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脫下被扯破的襯衫,自行李中取出一件女性的衣服。她的頭發狂野地披散在肩上,門突然地被撞開,沙維奇大步走了進來。
她急轉過身,抓著那件綠色的洋裝,掩住自己的赤裸。那張黝黑的臉龐上的黑色狂怒令她後退了一步,他彷彿是惡魔的化身。她感覺到火焰,並聞到硝煙味!
維奇煞住腳步,並試著控制住狂怒,模糊地明白到他已不能再隨意闖入她的臥室。
「下樓去,女士,在你除下身上可怕的長褲之後。」他旋過腳跟,再次關上門,用力得牆上的燭台架都為之震動。
安妮虛軟無力地靠著衣櫃門,眼裡盛滿了淚水。她用力深吸一大口氣,穩住自己。她必須在下樓前,將自己打扮得女性化及誘人,等她向他解釋了她的困境後,他就會瞭解,而且會極為悔恨他以前野蠻的脾氣。
他發現了真相也好。現在他得保護她,不受到她那邪惡的堂兄的傷害了。
安妮穿上上衣及底褲,坐在床邊,用顫抖的手指拉好絲襪。她套上那件淡綠色的洋裝,結好袖口的蝴蝶結。她梳好一頭黑髮,檢視著鏡中的自己。淚水沾濕她的睫毛,使之顯得更加上翹,但她的嘴唇卻蒼白、毫無血色。
她取出胭脂塗抹在唇上,強調其女性的豐滿,她考慮過在發上繫條緞帶,但那可能會做得太過火。她趿上高跟軟鞋,增高一點可以給她些許的勇氣下樓去面對沙維奇。現在他的脾氣應該比較冷靜下來了。
維奇站在宴客廳的大壁爐前,走過整個大廳需要許多勇氣。她慢步走向前,維奇龐大的身軀像是遮住了整個壁爐,他的臉龐似乎是以黑色的橡木雕就,襯托得他嘴角的疤更加猙獰。
「你在玩什麼遊戲?」他的聲音像鞭子般地刷了下來。
她咬著下唇,哽著一口氣說道:「非常簡單,在海上那場可怕的暴風雨中失蹤的是安利,不是安妮。我代替了我雙胞胎哥哥的位置,為的是不要失去藍莊。」
他顯得驚訝不已。「你這個狡詐的婊子!」
她無法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你不瞭解,如果安利死了,一切的頭銜及財產就歸到藍伯納手中。」
「我瞭解得太清楚了。你是個滿腹心機的婊子,而且唯利是圖。」
她幾乎被憤怒嗆住,她摑了他一巴掌。
他狂怒地聳立在她面前。當她明白自己所做時已經太遲了,恐懼令她一切都顧不得了。「動手呀,像你相信我使桃莉懷孕時一樣地打我呀!我還以為打女人違背了你強烈的道德感!」
她譏刺的話更加刺激了他的自我厭惡,他最厭惡的是被愚弄,而且是被一個女人所愚弄。
「該死了!我怎會以為你是個男的?」
「要我來告訴你嗎?你從沒真正地瞧過我,你用那對冰冷的藍眸輕蔑地看了安利一眼,決定他毫無用處!你表現得像頭自大的豬,對他毫不隱瞞你的輕蔑,因為你認為他永遠達不到你對男人的標準!」
「安靜!」他吼道。「你的用詞及舉止真是可怕,難以置信!」
「我是以你為榜樣!是你教我罵髒話、喝酒,並拖著我到倫敦的每一家妓院!」
「老天!」維奇喃喃地道,回想起他是怎麼教導年輕的藍安利爵士的。
「你對男人的準則是每天晚上有一個妓女圍繞在身邊。但,對我來說,男人的準則是勇氣。我有勇氣向那個殺人兇手堂兄提出決鬥的挑戰,天地為證,只要你有那個膽子,我也敢向你挑戰!」
維奇緊握拳頭,以阻止自己出手打人。他一輩子從沒這麼地被激怒過,他轉過腳跟離開。他必須在他們之間隔開一段安全的距離,以免自己殺了她。
維奇一直走到布萊克瓦河邊,脫下衣服,躍入水中,讓河水冷卻他的憤怒。她是他的被監護人,伊芙的孩子,一度他以為會成為他的女兒。但她根本不是孩子,她是個成熟的女人。一名道地的黑髮美女,但卻有著野男孩般的教養及舉止。她需要被好好揍一頓。
她讓他成為了個大傻瓜。他為她點雪茄、倒白蘭地;她和凱頓宮那群浪子混在一起,賽馬、打賭。老天,她還在男人上廁所時在場!
她驚世駭俗的舉止已違犯了所有的禮儀,她的行為是可憎、可鄙、可惡的!維奇的嘴角抿得更陰鬱了。更甚的,她還向一個男人挑戰決鬥,這種行為對一名年輕貴族都算是過分了,更何況是年輕女士。想想當初他還得把她偷偷弄上船出海。他的臉色一白,想起「飛龍號」上和她在一起的那些粗魯同伴,特別是麥克文。老天!
維奇離開水中,抖掉身上的水珠,他將濕透的黑髮往後攏,穿回襯衫及長褲。現在他已經能控制自己的脾氣了,他會回去找藍安妮,為她訂下規則,他是她合法的監護人,負責她的金錢及道德。老天!如果這項驚人的醜聞有一絲一毫傳了出去,她的名譽會被抹黑得不可救藥。所有的良家婦女會排斥她,男人也不會再尊敬她,更沒有紳士會向她提出求婚。她正走在毀滅的邊緣上,他從沒遇過比她更需要堅定的管束的女人。
他步伐堅定地走向宴客廳。瞧見她仍留在原處,他感到一絲小小的滿足。
「安妮。」他的聲音深沉而堅定,不容爭論。
她自壁爐前轉身,旋開了一片綠裙。他無法置信地看著她。她在抽著雪茄!他辛苦得回來的鎮靜一下子飛到了九霄雲外,他大步向前,將她手上的雪茄打落到爐火中。
「你怎麼敢?」他怒吼道。「你是個淑女,不是妓女!」
「你似乎偏好妓女!」她傲慢地道。
「住口!」他吼道。「我是你的監護人,你再出言不遜,我會好好打你一頓屁股!」
安妮強吞回「你不敢」這幾個字,她知道沙維奇該死地敢。他會拉下她的底褲,痛打她令她一星期無法坐下。她的眼睛閃動著綠色的火焰,但她沒有開口。
「現在,藍安妮,我會訂下規則,而你得完全遵守。偽裝在今日結束了,我不准你再以言語或眼神對我不敬;我不准你在沒有伴護陪同下外出;你不准再抽菸、喝酒、說髒話。換句話說,你得表現得是個十足的淑女!」
「絕不!」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是危險的。
她很快地後退,伸出手抵擋他作勢欲發的攻擊。「你一點也不知道當個淑女有多麼可憎!身為安利,我可以隨我高興地去任何地方,說任何話,選擇我自己的朋友,和人打賭,無拘無束地吃喝。我可以隨我高興地保持清醒,或是喝得爛醉如泥;我可以引用莎士比亞的話,或是因著一首黃色的打油詩笑鬧;我可以在射擊場練槍,甚至射擊凱頓宮的吊燈。換句話說,身為安利,我是自由的!自由自在!成為安妮,我則必須端莊、規矩、有禮,我必須成為淑女。而成為淑女就像個囚犯,再也沒有自由,沒有選擇!」
「夠了!」他命令道。「你生為淑女,而以上帝之名,只要我是你的監護人,你就會表現得像個淑女。我實在無法明白南夫人怎會同意這個可恥的計劃。」他冰冷的藍眸裡盛滿了對她的輕蔑。
「那麼你是個天殺的傻瓜!藍伯納在我們的船上做手腳,害得我們在暴風雨中輪舵斷掉。他謀殺了我的雙胞胎哥哥,且一再地試圖殺死我。在我離開倫敦往愛爾蘭的前一夜,他將我推到了馬車輪下!她撩起裙擺,拉下褲襪,顯示她直到大腿處的大塊瘀傷。
維奇無法置信地看著她大膽的裸露。老天!她的腿是如此地修長,像是可以持續到永遠!
他舔了舔乾澀的唇。「回你的房間,女士。」
她轉過身,因為他不肯相信她而深受打擊。
維奇立刻去找柏克,他正在廚房處理兩條明顯是剛釣起來的鮭魚。他的表情木然,維奇猜測他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柏克,你明顯地知道這項合謀我的欺騙行為。你能夠解釋它,或者藍莊只不過是座瘋人院,住在裡面的都是瘋子?」
柏克洗了手。「我可以坐下嗎,爵爺?」
「老天!別開始叫我爵爺了,我們應該可以男人對男人般地談話。」
他們一起坐在廚房桌邊。
「我猜想,我是無意中引起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雙胞胎去航海時,都穿著黃色的油布雨衣。暴風雨過後他們沒有回來,南夫人和我瘋狂地到處尋找。最後終於他們之中有一個被潮水幸運地送上岸,我以為那是安利。被海水濕透的衣服令她抱起來較重,她的頭髮又往後綁,我因此認定我找到的是男孩。羅絲也以為她是安利。
「我們除下濕透的衣服後,她恢復了神智,我們驚訝地發現獲救的是安妮。這已是連續第三次的意外了,就在藍伯納來弔唁雙胞胎去世的父親之後。洛斯的死使得伯納成為藍莊及藍家所有財產的繼承人。我們懷疑這一連串的意外並不只是巧合。
「南夫人知道失去家的可悲。南爵爺去世時,她因為沒有兒子,所有的產業全部傳給家族中的一名男性繼承人,羅絲只有來藍莊了。如果安利真的溺死了,藍伯納這位男性繼承人便會獲得一切。
「這個計劃說起來大膽,但安妮堅持她只是在安利回來之前,為他保護他所有的財產。一直到許久後,她才接受了他不會回來的事實。」
維奇抓著一頭黑髮。他的藍眸依舊似冰,下顎憤怒地突出。「你真的相信藍伯納參與了這件事?」
「是的,先生,安妮已被追蹤了好幾天,上個星期她離開梵克公園後,被人推到馬車底下。她怕得不敢再離開屋子。我們去半月街原本是要尋求你的保護。你提議來愛爾蘭時,她抓住這個機會,視為逃走的良機。」
「這整件事太荒謬了,幾乎像謝立敦可笑的戲劇!」
「我無意不敬,先生,但我並不覺得它可以一笑置之。藍小姐是我知道最有膽量的女性。」
「該死了,這不是重點,柏克!她根本不該被允許假扮成她的孿生哥哥。英國的男性擁有完全的自由,他可以隨意放浪形骸,花天酒地,安妮可能已經毀了!」
「我許久之前就明白了這是個大錯,它不只是不合禮,而且是致命的危險。」
「嗯,至少這一點我們有同感。你可以放心這椿愚行已經徹底地結束了,柏克。」
「讚美主,爵爺。」
「你能幫我轉告藍小姐,我要再一次和她談談嗎?也許在花園會比較投有火藥味!」
安妮由布萊克瓦的塔樓房間眺望著遠山。為什麼他以如此輕蔑的眼神看著她?當她告訴他,她可恨的堂兄對她所做的,並將瘀傷顯示給他看時,為什麼他沒有將她擁在他強壯的懷中,告訴她他會保護她安全?
她閉上眼睛,抵擋心中的痛楚,但卻無法阻止淚水自睫毛下滲出。她真是把一切搞得一團糟。他厭惡她穿著男性的衣服亂闖。他再也不會以他看安安一樣的眼神看著她了?她再過個一百萬年也無法吸引他。
每一夜她都在心裡回想他們在威尼斯共有的親暱,她仍可以嘗到他的吻,她仍感覺得到他需索的唇印著她、分開她,他的舌頭探索她唇內的溫柔。想起他粗糙的舌頭帶來的感覺,她的身軀竄過一陣戰慄。黑豹的舌頭。
聽見敲門聲,她幾乎跳了起來。柏克走進來,平靜地道:「我們談過話了,我告訴他安利失蹤那一夜的經過。他想要再次和你談話,在花園裡。我想他不會再對你凶,安妮。」
「謝謝你,柏克,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柏克離開後,她拭乾眼淚,忖度著是不是該讓維奇多等一會兒。最好不要。柏克說他不會再凶她了,這意味著他已發洩完怒氣。如果她讓他冷靜下來,他可能又會發起脾氣來。
她走進花園,登時腳步慢了下來,看見他的表情依舊陰鬱。花園裡花香襲人而來,這裡是如此地美麗,正適合戀人獨處。她的眼裡再次盈滿了淚水,為了那不可能的夢。
「我和柏克談過話,明白你真的相信藍伯納要為你哥哥的意外負責。」
安妮琢磨了一下他的話,立刻又生起氣來了。「而你,是毫不相信這種事!」
「我會調查這件事!我希望你明白如果你沒有假裝你的雙胞胎哥哥,你就不必害怕你的堂兄。」維奇的脾氣也來了。明顯地,他們在一起就會有火花。
「我別無選擇。如果你認為我會把安利所擁有的一切交給殺死他的兇手,你的頭腦一定是有問題!」
「安靜!我不會容忍你的傲慢!」他嘴角的疤痕令他顯得猙獰、殘酷,他冰河般的目光是毫不容情的。
她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她已經什麼都不管了。「就因為我是個女人,你甚至拒絕了我說話的自由!我對天希望我是個男人!」
「你這撒謊的小狐狸精!你根本不希望那樣!你打骨子裡是個女人!你喜歡當女人,擁有她們一切狡詐的伎倆,但也和所有的女人一樣,你是貪婪的,想要擁有男人的特權!這對你只是場天殺的遊戲,穿著男人長褲大搖大擺,故意說或做一些你那個惡魔腦袋中所能想出的大膽念頭!愚弄你認識的每個男人!」
安妮用力甩頭,她的一頭黑髮如飛,她憤怒的綠眸恍若翡翠。「我不需要愚弄男人,他們自己已做得夠成功了!」
維奇已經不再生氣了,他揶揄她只是為了看她生氣的樣子。她生氣的模樣美得教人屏住了呼吸。
「你一點都沒有原則可言。」他揶揄道。
「我沒有原則?我沒有原則?你這個婊子養的!」她緊握拳頭,用力捶著他寬闊的胸膛。「你才是那個沒有原則的人!你可以為錢做一切事,因為錢就是力量!你目無法紀!你走私,還做些其他天知道什麼違法的事!你每天下午和倫敦有權勢的貴夫人上床,夜裡流連於妓院!說到原則,你才剛給自己買了個頭銜而已,天殺的布萊克瓦子爵!」
維奇這下子真的生氣了。她總是能夠激怒他!他抓住她的手,強迫它們垂回腰際。他握著她的手,以危險、絲一般的語氣開口。
「你該知道你這出可笑的鬧劇根本是不必要的,婊子夫人!當你哥哥失蹤時,你要保住你寶貝的藍莊,你只需要對外宣稱他是去錫蘭安慰你寡居的母親就好了!」
安妮愣住,無言地看著他。多麼簡單。老天!她怎會從沒有想到過?
「我這個沒有原則的人就不再打擾你了,倫敦的貴夫人在等著我這個貪而無厭的男人回去呢!」他嘴角的疤痕嘲弄著她。他有力的手揮了揮。「歡迎你在布萊克瓦停留直到你高興,我還有一點法國走私的事要辦。」他坦誠地告訴她。
維奇在薄暮時騎馬到了丹葛凡港,搭上一艘前往英國的船。他試著把藍安妮及她女扮男裝的事置之腦後,但他不能。他回味著自從看見她在吊床上熟睡的樣子,到完全明白她是個女性時的每個思緒、每句話。
這項發現令他驚訝不已,但在他的心底似乎還有著些疑惑在啃嚙著他,他說不出那是什麼,每次他以為他已抓到了那個困擾他的事情時,它卻又逃掉了。
越過愛爾蘭海時,他回想他和安「利」在一起,堅決要將他變成男人的那段時間。他想起自己帶她去喝得爛醉,再將她交給柏克。他清楚地記得他在伊甸莊的馬廄丟了把鏟子給她,看著她鏟馬糞。突然間他爆笑出聲。老天!真是個有膽量的女性,她鏟了至少半打廄房的馬糞。
他臉紅地憶起了他曾要安妮爬到他床上,故意讓法國警方認為他們是同性戀。安妮稍後的憤怒說明了她明白那種可憎的暗示,但她還是留了下來,並照顧他一整夜。
老天!怪不得她對裝潢一個家有那麼好的品味,也怪不得她想要進口女士衣服及假髮——她對這一切知之甚詳。他怎會看不出安妮是個女的?而且還是個非常美麗又教人渴望的女性!
他立刻煞住了這種危險的念頭,她是他的被監護人,但也是他遇過最教人生氣的女人。為什麼似乎又有些什麼擾動了他的回憶?是什麼?他沒有記起來的到底是什麼?
他會把該死的藍伯納事件查清楚,如果他對安妮構成危險,他會很快除去他。維奇在甲板上轉身,避開船員及乘客,走到船頭,想要讓海風吹去他腦中的糾結。
他對安妮說的有句話錯了。男人會爭相向她提出求婚。擁有她那樣的火焰及熱情的美麗女人是個異數,她的母親伊芙和她一比是相形失色。那對夢幻般的綠眸可以在數秒內彎曲成璀璨的翡翠,那雙修長的腿——他的心念一動。綠眼、長腿……不,那不可能!安安!南安安!他無法找到南安安是因為她就是藍安妮!
他先是反感,繼之憤怒如雷——甚至比他發現安利是個女人時還更憤怒!那個狡詐的小婊子,她的作為違反了所有的行為準則!老天,他已經和她母親訂婚了!他是安妮的監護人!她很有可能成為他的女兒!這幾乎是像是亂倫了!監護人和他的被監護人上床是違反榮譽的原則的!它是不道德、可鄙的。維奇的憤怒一發不可收拾,他大步走到輪舵邊,找到船長。
「我要立刻回愛爾蘭。」
船長看著他的樣子似乎認為他瘋了。「我不可能半路在愛爾蘭海中掉頭!」
「為什麼不可能?」維奇咄咄追問道。
「這是定期的航線,現在是半夜,而且還有其他乘客在船上,他們會索回船資!」
「我會付你所有的錢,你只要把船開回去丹葛凡港。」
船長精明地看著他,幾分鐘後,他們達成了彼此都滿意的協定。
維奇再次騎回到布萊克瓦的十二哩山路時,天空已漸漸泛出緋紅色了。「大清早就是紅色的天空,水手最忌諱的。」他喃喃地道,知道這意味著即將有一場暴風雨。
布萊克瓦剛剛醒了過來。公雞啼,牛兒叫;綠草上的露水閃爍像鑽石,每一處蛛網上全都掛著水珠。
他一走進宴客廳,火腿及剛烤好的麵包香氣傳了過來。他走上樓梯,走進一間雙扇門的大臥室,放下行李袋。他立刻被吸引到窗邊,明白他選擇的是個面對懸崖的房間。他喜歡這個房間,它有張巨大的四柱床,及大石頭砌成的壁爐。這個房間像是懸宕於天與地之間,由窗口看出去的景觀令人望而生畏。
維奇瞥見了鏡中的自己,明白此刻他鬍鬚未刮、衣衫凌亂的樣子也夠教人生畏了。很好,他想著,今天她可不敢再挑釁我了。她不知道我回來了,我可以給她來個出其不意。他陰鬱滿足地想。但到最後,他的驕傲卻不許他以這麼邋遢的樣子面對他的金色女神。維奇刮了鬍子,換了衣服才下樓去。
柏克看見沙維奇,他的眉頭不由自主地挑得老高。昨天維奇憤怒離開後,他聽見安妮哭了一整夜。今早他正想弄一頓盛餐來安慰她,現在他知道那可以省了。明顯地,維奇正在等她下樓。他回來跟她大戰第二回合。
維奇已經控制了他的怒火,但隨著時鐘滴滴答答地過去,那在平靜表面下悶燒的火焰隨時威協著要爆開來。
安妮終於下樓了,她穿著奶油色的連身長袍,絲般捲曲的黑髮間簪了朵鮮紅的玫瑰,顯得無比的純潔、荏弱而甜美。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的脾氣跟著控制了他的心。他充滿威脅地逼近她。
「我一定是這個世上最遲鈍的男人,才會沒有認出你的貓眼。」
「自覺是一項無價的天賦。」她柔聲道。
「你可有絲毫瞭解自己不檢點的行為?」他的聲音像鞭子般地刷下。「我是你的監護人,你不知道我們之間的親暱是不可被接受的!」
「不可接受!」她柔聲附和。
他的脾氣上升成了爆怒。「你做的會構成大醜聞!」
「醜聞。」她又柔聲附和。
「我得負責你的道德,」他吼道。「你引誘我做的事是禁忌的!」
「禁忌的。」她渴望地低語道。
「住口!你表現得像個雜交成性的交際花!」
「你給我看的圖片教會了我這些。」她誘惑地對他微笑。
「老天!你沒有羞恥心嗎?」
「你教我男人和女人在床上分享的事並沒有什麼羞恥可言。」
「你才十七歲!」他喊道。
「那在威尼斯並沒有造成差別!」
「當然,它該死的造成了不同!你該死地認為我為什麼沒有佔有你,沒有奪走你的貞操?」
「你說那是給我的愛人的禮物。」她誘惑地低語道。
他握住她的肩膀,試著想在她的腦袋中搖進一些理智。他的手一點也不溫柔,他的臉龐狂怒,而且他用力得足夠教她的牙齒打顫。但在他停下來後,她反而只是將身軀性感地偎向他,並望進他冰藍色的眸子。「我們之間仍未了結,維奇。」
現在他已不再感到怒氣了,他感到慾望,強烈的慾望。他轉身離開,她真的在誘惑他,而他想把她按倒在絲質地毯上,分開她的雙腿,進入她,直至他溺斃在其中。
維奇騎著馬,深馳入布萊克瓦河谷,為的是發洩掉他的慾念及憤怒。他的憤怒很快地就被週遭的美景融化掉了,他觸目所見皆是高聳的城堡、墨綠的河水,青翠蓊綠的山谷,無一不美。那幾乎就像是他現在擁有的愛爾蘭這一角有種魔力,也許他早已中了魔咒。布萊克瓦擁有了他?他呼吸進它古老的美麗,發現到它已深入他內心。
安妮的影像強烈地銘刻在他心上,雖然怒氣已經融化了,慾念依舊留存。似乎他在這兒找到他的金色女神是再合適不過了,因為她本身就是位女妖精,她在威尼斯用魔咒網住了他。在那個永恆的城市裡,他們找到了羅曼史。每次他閉上眼睛,她鮮明的印象總是浮現在眼前。他的每個呼吸都可以聞到她狂野的紫羅蘭花香。她的身軀在他粗糙的手指下感覺起來像灼熱的絲緞,光只是回憶她的氣味及她殘存的香味已喚起了他的身軀,然而維奇也知道擄獲了他的不只是那對綠眼或美麗的長腿,而是她對他慷慨、熱情的反應。她覺得他極富吸引力,並坦白地表現了出來。他的疤並沒有嚇著她,反而令她覺得更刺激。
然而,他必須強迫自己面對事實。將一位年輕的被監護人納為情婦是違犯社會的道德標準的。如果他想要在英國政壇斬頭露角,他需要他的同儕,及政界人物的認可。他可以風流,但那一向是秘密,他負擔不起一椿會令他身敗名裂的醜聞。
不管怎樣,安妮都應該配更好的對象。她需要一個顯赫的婚姻,那可以保護她不再受藍伯納那種人的威脅;此外她喜好大宅邸,豪華的裝飾及大花園。她需要一個夠富有得能夠縱容她這些愛好的丈夫。
他們之間將不會再有衝突,他們會成為朋友。在她假扮成安利時,他們一向無所不談。現在也該是這樣。他們會把一切談開來,並為未來做計劃。維奇騎回城堡時,這位現任的布萊克瓦子爵幾乎要覺得自己真是個高貴的貴族了。
一整個下午,安妮都不見人影,維奇趁此機會探索了他的城堡、花園,及附帶的三千五百畝的屬地。他和他的佃農談話,問他們的姓名,詢問他們種的殼物或畜養的牲口。他問他們每年要向國王繳多少稅,跟著皺起了眉頭,他知道要拿出那麼多稅金有多困難。他將租金減半,並在心裡感謝天他富有得能有此慷慨之舉。他也得知了鄰近的泰洛鎮有固定集會的馬市,決定在離開前造訪一次。
柏克告訴他晚餐會在八點開始,不過當地捕的熏鮭魚值得等待。維奇小心地刮鬍子,換了件晚餐的衣服。
他下樓到宴客廳,年代久遠的壁爐裡已燃著火。安妮比他先到,坐在點著燭光的橡木長桌上。他坐在她對面,然後他看見她所穿的衣服,眼睛不禁睜大。那是她在威尼斯所穿的那件王冠形金色胸衣。他的脈搏加快,下體緊繃,但他很快地用鋼鐵般的意志力壓抑住自己的慾望。
他控制自己後,譏誚地笑了。他知道她在玩什麼樣的遊戲,她在試著引誘他。她在威尼斯成功了,但今晚將會截然不同。
他先開口了,他的語氣深沉而堅定。「安妮,今晚會是我們之間的新開始。我們已太熟識得不用拘束,我希望我們能好好相處。」
今晚安妮絕不想再挑起爭端,她全神貫注地聆聽他的話,沒有開口,希望藉這浪漫的氣氛,及她胸衣下若隱若現的雙峰挑起他的欲情。
「我為我在視你為藍安利爵士期間,對你所做的一切要求道歉。」
他禮貌地等待她的回答,但她只是用湯匙舀湯,並用那對夢幻般的綠眸瞅著他。
她想要說她接受他的抱歉,但她知道那會不合適,無疑地,沙維奇是個很少道歉的人。
他喝完了湯。「從現在起,我們必須竭力地保護你的名譽。我已對金太太解釋過你穿著男人的服飾來到這裡是因為不想引人物議,因為你沒有女性的伴護,她對你不合傳統的穿著充滿了好奇。」
柏克端著美味的熏鮭魚進來了,配菜有小馬鈴薯、蘆筍、嫩紅羅卜,香菜沙拉的材料是干貝、蘑菇、新采的野菜。接著是烤松雞及兔肉這兩道菜。
輪到安妮在心裡笑了。她先是個男的,後又變成女的,不知道金太太對今晚的她怎麼想。
維奇看著燭光在安妮美麗的臉龐及肩膀上投下的明亮暗影。她心裡在想些什麼?她微笑的樣子像是知悉某種秘密。他犯了一個錯,看向了她的唇,那效果是立即的,她的唇是為了做愛而生的。
她伸指到熏鮭魚的醬汁中,再舉至唇邊舔了舔它。他倏地變得堅硬、悸動,他不自覺地移動以紓解褲間的緊繃。他試著抑下慾望,但他卻憶起他的唇攫住她性感的下唇的感覺,慾望蓬勃發展、不可收拾。當她伸手取杯,雙峰幾乎自胸衣內蹦出時,一陣戰慄直竄到了他的下體。他已不再為食物飢渴,另一種渴望啃噬著他的小腹。
柏克送上來第二輪菜後,他搖搖頭,告訴他到此為止。維奇開口時,他的聲音變得沙啞。他清了清喉嚨。
「等我們回到社交界,你會以藍安妮小姐的身份初次進入社交界。你會說之前你一直在鄉下拜訪朋友,我會放出風聲說藍安利爵士已出發前往錫蘭。」
安妮看著他,但沒有真正在聽。坐在自己城堡的桌首,他有一種天生自然的傲慢氣度,加上他留長的黑髮,及臉上的疤,彷彿是來自古代的戰士,她的嬌軀一顫,想起了他古銅色的身軀征服她,並強迫她將自己交給他。她知道她會不惜放棄靈魂,以實現那個幻想。
維奇丟下餐巾,拉開椅子,等待她站起來。他顯得鎮靜自持,似乎世間萬物都動搖不了他,然而安妮偏想擊碎他的鎮靜。她起身時,維奇也站了起來,但他見到的令他片刻間怔在原地。
她在那件精緻女性化的金色上衣下穿了緊身長褲及高跟軟鞋。男孩長褲強調出她修長的腿,並勾勒出她渾圓的臀部。他憶起了她的長腿裹住他赤裸的身軀,霎時整個地迷失了。
所有要將她嫁出去的念頭消逝到九霄雲外。她是他的,他會永遠守住她。
他大步走向她,將她抱在有力的懷抱中,他的聲音性感似黑色的天鵝絨。「我們之間仍未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