
「對,我父親太喜歡你了。」
「就像你之前的顧慮,我們是沒有結果的。」她搖頭。她實在太累了。
「有沒有結果該是我來評斷。」
「就像六年前那樣嗎?就像是那樣的評斷嗎?捨棄我另娶安妮娜公主,只因她的身份是皇室議員們會接受祝福的,而她的身份也正好配得上你高貴王子殿下的身世?」她大笑。「真是太可笑了!」
「因為愛你,所以不想讓你受到傷害,只是沒想到我的防範保護,卻是被自己所打破,讓你痛苦了六年,也讓自己痛苦了六年。」他痛苦的低喃:「這六年的時間裡,我刻意讓自己忘了你,我不和任何女人在一起,過著苦行僧的生活,為的是對心中的你有所交代,我深知自己虧待了你,所以我想要彌補一切……」
「你當然能夠不找別的女人,因為你已經結婚、有妻子了,你忘了嗎?殿下。」
「如果說,我從未碰過安妮娜一根寒毛,你相信嗎?」
「我不相信。」她立刻回答。
他只好苦笑。「我知道你一定不肯相信,但這是真實的。」
「你怎麼說都行。」
「安妮娜有情人,怎麼可能和我有關係?」見她驚訝地看著他,他繼續說道:「我們的婚姻只是政策上的決定,挪威和摩洛哥早就不和,還會在私底下互相較勁,為了使兩國建立邦交,才會採取這種政策婚姻。但我和安妮娜在婚前就協議好,互不干涉彼此的交友狀況,直到今天,她終於向我提出離婚請求。」
「所以你跑來找我了?我只是個後補的?」
「不,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永遠在任何人事物之上。」
她冷哼道:「哼,自欺欺人。」
「琴……」
「還記得你是怎麼欺騙我的嗎?我永遠忘不了。」她甩開他的手直奔門口。
他追了上去,在門前抓住她。「你聽我說,我要對於我的欺騙向你道歉,我不該不告訴你我就是那用面具蒙住臉的人。」
「不用了。」她指指自己的心。「我的心已經不痛,因為我早就把你給遺忘了。」
「不!你不可以把我遺忘!我這麼愛你!」
她塢住耳朵大吼大叫:「不要再說愛我的話!」
他拉下她的手。「那夜我只是震懾於你的美貌,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並沒有想太多,我不知道你這麼在意『他』。」
「我在意的不是『他』,我在意的是面具底下那個把我騙得團團轉的你!」
攫住她手,他充滿柔情地說:「原諒我,原諒我的一切過錯,琴,我真的很愛你。
六年前的選擇我只是基於保護你的心態,所以才做出那樣的決定;六年後,我想用一生的時間來彌補這六年來的過失。」
她看著他久久,她想到了賓,恍然大悟賓到底像誰。
「媽,如果你不原諒爸,我就離家出走。」賓不知在什麼時候冒了出來,小大人似地叉腰站在兩人身後。
頌雷恩低頭看著實,眼眶不禁泛紅。「他是我的小孩!」這很明顯,他的金髮和聰明的模樣說明了一切。「琴——」他抱住琴,猛吻著她。「天,我錯過了什麼?
我的私心決定究竟讓我錯過了什麼,替你帶來多大的痛苦?」
「咳……呃,聽說這樣的畫面是孩童不宜,大人們請節制。」
「賓!」白晴旎紅著臉低叫。
「媽,我是說真的,你如果不原諒爸,讓我有個完整的家,我就離家出走給你看。」賓又開始耍賤招了,他小小的食指擺在面前晃了晃。「不要小看了我的求生能力,我能夠自己去賺錢養自己。」
頌雷恩乞求地看著白晴旎,直到她淺淺一笑。
「琴,我愛你,我愛你一生一世都不夠。」
「爸,你的文法有錯,該是我一生一世都愛不夠你。」
頌雷恩被賓搞得昏了頭。這是六歲小孩會說的話嗎?未免聰明過了頭吧?
白晴旎知道頌雷恩在想什麼,她懶懶地開口:「他明天上中學。」
頌雷恩吃驚的模樣讓母子倆笑個不停,賓甚至還逗趣地道:「媽,你真的確定他就是我的爸爸嗎?」
「我……我確定。」
賓看了看頌雷恩英俊的容貌,似乎很滿意。「我覺得我的容貌是遺傳到他,不過智商嘛……我得研究研究。」
她蹲下身,「那你知道你是位王子、還有位非常仁慈的國王爺爺,和一個非常好的皇室家族嗎?」
賓眼珠子瞪得好大,「這可就不知道了!」
頌雷恩抱起賓,摟著白晴旎。「那這可就得好好說個明白了。」
他腳跟一踢,將門關上。這一晚,他和白晴旎被賓驚訝、歎息、尖叫、錯愕、歡呼的聲音逗得呵笑連連……
【全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