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被刮啦,怎麼臉色這麼差?」展然關心地盯著展珩著火的眼神。
「我還好,你那個皓庭被刮得更嚴重。」展珩火大地捶打牆壁,沒好氣道。
「那你那麼氣憤做什麼?」顏父覺得奇怪,自己的兒子都那麼用力地捶牆了,那皓庭豈不是要撞壁。
「我是氣我們主管,為人阿諛奉承,當我們是機器人,猛加勤務,想累死我們。對於我們,他就是不滿,處處挑剔。知道皓庭的母親認識一高階警官,想要皓庭引見美言幾句,但正直的皓庭不肯,理都不理。也就因為知道皓庭正直、講義氣,不會去打小報告,所以他故意刁難,加重皓庭的勤務;表面上要他幫忙,暗地裡想整死他。叫他去求救,他怎麼樣就是不肯,脾氣太硬了。」展珩帶點責怪的口吻敘述。
「皓庭真是太深得我心了,展然眼光真好。」顏父眼神充滿著欣賞。
「老爸,他快被整死了!前一段日子,他與檢察官之間有摩擦,現在跟這主管有嫌隙,我真懷疑他能不能活過今年!」展珩快被老爸的天真給打敗。
「看不出來他這麼會得罪人。」顏母冷言冷語。
「沒辦法,他長得出色,一眼望去,無從遁逃;又是出了名的耿直,不被盯上都難。」展珩無奈道。
「他都沒告訴你?」顏母懷疑地問展然。
「他不要我太擔心。」展然沉聲道。
顏母心中又給皓庭加了好幾分,如果他不是警察,該有多好!
「那你們打算怎麼辦?」顏父問。
「我不知道他們的打算,但我決定要考警大。」展珩堅定地說。
「你……為什麼?」顏母不可思議地問。
「哥,你瘋啦!當初你的成績明明可以報名警大,也鐵定進得去,是你自願放棄,現在為什麼你又突然要考?就為了現今警界體制?」展然質疑,難道大哥挫敗到失去信心,想重拾學生生涯?」
「做過警察,瞭解警察的苦和無奈;小警員又難破格成警官,而一些警官無法體諒我們這些基層員警的辛勞,所以最好的改善方法,只有先當上長官,其它再說。」展珩說出內心的想法。
「你打算給自己多久時間?」
「不知道,最近重大刑案太多,相對的我們的個人時間有限;再說離校多年,恐怕得找時間重新溫習,可能需要一段不算短的日子。反正,我會加油的!對了,展然,多注意皓庭,他最近怪怪的。」最近皓庭變得很沉默,也常陷入沉思狀態,問他想什麼,他又支支吾吾不肯說明,常顧左右而言它。展珩很擔心,他已經不太認識現在的皓庭了。
展然驚愕地看著展珩認真的表情。「哥,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開玩笑?你難道毫無感覺?皓庭他變了很多,他比以往都安靜許多,不是嗎?」展珩不信展然沒有感覺到。
顏父和顏母也深感好奇,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帶著研究的神情,盯著展然。
展然被看得有些心虛,努力回想著最近和皓庭相處的情況,有怪怪的嗎?除了那天……
「皓庭只有在那一天才表現怪怪的。」展然提出。
「哪一天?」展珩問。
「就是那天為了德生和雅琪的事。只有那天皓庭言語有些奇怪,甚至眼神透露著恐懼。」展然很老實地招供,眼神掃向展珩。
展珩無力地將自己拋向沙發,痛苦地說:
「這就是我們警察的悲哀,今天是德生,明天又不知道是誰。」
「究竟是什麼事?」顏母不得不問。
展然把那天警局發生的事,全部告訴爸媽。
聽完,顏母臉色沉了下來,陰陰地看著展然。
「皓庭行為反常,不會就是認定你一定會出軌吧?」
「我?怎麼可能?我是告訴他,我不能保證我會愛他一輩子,不過,我會忠於我老公一輩子。」
「你是個大——白——癡呀!精神外遇比肉體外遇更恐怖,你這樣講,究竟是要皓庭放心還是擔心!」展珩敲展然額頭,翻白眼說。
展然嘟著紅唇,瞪大雙眉,緊蹙秀眉,不太苟同的表情。她辯解:
「是他先提出很奇怪的話,我才說這些的。」
「他果然很奇怪。」展珩銳利的眼神有一閃而逝的困惑,他得仔細推敲。
「展然,盯著皓庭,最近警員自殺好像很頻繁。」顏父提醒說。
「爸,拜託!皓庭才不會想不開,你想太多了吧。」展然覺得不可思議。
「老爸,你可別嚇展然,皓庭心態正常,不會脆弱到自戕。」展珩也大力地搖頭,不置信地說。
「管他會不會,小心一點為妙。」顏母要展然凡事小心、注意點,畢竟皓庭也算是個好警察,說不定是她未來的好女婿。
「喂,展然嗎?」皓庭疲倦的聲音傳來。
「皓庭,你怎麼啦?又沒睡好是不是?」展然關心擔憂地問。
「最近槍擊要犯在台北市逃亡、流竄,警方嚴守部署,無分日夜,累得沒時間睡覺。」皓庭聲音低悶而沉重,感覺好累、好累。
「你很疲倦嗎?有時間睡覺就趕快休息,別太累,三餐記得要吃,別忙著忙著又忘了吃。記得幫我盯著老哥。」展然心疼地叮嚀又囑咐的。
皓庭低沉的笑聲傳來,帶著充滿疲倦的聲音嘲笑著:「你究竟是關心我?還是關心你老哥?」
「都有,你吃醋啦?」
「是有一點,不過看在他是你老哥的份上,我就勉強不計較了。」皓庭玩笑地說著,說完禁不住笑意地大笑起來。「展皓庭,你去撞壁!」
「你捨得?展然。」皓庭深情地一叫。
「你最近真的很奇怪,你的聲音明明充滿沮喪和無奈,卻又故作輕鬆,你究竟怎麼了?我好擔心。」展然心底湧起恐懼,她害怕這樣的皓庭。
「別擔心,我只是發現我對你的愛,愈來愈無法自拔。愛你愈深我愈惶恐,我無法面對這樣的自己。」皓庭的口吻消極。
「你……後悔愛上我?」展然握緊聽筒,顫抖地問。
「不是後悔,是害怕,害怕我內心強烈的愛會毀了你我。唉。」
長長的歎息聲,幽幽地傳進展然耳朵,狠狠地搖晃她的心。
「展然,別理我。最近壓力大,讓我喘不過氣,剛剛那些話當是我無聊說說的,別胡思亂想。我I了,不說嘍。」皓庭試圖以快樂的口吻掩飾剛才的低壓。
掛上電話,展然站著發起呆。同事雅雲晃到她跟前,手肘推一下她。
「你在發什麼呆?」瞪大眼問。
「沒……沒什麼。」展然急忙回神。
雅雲不信地睨著展然嬌嫩的臉蛋,用手戳著展然的肩膀,嚷嚷著:
「別想騙我,我很聰明的。你的男友讓你傷心,是不是?」雅雲關切地問。
展然搖搖頭。「他不是讓我傷心,是讓我擔心。他莫名的愁緒讓我很恐慌;我很害怕有事要發生,心裡七上八下,直發毛。」展然一臉愁容。
「愛情就是這樣,總有高低起伏,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波濤洶湧。你小心點,說不定他移情別戀了。」雅雲以過來人身份,說得頭頭是道。
「皓庭他不會,哥會幫我盯住他。」展然很放心地說。「他還要人家盯住啊,那很危險哦。」雅雲故意要挑起展然的危機意識。
「你閉嘴,皓庭他不是隨便的人。」
「可是他的工作給他極大的犯罪空間,那些個色情酒店、流鶯可是致命的吸引力,你真的不擔心?」雅雲不相信展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
展然不以為意地揚起嘴角。「他和我哥是同類型的,自負而且自愛。你以為我會隨便愛上一個人嗎?沒有一定的程度認知,我不會輕易付出我的感情。你別把每個當警察的都想得這麼差勁。別忘了,我哥可是從不近女色。」展然非得澄清一下,免得雅雲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你的愛太理性,不能接受。」雅雲撇撇嘴,不能苟同地翻白眼。
「我又不是愛你,不能接受什麼。」展然說完,緩緩地歎口氣。「其實,我也愛得很固執。明知道他的工作是問題,他的保證是無期,我仍是固執地選擇他,真不知道我是自掘墳墓還是自我肯定?」展然自嘲著。
「你是個傻子。」雅雲心疼好友。
「展然、展然!」吟煢慌張地叫著。
注視著吟煢俏麗的臉龐,展然好奇地問:「什麼事這麼緊急?」
「聽說那個要犯跑到信義區,大批警力已經開始部署,就是你哥的轄區。」
一聽到這消息,展然緊皺眉頭,呼吸困難,好像整個人被抽空一樣,她臉色慘白無力地坐在椅子上。老天爺,保佑哥和皓庭沒事,聽說那個要犯火力強大,可千萬別發生什麼事才好。展然心裡祈求著。
「展然,你這樣將來要如何承受老公隨時會面臨危機的日子?」吟煢看著臉色蒼白已無血色的展然,憂心地低問。
「焦急憂慮難免會有,但我可以控制好自己的。」展然知道好友是關心她,強作鎮定地說。但心卻像被寒氣給籠罩似的,她覺得好冷……
「展珩、子帆,你們圍在東邊巷子。世語、?霖,你們西邊。德生,狙擊手位置就位。皓庭、禾奇到後邊巷子守著,大家小心點!」
部署分配好,趕來支援的警員也各就各位,就等歹徒現身了。
日正當中,酷熱難耐,所有警員戴著頭盔、身著沉重的防彈衣,即使揮汗如雨,仍絲毫不敢輕舉妄動,專心一致地注意四周的動靜。
揮掉從眉梢滴落下來的汗水,展珩英挺劍眉糾結著,不耐煩地低吼:「有本事犯案,沒本事現身,烏龜就是烏龜!」
「忍耐點,帥哥。」子帆低笑說。
「我快失去耐性了。」展珩咬牙地說。
「反正你一向沒耐性。」子帆不識相地低語。
展珩斜瞪著神色自若的子帆,可是子帆的神色倏地緊張起來,如臨大敵。展珩機警地將眼神飄向巷子內的一間矮房,有人在那探頭探腦的。展珩閃身至牆後,通報所有部署警力,並等候長官命令。
所有警力開始往目標緩緩移動,層層包圍住,就等上面命令攻堅。而在攻堅之前,照往例要心戰喊話。可在喊話同時,很多記者突破警戒線,衝到前線,無畏危險、不管警方的勸告,目的就是要搶獨家報導,完全不顧自己已影響警方辦案。
「砰!」一聲石破天驚的槍響,將危險、緊張的對峙立即引爆,頓時槍聲四起,空氣中火藥味瀰漫。
在槍聲停止後,四周又陷入沉寂,空氣中充滿了危險的氣息,警方嚴陣以待歹徒會棄械投降。而一些自作聰明的記者又開始移動,猜測著歹徒會衝出來的方向,想拍個大特寫。
又過了二十分鐘左右,歹徒從矮房屋頂跳到隔壁頂樓,一路跑向後巷。早就在那兒守株待兔的皓庭、禾奇謹慎地緊盯著眼前;禾奇緊握住手槍,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閃失。
此時有一記者非常不識相地意圖以近距離拍攝歹徒全貌,竟大膽到藏匿在距離歹徒不遠處,真是——該死的!連警察都不敢這麼靠近。
當禾奇注意到距離歹徒沒多遠處有記者在那死命拍照時,不禁震驚、失措,這是什麼世界?他眼神狂亂地盯著那個白癡,心中萬分焦急,祈禱歹徒沒見到他。可惜事與願違,歹徒居高臨下,早已清楚地看到那記者;他冷笑一聲,手腳靈活迅速地一個空翻,落在記者的身後,拿起手槍抵住他的腦袋。
「別……別殺我!」記者臉色慘白,驚嚇得口齒不清。
「那個白癡!」皓庭忍不住咒罵著。
歹徒將記者擋在身前往前進,意圖逼著警方讓出一條路。
「你逃不走的,這裡已經被層層包圍了。」禾奇大聲喝著。
歹徒冷笑,沒有多說話。他早已知道自己是逃不了,居高處的狙擊手大概已經瞄準他的頭,想要一槍斃了他的老命,只是手邊的人質讓警方遲遲不敢動手。哼!死之前他至少要找個墊背的,他暗自想著。
他冷眼一掃,眼神對上了剛才喊話的禾奇。就這小子!他在眾人毫無警覺之下,將槍頭朝向禾奇,連發兩槍。來不及躲過這突如其來的兩槍,禾奇硬生生地倒向地面,身後的皓庭在錯愕中反射性地扶住禾奇,身上也沾滿了血跡。
狙擊手在長官命令下立即回擊,歹徒隨即應聲倒地,口中還狂妄地喊著:
「看到沒,這才叫做射擊!哈!哈!」
「禾奇!禾奇!」皓庭抱著禾奇,痛哭大喊著。「叫救護車!救護車!」
所有警員在傷心中撤崗,皓庭等人跟著禾奇到醫院,警方也通知禾奇的老婆,請她趕緊到醫院。
醫生正在手術房極力搶救已無生命跡象的禾奇,而一些警察同胞、長官和各大媒體記者全待在手術房外等候消息。原本記者意圖訪問離事發現場最近的皓庭,但見他極力控制的怨氣終於一古腦地發作,黑眸如著火般,惡狠狠地瞪著每一位記者,咬牙氣憤地說:
「你們夠了沒!要不是你們,警方辦案不會有所牽絆。要不是你們,警方追蹤歹徒的手法和部署不會曝光。你們已經害死一位警察,你們到底還要害死多少個才滿意?!你們那些不負責的報導,打擊警方士氣,弄得社會大眾人心惶惶,你們究竟還要我們怎麼辦?!」
展珩趕緊拉走情緒失控的皓庭,不讓記者採訪。
在方才一片混亂中,手術房醫生歎氣走出來。禾奇的太太立即衝上前,狂亂害怕地問:
「怎麼樣?怎麼樣了?」
「我們已經盡力了。」醫生搖搖頭,沉重低啞地說。
如同一聲巨雷打在頭上,禾太太虛軟無力地搖搖欲墜,柏軒趕緊扶住禾太太。
「不……怎麼可以這樣!?我日夜祈禱著、虔誠地禱告著,老天怎麼可以帶走他?怎麼可以?」禾太太痛徹心扉,聲嘶力竭地哭喊著。
「禾太太……」禾奇的直屬長官欲表達歉意,卻被禾太太拒絕。
「請你們讓我和我丈夫說些話吧。」
禾太太推開柏軒,強自振作地走到禾奇身旁,靜默地對著他的遺體發呆良久。
一旁的展珩示意皓庭去安慰禾太太,皓庭憂愁的眼眸看著禾太太顫抖的雙肩,才要往前走一步,禾太太就碰地一聲跪在禾奇身旁。
「為什麼?為什麼?你答應過我要小心的,你答應過我要……要一輩子……你怎麼可以失信於我?禾奇,別離開我!禾奇!」狂亂淒涼地喊叫著,禾太太已失去控制地捶打著禾奇,瘋狂地哭著。
「禾太太,別這樣。」皓庭捉住禾太太的雙臂,制止禾太太激動的行為。
悲慟不已的禾太太轉身捶著皓庭,淚珠狂落地叫著:「他不能離開我!沒有他,我要怎麼活?我——」眼前一黑,禾太太昏了過去。
眾人將禾太太送到病房休息,醫生診視之後說她沒什麼大礙,眾人才放下心。
而病房外的走廊是一片低氣壓,柏軒忿恨地捶牆壁。
「那個天殺的!死了還拉個人陪他走!」
「就這麼兩聲槍響,一條寶貴的生命就這樣消失了……我們警察究竟算什麼?」子帆沉下臉,怒吼著。
「別說了,是決策不正確,我們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痛失同胞。」展珩凝重地說。
皓庭失魂的眸子緊緊地看著病房門,額頭滲出幾滴冷汗,神情異常難看,喃喃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能……」
「哥,皓庭怎麼了?」展然蹙起眉頭,小心翼翼地問。
展珩驚奇地看著展然,反問:「什麼怎麼了?」
「他已經好幾天沒給我電話了。我知道最近你們很忙,可是以前再忙,他至少都會給我通電話呀。」展然覺得有些奇怪。
「你不知道?他請了好幾天事假,說有急事,等回來再說明。反正他從來不請假,若不是有急事,他不會隨便請假,所以局長就批准啦。我最近很忙也沒過問。他真的都沒找過你?」展珩責怪自己的疏忽。
「沒有……已經五天了,我又不好打電話找你問,好不容易你今天回來才能問你。他怎麼都不告訴我一聲?」展然著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
展珩見妹妹著急的模樣,安慰地說:「別擔心,我回局裡問問看,看他究竟請多少天假。反正他總是要上班的,如果他的理由不充足,我幫你出氣。」
「別為我出氣了。見到他叫他給我通電話吧。」展然囑咐。
「好。」展珩寵愛似的拍拍展然的肩,隨即又急忙出門了。
一回到局裡,才剛坐下,電話就來。
「喂,顏展珩,你好。」展珩接起電話。
「展珩……」皓庭的聲音傳來,好像很疲憊。
「皓庭,你是跑到哪了?展然很擔心你,你怎麼連一通電話都沒給她,你這男友是怎麼當的?要不是我最近忙,我早就殺到你家揍你一頓了……」展珩連珠炮似的猛轟皓庭,愈說愈生氣。
而另一頭的皓庭則幽幽地歎口氣,落寞地說:「展珩,你什麼時候下班?」
「二十四小時待命。誰像你,在這最忙碌時刻請假。」展珩口氣頗不悅,絲毫沒有察覺皓庭的不對勁。
「今天找個時間和我碰面行不行?」皓庭要求著。
「你不會回來呀!」
「展珩——」
聽出皓庭口氣無奈,展珩這才覺得不對勁。「好啦,晚上十二點吧。在哪?」
「老地方,山上。」皓庭終於有些精神地回答。
「嗯,不見不散。」
展珩開車上山到了老地方,見到皓庭正坐在大石頭上吹晚風、看夜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給你。」展珩走到皓庭身旁,遞一瓶沙士給他,就靜靜站在一旁,等著皓庭開口。
看著沉靜的城市夜景,皓庭長長地呼了口氣,又深深吸了口氣,才緩緩地說:
「展珩,幫我件事吧。」
「你的口氣讓我很擔憂。」展珩靜靜低語。
「這個忙,請你務必要幫,好嗎?」
展珩凝視著好友。
「說吧。你已經快變成我不認識的皓庭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在想什麼。」
「幫我和展然說——分手吧。」皓庭沉重地說。
展珩睜大眼,不敢置信地注視著皓庭,吃驚地說:「你……你在說什麼?」
「告訴她,分手吧。」皓庭狠下心,咬牙再說一遍。「展珩,隨你怎麼說,就說我移情別戀、說我玩弄感情,是花花公子。總之請她對我死心,再找別人吧。」
「你說那什麼話!」展珩抓起皓庭的衣領,很生氣地看著皓庭。「你……你明知道展然她……她對你很認真;她還為了你和我媽吵過多次,為你讓我媽傷心,你怎麼可以——」
「我也不想!」皓庭激動地掙脫展珩,大聲說。「你是我好友,難道你不瞭解我?我對展然的感情你是知道的,我愛她勝過一切!可是我……」
「你……你什麼?既然愛她,分什麼手?你在發什麼神經?別告訴我你休假時整天想的是這個。我拜託你行不行?正常點,別這麼無聊。」展珩實在是覺得很荒謬,好端端的,皓庭究竟在想什麼?
「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我不要展然受苦,不要她傷心難過,所以我必須和她分手。我的心情你不會不瞭解的,是不是?」皓庭悲痛地說著。「你不知道當我見到禾奇在我面前倒下、在我懷中斷氣時,我心中的惶恐。當禾太太在醫院哭喊著要禾奇別棄她而去,更令我徹底崩潰。我不要展然在擔憂中過日子,我也不要有一天她會面對這樣的場面,我不要她忍受這些!」皓庭瘋狂似的猛搖頭,不願想像那樣的畫面。
展珩怒瞪皓庭。「這些你早該想到,不是嗎?在你追展然時,你就該明白,不是嗎?當初你們交往時我老媽的極力反對都沒拆散你們,經過了這些,難道你們的感情不是更加堅定嗎?為什麼你到現在才瞭解、想退縮?你在考驗展然嗎?」展珩喊著。
「不!不是的!過去的我,年少輕狂,總以為只要兩人相愛有什麼不可以,不必在乎警察身份。可是現在的我,愈愛展然愈深,我就愈沒把握。我只知道,一旦我出事,展然會痛不欲生,我不要她過這樣的日子。長痛不如短痛,我寧願她現在傷心一陣,也不要她未來過著時時擔心害怕的痛苦日子,展珩幫我吧。」皓庭哀求著。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幫,你怎麼可以要求我當個劊子手,我做不到!」展珩斷然拒絕。
「展珩,為展然的未來想想吧。而你不敢交女友,不也和我有相同的心態?我承認我的覺悟太晚,但還不至於無法挽回,你別斷然拒絕我。」皓庭懇求著。
「你為什麼不自己去說?」
「我怕一看到展然就無法堅定意念,我怕看到她怨恨的眼神、怕她傷心落淚,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寧願不聽、不看、不想。展珩,幫幫我吧!」皓庭急切地說。
「你捨不得,難道我捨得嗎?更何況你逃得了一時,逃不過一世呀。」
「我請調了,後天就要到新單位報到。」皓庭靜靜地看著展珩,冷冷地說。
「你請調?什麼時候的事?」展珩不可思議地看著皓庭,怎麼可能皓庭請調,他完全不知情?最近雖忙,卻也沒忙到大家都不知情呀。
「也不算請調,我是用了連我都非常不屑的手法請調。」皓庭有些無奈。
「送錢?」
「我哪來那麼多錢送?我拜託我媽去找我爸生前的好友,請他幫幫忙。」
「為了躲避展然、逃避這段威嚇,你竟然……」
「你明知道我最不喜歡的就是這些,但是我這次是真的需要。」口氣充滿了無力感。「所以請你幫我吧。人事派令明天會下來,請你明天以後再告訴她。」
「不見她最後一面?」展珩沉重地問。
「過去這幾天我都到她公司樓下遠遠地看著她,以後調了地方,我想我可以慢慢斷了想看她的念頭。」皓庭老實地說出過去那段時間做過什麼。
「斷了看她的念頭,能斷了想她嗎?我原本為你和展然有個美好未來,還暗自高興過,想不到……」展珩眼底充滿了失望。
「對不起,我真的是個很差勁的朋友、很狠心的男友,原諒我。」
「無論如何,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有空多聯絡。」展珩喝了一口沙士後,他笑說:「如果哪一天你又想通的話,打一通電話給我,我會幫你留住展然的。」
皓庭感謝地輕輕點個頭。
這一天,展然下班走出辦公大樓,就見到展珩在門口踱步。
「哥,你在這做什麼?你不是很忙?」心裡懷疑著,展珩已經好久沒來接她了,忽然出現是為什麼?
展珩沒回話,拉著展然就往車子方向走。
展然奇怪地問:「哥,你到底要做什麼?」皓庭的名字倏地浮上心頭,她不禁緊張起來。「哥,是皓庭嗎?他怎麼了?他出事了嗎?哥!」展然慌張地連問。
「他沒事。不過,你有事了。」展珩凝重的口吻讓展然心驚。
「哥——」展然怯怯叫一聲。
「上車吧,這裡說話不方便。」展珩打開車門,要展然上車。
坐上車後,展珩不發一語,快速急駛離開市區。到了南港公園,他找好停車位後,眉頭深鎖地說:「展然,我們走走吧。」
展然只有默默地跟著展珩走進偌大的公園,任公園景色如此美麗,各懷心事的兩人全是視若無睹。
「哥,你究竟想說什麼?」展然沉聲問。
「展然,我……」展珩凝視著展然一臉疑惑的模樣,他想說卻又說不出口。
「哥,別吞吞吐吐的,你想告訴我什麼?」展然迫切地問。
展珩心一橫,猛然衝口而出:「皓庭他另結新歡,要你和他分手。」說完,展珩立即轉過身,不忍看到展然錯愕的表情。
「你騙我。」展然幽幽的聲音傳來。
「我沒有騙你,我是親眼所見的……」展珩的聲音愈來愈小。「我甚至……甚至打了他。」
「哥,別騙我了,你在說謊!為什麼?為什麼?」展然激動地質疑著。
展珩一震,忙說:「我沒有說謊,再說我也沒有理由騙你,不是嗎?總之,我就是要告訴你,展皓庭那負心漢他變心了,你和他分手吧。」
展然眼神異常淒涼地倒抽一口氣。
「為什麼不告訴我實話?你是我哥不是嗎」我不是笨蛋,對於皓庭,我不是只有盲目地愛他,我瞭解他。你和他既為多年好友,我是你妹,我怎麼會不瞭解你的為人。更別告訴我你識人不深、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一點也不會相信的。」展然的淚奪眶而出,她哀傷的眼神直盯著展珩,悲痛地說:「連你都要騙我,他居然能說動你騙我!是那件殺警事件讓他退縮的,是不是?是那件事讓你幫他騙我的,是不是?我一直都珍清楚和警察交往可能會付出的代價,你是警察,有誰會比警察眷屬更瞭解警察的悲與苦?又有誰會比警察眷屬更瞭解眷屬的擔憂和害怕?和他交往不是我一時衝動,而是深思熟慮過的,我心甘情願,你為什麼不能明白?」生氣地指責著。
「展然……」展珩心疼地叫一聲。
展然惱怒著。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勸她,就她哥不行。展珩是最瞭解她的人,他怎麼可以……她氣憤地轉身就走,展珩急忙拉住她,急促地說:
「展然,我留過他,真的。但是……他執意呀!他對你真的愛得深刻,卻也怕得刻骨;他怕他不能給你幸福,怕他自己沒有那麼幸運能和你相伴終老……」
「他所怕的一切,不也是媽最擔心的一切?我曾經那麼努力地去讓媽瞭解,這所有的一切對我而言都不可怕,我要的是兩人彼此珍惜在一起的時光,而不是天長地久,廝守終生。更何況未必每個警察都會莫名其妙地送命呀,為什麼?為什麼他不能明白?」
展然近似瘋狂地喊叫,讓展珩擔憂不已,他試圖拉著她,她卻猛力地甩開。
「別碰我!」她的怒火在燃燒著。「他執意,你就放他走,你就全然不在乎我的感受?我會痛苦、我會傷心、我會心碎……你就這麼不瞭解我?」展然氣憤地狂叫,任淚水如雨下,頭疼欲裂的身子有些搖晃。
沒見過展然如此忿怒的展珩有些慌張,見展然有些暈昏的模樣,展珩連忙問:
「展然,你不舒服嗎?」
「哥,我好累,我想回家。」展然已氣虛地要求著展珩。
展珩不敢耽擱地趕緊將展然送回家。一回到家,展然失魂地走回房間,沒和父母打聲招呼。
顏母覺得很奇怪,見展珩隨後進來,便拉住展珩問:
「展然怎麼了?你欺負她?」
「沒有,我怎麼可能會欺負她。」展珩辯解著。
「沒有?那展然怎麼會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難道是皓庭?」顏父也逼問著展珩。
一聽到皓庭兩個字,展珩沒有辯解,更不敢出聲。
聰明的顏父一眼就看出展珩眼底的猶豫,他沉著臉問:「真的是皓庭?」
「是兩人吵架了嗎?」顏母急著問。
「不是吵架。」展珩吶吶地回答:「是……分手。」
「你說什麼?分手?為什麼要分手?皓庭好不容易才獲得你媽的同意,將展然交給他,為什麼又忽然……」顏父不能瞭解地看著展珩,希望他說出個答案。
見展珩遲遲不作聲,顏父無耐心地再問:
「你快說行不行!?我很心急。」
「反正就是戀人最常犯的分手問題——個性不合嘛,還有什麼好說的。」展珩不想說出實情。
「展珩,展然是你妹妹,我們的女兒,我們有必要知道一切。」顏父嚴肅地質問,他早已看出展珩閃爍的眼神含著愧疚與自責。
「爸,我……」
「說吧,皓庭究竟是怎麼了?」語氣中沒有責備,只有諒解。
「理由就是你們擔心的那個理由。」展珩低下頭,難過地說。
「這是什麼理由?當初我極力反對他們在一起,是他的堅持、他不顧一切的忠貞態度,所以我才……」
「媽,不是這樣的。皓庭很愛展然,就是因為愛得太深,才會如此。」展珩為皓庭辯解,他不想父母對皓庭不理解,而任意誤會皓庭。
「上禮拜的殺警事件對皓庭打擊很大,那天那警員太太的聲嘶力竭、肝腸寸斷,更令我們驚心動魄,震驚不已。你們不明白,那種死別有多令人心酸、令人恐慌。在那之後,皓庭消失了幾天,我想他內心一定在掙扎,不得不下了這個決定。他來找我時是一副狼狽、落寞的模樣,要我幫他……找展然談一談……」
「所以你就幫他談,談成這樣!皓庭呢?我要找他談談。」顏母不能見自己的女兒如此失魂。
「他已經調職了。」展珩低聲。
「調職?他連挽回的機會都不給?」
「你們別怪他好不好?」
「展然如此傷心,你要我們怎麼不怪他?」顏母難過地指責。
「如果展然肯算了,我們也沒什麼好怪他的。」顏父體貼明白地說。
「喂,你……」顏母怒瞪顏父。
展然走出來,無意識地看了客廳三人,不發一語地走向大門。
「展然,你要去哪?」顏母擔心地問。
展然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回答:「我不會想不開的。」
說完,便打開門走出去了。她緩緩地走著,走向目的地——皓庭的家,她站在門口好一會,才按下門鈴。她不太確定展媽媽是否也會避不見面,但是她想把信交給皓庭。沒多久,有人來應門,一開門,展媽媽那溫和的笑臉映入眼簾,展然強忍住掉淚的衝動,怯生生地叫一聲:
「展媽媽。」
「展然,我知道你會來,我特意留下來等你,進來坐吧。」展媽媽仍是熱情不減地說。
「不用了,展媽媽,這封信幫我帶給他,好不好?」展然懇求著。
「展然。」收下了信,心疼地叫一聲。
「展媽媽,多保重。」展然輕聲說。
展媽媽拉住展然,眼底滿是疼愛與不捨。
「展然,是皓庭不好。我罵過他、指責他,可是他還是執意如此。我費盡唇舌勸了好久,他仍堅持,我也實在無能為力了。他是我唯一的兒子,我也不忍他痛苦,別怪展媽媽。展然,給他點時間,他會想通的,別放棄他。」她請求著。
「他會再回來嗎?他會明白嗎?展媽媽,我沒放棄他,是他放棄我。幫我告訴他,保重身體。再見。」展然幽幽地說。
見展然要離去,展媽媽急切地又扯住展然的手。「展然,我不敢求你等他,但你必須瞭解,他愛你,他的出發點是為你,別恨他。」
展然眼神黯淡,苦澀地回答:「我愛他愛到心中連恨都無法生存。」
展媽媽心中震驚,感動地說:「你不想知道他調到哪了嗎?」
「不想。」展然斷然地回絕。
「為什麼?」
「不管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我一定會等到他回頭的那一天。我等定了,這一輩子,我和他耗定了。展媽媽,再見。」
展然眼神中的決心,讓展媽媽安心;她欣慰地目送展然的身影離去,緊握住手中的信。她就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人,展然是皓庭值得愛的女人。
收拾好行李,打理好一切,展媽媽坐飛機到台東找皓庭。見到皓庭瘦高的身影出現在眼前,疲倦的面容、未刮的鬍渣、充滿血絲的雙眼,看在做媽的心裡,不禁萬分心疼,她忍不住又念著:
「你看你,分手不到一個禮拜,你就將自己折騰成這模樣,那將來的日子怎麼過?你打算怎麼辦?我真是愈來愈不瞭解你,你非得把自己和展然逼上這條路,值得嗎?你寧願捨棄展然,也不願辭去職務,為什麼?為什麼不讓自己活得快樂點呢?」
「媽,您不是一直都明白嗎?我從小就夢想當警察,也從不後悔踏上這條路,是我疏忽沒管住自己的心,我疏忽一切的後果,我不該拖展然下水,讓她和我一起痛苦……」
「有時候為了生命中一個重要的人,放棄理想與堅持是值得的。」展媽媽緩緩地說。
「媽,現實是殘酷的,如果我現在離職,我能尋找什麼樣的工作?我沒學過其它專業技術,對經商我一竅不通,業務員我做不來,我還能做什麼?我的年齡即將而立,難道你要我從小弟做起嗎?媽,我想過,我不是沒想過,我也不願意放棄展然,畢竟我曾用整顆心來愛她。放棄她,我真的很痛。」皓庭緊皺眉頭,神情凝重又難過。
「可是你走不出你心中的顧忌。這封信是展然要我交給你。」展媽媽忍不住歎氣,從口袋中拿出信,交到皓庭手上。
皓庭接過來,恍惚地問:「她去找您,她還好嗎?」
「你怎樣,她就怎樣。她要你好好保重身體。」展媽媽轉述展然的話說。
握緊那封信,皓庭哀傷的眼神望向遠處,好想見展然。她嬌美的臉龐、甜蜜的笑容、慧黠的雙眸……皓庭用力甩甩頭,不能再想,否則他會克制不住而飛回展然身邊。他不能忘記禾太太淒慘的哭喊,不能讓展然面對這一天,不能!不能!
他低下頭,打開手中的信——
我從沒想到你居然會如此對我,不見我一面、不聽我感受。我不瞭解,你怎麼可以如此輕鬆地退卻?你為什麼要以悲觀的態度來面對你的人生呢?又為什麼要以悲觀的態度來決定我的人生呢?沒有你在我身邊,生死都是一樣的,但生卻比死更難過;你的保護造成我的傷痛,你可曾想過?我會等,等你給我一個更好的解釋。
展然
「展然寫些什麼?」展媽媽見皓庭臉色凝重,好奇地問。
「她恨我。」皓庭無意識地回答。
「她說她無法恨你,她親口告訴我的。」展媽媽困惑地說。
「別說了,我們走吧。我租到一個房子,環境很好,價格也不錯,左右鄰居更是熱情、好相處,我想您會喜歡這地方的,雖然不及台北熱鬧,但是您……」
「你不必太擔心我,我在哪裡生活都是一樣過日子。倒是你,好好去想一想你自己的事吧,難道你打算獨老終生?我不拿傳宗接代的理由來逼迫你,但是你真的不讓子孫承歡我膝下嗎?想一想吧。」展媽媽歎口氣往機場外走,留下皓庭在原地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