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董事長會下樓找總經理,一定是出了大事!
「總經理呢?」黑澤剛用冷眼掃過多事的目光,令所有人都害怕得低下頭,認分地做自己的工作。
「還……還沒來上班。」平日精明幹練的秘書小姐抖著聲音回話。她多麼希望自己能像其他人一樣做自己的工作不用面對董事長,但無奈她的工作就是得回答董事長的問題。
黑澤剛沒再多說什麼,逕自走進黑澤憲一的辦公室。
若不是黑澤憲一胡鬧的程度到了危及公司正常運作的情況,黑澤剛是不願意走這一趟的。這幾日以來,向來滴酒不沾的黑澤憲一開始沒日沒夜地留連在酒家,整天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整個人像是自暴自棄的廢物一樣,他黑澤剛可不承認自己會教出這樣的兒子。
黑澤剛當然不知道讓黑澤憲一意志消沉的原因為何,也不曉得他一直以來在尋找的女兒由依已回到東京又離開了。
黑澤憲一自從發現由依悄悄和天野真嗣再度踏上旅程離開東京後,精神上受到很大的創擊,他終於認清由依不顧一切跟著天野真嗣的決心有多堅定,也明白了她永遠都不會再回到他身邊。長久以來支撐他生活的希望全在一夕間化為烏有,由依不回來,他做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由依離開了他,他也放棄了自己。
黑澤剛踱步來到黑澤憲一的辦公桌前,他耳聞前一陣子他那沉默寡言的兒子心情好得像變了個人似的,據推測是因為戀愛了,因緣於他桌上出現了一張美麗女孩的相片。
這裡是黑澤剛再熟悉不過的地方,是他黑澤企業王國的心臟地帶,但管理這的人,卻是他最為陌生疏離的兒子。黑澤剛拿起桌上的水晶相框,心想若兒子是因為失戀了而墮落,真是個容易被感情左右的沒用傢伙。
相片中的女孩身著寶藍色的高中制服,巧笑倩兮的模樣的確是個美麗非凡足以令人傾心的美人。只是,她那張似曾相識的臉龐使黑澤剛感到疑惑,他覺得他曾經在某處見過這張清麗嬌妍的面容,但少了這照片中少女的燦爛笑容,在那遙遠一方的記憶裡……
略一思量,黑澤剛已得到了他要的答案,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麼。
他要找回屬於他,卻失落已久的一個名字。
☆☆☆
「綾香。」二宮航平輕敲嫂嫂的房門。「哥哥找你,他人在書房。」
「有什麼事嗎?」二宮綾香微感詫異,她的丈夫一向是個專注於公事中的大忙人,三五天見不上一面也是常有的事,現在竟然會有事找她?
「我也不知道。」二宮航平搖頭,他看的出來在兄長的沉默中壓抑著低沉的情緒。由依和天野真嗣離開東京了,這代表他的生活也歸於平靜,應該是吧……
「找我有什麼事嗎?」二宮綾香推開書房的門,被映入眼簾,丈夫嚴肅的表情嚇了一跳。
「這個,是你的吧?」二宮喜義手掌中握著一個東西,要二宮綾香伸手接過。
一隻造型精美的領帶夾掉在二宮綾香雪白的手心中……
「這個怎麼會在你這裡?」二宮綾香驚愕地瞪著手心上閃閃發光的東西,那是她送給天野真嗣的,為何會在丈夫的手上。
「這東西原來的主人把它寄到我的辦公室。」二宮喜義看向他溫婉的妻子,當他知道這領帶夾的來歷時,也如同她現在的表情一樣萬分驚愕。
「怎麼會……真嗣他不會這樣做的!」不可能的!
「這是事實,而且我已經把他所要求的金額匯到他指定的帳戶去了,他說要結束你們之間的關係。」二宮喜義站起身走向對一切無法置信的妻子。「答應我,一切都結束了。我也有不對的地方,不該一直冷落你,讓我們重新來過吧。」二宮喜義將手伸向妻子,握住她的掌也掩住那領帶夾刺眼的閃光。
「不可能的!」二宮綾香往旁邊躲開,手中緊握那個不該回到她手上的東西。「他說過他愛我的,他不會如此對待我!」不可能,不可能的!
「醒醒吧!綾香。」二宮喜義真希望能夠把她給搖醒。「他已經帶著心愛的人流浪多年,怎麼可能會再愛上別人。」「心愛的人……是誰?」是她才對啊!
「由依。那個跟在他身邊的女孩子。」
「不是的!由依是真嗣的妹妹,他不會愛上自己的妹妹。」
「她根本不是天野真嗣的妹妹,她是黑澤家失蹤七年的大小姐黑澤由依。」二宮喜義也是最近才在偶然的機會下發現的。「假借兄妹之名只為掩人耳目。天野真嗣為何甘冒大險帶走黑澤由依?如果不是因為愛她,何須賭這一回?」「不是的!不是的!」二宮綾香掙脫丈夫的束縛,幾近歇斯底里地跑了出去。
「要追嗎,哥哥?」二宮航平自門後探出身。
「不用了,讓她去親眼看看。」二宮喜義一副累極的樣子,跌坐回椅上。
「這樣好嗎?」
「如果你真的愛一個人,希望她待在你身邊,你就需要學會忍耐、學習等待,總有一天她會對你回頭伸出手的。」二宮喜義閉上眼沉思。他讓她等了那麼久,現在,該換他等她回頭。
二宮航平靜靜地佇立門邊,這段話她曾經聽另外一個人說過,一個既悲傷又堅強,努力追尋幸福的少女。
☆☆☆
門是虛掩的,房內空蕩蕩的只有空寂的回音在其中流竄。當二宮綾香趕到天野真嗣家時,迎接她的只有一個事實此處早已人去樓空。
二宮綾香頹然地坐在地上,她不願相信的事已成真,天野真嗣確實帶著另一個女人離開了。
「我都處理好了,趕快走吧。」一串清脆動聽的悅耳女聲從內室傳出,驚醒了兀自悲傷的二宮綾香。
是她!那個叫由依的女孩。
她想也不想的拿起廚房裡仍留下的刀子,走進客廳。
「對不起,我真粗心,在離開前忘了把不該留下的東西處理好。」
天野真嗣在面對由依歉然的笑容時有些無措地僵硬,他還不知道該如何對待他遲早要離開的摯愛,他不該再回應她的,只是……
見著由依失望的小臉,他又忍不住流露那股藏不住的溫柔,深刻的容顏勾起了最寵溺的笑容。
走到客廳的由依,第一眼看到的竟是一把亮晃晃的刀!在她還來不及作出反應時,脖子已被人用刀架住。
「是誰!」晚一步走出的天野真嗣來不及抓回由依,只得看著一把鋒利的刀在她頸旁毫無收斂地向他閃耀著銳光。
「你想做什麼?」看清來人後,天野真嗣的神情無限冰寒。
「為什麼要這麼做?你說過你愛我的!」二宮綾香拿著刀的手顫抖著。
「我對很多人說過,沒有一次是真心的。」在他以前待的世界裡,誓言只不過是一種手段罷了。天野真嗣冷淡的語氣不復往日的溫柔,一對精光利眼直盯著那鋒銳的刀鋒,生怕它再多靠近由依一分。
「那她呢?你愛她嗎?」二宮綾香尖聲質問,刀尖已觸及由依雪白的皮膚。不公平!不公平!她是什麼都有的黑澤由依,為什麼還要和她來爭她惟一的真嗣?
天野真嗣心一緊,感覺那把刀像刺在他心上一樣,沉默而不回答。
看著由依直直勾著他的清澈大眼,他該怎麼回答?他說不出違背她期待的回答,卻下定決心終生不對她表露心機。四目交望。天野真嗣想起了初遇由依時她淚汪汪的美麗雙眼,如果那時他沒接下那串眼淚,沒有捧著她的、打傷,只是遠遠地看著她,一切是不是都會不同?今天的她不會有眼淚,因為她不會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
「如果你說是,我就毀了她!」微微刺進的刀尖,牽引出一線向下流洩的血線。由依吃痛地閉上眼,不敢去看那一寸寸逼近的刀身。
「住手!」
天野真嗣不再猶豫,他無法坐視由依受傷卻什麼都不做,一狠心——
「我不愛她。」
「真的?但是為什麼你要帶著她離開?」二宮綾香近乎瘋狂的神色有了緩和,像聽到特赦的死因。
由依睜大了眼,不願相信自己聽到的,心中某部分隨著那句話完全崩潰。心就像被劇烈撕裂般,感到前所未有的痛楚和悲愴。她聽到他說他不愛她,他不愛她……
「是真的。我已經累了,也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努力不去想由依受傷的表情,現在將由依平安救出才是最要緊的事,天野真嗣計算著奪刀的時機。
突地,刀子離開了注意力轉移的二宮綾香之手。不是天野真嗣奪下的,而是由依搶走的。
見由依脫險,天野真嗣二話不說立即利落地將二宮綾香鎖進房間中。
「由依,快過來我這裡。」
「不要!」由依拿著刀,反而跑到了更遠的落地窗前,神情已有些恍惚,「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自私,說什麼都要跟著真嗣才會給真嗣負擔,讓真嗣討厭……」晶圓的眸被紛然落下的淚珠佔據,不再清澈。
「不是的,我剛剛說的不是真的。」天野真嗣急了,深邃的黑眸波濤洶湧,生怕再刺激由依,他緩緩地移向她。
「那麼,真嗣愛由依嗎?」盈盈大眼閃著希望。
「……」天野真嗣遲疑了,問題的答案他再清楚不過了,他愛她,從她哭著闖進他生命的第一刻起,他就情不自禁地愛上了如天使般美麗的黑澤家公主,願意拿一切去守護她。但是,她終究是不該屬於他的,回到黑澤家才是她最終的歸宿,為了她好,他必須放下她的。
「果然是這樣……我一直以為,只要我不看不說不聽不想,愛就會為我留下,我實在太天真了。」
只要他願意給她一點點笑容,她活在這裡就還有意義;只要他對她還有一點點需要,她活在這裡或許也可以被容許……但是,當他的笑容是奢侈的期望,當她的存在對他來說只剩負擔,她……又何須存在?
由依握緊了刀,淒然地說:「麻煩……就應該消失。」
「不要!把刀給我。」天野真嗣被由依的決心震撼住了,她竟然也是這麼深刻地愛著他!他欺近她,試圖阻止。
「再見……」最後再看一眼,她永生永世都不希望遺忘的面容。
由依舉起刀,她將徹底遠離所有的悲傷以及……她的愛。
刀未如預期的落下,反倒有一種黏稠濕熱的液體順著刀刃,流上她的手。由依睜開眼,透過閃爍的淚光看見一臉堅決的天野真嗣,和他握住刀刃汨汨湧出鮮血的手掌。由依嚇得趕緊放下了刀,察看他的傷勢。
一道既深又長的傷口橫過他的掌心,鮮紅的血爭先恐後地不斷湧出。
「對不起,對不起……」由依一邊疊聲地道歉,一邊慌亂地要找東西幫真嗣止血,眼淚再也停不了了。
「不要說道歉的話,是我對不起你。」天野真嗣柔聲說,他用受傷的手緊握地忙個不停的小手。他並不在乎手上的傷口,他只想為她心上的傷口止血。
「愛。」
不再遲疑不再猶豫,天野真嗣真實地說出自己深藏多年的真摯愛戀,心底最真實的聲音。
「我愛你。」天野真嗣注視著眼前錯愕的人兒,將由依按進自己的懷中,無比深情地訴說他終於說出口的感情。「我愛你。天上地下,只在乎你一個。」
「真嗣……」她是在作夢嗎?可是她能感覺到他溫暖的體溫,能清楚聽到他說的每字每句,她一直都盼著他說出這句話。由依伏在他的胸口感受到他心底的聲音,她終於盼到了!
他的血沾染了她的裙,她的淚浸濕了他的衣。一個是等了十一年才將愛說出口的人,一個是盼了十一年才等到他說愛的人。
若說只有一個心願能實現,他將向上天祈求,他將給她永恆不變的情意。
「你的傷……」由依輕輕執起他的手。
「不礙事。」天野真嗣攤開手讓她包紮。「我們快走吧。」已經決定要一生守護愛人的天野真嗣輕聲催促。
由依雪盈的臉上綻開如春光般鮮妍亮麗的笑容,她的生命中再也沒有等待,再也沒有需要一個人獨飲的心傷了。
兩人走下樓,卻被突然出現的幾名黑衣男子擋住去路。
「好久不見了,由依。」黑澤剛自人牆後走出,一雙精銳的凌厲眼神注視著長大成人的女兒和帶走她的男人。
「爸爸……」由依恐懼地偎近天野真嗣,不敢相信在她終於碰觸到幸福的此時,一直籠罩他們的陰影還是不願意放過他們。她知道既然父親能找到這,再否認也沒有用。
「過來,跟我回去。」命令的語氣出自王者的霸氣。
「不要……」由依緊緊抱住天野真嗣。她不要回去,她不要和真嗣分開,她不要待在沒有真嗣的地方。
天野真嗣握緊了拳,方才包紮好的繃帶上泌出了鮮紅的血跡。憑他的能力可以帶著由依離開這裡,但是在身份曝光的情況下,他們該如何再逃過另一個七年呢?
黑澤剛斜睨了女兒身後神秘俊美的男子一眼,知道帶回女兒的阻力就是他。如果對手是「他」,事情就有些棘手。
「天野先生!」黑澤剛注視著眼前有著莫測神秘氣息的青年,他知道他的身份和他的過去,當初他一時不察讓他進了黑澤家的大門,今後他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了。「我知道依你的能力突破這人牆離去不是難事,不過,走出這之後你們該怎麼辦?這裡是日本,是我黑澤剛的天下,沒有人能在我眼下做違背我的事。」
沒有人在違背了他之後還能生存下去。
「由依,聽話和爸爸回去,你是聰明的孩子,應該知道這是你惟一的選擇。」黑澤剛看向多年不見的女兒,她的眼中充滿了陌生的驚慌、恐懼和反抗。
由依瞪大眼,不願點頭也不敢搖頭,只是牢牢抱緊心愛的人。父親的意思她再明白不過了,只是叫她如何放得下,如何捨得下?
「由依!」黑澤剛的聲音趨向嚴厲,他的命令是不容許拒絕的。
由依抬著一雙淚眼望著天野真嗣,漸漸鬆開緊握的手。她不要分別,卻只有一條路可以選擇。
「要回去了?」天野真嗣問著已知答案的問題。兩人一直懼怕的事情終於發生,早明白的他們無奈的對望,痛心自己的無力對抗。黑澤剛的決定沒有可以挑戰的空間,當他找到他們時,也就宣告他們的旅程已走到終點。
只要曾經相識,只要曾經愛過,就能無憾嗎?
為什麼,為什麼……相愛的人卻不能相守……
由依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拚命地掉著淚,眼中的景象愈來愈朦朧模糊。
「保重。」天野真嗣溫柔地抹去她的淚,讓兩人都能再看清楚彼此。「不管你在哪裡,我都希望你快樂。」
沒有他,她就等於沒有一切!由依沒有說出口,她不希望他會擔心。
被拉走的由依,步履遲緩頻頻回首;留在原地的天野真嗣,極目注視不願眨眼。兩人都希望能再多看對方一眼。再見了,他的愛……
再見了,她的一切……
☆☆☆
由依回家了,回來的的確是黑澤由依,七年前那個不會笑也不愛說話的黑澤由依。
在所有人的驚訝中,黑澤剛帶了一個少女回黑澤家,宣稱她是失蹤了七年的黑澤由依。沒有人敢懷疑,因為在少女臉上可以找到去世夫人的美麗容顏,少女的性子也和七年前的黑澤由依一樣,沒有感覺沒有情緒。惟一一點不一樣的就是,以前的由依可以讓人感覺出她是一個存在的人,但是現在的她根本就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漂亮娃娃。
自從回到家,黑澤由依就沒有出過房門一步,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在房間裡。以前的她是因為害怕而不笑,沒有話說所以不說;現在的由依既不想笑也不想說話,不想吃飯不想出門,什麼都不想做,任何事物對她來說都沒有意義。她的生命雖然仍繼續維持,心卻早已死了。
一知道由依被父親帶回家,黑澤憲一就立即趕回。但在黑澤家中,他所看到的卻只是個會呼吸的娃娃,活著的死人。那個堅稱自己叫作木崎由依,會為愛心傷,有著燦爛笑容的少女已經不存在。
由依每天只是坐在房中,用空洞無神的眼望著一片黑暗,彷彿她不存在於這個時空。
「由依,出去走走好嗎?」不忍心看她這樣下去的黑澤憲一想讓妹妹換個環境,改變心情。
由依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任黑澤憲一拉著她走向後院。輕飄飄的身影,像一縷無主的幽魂。
黑澤憲一牽著由依來到了她小時候常待的庭院,但由依的腳步卻在將踏入庭院時停止不前。
「不要。」細微的聲音自多日未開的唇中傳出。
「沒關係的,你不是最喜歡那棵籐花樹?來看看它又長了不少枝葉。你聽,院子裡的鳥兒唱歌唱的多悅耳。」肯開口就是好現象,黑澤憲一努力想說動由依進庭院。
「我看不見,也聽不見。」由依原本瑩澈的大眼無神,失去焦距地朝向不知名的遠方。「我應該哭的,可是我哭不出來……再怎麼哭都沒有辦法回到真嗣身邊,哭又有何用?既然無論做什麼都不能改變現狀,一點希望都沒有,我什麼都不想做……別管我,就讓我這樣直到一切都結束。」有氣無力的緩慢語音,毫無生氣的說著她的絕望。
「不要這樣!為什麼要這樣死心眼?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會對你好,還有很多人愛你,甚至願意為你摘下天上的星星。你不是要過幸福快樂的生活嗎?你這個樣子豈不是背道而行?」黑澤憲一快被由依的樣子逼瘋了,勾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視他。
「我就是死心眼。我不要什麼星星,我只要看到真嗣的笑容。幸福快樂的生活就是和真嗣在一起的生活,沒有真嗣,我永遠都不會快樂。」由依別開頭,望向庭中依然粗壯的樺樹,依稀看到有個穿著藍襯衫和牛仔褲的少年斜躺在上面。
「真嗣!」由依的視線落在遙遠的記憶裡。
☆☆☆
繼上回董事長破天荒地到總經理室走了一趟後,總經理也在跌破所有人眼鏡的情況下,首次踏上了董事長室的地毯。
不過,這次的氣氛一點都不平和,黑澤憲一氣得差點要掀了董事長室的檜木桌子。
「你這是什麼意思?!」黑澤憲一拿著一張黑澤剛發給各界的通告,那張通告告知各界,將在黑澤由依的生日宴會上正式宣佈其為黑澤企業的繼承人。
「怎麼,你想和由依爭繼承人的地位?我承認你的確替公司立下很多功勞,但自始至終我只認定由依當繼承人。」黑澤剛無視兒子的怒氣,一副冷言冷語的態度。
「我和她爭什麼?這些年來我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能夠擁有足夠的能力去保護她,讓由依成為繼承人是我的目標,但是絕不是現在這個時候。」要不是眼前這個人是他的父親,黑澤憲一絕對會讓他可惡的笑臉徹底消失。
「怎麼會不是時候?我查過她在崛越的表現,全校第一名的學生會副會長,優秀又能幹,夠資格當繼承人。」黑澤剛攤開桌上的資料,那是他從崛越學園調來的。
「你看清楚!這個人是木崎由依不是黑澤由依。」黑澤憲一指著資料中那張笑得明媚的笑顏。「現在待在家裡的由依,跟沒有生命的娃娃一樣,這樣子的由依,獲得繼承權對她有什麼助益?讓她恢復生氣才是你這個作父親的現在最應該做的!」
「由依會這個樣子只是過度現象,再過一陣子就會恢復正常。」黑澤剛淡淡的表示。他把由依的異常解讀為對他抗議的表現,相信隨著時間過去,她就會正視黑澤家大小姐應盡的義務。
「是這樣的嗎?」黑澤憲一冷哼了一聲,放棄和沒有感情的父親溝通,他會自己想辦法把那個開朗的由依找回來的。
「憲一。」在他走到門口時,黑澤剛出聲叫住了他。「七年前發生的意外我絕不允許再發生一次。如果你背著我搞什麼花樣,我不會輕易饒過你。」黑澤剛表情冰冷地警告。
黑澤憲一用力甩上大門,不願再多說一句話。
那個男人永遠不懂,有一種力量可以使人奮不顧身地去付出。黑澤憲一忿忿地想。
他要把在台灣的鷹揚集團當家尹倬雲找來日本,光靠他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尹倬雲是由依的表兄,他一定願意幫助他,一定不捨得由依現在的樣子。
回到家的黑澤憲一直奔由依的房間探望,卻在由依的房門外聽到柔柔地婉轉歌聲——
因為有你無論何時我才有歡笑
因為有你無論何時我才有歡笑才有淚水才有生命
沒有你就沒有這一切
由依一遍又一遍地唱著這幾句,晶圓的眸中閃爍著水瑩清澈的柔光,像是對誰訴說自己永世不渝的深情。
黑澤憲一聽得癡了,一行熱淚緩緩流下雙頰。
他終於明白,天野真嗣在由依心中擁有誰也無法取代的地位。
☆☆☆
放學時分,崛越學園的校門前再度聚集著竊竊私語的人群。
「又是他!」氣急敗壞的二宮航平快步走向校門口。
「你又來做什麼?」二宮航平直想揪住眼前男子的衣領。已經連續好幾天,天野真嗣都會在放學時間出現。
「接由依回家。」冷漠的臉上有著一抹淒然的悲傷。
「她早就不在這裡了。」真想一拳打醒他。
「我知道。」天野真嗣比誰都明白由依已回黑澤大宅的事實,只是如果不這樣在她曾待過的地方如以往般地等待,他連一分一秒都過不下去。
「你該來的地方不是這裡!應該是她現在在的地方。」二宮航平將一張由依生日宴會的邀請卡塞在天野真嗣手上。「她現在過的並不好,如果你真的愛她,就去把她帶走吧。」除了他,還有誰能夠讓由依再展笑顏?
過的不好?他以為回黑澤家對由依來說是最好的選擇,怎麼會……
既然她過的不好,那他一定要再度帶走她!
天野真嗣握著手中的邀請卡,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
在黑澤企業的總部大樓,天野真嗣坐上直達五十三樓的電梯。
天野真嗣踏進黑澤憲一辦公室時,意外地看見另一名男子和黑澤憲一正在窗邊談話。
「你好,天野真嗣先生。」陌生的男子一見到天野真嗣立即走上前熱絡地打招呼。男子的外表高大英挺,白色襯衫和黑色西裝長褲的正式打扮卻外加了一件藍白橫紋的毛線背心,精明的外表有著不突兀的閒適感。奇怪的是,男子爽朗的笑容並不含敵意,卻使天野真嗣微感不適。
「尹倬雲?」他沒猜錯的話,這名男子應該就是由依在台灣的表兄,鷹揚集團的當家尹倬雲。使他微感不適的,是尹倬雲身上的刑警氣息。
「一點都沒錯。」尹倬雲笑得興味。沒想到剛來日本還沒看到久違的小由依,卻先見著了讓黑澤憲一巴不得將他挫骨揚灰的天野真嗣。他這趟日本之行的收穫豐碩,是可預期的了。
「你也是為了由依而來的?」天野真嗣微揚起線條漂亮的眉,他知道尹倬雲,是因為由依對在台灣的親人印象最深的就是眼前這位鷹揚的當家,從小陪著她長大的表兄。
「沒錯。」尹倬雲答的利落乾脆。「鷹揚和黑澤不但是姻親也是長期以來合作密切的事業夥伴,我此趟前來就是代表由依母家的鷹揚,希望能夠將由依接日台灣一陣子,換個環境也換個心境。」他一邊說一邊打量著眼前雖然舉止溫文優雅,眼光卻暗沉迷離,隱隱有些陰沉的青年,對天野真嗣的興趣又多了幾分。
「沒那個必要。」天野真嗣淡漠地回應。「由依的事我來處理就可以了。」既然由依只認定他,又何須其他人再插手。
「你還是來了。」黑澤憲一無力地歎口氣,從尹倬雲身後步出,也該是天野真嗣會來找他的時候了。
「我是來問你一個問題的。」天野真嗣支手撐在黑澤憲一桌上挑起眉問:「你有把握讓由依幸福快樂嗎?」
黑澤憲一沉吟良久,不甘願的吐出兩個字:「沒有。」
「那好,我會帶走她。」得到答案之後,天野真嗣轉身就走。
「等一下。你有把握能帶走她嗎?」黑澤憲一十分懷疑。
「不需要幫忙嗎?」相對於黑澤憲一的懷疑,尹倬雲對天野真嗣的信心顯然高的多,因為他知道,眼前的男子是「天野真嗣」。
「對我來說,沒有不可能的事。惡魔為了得到想要的,可以不擇手段。」天野真嗣深刻面容上的笑容邪魅又自信。黑澤憲一注視著眼前的男人,知道他自信和力量的來源是對由依執著的深愛。他不得不承認,由依在天野真嗣的陪伴下成了一個開朗活潑人見人愛的女孩,也只有他能找回那個會笑的由依。
「這是我逼不得已的選擇。」黑澤憲一垂下眼。
「不,這是你最好的選擇。」天野真嗣轉身離去。
一旁的尹倬雲笑出一抹期待的興味,他不會懷疑天野真嗣的能耐,因為他已知道在「天野真嗣」這個名字背後隱藏的過往。
一年多前,他因為一件國際刑警組織跨國合作的案子來到日本,在查案過程中意外地發現一筆十年前的資料。日本黑幫有一個地下的暗殺組織,組織中名聲最響的是一名當時才十來歲的絕美少年,因為他夠狠、夠強,所以是各黑幫積極攏絡的對象。但是他因不明原因而消聲匿跡,令許多黑幫人士扼腕不已。
當尹倬雲發現這檔案時,便想會會這名在黑幫傳說上寫下輝煌一直的謎樣少年。他極有興趣想得知是什麼原因,讓在黑暗世界稱霸的惡魔少年從此離開他最熟悉的地方?是什麼樣的人事物,牽絆住了惡魔舞動的黑色翅膀?而對一切毫不在乎的冷血少年,最後的歸宿究竟又是什麼?
現在尹倬雲想他已經知道這一切的答案了,冷血的惡魔少年終究也是在潛意識中期待光明的。當清純美好的小由依以天使之姿闖進天野真嗣的生命之後,惡魔便斂起狂鷙的羽翼,為天使圈起一片溫暖的天地,在天使甜蜜無邪的清純笑容中找到了歸宿……
希望有情人終能相守。
「由依,快點收拾東西。」黑澤憲一偷偷潛進由依的房間。
今晚黑澤家上上下下都十分熱鬧,因為這一天是由依的生日,也是黑澤剛正式宣佈繼承人的日子。雖然天野真嗣沒有透露他什麼時候會來帶走由依,黑澤憲一算算應該是今晚,預先來通知由依。
今晚的由依仍是和之前一個模樣,像個沒有生命、一摔即碎的精緻娃娃,聽憑僕傭為她換上絢麗的華服,梳粗打扮。現在她坐在房中,等宴會將開始時司機便會接她至舉行的飯店。
「快!別發呆了,天野真嗣要來接你了。」見由依毫無動靜,黑澤憲一連聲催促。自從那日在庭院前說了幾句話後,由依就再也沒有開口說話過。
「真……嗣?」念念不忘的熟悉名字勾回她一些神智。
「對。那個你所愛的人要來帶你一起離開,快準備吧。」黑澤憲一強忍心痛,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由依好。
「真的?!」不敢置信的由依眼中散發著久違的光采。她沒聽錯吧?真嗣要來帶她走!
「由依。」一聲再熟悉不過的溫柔呼喚自幽暗的窗外傳來。
「真嗣!」沒有絲毫懷疑,由依奔至窗口打開了窗,像陣風般利落刮進的天野真嗣跳進屋內,緊緊擁住了嬌瘦的人兒。
「太好了,真的是你!」這是真嗣的懷抱,真嗣的氣息,由依高興地又哭又笑。
終於……由依會哭會笑也會說話了,黑澤憲一一陣欣慰與心傷,他,還是留不住她。
「怎麼把自己折磨成這樣?」天野真嗣心疼地檢視蒼白消瘦的由依,怪自己沒有早幾天來。
「不要緊的,真嗣要的話,我馬上胖成大皮球給你看。」瞬間,以前那個開朗明亮的木崎由依再度回到了由依身上。
「要說話等離開了再說吧,再不走就會被發現了。」黑澤憲一實在不解天野真嗣究竟是用什麼方法進來的,今晚宅邸的戒備特別森嚴,他竟然能無聲無息地接近主屋。
「我們走吧。」天野真嗣輕聲催促。
「憲一哥哥……」由依不捨地望向總是疼愛她,處處為她著相心的黑澤憲一。
「我還是那句話,哥哥希望你幸福快樂。」黑澤憲一看著他這輩子最珍愛的人,真摯地希望她今後的日子充滿快樂,幸福一生。
「謝謝……我……」由依不知道該如何道謝,又能為他做些什麼。
「記住,你的名字叫作黑澤由依,是我黑澤憲一的妹妹這樣就夠了。」今後,除了血緣的這層牽繫外,怕是再難見到心愛的妹妹了。
黑澤憲一將自己身上的大衣披在由依身上,柔聲叮嚀:「外面天涼,多注意自己的身體。」他又看向天野真嗣:「由依,就交給你了。」
「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你放心。」天野真嗣給了他最堅定的承諾。
「走吧。」天野真嗣和黑澤憲一同聲催促。
「再見……哥哥……」淚眼揮手的由依和天野真嗣一起消失在暗夜之中。
這聲再見,對每一個人都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
黑澤剛在宴會會場來回踱步著,心裡正奇怪為何由依仍未出現。
來的人只有黑澤憲一——
「她走了。」黑澤憲一平靜地說。
「什麼?!」前所未有的怒氣在黑澤剛臉上湧現,他立即回首向身邊下屬吩咐幾句。
「已經追不到了。」
「憲一,又是你搞的鬼?!」
「爸爸,我問你,為什麼你那麼執意要讓由依當繼承人?」完全不考慮其他,只是一味地認定由依,這一點讓黑澤憲一覺得不解,黑澤剛一向只認同能力的。
「我答應過她母親,要好好照顧她一輩子。」是對情分淡薄的妻子的愧疚,讓他守著這個諾言的嗎?黑澤剛在回答這個問題時也不禁感到迷惑了。
「你的方法用錯了,而且錯得徹底。不要只用理智去思考,要用你的心去為她著想。爸爸你強了一輩子,卻仍不懂連平凡人都渴望的愛,你這一生又有何價值?」黑澤憲一一口氣講完他二十幾年來最想說的話後,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陷入沉思的黑澤剛。
愛?什麼是愛?那種沒用的東西為什麼會讓他的女兒一再視龐大的財勢為無物,又使他的兒子如此憎恨他?
☆☆☆
東京成田機場
由依穿著來不及換下的禮服,披著黑澤憲一的大衣依偎在天野真嗣身旁。
候機室裡的冷氣強的連玻璃窗都起了一片霧氣,天野真嗣替由依拉攏身上的大衣,環抱著她怕她虛弱的身體會遭到一絲冷意侵襲。
現在他在她身旁,由依感到無比的安心。
由依已經記不清楚這是他們第幾次踏上夜晚的旅程,她只在乎身旁陪著的是他。重新擁有她的愛,她的生命才有了繼續生存下去的意義。
從十一年前相遇的那天起,他都在她身邊守護。她知道,以後還會一直繼續下去。
電子鐘一秒一秒地閃爍著,久候的登機時間終於到了。
「我們走吧。」天野真嗣對由依伸出了手。
「嗯!」由依微笑點頭,緊握住只屬於她的溫暖。
她希望就如此牽著手,永遠不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