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台北去找羲雅。
但是很多事情的結果是無法預料的。
入夜的時候,曉霧手裡捏著從朝陽那裡問來的地址,站在義雅在台北的租屋前,按下門鈴。
門鈴響了很多聲,但沒有人出來應門。
曉霧一顆期待的心就在許多次門鈴的迴響裡,漸漸轉成不安。
他不在。
她低頭看著鞋尖,嘴角因失望而牽動。
她沒有想到他會不在。
她搭上北上的火車,在市區裡迷了一會兒路,待跟路人問對方向後,終於找到這裡。但是她沒想到他會不在。
潛意識裡,她還是很久以前在他身邊跟前跟後的小丫頭,不管他去哪裡,她都要跟到底。偶爾幾次沒跟上,腳步落後了,忍受不了那種被拋在身後的感覺,然後她會放聲大哭,直到他終於注意到他,走回來重新牽起她的手,她才破涕為笑。
他曾是她的全世界。
直到她漸漸長大。
她覺得自己可以不再那麼需要他了。
但是每每她需要他時,他總會及時回到她身邊。
那細緻的關切,撫慰了她年少惶惑的心。
潛意識裡,她仍以為,如果當她真正需要他時,不管他去到多遠的地方,他總還是會在那裡,那觸手可及的地方。
她從來沒想過當她需要他時,他會不在。
從來沒想過……
而這一趟衝動的台北行戳破了她的想像。
實際上他早已經不再在她身邊了,只是她一直在欺騙自己,以為不管他到哪裡去,總還是會回來的。
然而,成長拉開了他們。
也強迫她從童年的幻夢中長大。
她在他緊閉的門前抱膝蹲下身體,想再多等候一會兒。
但隨著時間分分秒秒的流逝,她的心愈來愈冰涼,身體也是。
還要不要……繼續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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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雅,你的電話。」實驗室裡的同學將電話丟給義雅後,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吃著剛泡熱的速食麵。
他們這一組人馬已經三天沒出過實驗室大門一步了。
手上的實驗正進行到最重要的階段,稍稍不小心都可能影響最後結果,前功盡棄。
因此這幾天,他們這幾個夥伴便一起睡在實驗室裡,寸步不離的看著正在運轉的儀器。
羲雅從電腦螢幕前抬起頭,疑惑在這麼晚的時間裡,怎麼還有人會打電話到實驗室來?都快午夜了呢。
〔謝了。」接過同學小陳遞來電話後,他定到一旁安靜的角落去接聽。
「喂,趙羲雅。」
「羲雅,小五有沒有去找你?」
這突如其來的問句讓他楞了楞。「朝陽?」
「家裡打電話來說,小五今天上午出門後,到現在都還沒回家,不知道跑到哪裡去?問有沒有來台北找我。」電話這頭的朝陽剛剛被家裡打來的電話挖起床,正頭暈腦脹的換上外出的衣服。
當然是沒有。否則朝陽也不必這麼焦急了。
小五從來沒一個人上來台北過,如果她來了,很可能會迷路。
早雨出了國,晨曦目前不在台北,除了她和趙羲雅,朝陽想不出妹妹有可能會去找誰。接著她想到中午時曾接過一通小五的電話,問她要趙羲雅的地址。當時她不曉得小五要做什麼,現在人不見了,她便做了最直接的聯想。
乍從朝陽口中聽見曉霧的名字,讓羲雅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幾年,他忙著融入大學的新生活,在社團和學業上都投注了不少心力。
偶爾幾次回家,卻很少見到曉霧的面。
沒想到一晃眼三年過去了,猛然被提醒,他才錯愕地發現,他竟然已經有這麼久時間沒有好好看過她!
等不到羲雅的回應,朝陽著急地追問:「到底怎麼樣?小五在不在你那裡?」
義雅蹙起眉。
「我不知道。我一整天都待在實驗室。」如果曉霧有去他住處找他,他也不會曉得。「她會不會是去了哪個同學家裡?」而下是來台北找他。
朝陽說:「我爸媽問過了,她沒有去同學家。」
那麼她人會在哪裡?
電話兩頭的人都在想這個問題。而當他們想到現在治安這麼壞,如果一個女孩單獨來到這對她來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羲雅頓時冷汗涔涔。「你等我一下,我待會兒再打給你。」說完便掛斷電話,改撥房東的號碼。
三分鐘後,朝陽接到羲雅的回覆。
「房東說不知道。我先回去一趟看看,你再想想她還有可能會去什麼地方?」
說完,他結束通話,脫下實驗室的外袍,拿了鑰匙就要離開。
同學小陳匆匆嚥下嘴裡的面,急喚住他:「羲雅,你去哪裡?」他們的實驗已經快完成了,現在是不能出差錯的階段耶。
羲雅回過頭,看了正在運作的儀器一眼。「我出去一下,你們幫忙多留意,拜託了。」
這實驗關係著他們能不能順利畢業,以及未來的發展。在小陳看來,只有天塌下來或發生六級以上地震才能讓他們棄守堡壘,「出關」到外面去。
現在乾坤大挪栘尚未練成,出了實驗室大門可能會走火入魔啊。
是什麼緣故讓羲雅這麼不顧一切?他急急問:「很重要的事?」比順利畢業還重要?
羲雅沒有回答,他早已經不顧攔阻的出去了。
小陳心想,看來應該是很重要的事,不然在繫上號稱最冷靜的羲雅是不會做出這麼莽撞的事才對。
沒辦法了,只希望實驗不要出差錯。
老天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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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會磨損一個人的意志。
她想。她又冷又餓,不應該再瞎等下去。
再等下去,日後她會覺得自己傻得可以。
或許她可以先去找朝陽,在她那裡歇一晚。
但是她的腳好麻,她站不起來。
曉霧揉了揉血液循環不良的雙腿,盯著地板的視線不意看見一雙又髒又舊的鞋。抬起頭時,她表情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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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巴有一嘴鬍渣,衣服皺成一團,外表有些頹廢,眼神疲憊的男人一手撐在羲雅住處的大門上,居高臨下的看著蹲坐在門前的女孩。
他看了她許久,一時間沒認出,只覺得她看起來既熟悉又陌生。他覺得她看起來好像另一個女孩的翻版,但在細微處卻又有那麼多的不相同。
最後,他終於想起這個女孩跟那個女孩的關係,因而認出她。
「帥妹,你怎麼會在這裡?」
曉霧也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過趙家老大,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他。
海軍退伍後,他人就經常往國外跑。
據說他現在在旅行業業界已經是個頗有名氣的探險家,因為他專往別人不敢去的地方跑,像是拿生命去嘲弄些什麼既已存在的事物。
這意料之外的相見,令她瞠目咋舌。
他的外表變得更加成熟了,讓她幾乎認不出來。
上一回見到他,真的只是兩年前而已嗎?怎麼感覺地球上好像已經歷經了又一個世紀,所有人都投胎轉世,換了一張新面孔重新再相見?
在他的攙扶下,她站了起來。但頭頂只到他肩膀高。她猶豫地伸出手,摸了摸了趙家老大被風霜鍛煉成形的臉孔。
「嗨,好久不見,趙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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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雅回到住處時,看到的是一幅令他哭笑不得的場景——
趙家老大與那個惹禍精一大一小蹲坐在他門前,兩張臉各自帶著不同的表情看著他。
他犀利的視線逐一掃過兩人。最後在小的身上停留了幾不可察的一點零零二秒。
她在這裡。
先前一顆高高提起的心終於得以放下。
暫且不管那個小的,他問大的說:「你不是有我這裡的鑰匙嗎?」
趙家老大兩手一攤,無辜地笑笑。「不小心弄丟了。」
典型趙家老大的說法。每次來都神出鬼沒,也不先通知一聲。
這兩個傢伙在個性上,說實在的,還真有些類似!
羲雅從來就拿他們沒轍,他又好氣又好笑的掏出鑰匙,認命地打開屋門。
「進來吧,兩位。」
趙家老大先將曉霧拎起來,然後大步邁進屋裡。
曉霧一雙眼睛黏在羲雅身上,跟在趙家老大後面,好奇地東張西望。
啊,來到台北的羲雅,看來還是保留了很多以前的生活習慣。屋裡還是整理的整整齊齊,一點都不像一般男生住的豬窩。
房間其實不大,總共也只有一房一廳,擺設很簡單。
進門後,打開燈,兩個不速之客疲憊的樣態全顯現出來。
於心不忍的羲雅自動走進小廚房裡,熱了三份熱水餃。
在熱水餃的同時,他撥了一通電話給朝陽。
朝陽正準備出門協尋妹妹。他說:「不用出門了,她在我這裡。」
朝陽這才鬆了口氣。「實在是個很會惹麻煩的丫頭呢。」
「可不是。」聽出朝陽聲音裡的倦意,他說:「你回去睡吧,順便通知林爸林媽,叫他們別擔心,明天早上你再過來我這兒把她領回去。」他還有實驗要做,不能陪她一整天。
朝陽答應了。「好,明天見。」
結束通話後,微波水餃也熱好了。食物一端上桌,疲累又飢餓的三人一言不發,各自專心解決自己盤內的食物。
趙家老大先吃完自己的,又偷了曉霧盤裡兩顆水餃下肚後,起身道:「我髒得要命,借浴室用用。」說完就逕自提著行李袋走進了淋浴問,不一會兒水聲便嘩啦嘩啦地傳了出來。
羲雅剛剛吞下最後一口食物,然後撐著肘看著低頭撥弄盤內剩餘幾顆水餃的曉霧。
瞧她撥弄了半天也不吃進去。他看不下去。「吃不完嗎?」以前她的食量很大的呀。就這幾顆水餃怎麼可能難倒她?
「我、我在節食……」
「節食?你都瘦得沒什麼肉了,還節!」
曉霧當然不是真的在節食。但她怎麼能說是因為他這樣盯著她看,讓她食不下嚥?
他、他現在看著她的表情好可怕呀。
羲雅忍著將食物塞進她嘴裡的衝動,沉聲道:「快吃,吃完我們得談一談。」
經他這樣一說,曉霧手中的筷子移動得更加緩慢。
認識他那麼多年了,她當然很清楚他要跟她談什麼。
再拖下去也不是辦法,索性豁出去了。她三兩下將剩下的幾顆水餃掃進肚子裡,再灌了一大杯水。
橫豎死路一條。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她鼓起勇氣抬起頭。
一抬起頭,真真實實地看著他的雙眼,視線交會的片刻,她才驚覺到,原來她的確是想念他的。不是一時衝動而已,而是真的想念,深入骨髓的想念。
見她一臉欲言又止的樣於,羲雅揉揉眉。「說吧。」
「我……想你。」
就這麼一句話,三個字,簡簡單單撫平了他的眉頭。
他先是瞪大眼睛,然後才放任自己將她看個夠。
三年……他怎麼能忍受這麼久不見她一面?
「但是你還是不該不交代一聲就跑上來,害得大家都擔心得睡不著覺。」想念是一回事,理智上還是必須要清醒一點。
「我原以為我很快會找到你。」
「假如沒有呢?」
「我有計畫,我原本準備到朝陽那裡去了。」
「在大半夜?你究竟知不知道台北的夜晚有多危險?」
「所以我才繼續留在這裡等呀,你看我不終於還是等到你了。」
「那為什麼連一通電話都不打回家?」
「當然是怕被罵。」很誠實的回答。
「怕被罵還這麼魯莽,看看你,你就穿這樣上來台北?」一件夏天的襯衫,一條裙子,一個小提包。「連件外套都沒帶就隻身上來,這還叫做有計畫?」
她抗辯道:「我有帶外套,只是不小心掉在火車上而已。」下車時忘記拿了。
「總而言之,你這樣一聲不響的跑上來就是莽撞。」要來好歹也先通知他一聲,讓他有個準備。
「這我知道。」
「知道你還——」
「好吧、好吧,我就是一時衝動咩!」
「你還好意思——」
咬著唇,遲疑的,楚楚可憐地。「這麼久沒見面,難道你一點兒都不想念我嗎?」
一堆訓人的話突然卡在喉嚨裡,羲雅再度柔了眼神。
他問:「曉霧,你幾歲了?」
「十七,就快成年了。」很快、很快的她就要滿十八了。
羲雅看著眼前這個十七歲的少女,心中有千萬種難以釐清的情緒。
曉霧等著他也說一句「我也想你」的話,但最終她卻等來一句——
「那你為什麼就不能表現的成熟一點?」
「我——」
「你已經快成年了不是嗎?」
「我——」
「這麼不成熟的你,即使滿十八歲,心智上也還是個孩子。」
「我——」重重地咬住唇,一股莫名的、被否定的情緒,催她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既然想趕快長大,那就表現出一個成熟大人的樣子來呀。」
緊緊地、她緊緊地咬住唇,生怕稍一鬆懈自己就要在他面前哭了。
奔波了一整天,疲憊折磨著她的意志。
突然問,她懷疑起自己一頭熱地跑到台北來,就只為見他一面的舉動。
他怎麼能、怎麼能這樣否定她?其他人的話她都可以不在乎,可他、他是趙羲雅呀……
一隻大手按住她的肩,她順勢倒進身後男人的懷裡,雙臂尋求安慰的摟住他的頸子。
「夠了,羲雅。」趙家老大已經洗好澡,換上一襲乾淨的休閒服,站在曉霧身後。「小五累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他拍拍躲進他懷裡的女孩。「去洗澡,洗完就去睡覺。」
他幾乎是半推半抱地把曉霧推進浴室裡,隨後從弟弟的衣櫃裡拿出換洗衣物給她,最後關上浴室門。
趙家兄弟倆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一會兒,直到聽見浴室裡傳出水聲後,才放鬆地坐了下來。
羲雅沉默地將盤子放進水槽裡清洗。
「這趟回來,打算待多久?」
〔還不知道,不過暫時會有段清閒。」
「打算回去看看家裡嗎?」
「沒意外的話,會。」
〔意外是指?」
「如果臨時又有事情的話。」
「嗯。那你明天可以帶曉霧回去。」他想即使朝陽明天來了,大概也不會有空親自押送她回家。
趙家老大沉默了三秒。
「她……在不在國內?」
「她?」羲雅有點故意的問:「哪個她?」
趙家老大笑了。「你是知道的。」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無法忘記她嗎?」
「如果能輕易忘記,也就不值得我惦記這麼多年了。」
「雖苦,甘之如飴?」
他回答的毫無遲疑。「甘之如飴。」
對於哥哥能夠那樣單戀著一個無法回應他的感情對象,羲雅始終是敬佩的。
很多人談感情,總是付出多久,就要回收多少。付出感情卻得下到回報,是一件既痛苦又不划算的事。但他……他的兄長,十數年如一日地單戀著一個人,卻從來沒有讓她知道他愛她。
儘管明知道兄長的感情歸屬十數年如一日,如他,但他還是得問一句:「你有沒有注意到,曉霧愈來愈像晨曦?」
趙家老大對此倒有點錯愕。
「是嗎?像晨曦?」他倒沒注意到,他還以為小丫頭愈來愈像……她,是因為血緣的緣故。
看表情就知道他果然沒注意到,羲雅歎了歎。
「她一直以為你愛的是晨曦。」
趙家老大很戚興趣地看弟弟一眼。
「那,你以為她愛的是誰?」
一句話就擊中目標。不過羲雅另有疑問。
「先不說她的年紀還太輕,談『愛』,可能還太早,還不夠穩定。然而她看著你的眼神始終令我非常在意。」
聽到弟弟坦承自己的感情已經令他夠驚訝的了。「承認這件事花了你多少時間?〕
「就跟你承認你這一生永遠無法忘記她是一樣的久。」
來台北以後,義雅原以為距離與時間會沖淡從前自以為不成熟的感情,卻沒想到在經過淘洗後,對自己的感情歸屬只是更加確定。
當他一旦認清他與她之間是下可能回到以前的時候,他便知道他們只能繼續往前走了。他的愛情便是從那時起開始成熟的。
對曉霧,他有的是許多的親情、友情,以及許多複雜難解的情感,他們相識了太多年,許多感情早巳雜揉在一起,無法區分。
然而在不知不覺裡,他發現自己竟然在等她長大,而且至今依然在等。
等她也確定自己的感情歸屬,他才會表明自己的感情。在此之前,他不願意用自己的感情去誤導她的心做出錯誤的決定。因為她下僅僅是他心之所繫,更是他重要的朋友與親人。
他是這麼想的:該是他的,就會是他的。
但是他能等到她也愛上他的那一天嗎?他不知道。他怕他等來的結果會是發現她另有所愛。
房裡,這兩個逐漸邁向成熟的男人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帶了點苦味的笑。
他們竟是何其相像的兄弟啊。
在表現感情的方式上,他們都傾向於內斂與深藏。
激情不是他們的語言。
對他們而言,與其在心儀女子的窗下唱小夜曲,不如用自己的方式在她身邊默默守護,直到愛情成熟的那一天,摘下幸福的果實。
「其實你不用在意。」趙家老大說。「你記不記得,以前,小五還很小的時候,每次一見到我就哇哇大哭,看見你卻笑。在她根本還不懂得任何人情世故的時候,她就已經做了選擇。〕
「但這個世界上感情有許多種。」因此他不可能不在意。就連前一刻他剛回來時,看見曉霧與老大在一起,他的心,說實在話,還是有一點吃味的。
「那麼她對我,絕對不是愛情。至少不是刻骨銘心的那一種。倘是迷戀,也很快就會忘記。我想小丫頭只是莫名地崇拜我。〕
崇拜?這他倒是沒想到。「就跟我崇拜你一樣?」
「你崇拜我?」這可新鮮了。他怎麼從來不知道他這個優等生弟弟崇拜他?
羲雅笑了笑。「我一直都崇拜你,大哥。」
〔崇拜我放縱自我的人生選擇?」此言頗有自嘲之意。
「錯了,我崇拜你總是任情任性地做你自己。」話說到此,他轉頭看向浴室的門。「換做是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也像你這麼瀟灑。」他用功唸書,在老師眼中永遠是個品學兼優的模範生。一路走來,所走的路,總是那麼樣的平順。他的人生平凡無奇,唯一的不尋常,只有那個打破他寧靜心湖的小女孩。曾幾何時,他的生命裡早已經不能沒有她?
水聲早已停歇。片刻後,門把轉動,一顆小頭顱鑽了出來。
「不要看喔。」女孩吶吶地將全身裹在大浴巾裡,濕漉漉地走出來。
在場這兩個男人是她從小熟到大的。
然而她還是不免有一絲羞怯。
趙家兄弟都聽話地轉過頭去,非禮勿視。
其實曉霧根本不需要遮遮掩掩。
大浴巾下,她還穿著羲雅的衣服。但是不合身的衣服讓她突然覺得十分脆弱。
而十七歲這個年紀雖然還有些青澀,卻也已經足夠讓她意識到男與女之間的差異。
折騰了一天,她真的累了。此時此刻,她不想再被訓了。
看看房間裡唯一的一張床,她問:「我可以睡哪裡?」
趙家兄弟再次齊聲道:「床。」
曉霧跳上床,躲進棉被裡後才拋開浴巾。
呼,昏昏欲睡了……
「等等,」羲雅捉了吹風機過來。「先把頭髮吹乾。」
想到他們話還沒說完,曉霧勉強打起精神。「你不要再生我的氣。」她不是來讓他生氣的。她只是、只是真的好想見他一面,如此而已。
〔這個我們明天再討論。」說完他便扭開吹風機,細心地吹乾她的頭髮。
啊,這麼長的頭髮……還是像晨曦,不大像他印象中的帥妹……
不過曉霧真的只是盲目地走著晨曦走過的路嗎?
或者其實這樣的她,才是她真正的樣子?
在吹風機轟轟的聲音裡,義雅心中充滿了不確定。他唯一確定的是他真的很在意這個女孩。
頭髮吹乾了。曉霧睡著前的最後一句話是:「趙大哥晚安。」
趙家老大已經從櫃子裡搬出兩個備用睡袋,鋪在地上。
看了弟弟一眼,做哥哥的他說:「中國人跟最熟悉的人是不會說晚安的。」因為真正親近的人不需要這種西洋禮節也能領會彼此關切的心意。
羲雅靜靜看了曉霧的睡顏好一會兒。「這個我知道。」
不過……有一種晚安只適合跟最親近的人說。
「晚安,帥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