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詠悠蓮 第三章 紅樓別夜堪惆悵 作者:冬令
    玉簪看到玉閭遠遠走來的身影以及隱藏在暗處垂頭不語的男人,那個男人,自她入席開始便沒有抬頭看她一眼,這樣的男人啊讓她如何是好。

    那幅羅絹依然躺在她的衣襟中,獨自悲慼,那日一向不多言的如意卻開口說出了讓她驚訝的話來。

    她說:「小姐,讓奴婢替您送去吧。」

    如意依然低低地垂著頭,可那一刻,她竟然是想流淚的,感歎於她與他之間的距離竟然深遠到了如此地步,可是最終她還是展顏笑了。

    她說:「青蓮多了也是擁擠。」

    可是那幅羅絹上卻只繡了一朵青蓮啊,才一朵啊,難道就連一朵都嫌它礙地方了嗎?她彷彿聽見他在說:「一朵勝過千萬朵,僅此一朵就可耗費了全部精力了」

    她扯開了嘴角,露出優美的弧度。此刻,在面對五光十色的場景時,她是席府的二小姐,在熱鬧的人前,她只能是脫俗高貴的小姐。然後她成功地看到了在場所有人眼中的驚艷,祖父的笑容,父親的讚揚以及大哥的驕傲。

    轉眼間,玉閭已來到近前,他的身邊跟著一個欣長的身影,不同與玉閭的身型偉岸,瀟灑不羈,他是白淨的天人之姿,俊秀而單薄。

    玉簪知道他,那是通曉天文地理、古今中外但身子羸弱的六王爺郝朔,在他的臉上可以看出病態的蒼白與不正常的暈紅。

    「王爺吉祥。」她福身問安。

    郝朔立刻伸手攙扶,笑語:「二小姐不必客氣。」他拿出一個暗紅錦盒遞向她,「這是母后的一點心意,二小姐看看是否喜歡。」

    「皇后娘娘眼光獨到,所選之物定然也是不同凡響的,倒是玉簪顯得無奇,相配不上了。」

    「二小姐何須自貶,二小姐的美名誰人不知啊?」

    兩人推托一陣,最終還是在大哥的笑聲中作罷。

    「看你們二人倒是樂在其中啊。」

    聞言,郝朔也不禁笑了起來,溫潤的臉龐,紅暈兀自散開。

    這時,父親從人群中走來,示意玉閭前去招待賓客。

    在很多人眼中這個六王爺雖然頂著博學的好名聲卻是如同虛設,他的羸弱注定了在皇位爭奪之中是要落敗的,或許戰爭還沒開始他便先臥病不起了。

    這樣的人即使出身皇族,母親更是一國之母,在這多是看人眼色、攀龍附鳳的皇城中是難以有出頭之日的。

    玉簪不禁想到了姚可,那個男人也是在這麼艱辛的時刻艱難地攀爬著,不放過一絲出頭的機會,一步步地往上,她相信他終有一天會站在令他滿意的高度俯瞰其他人,可是那時,他的眼裡是否還有一個她?想必那時的他們之間早已不是一條鴻溝那麼簡單的距離了吧。

    父親不住向郝朔道歉,那不停的說辭卻令人虛偽的作嘔,可是郝朔卻保持著他的溫煦和謙和,在這虛偽的應酬中保持著他的中立。

    祖父常說:「世上最變幻莫測的便是這局勢,而局勢的精妙就妙在它從來都沒有一個絕對,看清了其中的一切才能永遠站在最高的頂端。」

    這是她年幼時跟在玉閭身邊聽祖父教誨時聽到的,還記得當時玉閭的表情不同於以往的頑劣隨意,而是認真傾聽,祖父的政治才華是受人尊敬的,這點毋庸置疑。

    周圍是喧鬧的鼎沸人聲,他與她彷彿是隔空而立的兩個人,週遭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一般。

    她突然想,這樣的安然也好,不爭也不錯,生活最起碼也沒有大起大落的情緒交錯。

    「站著累嗎?要不去那邊坐坐?」郝朔的聲音是清亮中帶著謙和的。

    他看著她身上繁複的衣飾,她明白了他的體貼,他們在靜寂的角落坐下,看著四周的人,觀察著他們的表情行為,然後他與她都笑了。

    「思縈聲絕話音遠。」他轉過頭笑看她,道,「二小姐為何而笑?」

    「六王爺又為何而笑?」她不作答卻反問道。

    他低頭輕笑一陣,抬頭說道:「從來只在外頭聽聞二小姐美名,今日有幸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哦?如何名不虛傳了?」

    他笑著看她,緩緩說道:「美人如玉簪,如何不讓人心動?」

    玉簪聞言,神色有些黯然,外頭的人只看到了她背後的家族和她的外表,莫非這個才情過人的六王爺也是同樣的人?

    「六王爺真是如是想的?」

    郝朔一怔,細看她的神情,卻展顏笑了,「有些事情,二小姐聽過算過,不必認真。」

    玉簪愣住,看著他的眼眸閃過一絲明瞭。

    郝朔依舊笑著,微微低下頭,輕輕感歎道:「二小姐果然冰雪聰明。」

    「六王爺客氣了。」

    郝朔抬頭看她,面上流露一絲絲波痕,而後又恢復平靜。

    「你們倒是輕鬆自在。」一道聲音橫插進來,二人轉頭看去,原來是玉閭應酬得差不多了,走過來。

    郝朔笑語:「你這確實是冤枉我們了,你是個忙人,我們如何相比。」

    玉簪站起身來相迎,耳裡聽著郝朔的話,甚是喜歡,這個六王爺果然是平易近人。

    玉閭笑道:「我這不是來應酬六王爺你了嗎?」隨後扭頭對著玉簪說道:「時間晚了,你先陪同祖母一起回房歇歇去吧。」

    玉閭的話總是沒有破綻的,可玉簪更清楚他說話常常語帶雙意,讓她休息是真的,要她避開也是真的。

    她朝郝朔行禮告退,留下一方天地供他們商議事情。玉閭看著她漸漸遠去的身影,眼神複雜難辨,轉過頭時,正對上郝朔探究的目光,心頭一震。這個男人啊,絕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這般無能,越會躲藏在背後的人,也就越能一擊就中。

    遠遠地,祖母看到她的身影會意地伸出一隻手交到她手中。

    「人老了,就是受不了折騰了。」

    玉簪聽著笑了,摸著祖母的手道:「祖母不老,瞧這手還細嫩著呢,孫兒到了祖母的年紀還未必能有祖母現今的風采呢。」

    聞言,祖母笑了,臉上的皺紋緊緊地擠在了一起,看起來慈祥而蒼老。玉簪看著那一條條的紋路在心裡說著:「這就是生命的痕跡,上天賜給每個人的最終禮物。」

    祖母輕輕地歎息著,然後她聽見她說道:「有空就多進宮走動走動吧。」

    她靜靜地聽著,然後點頭。

    祖母又道:「多去看看你姑姑,讓她教你些宮裡的規矩,這皇宮裡頭的規矩多著呢,日後總是用得到的。」

    她沉默了一下,然後還是點了頭。

    祖母的話意思明瞭,她早該想到的,她的未來豈可由她自己做主的?

    恍惚間,她似乎聽到祖母說了句:「我是真的老了」

    是啊,都雞皮鶴髮了呢,怎能不老?操勞了大半輩子了,何不放下腳步,好好歇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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