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說什麼?」展然一頭霧水。
「慕謙,你是哪條神經接錯線?」顏母也是吃驚地問。
「不是我,是書巖。他要辭職了。」顏父無奈地歎道。「為什麼?你虐待他嗎?」
「我看恐怕與我無關。」顏父連忙撇清關係。
「與你無關?那麼是……展然。」顏母聰明的腦袋一轉,立即喊住展然。
「我?和我沒關係吧?」展然似水的眼神充滿著迷惘。
「和你沒關係,難不成和展珩有關係?」顏母懷疑著。
「什麼和我有關係?」才剛走進家門,展珩的長耳朵就聽到風聲。
「書巖要走了。」顏母急忙報告。
「他要走啦。」展珩絲毫不感到驚奇,平淡地說:「我想他的確該出去走一走了。」
顏父和顏母緊蹙著眉頭,睨著展珩,等著展珩解釋他的話。
展然仍是深感莫名,可是展珩居然將眼神凝聚在她臉上,她疑惑地回望。
「你們知道的嘛,書巖他失戀了,想離開傷心地,去慢慢縫合自己受傷的心。」展珩事不關己地宣佈著。
「失戀?他什麼時候談戀愛?我怎麼不知道?」顏父直覺反應地問。
「展然,你拒絕他了?」顏母吃驚地看著展然。她知道書巖心中只有展然,而她一直試圖拉攏他倆,沒想到……
「媽,你不要一臉責怪我的樣子好不好?感情是雙向的,你又不是沒有經驗。」展然的美眸充滿委屈。
「書巖很喜歡你,我知道。那——雙向的關係,重點就在你身上嘍,你為什麼不能接納他?你不喜歡他嗎?」顏母逼問。
「喜歡,但我只當他是個好哥哥。我另有意中人。」展然悶悶地說。
「你有喜歡的人?真的?太好了!是誰?」顏母高興展然終於開竅,管他是不是書巖,只要展然願意墜入情網就謝天謝地了。
「媽,別太高興,她的對象,你恐怕不太欣賞。」展珩實話實說地警告。
「究竟是誰?展然看上的,應該不會太差吧?」顏母的心懸在半空中,女兒喜歡的人總不會是個搶犯吧?
「我同事,也就是你最擔憂的警察同仁。」展珩語調平靜,淡淡地說著。
展然瞪著展珩,生氣的眼神顯示著——「你想害死我啊」。
展珩則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表示「反正遲早都要說,早說晚說不都一樣」。
「是誰?那個叫皓什麼的對不對?我就覺得他危險,畢竟只有他的條件比展珩好。我太疏忽了!」顏母懊惱極了,完全忽略展珩逐漸上升的怒火。
「媽!你居然褒他貶我,是不是太過份了!?」
感覺自己兒子冷冷的眼神掃來,顏母立即緊接著說:
「我沒有貶你的意思,可是他真的比你好一點……喂!你還怪我!為什麼要把你妹介紹給他?!」顏母腦筋一轉,忽然大聲反問。
「我才沒那閒工夫給他們亂搭線,是他們自己通上電的,別冤枉我。」展珩把關係撇得乾淨。
「不行!展然,別陷下去,他給不起你幸福、給不起保障、給不起承諾。」顏母腦海又浮現展珩被毆的血腥場面,她迷惘、慌亂地猛搖頭。
「媽,你在胡言亂語什麼。」展然面露憂愁,吶吶地。「展然,聰明如你,你怎麼可能不瞭解我說的話?展然,聽媽的,別沉迷。」顏母緊蹙秀眉,見展然的臉愈來愈蒼白,有些嚇人。
「媽,來不及了,我已經愛上他,無法自拔了。」展然冷靜地說。
「展然,你明知道……」
「我想清楚了,這一切的一切,後果我願意承擔。」展然清楚地說。
「但我不想讓你承擔。展珩已是我的痛,難道你還要我再痛一次?」
展然怔住了!她從來都不希望讓母親擔心,因為一個展珩已經夠了;但是,她不想放棄皓庭。
「媽,我真的放不下,我很喜歡他。」展然直言不諱。「你們……」顏母不知是該氣還是難過,說不下去,轉身就回房。
展然見母親不發一語地轉身離去,難過得掉下淚來。她不是有意忤逆,可是要她離開皓庭,她實在做不到……
顏父悄悄走到展然身邊,溫柔地說:
「別哭、別哭,你媽是為你好。其實她很欣賞皓庭,更何況你哥那條命還幸虧有他才撿回來。我會慢慢勸她,教她放寬心,你就暫時忍一忍。」
「以前只知道做軍公教最好,現在居然不吃香。」展珩聳肩歎道。
「那是只有你們警察人員。勤務愈來愈重,沒時間約會、回家,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能娶個老婆,生個孫子、孫女讓我們抱抱。」顏父抱怨著。
「等我?那你還是等展然比較好吧。只要媽不反對他們,很快就有外孫女、外孫抱了。」展珩又將箭頭指向展然,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
「顏展珩,你才很快了呢,心情已經夠惡劣,你還要糗我,冷血動物。」展然一轉身,也沒好氣地回房。
展珩大笑,他知道展然只是害羞而已。
「皓庭,你說該怎麼辦?」展然傷腦筋地問。
皓庭玩弄著展然的秀髮,輕笑:「傻瓜,順其自然嘍,不然還能怎麼辦。」
「可是我不想媽難過。」展然一臉擔憂地說。
皓庭皺起眉頭,沉默了半晌,才柔聲說:
「我也不想伯母難過,可是我也不要因為這樣和你分手,難不成你想嗎?」
展然立即搖搖頭。「我做不到。」
「那就對啦,凡事忍著點,也順著點。再告訴你,我媽很喜歡你。」皓庭輕吻一下展然的唇說。
展然的靈眸訝異地對上皓庭。「伯母不怪我大鬧你的相親晚宴?」
「她怪你不肯承認是我女友。」
「少騙我,那是你怪我的。」展然偏過頭,不信地說。「不信任我?」皓庭挑眉,質問。
「哪方面?」展然故意裝傻。
「不老實,要懲罰。」皓庭低下頭,親吻著展然的耳垂、臉頰、紅唇,良久才肯放開。
「我一直以為你是謙謙君子。」
皓庭用力一拉展然手臂,又將展然摟在懷中,揚起笑容。「我從來就沒說我是,那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話才完,呼叫器又響了,皓庭的笑容僵在臉上。
「又有急事,你快回電吧。」展然體貼地說。
打完電話,皓庭跑回展然身邊,又是一臉歉疚。
「臨時有勤務,對不起呀。」
展然雖然有些悵然,但仍釋懷地要皓庭趕快回去。皓庭將展然送回家,才急忙轉回局裡。
「這麼快就回來了。」顏母口氣有點酸。
展然臉色頓時黯下來,小聲地說:「他臨時有急事。」「你就不聽我的,為什麼要將自己逼得這麼苦呢?」顏母又忍不住念了幾句。
「我不苦,其實是你將我逼得很痛苦。皓庭並沒有錯,他的職業也正當,這些你明知道,不是嗎?」展然指責著,臉色非常難看。
顏母美目中充滿忿怒。
「我難道不是為你好嗎?你以為我願意拆散一對情投意合的情侶嗎?連我都不奢望有人會嫁給你哥,更何況是將你交給皓庭。皓庭人好,我明白,可是我怕我女兒走上我擔心的下場,我怕你受不了,我也怕我面對不了那樣的你。」
展然晶瑩的瞳眸湧起淚霧,她一直清楚母親擔心的許多事,可是,那些未必會發生呀,就算發生,也只能認命了。「媽,這些我真的全想過,認真地想過。愛上他我無怨無悔,不管未來有什麼結果,我都心甘情願。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決定、支持我。」
顏母秀眉緊蹙沒有回話。當初要不是展珩的力爭、展然的勸說,她才讓步讓展珩當警察;今天展然愛上了警察,如果她又讓步,那她所要面臨的可能是展然有一天會成為……可是如果一帆風順,那她豈不是傷害了展然。她得要好好想一想了。
「再說吧。」顏母揮揮手,不想再談下去。
展然只有識相地走開。
「展然,等我一下。」剛執完勤的皓庭從門外走進來,對坐在局裡一角的展然喊道。
展然淺笑點點頭。
「怎麼?又要出去啦?唉,妹妹有了男朋友,就忘了哥哥。帶我這個電燈泡去,好不好?」展珩不識相地問。
「不行,你給我乖乖回家,湊什麼熱鬧。」皓庭佯裝生氣地怒瞪展珩。
在皓庭的注視下,展珩不甘願地乖乖低下頭走回宿舍。皓庭用勝利式的微笑看一下展然,隨後也走進房間。
皓庭換下制服,穿著較輕便的服裝走出來。「展然,我們走吧。」
展然才站起身,就見兩個警察各帶回一男一女。
「雅琪,怎麼你……」皓庭看到那女嫌犯,吃驚地一叫,不明白她為何會被抓來警察局。
隨後進來的警察德生,鐵青著臉,怒視著這一對男女,他不發一語地拿出文件,欲做筆錄。
整個警局的氣氛凝結,有山雨欲來之勢。
「你叫什麼名字?」德生頭也不抬,指著女嫌犯冷問。
「德生。」雅琪怯怯地叫了一聲。
德生用力拍一下桌子,大聲地吼著:「我在問你名字,攀什麼交情!」
那女人嚇了一跳,唯唯諾諾地說:「秦雅琪。」
「大聲點,我聽不到。」冷冷又說。
「德生,別這樣,你這樣會把雅琪嚇到。」柏軒勸說。「嚇到?我已經不知道是誰嚇誰了!我曾引以為傲的賢內助居然在外偷人,甚至被我這不知情的老公捉姦在床,這老天究竟是憐我還是惱我?」
「德生,對不起,真的對……」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你們兩人在一起多久了?你讓我戴綠帽多久了?說!」
雅琪頭低得不能再低了,她輕聲地答:「兩年。」
「兩年……你讓我當了兩年的烏龜!你……我一直當你是好妻子,你能體諒我、容忍我,你的賢慧,一直是我心中最大的歉疚。我耿耿於懷你懷孕時我無法照料你,你生產時我無法陪伴你,你午夜夢迴時我不在你身邊。我知道我不是好老公、不是個好爸爸,但,這就是你對我的抗議、對我的報復嗎?」德生萬分悲痛地說著。
「對不起,對不……」
「別說對不起,我要理由,告訴我理由!」德生粗魯地打斷雅琪的道歉,惡狠的眼神瞪著她。
「德生,冷靜點。」皓庭見德生愈來愈激動,拉住德生的手臂,安撫他的情緒。
「我很想冷靜,可是我……我怎麼冷靜民眾報警要捉姦,哪知捉的居然是我老婆!那種痛是錐心刺骨,你能明白嗎?告訴我!」德生轉頭看向雅琪,逼問:「如果今天沒逮到你,你打算瞞我到幾時?」
「我不知道、不知道!」雅琪羞愧得猛搖頭,狂亂地叫著。
「不知道?很好,回答我,孩子是我的嗎?他是我的嗎?」德生痛苦地追問。
「德生!」皓庭吃驚地叫道。
雅琪睜大雙眼,慌亂驚訝地看著德生,淚水湧出更多,抽搐地喊著:
「別懷疑孩子,他百分之百是你的。你可以恨我,但別侮辱孩子。」
「我是恨你,而且是恨之入骨!你究竟是不是因為愛我才嫁我?為什麼已經為人婦、為人母了,你還在外面亂來?在婚前我就一再明白表示,嫁給一個警察是很辛苦的,當初你的信誓旦旦、你的不顧一切,為何換來是你的身心背叛?你……你這樣比直接要求離婚更令我難過。直到現在,我還一直不敢相信,你居然是這樣的女人,我真是錯看你了!」德生痛心地指責著,兩人過往相處、相戀情景歷歷在目,而此時此刻,一向斯文的他居然有揍人的念頭,他努力極力地克制著。
聽完德生的一番話,雅琪忍住淚水,看著德生,哽咽地說:
「連我都錯看我自己,更何況是你。我一直以為我很獨立,也夠堅強,我比任何人都更有資格做警察的太太;可是婚前我所感受不到的,婚後我要一一面對,你不會明白的。當你深夜執勤,不能回家時,我面對的不只是寂寞,而是惶恐。尤其夜闌人靜之時,我無法克制自己胡思亂想,只要電話一響,我就心驚肉跳。那種感覺,那種可能會接到任何不幸消息的感覺,是我無法言語的恐慌。甚至一聽到有刑案、街頭槍戰,我就擔心是不是你的隸屬轄區。我是那麼那麼害怕你會出事,這一切一切的內心感受,我都不敢告訴你。原本以為孩子的出世可以讓我轉移注意力,但是我沒想到,這兩年來治安嚴重惡化,一個禮拜見你不到三、四次,而接踵而來的重大刑案,更令我憂心忡忡;接二連三的員警因公殉職、壓力過重而自殺,看著這些新聞,都讓我心裡七上八下。所以我要找個傾訴、發洩,否則我會瘋掉!我會瘋掉!」雅琪眼淚又開始狂落,激動地說著。
「我知道你苦,我也不反對你找人傾訴,但是你為什麼要背叛我?難道傾訴也要付出代價?」德生無法抑制心中的痛楚,逼問著。
「我……我……我是意亂情迷,而且我……我抑制不住我的……需要……」雅琪坦白又難堪地說:「你不要用那鄙視的眼神看著我,好不好?」
她悲憐的神情,哀淒地注視德生,似有千言萬語訴不盡。
「我知道我殘忍地將你推入地獄,但你能不能公平點,正視我的感受?」
「你的感受!?是你在外偷人,是你令我難堪,而你居然要我正視你的感受?是你空虛,忍受不了寂寞;是你軟弱,忍受不了誘惑;是你……」
「德生,少說兩句行不行!」展珩喝住德生即將出口的傷人話語。
「是我不好。」雅琪的情夫開口了。
「還沒問到你。」德生嚴厲地叫那人閉嘴。
「不,請你聽我說,雅琪是在酒後誤把我當成是你,才和我有關係的。兩年來我和她只是純朋友關係,和她只有三次,今天是第三次……」
「只有三次……這對我這丈夫已經太多了!怎麼?你還意猶未盡啊!」德生氣憤地說。
「不是這樣的。」
男子冷靜地回一句,眼神看向站在遠處的老婆,深深地看了一眼,又看雅琪。只見雅琪一直低頭哭泣,他又抬頭直視著德生,說:
「我和雅琪五年前就認識了,當時我們女未嫁、男未婚,各自有男女朋友,也因為如此,我和她一直是單純的朋友,常互相交換一些意見,一直到我們各自結婚後便沒再聯絡。我的婚姻前兩年是過得美滿幸福的,後來因我老婆遲遲不能懷孕,再加上我父母給她的壓力,而我卻始終忙於事業,忽略了她的壓力,終於造成我和她之間一座很難鑿開的冰山。我不知如何化解我與她之間的問題,所以我只有選擇逃避。兩年前,我無意間在路上遇見雅琪,兩個老朋友自然地互相聆聽彼此的心事,大吐苦水,而後我們便不時約出來見面,談談婚姻、說說心事。直到那天,警察部隊出動鎮暴,雅琪擔憂愁苦地猛喝酒,我也因和老婆有口角而鬱鬱寡歡,多喝了幾杯,結果……等我們兩人清醒,錯事已然造成。」
男子沉默了好一會兒,接著又說:
「其實我們很清楚,我們都還各自深愛自己的另一半,所以依舊克制自己,維持朋友關係。警察先生,你不要怪雅琪,之後她的出軌是我要求的,我的老婆怨我、恨我,所以我將雅琪當成我發洩的對象,是我對不起她的。」男子毅然將所有責任扛下來。
「別……別這麼說,我……」雅琪不知所措。
「別再說了。」男子低聲道,轉向他老婆,深情地說:「或許你已經恨我到無法言語,但是我還是要向你說聲對不起。只是我希望你別告雅琪,是我害她的。別讓我良心不安,你想怎麼對我,我都毫無怨言,如果你想同我離婚,我……會成全你的。」男子沉痛地道。
那女子蹙起眉頭,看著眼前的所有人。她茫然地極力想拉回自己的思考能力,想作出不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皓庭。」展然輕輕拉扯皓庭的衣袖道。
「對不起,忽然碰到這種事。」皓庭小聲地對展然說。「沒……」展然才剛要說話,就被打斷。
「警察先生,我不告他們了,算我愚弄你們,你們捉我好了。」女子低聲說。
展珩笑笑說:「既然你不告了,那帶著你老公快走吧。有事多溝通,別再吵了。」
「展珩……」其他的警察有些無措。
「沒關係,勸和不勸離嘛,主管會同意的啦,是不是呀?副主管。」展珩問站在一旁的老好人。
「當然。」副主管走到男子身旁,以老大哥身份和顏地道:「人人都說,夫妻是床頭吵床尾和。看得出來你還是很愛你老婆,只是欠溝通。女人的心思細密,情感敏銳,需要耐心好好溝通,別負氣毀了自己,也毀了別人。既然你的老婆願意再接受你,那就別令她失望,我們更是樂見其成。夫妻之間相互體諒,才是婚姻長久之道,回家去吧。」
「我明白,謝謝。」男子感謝道,轉向德生:「我很抱歉,雖然於事無補,但我真心希望你能原諒雅琪……」
「你可以走了。」德生冷冷地回答。
「你可以打我、罵我,如果能讓你心裡舒服點的話,只要你原諒雅琪。她不是個獨立的女人,她佯裝出來的堅強,是希望你無後顧之憂,她其實很需要個肩膀可以靠,而你就是她要的。請你給她一點時間,讓她能對你說明白,請你……」男子希望雅琪能獲得原諒,請求著。
「這是我的家務事,你快滾吧。」德生冷冷地看了男子一眼,聲音沙啞地說。
「先生,我……」
男子欲再說,展珩阻止他。「你先和老婆回去吧,這裡我們會處理的。」
「你們先回去吧。」皓庭也勸男子先走。
男子看一眼雅琪,眼中滿是歉意,而後他轉身拉起老婆,離開警局。
在抱著不看同仁笑話的心態下,一些不相干的人全回到工作崗位,而幾位好朋友則留下來想勸勸德生。
氣氛異常凝重,展然看著眼前的雅琪,清秀端莊、淚眼婆娑,令心心疼。
皓庭和展珩走到德生身旁,輕聲問:「你的想法是什麼?你又打算怎麼辦?」
「是啊,你在想些什麼?別當悶葫蘆呀。」柏軒也勸著德生,希望他能想開點。
「你們認為我該怎麼辦?你們是我的好朋友,你們認為我該作什麼決定?」德生無奈地問。
「德生,我們不能替你作決定,你必須清楚你是否還想要這段婚姻?你是否能接納雅琪?你是否能不在乎她出軌的事實?」展珩要德生拿出當大丈夫的勇氣,認真地考慮。
德生神情茫然,恍惚地說:「我不知道,她……我……我真不能相信,我仍無法接受這事實……」看著雅琪,他仍無法從震驚中走出;這一切對他而言,彷彿一場惡夢,一場他永遠不想夢到的惡夢。
「展然,你照顧一下雅琪。」
皓庭說完,拉著德生走到另一個房間詳談。
「德生,無論你現在能不能接受、相不相信都不重要。我問你,你老實回答我,你——愛她嗎?」皓庭正經地直視德生的眼眸問,他不希望看到德生有一抹猶豫的神情。
德生想都沒想,脫口就說:「愛。」
「那在你心目中,你認為雅琪是怎樣的一個女孩?」皓庭又接著問。
德生嘴角露出笑容,想著雅琪的好處,輕緩地道出雅琪的優點。說著說著,德生停頓下來,審視著皓庭,歎口氣。「你希望我原諒她,重新再來過,是不是?」
「你不也捨不得,才如此猶豫不決嗎?」皓庭反問。
「我捨不得和她多年的感情,但也恨她的背叛。我很痛苦,你能明白嗎?」德生激動得眼眶已有淚水在打轉。
「你是哀痛心愛的女人另有他人,還是自尊心遭受嚴重打擊?」皓庭單刀直入地問。
「都有。」德生很老實地回答。
「那麼你是不能原諒雅琪嘍?」
「不是的。」
「德生,我是旁觀者清,我必須告訴你,以你的立場,一個不貞不潔的女人,你當然會排斥、厭惡,畢竟是她對你不忠;可是我想建議你,試著站在雅琪的立場想想。我知道不容易,但是剛才雅琪的那番話,平心而論,那都是不可抹滅的事實。我們的職業危險性高,工作時數又長,突發狀況多,我們能給妻子的保證太少了,我甚至可以體會到,雅琪因為愛你太多而更無安全感。如果我是她,我也不能保證我會不會找尋其他人的慰藉。雅琪無社交圈,生活重心是你,她愁悶時需要安慰,孤獨時需要陪伴,而這些我們都給不起。以往警察是權威,現在我們幾乎等於治安敗壞下的犧牲者,所以她的憂心你該能體會。如果你真愛她,那就放下男性自尊,和她重修舊好,永遠別再提起這件事;如果你自認放不下,那就別管我們的想法,免得將來你後悔,雅琪痛苦終生。」皓庭客觀地說道。
德生試圖平心靜氣地回想過去四年的婚姻生活。雅琪一直是個賢慧的老婆,從未抱怨他不常陪她,也從不挑剔他的缺點。四年來她總是粗茶淡飯,很少購買什麼名牌服飾來裝扮自己,非常省吃儉用。而他又給過她什麼?沒有體貼話語、沒有細心呵護、沒有安全保障;她的苦、她的怨、她的憂,他從來沒瞭解過,以至於今天這地步……
見皓庭也陷入自己的思緒,德生輕聲問:「皓庭,你在想什麼?」
皓庭回過神,凝視著德生,開口說:「你顯然有所決定。」
德生皺起眉頭,語重心長地說:
「我不認為該由我決定這件事。婚姻需要兩人共同維繫、共同經營,我的工作使我達不到這樣的標準,這個婚姻算是非常失敗;而我既然是失敗的主因,只得徵求另一半是否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重頭來過。」德生很理智地說出自己的看法。
「你原諒她了?」皓庭有些猶豫地問。
「我心疼她。」
「你……」
「我不能否認剛見到他們時的忿怒,我甚至想舉槍殺了他們兩人。可是,我愛雅琪,看到雅琪悲痛而懊悔的眼神,我恨也心疼,所以我忍住衝動,想聽她的理由。而她的理由也令我汗顏。我一直都知道我不是個好老公,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根本完全不及格。如果剛才那太太都能原諒她老公,我又有什麼理由不原諒雅琪呢?我想我不能用一般世俗道德看這件事,否則我會失去一切,而我根本就不想失去這一切。」德生很坦白地訴說著。
「你一直是我們之中最理性的,說實在的,有時真的很討厭你的過於理智,不過現在我才發現它的可取之處。走吧,你得重新去追回屬於你的幸福。」
「而你得去約會。你已經延遲夠久了,我要是展然,早就懶得理你拍拍屁股走人。」德生恢復精神,開玩笑道。
「還好你不是展然。」皓庭笑回。
皓庭打開門,外面的人聞聲立即安靜,氣氛有些凝重。只見雅琪鼓足了勇氣,快步走到德生面前說:
「我知道我不可原諒,如果你要離婚,我也不會有任何異議。只求你別剝奪我看孩子的權利,好不好?」晶瑩剔透的淚珠又再次順著臉龐落下。
德生走向前,輕聲低語道:「我們出去談吧。」
德生輕拉起雅琪的手,走到外面。一見他倆消失在視線內,大家爭著問皓庭。
「德生他決定是分是合?」世語直截了當地問。
「他認為決定權在雅琪。我想他是原諒雅琪了,現在一切看雅琪的決定。」
「他真的原諒雅琪了?」柏軒不太相信。
「你懷疑?」
「是有些懷疑。德生是個傳統保守的人,雅琪的出軌,對他的道德觀是強烈的撞擊,要他原諒雅琪,談何容易。」柏軒質疑。
「我告訴他,要從雅琪的立場想,她會如此,我們的工作繁忙是主因。」皓庭解釋。
「皓庭,婚姻不是兒戲,要雙方的體諒與遷就,不能說我們有高危險性工作,就必須做到如此的讓步,這個想法不對。你是真的有這想法?還是抱著勸合不勸離的態度,才這麼說的?」展珩不太能認同皓庭的看法。
「這是我自己的看法。」皓庭老實答。
「那麼你認為每個身為警察的太太,如果有外遇,都是理所當然、情有可原,包括你自己的,是不是?」展珩逼問著。
「老實說,我會這麼想。」皓庭不加思索地回答。
「皓庭,不是我說你,你這麼想法實在有些可笑。婚姻是需要完全的平等、真誠的對待、誠實的溝通,只是單方面的付出、單方面的委屈,婚姻怎麼長久?」
「哥,你少說點,行不行?」展然出言打斷展珩即將開始的長篇大論,也擔心展珩不給皓庭台階下。
「展然……你……」展珩話梗在喉頭,有些難過。
「我,我什麼?外遇問題是視情況而定的嘛。雅琪是比較特別的例子,皓庭心地善良,當然多半會為女方想,誰像你呀?」展然護著皓庭說。
「你當然幫他!將來如果你嫁給他,他現在這番話等於同意讓你找個情夫,我要是你,一定也幫腔。」展珩不客氣地反擊。
「幫你個頭!顏展珩,你存心氣我呀,我是什麼人,我可和你不一樣,我是傳統道德的遵從者,雖不能說有三從四德,但一定遵守貞操之事,你……實在是太污辱我了,回家你就等著瞧!」展然威脅著。
「皓庭,你看這母老虎,我勸你趕緊看清狀況,早點放棄,回頭是岸,她——招惹不得。」展珩假意勸說。
「你故意等我陷下去了,才要我看清狀況,你這朋友是怎麼當的?!」皓庭有些指責的口氣。
「原來已經無藥可救啦,嘖嘖,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你就認命吧,我無能為力。」展珩有些惋惜。
站在一旁的展然見他倆一搭一唱,是要笑也不是,要哭也不是。
「你們兩人再鬧下去,當心展然翻臉。」?霖好意警告兩人別太過份。
「你別擔心,我們只是敢遊走尺度邊緣,超過的範圍,我們是不敢造次,我們很乖的。」展珩故意帶點怯意地說。「你再說下去,我們的戀情就完了。展然,我們快走吧,免得你哥酸葡萄心理,把我們都酸死。」皓庭趕緊接口,否則展珩那張利嘴又不知道會吐出什麼話令人吐血。
拉著展然就快跑,趕緊消失在展珩的視線中。
「別為剛才的事生氣,我是有口無心。」皓庭溫柔地注視展然,誠實地說。
「就以為我愛生氣,我也知道你和我哥在耍嘴皮。」展然沒好氣地回答。
皓庭沉默好一會,忽然將展然用力一拉,猛然地吻上展然。吻得纏綿,吻得溫柔,吻得深刻……久久他才抬起頭,靜靜地凝視著展然。
「你……瘋了!竟然在大街上……你……」展然有些難為情。
皓庭淡淡地笑著,眼中滿是愛意。
「守了一輩子的規矩,實在想造次一下。」
「那也不需拖我下水。」
「那你說我該找誰?」皓庭口氣有些邪惡,在展然耳邊輕輕說道。
「你!」展然氣結。
皓庭輕擁展然入懷。「怎麼?生氣啦?」聞著展然的髮香低語。
「你愈來愈像哥,不正經。」
眷戀著展然在懷中的感覺,也不管是否在大街上,皓庭仍不肯放開展然。他沉默片刻,低沉帶著磁性的聲音又溫柔地對展然說:
「你能愛我一輩子嗎?」
「你希望我愛你一輩子嗎?」展然轉過身,水亮的明眸對上皓庭深情的眼眸。
「別反問我,告訴我你的答案。」皓庭執意想知道展然的答案。
「如果你是我老公,我會愛你一輩子。」展然毫不猶豫地回答。
「如果我不是你老公呢?」
「那你為何要求我愛你一輩子?既沒立場又沒資格,要我當老尼姑嗎?終生六根清靜,不貪不求,這個我做不到。」展然很坦白。她以為皓庭會有些不滿,但皓庭卻是異常的沉默,眼底有一閃而逝的放心。展然覺得困惑,可是她沒問,因為她知道皓庭不會給她答案的。
「我們去吃晚飯吧,電影是不能看了。」皓庭口氣有些惋惜。
「沒看也沒關係,反正你從來都沒有陪我看完一整部。」展然補充說明。
「你……在怪我?」心底有些痛。
「我永遠不可能怪你,是心疼!心疼你這個盡忠職守,老是被人找麻煩的警察。」
「他還是告訴你了。」
「每次都要哥隱瞞,讓我知道不行嗎?反正警界的弊病我又不是不知道,別老當我是小孩。」展然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你懂太多、知道太多,煩惱就跟著多;少告訴你一些,你就少擔心一些。」
皓庭體貼的心意,展然並不是不知道;只是,她就是心疼他。
「在認識你之前,哥就告訴我很多了,又不差你這些,你也多少讓我知道你的憂愁,別老是一副沒事樣,看了我更擔心。」展然挑明地說。
見展然對自己如此關懷,皓庭感動得緊握展然的手。他很認真、誠摯地說:
「只要見到你,我就很高興,哪會想到什麼苦呀、悶的,你要我跟你說什麼?」
「你很貧嘴。」
「你不喜歡,我就不再說了。其實——」皓庭停頓,沉思一會,才又說:「如果我不娶你當老婆,我仍會愛你一輩子。」
展然不置信地回答:「別許下這麼重的承諾,否則你怎麼對你將來的老婆交代?」
「別管我怎麼交代,只希望當你年老時,能想起曾有這麼一個人,向你許下這承諾。」皓庭正色地執意要展然記住,見展然點點頭,皓庭才釋然地鬆開手。
「你是怎麼了?一路上怪怪的,被德生的事打擊嗎?瞧你滿腦子不知在想些什麼。」展然總覺得皓庭有心事,心情頗沉重。
皓庭被瞧得有些不自在,故意說:「是呀,我是個警察,我也很擔心有一天我的老婆是否會和雅琪一樣,我也在想,我有沒有他的豁達,能做到體諒……」
「拜託。」展然翻一下白眼。
「未雨綢繆嘛。」皓庭補充說。
「杞人憂天。」展然也回一句。
「那你是在告訴我,如果你是我老婆,你會讓我無後顧之憂嘍?」皓庭笑得有些壞,故意逗著展然說。
「你……那也要看你有沒有膽識、本領娶我嘍。」展然慧黠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