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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能有多少情(中) 第二十九章 作者:梵菲
    人說,鏡子反映真實。

    那麼,真實的我應該在哭。

    我平靜地看著面前的鏡子,但卻看到鏡中的自己淚眼漣漣。

    他對我說雅浩很辛苦,我無法忍受如此沒出息的自己,不假思索就一拳揮出去。

    瞬間,鏡子爆裂。裂痕劃分出無數個哭泣的自己,叫人慘不忍睹。

    碎片插進手掌,血湧得讓人感到賞心悅目。我靜靜地欣賞著,卻被破門而入的小彪破壞了所有的氣氛。

    他嚇了一跳,但臉馬上就因憤怒而漲紅起來。他恨我不自愛,一拳就揮了過來。

    他照顧我多時,耐性已經被磨光。他此刻恨鐵不成鋼地怒斥著我,「你魯之信還他媽的是不是男人?少了個女人就整天要死要活的!!」

    他把我摔進浴缸裡,開大花灑把水從頭灌下。他怒喝著我要清醒,不時把我的頭往水裡按去,還對我拳打腳踢,一點都不留情面。

    我知道是我的不長進,讓他耐性全失。他對我已經忍讓多時了。

    但他還是個好人。他發洩夠了,把我從水中撈起來,拖出大廳,摔到沙發上,取出毛巾,無奈地歎了口氣後,又要為我善後。

    不消片刻,我身上已經換上乾淨的衣服,頭髮擦得半干,受傷的地方也正被小彪處理著。

    他執起我的手,消毒過後小心地包紮。他看了看我,又忍不住老調重彈,「之信,振作點吧。重新站起來,你會發覺明天一樣美好。」

    我看看他,然後笑笑。「他倒下去後,我就可以重新站起來。一切都在進行當中了,我已經有點迫不及待。」

    小彪聽了不禁皺眉,「你要報復?之信,這又何苦。如果報復真能讓你快樂,你現在也不必如此。」

    我目光空洞。「我本就不快樂。最重要是有人陪我不快樂。」

    小彪覺得我冥頑不靈,已經無話可說。他無奈地搖搖頭,繼續為我包紮。

    我看著他,有點感動。我按住他的雙手,衷心地說,「小彪,這段時間,謝謝你。」

    小彪有點不好意思。他拍拍我的肩膀,「兄弟一場,看你這個樣子,我什麼都做不了。」他感歎地搖頭,「唉,女人。好就女人。不好就累人。做男人也慘啊。」

    我笑。他是如此簡單,還不知道累人的那個不是女人。

    我和他都安靜下來。他很快就幫我包紮好,把藥放回抽屜的時候不小心撞倒了旁邊的一本相冊。他一看,不禁驚喜交加,「之信,原來你以前跟我讀過同一所高中。」

    我轉頭看他拿著的那本紀念冊,點頭。

    他翻來看看,又笑,高興得好像他鄉遇知音,「你還跟我同一界呢。我高一的時候在一班,你呢?你也應該在重點班吧。」

    「我也在一班。」我平靜地說。「我當時還是班長,但全班都取笑我怕蟑螂。」

    「啊?」他驚訝地跳起來,「怪不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很面熟,原來我們是同學啊。」

    小彪看起來很開心,他拿著紀念冊左看右看,口若懸河。最後他想起了什麼,奇怪地問,「對了,之信,我當年跟你還不是很熟呢,你為什麼會知道我搬家,而且還跑來送我圍巾?」

    我腦內出現一片轟轟轟的聲響。彷彿火車過山洞,漆黑一片,但轟鳴驚人。

    我輕聲說,「忘了。」

    「難怪啊。很久了。我還記得當時車開的很快,我都來不及謝謝你。事後想打電話到你家道謝,才發現原來你家那時還沒有電話。」

    「嗯……」我意識開始有點朦朧。

    翻書的聲音,之後又是小彪的驚歎,「之信,你記得這個嗎?這個……」

    我覺得有點累,頭輕輕地歪到一邊去。小彪的聲音離我越來越遠,最後消失。

    我朦朧間,只聽到了火車的聲響。它穿越了一個又一個的山洞。黑暗光明交替,轟鳴震耳欲聾。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之樂還沒回來,我剛打算繼續睡,電話就響了。

    是臣律師。「魯大少爺,我是來提醒你明天出庭的時間是上午10點。你要不要我來接你?」

    「不用。」我疲憊地揉揉穴位。「臣律師,你準備的如何?」

    「放心。你給我的資料絕對有用。」

    臣律師說的雲淡風輕,而當日我把報告書給他看的時候,他也是這般冷靜且毫不驚訝,不禁讓我懷疑他是一個知情的人。

    我問,「臣律師,你是否一早知道雅浩的身世?」

    電話那頭只有呼吸聲。良久,終於有回應。

    「雅浩少爺,我看著他長大。他自小就聰明伶俐,老先生對他很苛刻,可是他還是盡力做到最好。前年,雅浩少爺一場急病需要輸血,自此之後,老先生就再也沒有看過雅浩少爺一眼了。」那邊停頓了一下,繼續說,「我一直很疼雅浩少爺,想不到如今要在法庭上與他敵對。」

    我的心很不好受。我問,「雅浩……雅浩接到律師信後說了些什麼嗎?」

    臣律師在那頭歎氣,「沒有。他很平靜。沒有提出私下解決,也沒有請律師。之信少爺,你能不能和雅浩少爺好好的溝通一下,我覺得他的舉動有點反常。」

    溝通?讓他再有機會騙我嗎?

    我敷衍,「再說吧。明天見。」

    掛斷。

    晚上,吃過晚飯後,之樂在房間裡溫習,我在大廳看新聞看肥皂劇看娛樂資訊芸芸,直到深夜的電視全是雪花。

    我關掉電視,把遙控甩一邊,靠在沙發裡發呆。我一天下來都覺得心緒不寧。我曾熱切地期盼過明天的來臨,但真的要來的時候,我卻有點不知所措。

    我在想,明天過後,一切會變的如何?

    我和雅浩,會變的如何?

    我走到之樂的房間,說,「之樂,我以後,會變的如何?」

    之樂正在練習英語聽力,戴著耳塞,聽不到我話。

    但我覺得沒所謂,於是繼續說,「我在想,一切彷彿都變的很不合理。我是這樣,雅浩也是這樣。原本一切都是很好的。但一夜之間,全被顛覆。一切毫無理由就發生了,我至今還不全明白。」

    之樂在埋頭寫字。

    「我在想,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很怪異。我……我原本不應是這個樣子的。我在別人眼中,應該都是豁達的。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一切都很古怪,我覺得我的存在已經變的不合理。」

    之樂還是揮筆疾寫。

    我沒再說話,轉身準備出去,但一本書卻往我這邊飛過來。我接住一看,是《哲學史》。

    還來不及疑惑,之樂的聲音就響起,「黑格爾的名言,存在就是合理。既然一切都發生了,那就沒有什麼不合理的了。」

    我楞了一下,然後笑。我知道之樂明天肯定要考哲學,於是摸摸他的頭,「考試加油。」

    出去了。

    我還是睡不著。換了衣服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遊蕩。一直走到一棵樹下,我才停了下來。

    這棵樹見證了一個笑話,不知它是否覺得悲哀?我看看指間還戴著的戒指,不禁苦笑。戴上它彷彿才是昨天的事情,今天的所有便已經天翻地覆。

    有時世事變化的速度,真讓人措手不及。

    我摘下戒指,在月色下再次欣賞它的光輝。我原本以為戒指會守護我和雅浩之間的愛情,但想不到它卻破壞得比任何東西都快。

    月光下的銀戒有點像光環,我細細欣賞,赫然在戒指內側發現一個熟悉的字。我有點疑惑,再認真的看看,然後輕笑。

    原來世事都是這樣,無知無辜無助無奈,都是無可避免。

    我把戒指重新戴上,一轉身,便看到一個人。

    他上前,「之信,我們……我們能否好好的談談。」

    我看著他比之前清瘦許多的臉,點頭。

    我獨自走在前面,來到旅館開了第一次與雅浩認識的那間房間。一進房,便自顧自地開始脫衣服。

    雅浩覺得有點茫然,他正要開口說話,我就命令他,「脫衣服上床!」

    「什麼?」他瞪大眼睛。

    「怎麼?不是說要談嗎?要談就脫衣服上床。」

    雅浩愕然,片刻才緩過來。他覺得受辱,但還是企圖跟我溝通,「之信,你先聽我說好嗎?事情不是這樣的,我還沒跟你一起之前我就已經……」

    「不脫就滾!」我不想聽,冷冷地打斷他。手利索地開門,示意他出去。

    他自取其辱,覺得羞憤交加。他咬唇掙扎了好久,接著頭也不回地往外衝。

    我狠狠地一甩門,就彷彿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立即頹然地倒在床上。

    到底有沒有五分鐘,門就被人粗魯地撞開。來者一副就義的慷慨,豁出所有似的,站在我面前快速地脫著所有衣服。毫不猶豫。

    原來有錢就不怕沒人回頭。

    我站起來,目光輕佻地看著全裸的他,示意他上床。

    看著他聽話地平躺在床上,我的怒氣一下子就火山爆發般地湧了出來。我壓在他身上,反手就給了他兩巴掌,「魯雅浩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為了錢把自己賣了,十足一個男妓!!」

    他白皙清瘦的臉上滿是紅紅的指痕,嘴角還有血絲滲出。但他倔強地咬著唇偏過頭,不讓自己吐出半聲呻吟。

    我怒火中燒,對他已經完全失去憐惜之心。我把他雙手捆綁起來,對待他的身體也粗魯至極。我用盡了所有最橫蠻殘忍的方法對待他,卻絲毫撲滅不了我心頭的怒火,也激不起他半聲求饒。

    一切,他都是默默地扛過來。

    多可笑。雅浩,原來一切都是注定的。

    當日我在這間房間得不到你,是注定我今日在這間房間用更不堪的手段佔有凌辱你。

    當日你在這間房間當不成男妓,是注定你今日在這間房間用更低賤的身份成為男娼。

    我們轉了這麼大一個圈子,最終還是回到原處。

    我買,你賣。

    我已經不記得我做了幾次,只知道身下的人已經被我折磨得奄奄一息。而我也筋疲力盡。

    但我還是這般地毫不憐香惜玉,一腳把他踹到地下,看著他痛苦地在地上輾轉了一個圈,然後顫抖著靠著牆坐起來。

    「之信,你……你能不能聽我說?」

    他還不死心,但我沒心情理會他。逕自走向洗手間,好讓自己洗去一身屬於他的味道。

    那是迷惑我的味道。

    我出來的時候,雅浩還在。

    他用被單把自己裹起來,樣子看起來十分難受,面色也蒼白得好像隨時要倒下去。我看了才懂得心痛。

    我原本是打算穿好了衣服就走,但卻坐在床上始終移不開半步。

    晚風輕輕地吹來,撩撥著我所有的記憶,瞬間思緒如潮,我難過得心口彷彿堵了塊巨大的棉花。我呼吸困難,眼睛酸痛。

    我忍下淒酸,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不那麼弱勢。但話一出口,一切洩了底。「雅浩,我真的很愛你。比以前愛阿光,更加愛你。」

    「之信……」雅浩喚我的語氣淒楚無比。

    「雅浩,如果我……我願意給你我的一切,換你一個愛我的證明。哪怕是假的……」我望向他,看著他和我一樣淚流滿面,「哪怕是假的,你願意嗎?」

    雅浩瞪大眼睛,唇片翕動。他或許震驚,或許心痛,或許得意。

    沉默就這樣在我們之間鋪展開來。我們靜靜地看著對方,期待對方的話把自己救出生天。

    他的眼淚還是一直在掉,於是我的眼淚掉的更厲害。

    我已經淪落到要去乞討一份虛假的愛情的地步了。

    我心裡一千個希望他回答不願意。但希望他回答願意的,原來有一萬個。

    我竟如此卑微。

    雅浩緩緩地靠近我,他伸手握著我的手,眼中的水波在微弱的燈光下閃閃生輝。他說話真摯,「之信,對不……」

    「啊啊——!」

    雅浩話還沒說完,我便尖叫了起來。我突然發難,猛地推開他,瘋狂地摔著房間裡的一切。我聲嘶力竭,聲淚俱下,「為什麼這樣對我!魯雅浩,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為什麼看到我如此委曲求全你還忍心加上一把刀!

    「之信,你聽我說……」

    雅浩要過來抱我,被我狠力地推開,手一甩,檯面上的杯子往他額頭上砸去,血當場就淌了下來,玷污了他的視線。

    我看到血卻絲毫還不懂得清醒,我咬牙切齒,神色狠毒,「魯雅浩,我不會放過你的。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我如同一個女人在要挾一個負心人,丟下最狠毒的話,轉身就跑。

    頭也不回。

    ***

    我一口氣衝到街角,蹲下號啕大哭。

    我很痛心。我傷害到雅浩了,他的身體不知道要不要緊,他的額頭不知道止了血沒有。

    但我更不甘心。

    他竟如此狠心,連一個自欺的機會也不給我。

    我不能原諒他!我決不放過他!

    我的愛都是有利可圖的。對阿光如此,對雅浩也是如此。

    他們都是不能饒恕的人!

    對!

    我此刻才赫然記起還有這個人。

    對。還有一個方選光!

    都是因為他!如果不是他從中作梗,我和雅浩不會落得如斯境地。

    都是因為他!

    我這樣想著,站了起來,一把抹乾眼淚,神情凶險。

    還有一個方選光。都是因為他,我不能就這樣放過他!

    我邊走邊想,怨念堆積成山。

    我走了很遠,但還沒想到有什麼辦法能報復他。就在我還在思量之際,發現後面一群凶神惡殺的男人一直跟了我好久。

    我警惕起來,加快腳步馬上走。但他們顯然盯上了我,一直跟著我不放,最後在我決定跳上的士的時候,他們一人衝了上來,把我拉進了後巷。

    我不禁害怕起來,靠著牆壁提防著他們,「你們想怎麼樣?打劫?」

    他們相互看了一眼,下流地笑了起來。其中一人緩緩靠近我,樣子十分淫褻,「小哥,有沒有人能供我們玩一下啊?」

    我從驚慌到莫名其妙再到憤怒。這幫變態當我是什麼!

    我使勁推開他們,丟下一句神經病快步離開。

    但他們很快就跟了上來。不對我做什麼,卻總是重複地問我有沒有人供他們享用。

    我在逃避他們之際竟走到了一條熟悉的街道,抬眼是熟悉的樓宇,亮著檯燈的是熟悉的居間。就在我停步之際,他們又圍了上來。

    還是那個問,「小哥,想清楚,有沒有人供我們玩一下啊?」

    我看看他們,再看看樓上亮著燈的房間,一個可怕的念頭就這樣湧了上來。

    我掏出身上所有的錢,遞給他,「給你們的。到那邊後巷等我。」

    他得逞地笑笑,接過錢示意其他人跟著走。

    而我就像一個魔鬼那樣走向那棟樓房的門口。

    叮咚。

    門很快就開了,來者看到我驚訝地像一支竹子那樣豎在原地。

    我笑笑,「不請我進去?」

    阿光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開了門閘,「快進來,怎麼這麼晚?你沒事吧?」

    他關上門,走到我跟前,關切地摸摸我的臉。「你怎麼臉色這麼差?」

    我笑笑,沒有避開。「阿光,你說的對。雅浩和我一起原來真是為了錢。你那份包裹起了顛覆性的作用。」

    阿光明白我的意思,他頓了一下,「之信。既然這是事實那長痛不如短痛。我是為你好。上次之後…我一直很擔心你。」

    我點頭。「我明白。阿光,你陪我下去走走好嗎?」

    他馬上就答應了,「你等我,我換件衣服。」

    之後他就進了房間。

    我環顧四周。看看我這些日子沒上來,這所房子變了些什麼。

    最後我在陳列櫃上找到一個放著我倆大學時代的合照的相架。我拿起看看,裡面的我和他站在大樹下摟肩搭背,陽光下笑容燦爛。

    這時他換好衣服出來,看到我手上拿著的相架,顯得有點不自在。

    我看看他,苦笑,「這張照片你不是說不見了嗎?」

    他聳聳肩,「之後又找回來了。我以前總是很奢侈的,屬於自己的東西總不稀罕,覺得可有可無。扔的時候也毫不手軟,清高地以為自己不會留戀。但原來一切都是我太自以為是而已。」

    我放下照片,「後悔是沒有用的。走吧。」

    我說完,率先去開門。他站在後面把我叫住,「之信,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我停下來。內心掙扎。

    聽?不聽?

    我呼出一口氣,「下去再說。」

    我不聽。

    既然我想聽你的時候你不說,那麼,在我不想聽的時候,請你不要再來迷惑我心。

    我帶他到我們倆初相識的那條小巷,問,「記得這裡嗎?」

    他點頭。「眨眼就十年了。時間過的真快。」

    我笑。「對啊。十年前的一切,我現在還歷歷在目。」

    他走過來,握著我的手,「之信,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我打斷他。抬頭看著他的眼神認真無比,「阿光,上次的設計圖的報酬我還沒有拿呢?」

    「啊?」他愕然,不明白我話中的意思。

    我反握著他的手,繼續認真地說,「我當時以為我已經拿了,但原來當天晚上我睡的不省人事,那麼我現在要回,不算過分吧。」

    阿光皺眉,「之信,你……」

    我輕笑,將惡毒陰險灌注到無害體貼中去。「你放心,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所以一場相識,我不會為難你的。」

    說著,我手用力一推,他一個不穩倒在一個結實的胸膛裡。他驚慌地抬頭,還沒來得及逃走手腳已經被抓住。

    他震驚地看著我,「之信你……」

    我繼續無所謂地笑,「我的報酬這些仁兄會幫我拿。」說完,我還假仁假義地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你自己保重。」

    阿光看我的目光彷彿在看一個殺人犯,他掙扎地抓住我我企圖喚醒我的良心。「之信,你怎麼忍心這樣對我,你是愛我的。」

    我冷笑地撥開他的手,殘忍地斷了他的希望。「光,原來你也知道我愛你。那麼在你出賣我的時候,你怎麼不想想,我是如此真心真意地愛著你的。」

    他頓時面如死灰。

    我站了起來,利索地轉身就走,絲毫不理會身後陣陣衝擊耳膜的慘叫聲和求救的呼喚聲。

    「啊啊!之信,回來啊之信……」

    我在街口優遊地抽著一根煙,抬頭望向天際,一片漆黑,暗無天日。

    我靠著牆邊,又開始有點昏昏欲睡。

    很累,真的很累。

    明天快點來臨吧,讓一切都結束吧。

    ***

    次日早上10點。

    我衣冠整齊地出現在法庭上,旁邊是之樂和小彪。我靜靜地等待著,等待和雅浩玉石俱焚的時刻。

    重要的人物陸陸續續地上場,雅浩卻始終還是沒有出現。不知為何,我突然覺得有點心緒不寧。

    過了開庭時間十五分鐘,雅浩卻還是沒有出現,我不免越發擔心起來。

    出了什麼事?出了什麼意外?

    我害怕得全身顫抖,之樂察覺,覆上我的手輕聲安慰我。「沒事的。放心。」

    「雅浩為什麼還是沒有來?會不會發生了什麼意外?」我抓住之樂的手擔心地問。

    「冷靜點。再等等。」之樂拍拍我的手。

    我惟有點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就在法官打算退庭的時候,一個律師衝了出來。

    他自稱是雅浩的辯護律師,成功地拖延了一點時間,雅浩就進來了。

    他穿著簡單的白色運動裝,樣子憔悴的很。臉上清晰的傷痕和步行間的艱辛不斷控訴著我昨夜的殘忍。我看了心痛的無以復加,眼角立即酸了起來。

    他和他的辯護律師說了些什麼,然後他的辯護律師便說服了法官要求休庭二十分鐘。

    退庭的時候雅浩從右門走,他的步伐很緩慢,一步一步,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我。

    我也看著他,我覺得他好像有千言萬語要跟我說,但現在什麼也說不了了。我的心無故被猛猛地揪緊,痛得渾身發抖。我不假思索地站起來就要往他那邊沖,但身旁的之樂卻拉住我,「哥,出去了。這邊。」

    之樂一直拉著我,把我從左門帶了出去。

    休息室裡面我一直神不守舍,之樂為我端來一杯水,「哥。沒事的。不用緊張。」

    「不是、不是。」我的聲音有如夢囈,不斷顫抖的手讓水杯裡的水頻頻濺出。「有事的。雅浩的表現很怪異。他想要幹什麼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我越說心裡越不安,猛地站了起來,「不行,我要去問他想要幹什麼。」

    「哥。」之樂把我拉回來,「你現在過去對方律師可以控告你騷擾他當事人的。」說著,他把我按下,「你既然這麼擔心,我幫你去看看。彪哥,你幫我照顧一下我哥哥。」

    「好。」小彪點頭。

    之樂出去後,我還是覺得很不安心。我突然想起些什麼,問臣律師,「你不是說雅浩一直沒有請律師嗎?那剛才那個是誰?」

    臣律師頓了一下,「雅浩少爺的朋友。也是一個律師。但……」臣律師看了我一下,「但要是雅浩少爺真的想贏這場官司的話,他應該有更加好的選擇。」

    我聽了臉色一變,剛想往外衝之樂就回來了。我抓住之樂的手緊張地問,「之樂,雅浩呢?雅浩呢?」

    之樂摸摸我的頭要我冷靜下來,「哥。開庭了。雅浩應該在庭上了。」

    我聽了平靜了一點,但還是覺得很不安心。我在眾人的陪同下來到法庭,環顧四周,還是不見雅浩的影子。

    怎麼會這樣?雅浩呢?

    法官鏗鏘一聲,宣佈開庭。

    雅浩的辯護律師率先站了起來。他看了我一眼,我立即像毒針穿心那樣震了一下。我集中全身的氣力期待他將我的事抖出來,為雅浩爭取一切。

    他的視線回到手中的文件上,「法官大人,我當事人魯雅浩先生親口承認,他是魯恩平先生當年的情婦和其他男人所生的私生子,無權繼承遺產上的一切,願意把所有歸還魯恩平先生的親子魯之信先生,包括……」

    周圍喧嘩四起。我眼前彷彿湧過一陣激流,把我沖得頭昏目眩。

    一切都緩不過來,我感到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之樂和小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律師和法官的聲音在遠處響起。

    所有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嘈雜不堪。所有的人和物扭曲在一起,眼花繚亂。

    我抱著頭,腦內一片混亂。

    一切在瞬間退卻,我空白一片的世界裡,只有雅浩穿著乾淨的白色運動服在朝我微笑。

    「啊啊啊——」

    我尖叫了起來,頓時把全場人嚇了一跳。我不顧場合地衝到雅浩的辯護律師面前,撥走他檯面上所有資料,抓住他的領子粗聲地責問,「誰叫你說這些!那些照片呢?那盒錄映帶呢?你藏到哪裡去了?說!說啊!」

    場面立即混亂不堪。法官不停地吆喝著肅靜,卻無人理會。

    所有人衝過來阻止我。他們使勁地把我拉開,我在重重阻擾中還是朝他張牙舞抓,「誰叫你說這些,雅浩請你回來不是說這些的,照片呢?錄像帶呢?雅浩呢?」

    對。雅浩呢?

    我突然安靜了下來。

    對。雅浩呢?

    「雅浩呢?雅浩?雅浩!」我大聲地呼喚了起來,無人答應我立即發狂般地衝了出去。

    之樂和小彪追在身後,而我卻一心只想要找到雅浩。

    我把法庭的休息室全找了一遍,沒有我便馬上衝到外面漫無目的地找。

    我在路上如同瘋子地哭叫著雅浩的名字,交通因我亂過馬路而出現了堵塞。鳴聲四響,交警出來調停,之樂和小彪及時趕到,把我幾乎連抱帶拖地帶回法庭的外廳。

    他們把我放下,我一看雅浩的辯護律師又馬上衝了上去,「照片呢?錄像帶呢?雅浩呢?你是他的辯護律師你怎麼可以在法庭上抖出他的身世,他請你回來幹嗎的!你怎麼可以這樣!」

    眾人努力地把我拉開,而那個律師理順氣息後才能說話,「雅浩今早找我,根本沒有給我什麼照片和錄像帶,他只叫我幫忙做兩件事,第一件事剛才在法庭上我已經做了,第二件事……」說著,他掏出一封信,「他叫我把這封信交給你。」

    我看著眼前的信冷靜了下來,我顫抖著手接過這封信,幽幽地問,「雅浩呢?」

    「他走了。去了哪裡我不知道。」

    我緩緩地打開封信,展開信紙。紙上那娟秀的字跡如毒蛇地咬痛了我。

    它緊緊地咬著了我的心,毒液源源不絕地注射進入。在我的眼淚沒有掉下來之前,我感到了我的世界一片漆黑。

    之信:

    給了我一切的你,

    對不起。

    我放棄所有,

    能否成為愛你的證明。

    ——雅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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