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搭過船的她,在大船還未駛動之前,一切都很美好——站在甲板上享受秋日的涼風、欣賞一望無際的水面,還有一同搭船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們,皆讓她看得目不轉睛,嘴角眉眼也笑得彎彎的。
但是,等到兩旁岸上的縴夫將大船拉入水面,船身開始搖晃航行時,她從雙頰紅潤吐到臉色發青、從有東西嘔到再也掏不出任何「存糧」奉獻給滔滔流水,她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更悲慘的是,無論她前一刻吃了什麼,都會立即被搖得還諸天地,喝水就吐出酸水、吃清淡無味的餑餑也照嘔不誤。於是打從第二天開始,幾乎滴水未沾、粒米未進的她就只能跟其它嚴重暈船的旅客一樣,癱軟在硬梆梆的床榻上,虛弱得光是抬手起身,便得費上九牛二虎之力。
頭好昏好沉、胸口也一直泛起陣陣酸意……搭個船,怎麼會如此難受!如君勉強睜開眼,纖細的兩道柳眉之間打了好幾個皺折。
暈船的強烈不適,終於讓睡睡醒醒的她從不安穩的淺眠中醒來,卻連痛苦呻吟的力氣都沒有。
「水……」待她完全清醒之後,一股干刺的疼痛便從唇瓣及咽喉傳了過來。
躺在床上費力轉動頭顱,艙房裡似乎沒有任何人在,如君只好自力救濟,自己找水喝。
她才剛深吸一口氣,雙手撐起沉重無力的身子想要坐起來,便被一雙屬於男人的厚厚大掌給壓回去。
「不老實睡覺,下床做什麼?」一道冷冷的熟悉嗓音隨即從她頭上飄下來。
甫一踏進這間船艙,齊燁便發現他那新婚五日的小娘子正不安分地在被下蠕動。
這丫頭難道忘了只要她一下床,盆子就離不了手麼?他大步一跨,來到床邊將她壓回床板躺好。
如君瞅著他臉上明顯不耐的表情,怯怯地道:「我想喝水。」
男人眉間的皺折加深,有那麼一刻,她以為他會扔下一句「麻煩」,然後離開艙房繼續放她自生自滅。
可是他沒有——儘管他確實是在嘴裡嘟囔了幾句什麼,而且那冷淡的態度實在是稱不上溫柔,但齊燁不僅沒有走開,還先攙著她坐起來,然後走到一旁去倒了杯茶水,甚至將杯子湊到她嘴邊要餵她。
「呃……我自個兒喝就行了……」從小到大沒讓人這樣服侍過,更何況對象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齊大爺,她何止是受寵若驚,連眼珠子都差點沒掉出來。
他不理會她那微弱的掙扎,依舊持杯輕碰她的雙唇,神情雖極為不耐,但看來非常堅持。
如君是面皮兒薄的姑娘,只有輕輕垂著眼簾,臊紅俏臉,在他的瞪視下縮回要接水杯的手,張嘴。
見她乖乖聽話,齊燁狀似滿意地扯了扯嘴角,態度依舊嚴峻,可是動作卻十分輕柔。
他微傾陶杯,小心翼翼地以溫熱的茶水沾濕她乾裂的雙唇,待她的唇瓣完全濕潤,才一小口、一小口地將茶水餵進她嘴裡。
只是昏睡了許久,這樣小氣吝嗇的喂法,根本無法令她那亟欲喝水的渴望獲得滿足,她沒有細想,伸手就要搶過茶杯自己喝。
然而,齊燁卻像是能預先讀出她的心思似的,她剛動了動手指,他就利落敏捷地移開了,連一滴水都沒有灑出來。
「還是讓我、我自己喝就……」在他那灼熱得幾乎令肌膚刺痛的目光下,她囁嚅地再度開口要求。
他蹙起眉,語氣和表情都是一副數落人的模樣,但話裡的意思卻溫柔得教人難以置信。
「喝慢點,不然又要吐了。」解釋完畢,齊燁依然堅持地以茶杯輕碰她乾燥的唇,示意她乖乖讓自己喂。
這樣體貼細心的舉動霎時令如君羞赧地火紅了一張臉,連耳根子都熱得燙手。
原來他是怕自己因為渴,一下子喝得太猛太急,待會兒又得難受地嘔出胃啊腸啊的,才會堅持要餵她……
儘管不過是這麼一絲半縷的柔情,卻足以讓她忘了登船時被拋下的恐慌委屈,更忘了新婚那幾日被遺棄在客棧裡的不安與無措。
等到一杯茶水慢慢喝盡,齊燁收回手,才察覺她那異常燥熱的雙頰。
「妳在發熱?」這小妮子看起來健健壯壯的,沒想到身子骨居然這樣虛。他心底暗忖,皺緊眉頭問。
「我沒事!」看見方才餵她茶水的那隻大掌又將襲來,欲親暱地貼在她額上試溫時,她連忙慌張地答道。
他懷疑地挑了挑眉,默默縮回大掌。
如君以手為扇,趁他轉身去再倒一杯溫茶的時候,拚命地搧啊搧,企圖搧涼發燙的臉蛋兒。
「等會兒我會請常管事送些米湯,妳最好多少吃一些。」不一會兒,男人便端著溫茶回到床側,並將茶杯置於她伸手可及的矮几上。
「謝謝相公……」她羞怯地道謝,感覺心裡彷彿有什麼隱隱鬆動了,方才好不容易降下的熱度亦不受控制地再度攀高。
她很努力、很努力地在心底說服自己,眼前的男人只是基於道義,才會對她照顧有加,但卻怎麼也壓抑不了由胸臆間汩汩湧出的喜悅。
他……還是有把她當成妻子般看待的吧?若在心裡只把她看作是齊家小少爺的奶娘,根本不必對她這樣體貼細心吧!看來對於這樁婚事,她不該那麼早就放棄希望、心灰意冷。
未來的日子還很長呢!她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好好地瞭解這個夫婿,也有很多很多的時間,讓他一點一點地認識自己……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沒有留意到齊燁的表情霎時繃緊。
他的嗓音冷硬,彷彿剛才的柔情全是她的幻覺——
「以後,妳跟著常管事喊我一聲『爺』就好。」他淡淡瞥了她驀然變白的嬌顏一眼,毫不心軟地續道:「妳只需要操煩維兒的事情就夠了,不必把多餘的心思花在我身上。」
這番話宛如一大盆冷水般,狠狠地從她頭頂潑下。即使前一刻她還在腦中編織什麼美麗的遠景,此刻也悉數被他明明白白劃清界線的言語給劈醒了。
「是……」她咬緊下唇忍住幾欲奪眶的眼淚,臉上有著掩不住的難堪。「是,我知道了,『爺』。」
她真笨真蠢!怎麼會以為他稍稍對自己假以辭色些,就是願意承認她妻子的身份呢?
她難道忘了,這齊大爺巴不得和她撇清關係,他根本不是心甘情願娶自己的,不過是為了讓兒子有個伴,好讓他能安心地繼續奔波經商!
現在想來,剛才他那句關心的話之後恐怕還漏了好大一段話吧?說不准他原本心裡想的是:最好多少吃一點,否則病死餓死在半路上,教他到哪兒再找一個蠢女人娶進門!
「妳多保重,身子不舒坦就多歇歇。」
齊燁的態度語氣都比以往更漠然,丟下客套生疏的一句,旋即轉身離開艙房。
如君用厚軟的被子將自己緊緊裹住,沒有回話——反正,她究竟有沒有聽見,男人壓根也不會擱在心上……
沒什麼好心酸難受的!她不是早就知道了麼?自己已經被他用十兩銀買下了,就算不嫁給他,也得一輩子為他做牛做馬來償還。
這「齊夫人」的虛名,不過是個將她綁在齊府的華麗枷鎖罷了。
她啊,終究只是個奶娘呵!在濃濃的昏沉睡意襲來前,她仍不斷地在腦中告誡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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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她心情再怎樣低落頹喪,船依舊不停在走,日子還是會一天天過去。
經過將近旬日的航行,第十天,這艘劇烈搖擺、絲毫沒有一時半刻平穩的大船終於靠了岸。
踏上久違的紮實土地,如君感動得簡直要趴在碼頭邊痛哭流涕起來——
這幾日的船上生活,不但將她整個人給折騰得蒼白無血色,原本就稱不上豐腴健壯的身子也瘦了一大圈,差點連路都走不穩。
因為在船上被晃久了,一旦回到陸地上,她還真有點不習慣,總覺得四周的景物隨時都會突然轉動搖晃起來。
「爺,車子已經為您備好了,請往這邊走。」齊府的另一名管事見主子下船,立刻必恭必敬地迎了上來。
「嗯。」齊燁淡淡應了個單音,也沒招呼新婚妻子一聲,又自顧自地往前邁開大步。
如君忍住無奈的歎息,拉起絲裙,努力擺動尚有些虛浮的雙腿欲跟上他。
只是,她玉體微恙,又有一大段時日沒有正常地吃喝,才跨沒幾步便左腳絆右腳、踉蹌地往前摔倒——
「啊!」她害怕地閉緊眼,直覺伸出雙手向前擋,試圖在狼狽地摔得鼻青臉腫前撐住自己。
不料,她的身子在跌到一半時被人接住,雙手也沒有摩擦到粗糙的石礫地面,而是碰上一堵結實暖熱的肉牆。
袁如君困惑地掀開一小寸眼皮,立即撞入男人那對寫滿不悅的凌厲眸子中。
「呀、對不住,對不住……我不是有意的——啊!」她慌亂地倒退數步,急著退離他的寬背,雙腳卻再度不聽使喚地纏成麻花,一屁股往地上跌去。
完了!這麼一摔,她顏面盡失不說,扁扁的臀部也會瘀青痛上好幾天的!如君一急,又揮開手要到身後去撐住。
但只揮到一半,她的纖腕便被男人攫住。
齊燁穩穩地拉住她,微一使力,就成功地將她從跌個四腳朝天的窘境中解救出來——如果能夠無視他那張俊逸臉皮上的輕蔑表情,這實在是出再完美不過的英雄救美戲碼。
「對、對不起……」如君低垂著頭悄聲道歉,不明白自己過去明明行動利落,為何在他面前卻永遠顯得笨拙。
他面無表情地瞅著她站穩腳步,大掌卻沒有從她手腕上撤離。
「謝謝,我不會再跌倒了。」以為他是擔心自己會再踩空跌跤,如君趕緊做出保證,但看見男人挑眉擺明了不信,她霎時有些氣餒。「真的,我會慢慢走好,不會再給你添麻煩了。」
想起初回見面時,也是得依靠人家攙扶才能上馬車,她忍不住咒罵自己那雙無力沒用的腿兒。
男人的響應是從鼻端輕輕哼了一聲,然後默默地抽開對她的扶持。雖說態度冷淡依舊,但看樣子似乎沒把這段小插曲往心上擱。
望著他毫不拖泥帶水,立即調頭離去的背影,如君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打起精神跟上,沒注意到他刻意放慢了腳步。
無論她乖巧不鬧事,或著笨拙闖禍,他一律都是以冷臉相待。有時候她真的很懷疑,這男人究竟有沒有鄙視、不悅、不耐煩以外的其它表情……她幽怨地想著,一雙靈活大眼又悄悄移回眼前那寬厚可靠的肩背。
不知道,若是他真心笑起來,那張原本就俊逸瀟灑的臉會變得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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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地,她的這點小小疑惑便獲得解答——正確地說,距離她發出疑問之後的一個時辰內,謎底便揭曉了。
事情發生在她乘著馬車,隨齊燁回到齊家位於泉州那富麗堂皇的宅邸內,並懷著一顆七上八下的心,站在為數驚人的奴僕丫鬟婆娘面前,讓他介紹自己的身份那時——
「這位是夫人,以後凡是我外出經商,你們都得遵從她的吩咐。」齊燁三言兩語交代她的地位,但語氣卻極其平淡,一點兒都不像是在介紹新婚妻子。
如君表面上力持鎮定冷靜,心裡則亂成一團。這麼多的人都要交給她管?別說是要治理這府裡上下的僕傭了,她連讓人伺候的經驗都沒有,要如何知道怎麼吩咐他們?
許是看出了她內心的不安,齊燁招手喚一名年約四旬、福態慈祥的婦人走上前來,並刻意壓低了嗓音在她耳邊說道:「常大娘是常管事的妻子,平時府內大小事務都是交由她打理,妳只要好好跟著她便行了。」
「是啊,夫人,妳就甭擔心了,這些兔崽子們要是敢不聽妳的話,儘管讓我教訓他們!」常大娘豪邁地拍拍胸脯,一副「事情都包在她身上」的模樣,逗得如君忍不住鬆了一口氣,笑逐顏開。
「那就有勞您了。」如君感激地望著她,第一眼便喜歡上這位熱情的女管事。
吩咐常大娘帶她去熟悉熟悉整座府邸後,齊燁便邁開大步率先離去,身後還跟著好幾位執事,一夥人滿臉肅穆地消失在長廊的另一端。
如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著那道堅毅偉岸的身影,直到常大娘輕輕拍了拍她的柔荑,才讓她回神。
「走吧,我帶妳逛這府邸一周。」常大娘漾開和藹的笑容,拉著她的手往另一方向走。「男人們有事要忙,咱們女人可也不能閒著呀!」
知道常大娘是在安慰被丈夫冷落拋下的自己,如君胸口湧上一陣暖意,不由得也跟著笑了。
這齊府看來佔地廣闊,像是永遠都走不到盡頭似的,然而事實上也正是如此。儘管常大娘已盡量挑些重要的地方介紹,她們仍花費一、兩時辰,才把整座宅子給繞完。
「這座樓就是爺兒平時議事看帳的廳房。」常大娘指著前方樸素但雄偉的一座樓房說道:「除非有爺兒的命令,否則閒雜人等是不能靠近這裡的。」
「我會記住的。」如君點頭喃喃說道。她當然有自知之明,知道所謂的「閒雜人等」,自然也包括了她這個在齊府主子眼裡,不過是個奶娘的「夫人」。
常大娘略顯詫異地望了她一眼,似乎是不明白她為何做此言論。
「沒事,我們繼續吧。」如君搖搖頭,一來是要讓常大娘安心,二來則是要甩去胸口處那突如其來的怨懟。
她有什麼資格怨他……打從一開始,那個男人便刻意說得分明,不就是要斬除她所有癡心妄想?
陡地,偶爾傳出微弱說話聲的議事廳忽然熱鬧了起來,接著那兩扇緊閉的木門被人由內推開,便見一道俊逸頎長的身影率先走出——
儘管嘴裡心裡都不斷不斷地告誡自己不能再妄想,但腦中浮現的男人乍然佔據了自己所有視線,如君仍是看呆了眼。
「夫人,請往這邊走。」常大娘沒有發現她的異樣,指著某個方向就要領她過去瞧瞧。
如君怔怔地瞅著意氣風發、瀟灑倜儻的男人,心不在焉地隨著常大娘的指示邁開蓮足,也不管自己踩的是平地還是台階,方向正不正確,更沒有留心自己腳邊那條細如蠶絲的白線。
等到常大娘察覺不對勁,想要出聲阻止她時,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燁啦」的潑水聲後,緊接而來的是「叩」的清脆敲擊聲,常大娘及跟在她們身後的丫鬟們忍不住倒抽一口氣,幾乎不忍注視前方那道狼狽至極,甚至開始有些搖搖欲墜的纖弱身影。
她方才跨出的那一步似乎是啟動了某種陷阱的引線,那「燁啦」的一聲便是架在長廊樑上一盆抹過地的污水潑灑下來的聲音,而後來那「叩」的一聲,則是木盆落下,重重砸在她頭上的迴響。
這讓人慘不忍睹的一幕,甫邁出議事廳的齊燁當然也由頭至尾看得一清二楚。他臉上淡漠表情未變,但也沒有掉頭走開,只是負著一雙手,以那對冰冷銳利的眸子朝這個方向瞅來。
「哈哈……」一道稚嫩可愛的笑聲從長廊旁的草叢中傳來,眾人目光移去,便見一個年約七、八歲,著新綠衣衫的小男娃兒正樂不可抑地笑得東倒西歪。「沒瞧過像妳這樣蠢的女人,連第一關都過不了,真蠢真蠢!」
沒錯,這位古靈精怪、調皮刁鑽的男娃兒正是齊燁七歲的獨生子——齊維,也是他遲遲無法續絃的幕後黑手。
每回當他這做爹的帶著婉約嫻靜,且對他一往情深、毫不在意他有個拖油瓶的千金閨秀回到府裡,欲與齊維「培養感情」時,立刻就會被他那惡劣恐怖的陷阱給嚇跑、氣跑,甚至還一傳十、十傳百地傳了出去,弄到最後,泉州城內再也找不著閨女願意嫁入齊家。
好不容易,爺兒到外地去經商議事,終於帶了個清麗且看似隨和的夫人回來,但齊府上下歡喜不到半天,這新夫人就著了小少爺的道兒……
可惜啊!按照過去的經驗,這新夫人恐怕再過不久就會奪門而出了吧……大夥兒在心中同聲一歎,以帶著同情的目光望向依舊動也不動,「戴」著木盆僵在原地的袁如君。
接下來,新夫人應該會先嗚咽一聲,嬌弱可憐地撲到爺兒懷中,抑或到某個陰暗角落暗自啜泣;或著狂怒地指住齊維的鼻子,破口吼出一串讓人臉色發白的難聽咒罵……反正爺兒每次帶回府的大家閨秀被小少爺惡整後,通常不出這幾種反應。
但出乎意料之外的,儘管被一盆又臭又髒的污水潑了一身濕,那位齊府新夫人卻只是緩緩地將倒扣在頭上的木盆拿起,緩緩地抬起頭,然後,緩緩地,扯出一抹微笑。
她、她她竟然笑、笑了!眾人都被她反常的舉止嚇得倒退數步。
甫一進齊府大門,那一身昂貴的上好絲綢衣裙,和盤得整齊好看的一頭婦人髻就被弄得狼狽不堪,還在所有僕人面前丟大了臉,她居然還笑得出來?難不成夫人是被小少爺的惡作劇給氣瘋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如君好聲好氣開口問道,口吻溫柔得讓眾人更加驚駭了。「如果是我哪兒惹你不快,我可以改。」
齊維轉了轉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綻出一抹燦爛耀眼的笑靨,但脫口而出的話語卻邪惡得讓人想痛揍他一頓。
「我正閒得發悶呢!既然妳這個討厭鬼是爹爹買來專門讓我捉弄的,我當然得努力玩玩囉!」
很、好——閒得發悶是吧?那她有的是辦法讓他再也說不出這番話!只不過,現下她氣虛體弱的,想跟他一般見識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是麼?」她臉上的和藹未減,沒有被他的刻意挑釁激怒。「那麼我確實是該好好地陪你『玩一玩』了。」後頭這句讓她給含在嘴裡,就連杵在她身邊的常大娘也沒能聽見。
等著瞧好了!待她把自己喂胖喂壯了,看她怎麼整治這頭頑劣的小牛!如君仍舊掛著好脾氣的笑容,抬手稍微打理自己凌亂濕漉的一頭一身。
「妳、妳們愣在那兒做啥?還、還不快帶夫人去梳洗,換下衣服!」常大娘這才如夢初醒,終於尋回聲音,連忙使喚丫鬟們領著如君去將髒污清乾淨。
「夫人,請跟我們來。」讓人一吼,丫鬟們也回過神來,趕緊請她往另一頭移動腳步。
她點點頭,不理會齊維囂張得意的瞪視,逕自轉身離去,卻不期然發現另一道審視評估,甚至帶著點……嘲諷的目光。
循著那道目光的來源望去,她毫無阻礙地便尋著了那雙鷹眸的主人——她的親親夫君、齊府的老爺,齊燁大人。
迎上男人冰冷無溫的視線,瞅著他那一副「妳自己看著辦」的漠然神情,她竟不似過去幾次那樣臉紅羞怯,清澈的圓眸彷彿閃過一絲不滿,但她很快地別過頭,教人無從深入探索。
齊燁挑了挑眉,十分意外那個向來聽話溫順的丫頭會突然換了一副熊膽子,竟然以近似挑戰的眼神瞅著自己——儘管只有短短的剎那。
如君扭過頭,看向那位才相見不到一刻鐘的「兒子」,拋給他一記意味深長的輕笑。
事實上,他這些招數都遠遠不及她家裡那幾個小魔頭連手使過的把戲來得過分放肆。看來,她有必要重新指導教育一下,讓這頭小牛知道,什麼才叫做「惡整欺負」!
她笑容裡隱隱透出的狡詐,讓齊維情不自禁地打了個顫。這個「後娘」……跟以往爹爹帶回來那些只會假哭亂吠的蠢女人不一樣!
緩緩地,他的嘴角勾起了與齊燁極為相似的冷笑——
很好,這帖戰書,他齊維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