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送行的人有王小姐、她初生的孩子,還有林城煙。林家減門慘案的最後真相是:林老爺子在外頭花天酒地,欠錢不還,錢莊的打手找上門來討債,意外打死了林老爺子,行兇過程又被林夫人及林小姐自睹,為了滅口,因此將兩人一起殺害,只有林城煙因為在裡屋睡覺,沒被發覺,逃過了一劫。
而打手們又害怕官府追究,殺人得要償命,便故佈疑陣,強灌三具屍體毒藥,卻想不到重重的陰錯陽差之下,差點叫林城煙背了黑鍋。
幸而在谷仲臣與敖寒的協調周轉下,案情大白,終於還了林城煙一個公道。
一一告別過送行的人後,敖寒神情溫柔得似要滴出水來。
「咱們這一趟總算沒有白走。」懷中的銀兩雖然寶貴,但林城煙一家人幸福的未來才是她最大的寬慰。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初生的小嬰兒。」那種生命的喜悅終此一生,勢將永留歡介心底。
「慶幸學醫?」敖寒偏頭笑問。此刻的歡介就像當年的她一樣,本以為終此一生只要相夫教子便成,現實卻逼得她不得不拚命學習,以扛起「百草堂」偌大的家業。
然而她從來無怨,深愛谷仲臣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便是她體會到了救人之樂,生命在手中復甦那種感動,嘗過一次的人絕難忘懷。
「這一生我當定大夫了。」歡介堅毅地點頭。
「呵呵呵……」成串銀鈴也似的笑聲逸出敖寒齒縫,她為人間又多一位真正具有仁心仁術的大夫感到高興。
「什麼事這麼開心,可以讓我們也插上一腳嗎?」官道旁忽地竄出兩匹馬,正是谷仲臣化妝的「陳任忪」與吳修。
敖寒心頭狠狠一撞,原以為可以躲開他們的。
對!她是想逃,那位狂肆大人挑逼的手段太高超了,叫她每每得為了壓抑心頭躁亂的情緒而筋疲力盡。隱隱約約有一股慌張正在席捲她的理智,再與他糾纏下去,她會變得不像自己,而被他拖入他的世界中。
「寒兒,你真見外,為什麼不等我們一起走呢?明明我們的目的地是一樣的。」谷仲臣噙著詭異的笑,策馬來到她面前。
「我們的目的地不可能一樣的,大人!所以我們還是各走各的路好」」敖寒用力一夾馬腹,催促跨下的神駒盡速擺脫他的糾纏。
「胡說,我們的目的地當然一樣。」谷仲臣不死心地催馬跑在她身側。「不信咱們各說出自己的目的地來對照看看。」
「我要去黃河疫區加入義診行列,大人非醫道中人,不可能同行吧?」她以為終於可以擺脫他了。
想不到谷仲臣卻撫掌大樂。「太好了,我就說我們的目的地相同吧!我也是要到黃河疫區。」
「大人分明不識歧黃,去疫區做什麼?」有種不好的感覺,她似乎踩入他設的陷阱了。
「本官奉聖諭巡視黃河氾濫情形。」他笑得好不囂張。「那疫區自然是包括在裡面嘍!」
她眼裡閃過兩簇憤怒的火焰。〔原來大人是領了聖旨出外辦事,卻在王府裡耽擱了月餘,不怕聖上追究?」
「嘿嘿嘿……」他彎起唇角,露出一抹輕狎的笑容。「聖上英明,是不會去計較這些小事的。」
鬼扯!他分明是使詐誘她說出目的地後,再來說嘴,可惡!敖寒氣得悄臉通紅,卻又欲辯無辭。
「寒兒,」他一時心疼,溫言哄勸她。「你何苦躲我呢?」
「我沒有。」堅固的心防又在晃動,他的溫柔像水一樣,一點一滴穿透了她的冰心。
「那就瞧一瞧我吧!只要你看我一眼,就會發現到我對你的愛有如天一般地高、海一樣地深。」
「大人,你這樣調戲一位有夫之婦不嫌有辱斯文嗎?」
「你有夫君嗎?我沒瞧見。」
「我夫君不在我身邊,不代表我未婚。」
「那好,你帶我去見你夫君,只要讓我親眼看見你們確實恩愛渝恆,我二話不說,馬上退出。」料準她不願再回「百草堂」品味那不堪的回憶,他決定以更強硬的手段逼她拋棄痛苦的過去,重新面對嶄新的人生。
「你——」她臉上青白交錯。「你有何資格對我提出如此失禮的要求?」
「就憑我愛你。」他狂傲得幾乎令人唾棄了。
「問題是我不愛你。」給他逼的,她已經忘了什麼叫守禮、守分、行為嚴謹的淑女了。
「你敢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次?」隨著他陰沈的話語逸出,一陣冷風直襲她的心窩。
敖寒縮縮脖子,避開他咄咄逼人的視線。
「你不敢說表示你心裡有鬼。」他冷笑。
她再一次被他激得火冒十丈。「誰說我不敢說?我只是懶得理你。」
「哦!」他冷沈的黑眸陰陰地瞇起。「那就讓我來猜猜你的真心話吧!」
她詫然張大眼,怎麼有這樣難纏、又可怕的男人?
他對她邪邪一笑後,倏然躍起了身子。
「啊——」她驚呼一聲,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時,她的腰已經陷入他的掌控中。
所有的事情都在眨眼間發生、完成。谷仲臣躍離急奔的馬背,跳上她的馬,彷彿他原本就與她共乘一般,自然而然落坐她身後,雙手摟住她的腰。
「你居然……」那樣危險的動作他也敢隨便使出來,她差點給他嚇死了。
「你擔心我?」他滿意地俯頭輕吻一下她雪白綿嫩的耳垂。
「啊!」她胸口上下起伏如鼓。「無恥小人——」這是他第二次輕薄她了,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她羞惱地紅了眼眶,不顧高踞疾馳的馬背上,反手死命攻擊他的胸膛。
「別這樣,危險!」他一隻手操控著韁繩,另一隻手用力摟緊她的腰肢,以防她失去平衡而墜馬。
「你毀我清白,我跟你拚了!」伴隨著她的怒吼聲滴下的,是她一顆顆悲憤、不甘的淚。敖寒恨自己為何那麼容易被他挑動?難道她對谷仲臣多年的感情比一張紙還不如嗎?不過才離開他兩個月,她的心又住進了另一個男人!
「我願意娶你,只要我們成了夫妻,那些動作就是理所當然的了。」這一次他要親身上場,絕不再教一隻「公雞」代勞了。
「我不想嫁你,一女豈能配二夫?」跟他在一起,把她過往二十八年壓抑下來的怒火都一次發齊了。
「還提那件事?你的夫君根本不將你放在心上,真正愛你的是我,請你搞清楚!」
他也弄不清自己的心情;不管是她口中唸唸難忘的「谷仲臣」、或她現在厭惡入骨的「陳任忪」,不都是同一人嗎?偏偏他就是不想她留戀過往,一心只願牽引著她愛戀上現今的自己。
她顫抖地咬著唇,深吸口氣,忽然拉起他緊纏她腰肢的手,用力咬下。
「呃!」谷仲臣吃痛地問哼一聲,才想推開她,火熱的傷口處又傳來另一陣冰涼,是她紛落不停的淚。他忍著痛低喃:「寒兒,這是我欠你的,你就咬到你甘心為止吧!」
她使勁得牙齦都隱隱發麻了,一股鹹腥味兒在舌上漾開,然後和著她口裡的津液滑落喉頭。
谷仲臣一言不發,靜靜地瞧著她蒼白憔悴的容顏。曾經,他傷她很深,所以如今的一切都是他的報應。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疾馳中的馬漸漸緩了腳步,敖寒的理智也逐一回籠。
感覺到手上的壓力減輕了,他用自由的另一隻手輕撫她繃緊的背脊。「寒兒,你還好嗎?」
她的唇還貼在他的手上,嘴裡嘗到他血液的味道,又甜、又鹹又酸、又澀……百種滋味齊往她龜裂的芳心鑽去,才稍緩一會兒的淚又加速落下了。
但這一回引她落淚的卻不是激憤與悲傷,而是另一種她很陌生的情愫——憐惜!為什麼她會遇上這個男人?而他卻不是她的夫君……
「寒兒……」谷仲臣一指輕輕托起她微顫的小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惹你傷心的。」
敖寒搖頭。這樣的溫柔教她怎能不盡拋禮教,化成撲火的飛蛾,自動往他挖掘好的火坑中跳去?
「你走開,離得我遠遠的,我不想再看到你呀……」
他在那片紛落的淚雨中瞧見了她心底的掙扎與迷惘。是老天開了眼,叫他多日來的努力有了成果嗎?他已經成功進駐了她的心。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我知道。」望著那被她自己蹂躪得淒慘的紅唇,他心疼地俯下頭,火熱的舌刷過她。
敖寒渾身一顫,還沒領會過來他對她做了什麼時,他整片唇已經覆上了她。
有一簇火苗從四片唇瓣的接縫處燃起來,一邊照亮他晦暗無光的情路歷程,一邊融化她禁錮已久的冰心。
當他的舌開始在她的唇腔裡橫行,並且在一個不小心後,勾誘住她的丁香,她腦門像被激電打了一下,霎時所有知覺灰飛煙滅,只留唇際那一道熱烘烘、火辣辣的吻——
吻!她與他接吻,在馬背上、杵在官道正中央!
理智變成一顆千斤巨石,轟地砸回她體內,震得她三魂飛了七魄。
「唔……」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敖寒好不容易終於推開了他。
「寒兒……」他癡迷地捧住她清秀的嬌顏,吻她的感覺彷彿正品嚐著波斯國進貢的美酒,香甜絕美,卻後勁強烈。他差一點點就醉死在她的柔唇中,直到她的理智拉了他一把。「嫁給我好不好?」
她瞠目結舌,下意識地開始診斷起自己的身體。她沒病也沒瘋,怎會耳聾、心又迷?
「你跟一個有夫之婦求婚?」
「我不介意。」他笑得好不醉人。
「我介意——」這一回,她的巴掌代替了她的唇「吻」上他的臉。
「你又打我!」第二次了,她還真打上癮了。
她一副「打你又怎樣」的眼神瞪著他。「陳大人,你當我是什麼樣的女人?我敖寒雖非高貴出身,卻也曉得『禮』字怎生書寫。想我變節另嫁?這一輩子是不可能的。」
「你懂禮?懂禮就不會動不動就出手打男人了!」他這輩子只挨過兩次打,兇手都是她,還好意思說自己知禮?
兩朵紅霞染上她的臉。「是你先失禮,我……不過是正當防衛。」
他冷哼,灼然的眼逼近她。「別告訴我你不喜歡那個吻,剛才你兩隻手臂都勾上了我的脖頸呢!」
她的臉又更紅了,不過這回燒的是怒火。
「下流!」她的巴掌又揚起。
但這回他學聰明了,一下子就攫住她的手往懷裡帶。「看你還怎麼撒潑……」一句話還沒說完,啪!他的左頰也挨了一記。「你。」他的眼珠子快暴出眼眶。
她傲然地揚高小下巴。現下他一隻手拉著韁,另一手拉住她一隻手,活像被拔了牙的老虎,只能像只小貓般喵喵地叫著,還能攻擊她嗎?別作夢了!
「我怎麼樣?有本事你打回來啊?」料準他沒第三隻手了。
「你好樣兒的。」怎麼從沒發覺他的小媳婦兒本性如此潑辣,他是不是不小心將一頭沈眠的母獅給吵醒了?
「哼!」她冷哼,勝利的滋味教她一時疏了防範。
「我從不打女人,不過……」他低下頭,迅雷不及掩耳地攫住她的唇。「我『咬』女人。」這句話他說進了她的芳唇裡。
「唔唔唔……」她在他懷裡掙扎著,唯一自由的手拚命捶打他硬如鐵板的胸膛,可有什麼用,他根本不痛不癢的。
志得意滿寫在他眼裡,他的小童養媳、古板又無趣的妻子是越來越夠味了!忙和了這麼些日子,雖然尚主贏得她的芳心,不過能挖掘出她如此熱情又真切的一面,也不虛此行了。
官道的另一頭,歡介雙手環胸看著他心愛的寒姊姊被那位「陳任忪大人」給中途攔劫去。
「你不追?」吳修離他一匹馬身遠,輕聲地問道。這一點都不符合他尋「美」成癡的癖好。按照吳修原來的個性,歡介落了單,他應該會乘機貼上去又沾又黏才對,怎麼這回……
「我看戲!」三個字在歡介嘴裡咕噥不清的。
「你可不可以說大聲一點?」吳修拉長了耳朵也聽不明白。
「你靠過來些不就聽得清楚了。」歡介反將問題丟回給他。
「哦!」吳修才把馬頭掉轉半分,眼裡映入歡介陰森賊邪的笑,一口口水硬生生卡在他的咽喉處,差點噎死他。「不必了,我在這裡聽就可以了。」他趕緊再將馬頭轉回去,還把距離拉得更遠些。
歡介瞇著眼看他。「你在躲我?」這話問得又沈又重。
「怎麼會?」吳修拚命搖頭。「你知道我的怪癖的。」他是見「美」成癡。
「那就是我變醜了。」歡介微歎口氣。十四歲的少年,還不見成年男子的雄偉氣魄,也不像少女般嬌柔,一張中性美顏,蹙眉顰首,不帶絲毫噁心感,反而充滿詭異的妖冶姿態,一下子就勾住了貪「美」成癡的吳修的心。
「怎麼會?你還是一樣地好看……不不不,是比以前又更好看了。」好看到他幾乎想破戒拐了他,即便要他負責也甘願了。
「那你為什麼不靠近一點?我又不會吃了你。」歡介瞪眼。
吳修為難地低下頭,最大的問題是:靠近他會比被他吃掉還可怕!
他不知道歡介是如何看出的,居然對「陳任忪」的真實身份起了疑心,日夜無所不用其極地想從他身上挖出真相。
本來他是很高興歡介的主動親近啦,後來他發現歡介的惡質簡直與谷仲臣不相上下!谷仲臣不懂歧黃之術,惹毛他頂多送你一掌、兩腿,教人在床上躺個幾天。可是歡介卻不同,他身上一堆古古怪怪的藥,隨便一樣都能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吳修發過誓,再也不要嘗試那種瀉到脫力,跌進茅坑裡,被人像扛豬公似扛出來,刷洗三天,還刷不掉一身惡臭的滋味。
「算了,既然你討厭我,那我離你遠一點就是。」歡介訕訕然再將兩人間的距離拉遠一倍。
「歡介……」吳修這人是最看不得「美人」難過了。自投羅網地,他策轉馬頭將兩人間的距離縮短了兩分。
「你有沒有聽到寒姊姊的叫聲?」歡介突然偏頭問他。
吳修嚇了一大跳,無意間讓兩匹馬並了個齊頭。
「一定是你的『陳大人』又再欺負我寒姊姊了。」歡介氣惱地嘟起嘴。
「他只是喜歡她,稱不上欺負啦!」
「不行,我要去救寒姊姊。」他催馬疾行。
吳修也挺好奇谷仲臣是如何打破敖寒的冰心的?他跟著趕上前去看好戲。結果——
「啊!」歡介捂著嘴,一張臉脹得通紅。
吳修使勁將馬拉得前蹄立起,終於在緊要處止住了奔馬。
「好小子,居然在官道上搞這玩意兒?」難怪敖寒要驚叫,谷仲臣竟色膽包天地在官道上開吻嘛!
「可惡!竟敢如此輕薄寒姊姊,看我怎麼對付他!」歡介怒喊。
「也不算輕薄啦!情之所至,是很難控制住嘛!」吳修又想瞧、又尷尬,一時間,慾望與理智戰了個難分難捨,不知不覺警覺性也降低了。
「他分明是個大變態,你還替他辯解?」
「變態?這也罵得太過分了吧?」
「不是嗎?」歡介憤然揮著拳。「寒姊姊還是他娘子時,他避之唯恐不及;等到寒姊姊一走,他才眼巴巴地改裝追上來調戲。很好玩嗎?這樣耍弄自己的娘子,不是變態,是什麼?」
「這倒也有理。」吳修愣楞地點了個頭。正常人是不會改裝去調戲自己妻子的,除非那人瘋了。
「你也承認了?」歡介陰陰地勾起了唇角。「什麼『陳任忪』、『谷仲臣』?說來說去,不過是同一個大變態在耍猴戲。」
「沒錯!耍猴戲。」吳修大笑,這形容詞太絕了。
「『陳任忪』就是『仲臣』二字翻過去、拆開來的同音異義字嘛!」
「是啊!你真聰明——啊!」吳修驀地咬住舌頭。完蛋,洩底了!都是谷仲臣的錯,無緣無故在大馬路上演場激情戲給他瞧幹什麼?這下可好,燒壞了他的腦袋,連帶秘密也不保。
「你總算承認了?」歡介冷笑。
吳修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我……承認什麼?」
「現在才來否認不嫌太遲?」他笑容裡的溫度又驟降了數分。
吳修緊閉著雙唇,兩隻眼珠子滴溜溜四處打轉。
「我數三聲,要嘛,你老實招出一切,否則我立刻去找寒姊姊說出真相。」歡介不笑了,一張臉冷得像冰。「一、二……」
「我說!」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吳修認了,一五一十說出了事情經過。
歡介越聽,臉色越黑。原來谷仲臣是反悔想吃回頭草了,才會耍出那種下三濫手段想逼出敖寒的真心,卑鄙!
「他要真愛寒姊姊就光明正大來追求,用那種方法算什麼?」
「但你不能否認那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啊!」而且成果就擺在眼前。
敖寒逐漸擺脫了禮教束縛,顯出真心,是大夥兒都有目共睹的事。
只是,歡介不免感到洩氣,他努力了六年辦不到的事,人家谷仲臣只用了一、兩個月就做到了。在敖寒心裡,他這個義弟始終比不上那傷透她心的谷仲臣……唉!他該認命了,只要她能幸福,他暫退一步有什麼關係?
「你去告訴谷仲臣,如果他對寒姊姊是真心的,這一回我就當沒看見,我不會洩漏你們的詭計。但倘若他又惹寒姊姊傷心了,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天涯海角,我都會追殺你們為寒姊姊報仇。」
吳修瞧他眼眶含淚,又要強揮慧劍斬情絲的模樣,心頭微微一悸,手掌拍上他的肩。
「你放心吧!仲臣這一回絕對是真心的,我跟你保證,你寒姊姊一定會幸福的。」
「最好是如此。」歡介一個閃身避開他的手掌。「還有你,少碰我!」
吳修愕然看著他氣呼呼地拉遠兩人間的距離。這孩子,翻臉也太快了吧?前一刻還巴著他的說。
「你好現實。」
「彼此彼此。」歡介瞪他一眼,瞧見前頭那對又邊吵邊跑地走了,連忙催馬趕了上去。
「等等我。」至於吳修呢?他又想看戲、又怕挨整,跟在歡介一個馬身後,遠遠地追著這一群有趣的人。
黃河疫區的慘況比之敖寒所能想像的更加慘烈十倍。
由於傳出了瘟疫,附近各府縣深恐疫情擴大,紛紛關閉城門禁止逃竄而出的災民進入,以至災民無處可去,只得在災區流連徘徊,絕望地等待死神的降臨。疾病、貧窮、飢餓、死亡……交織成一副活生生的地獄圖。
「人稱我『女神醫』,然而這幾年來,我到底做了什麼?」敖寒掩面低泣。在「百草堂」裡捨幾帖藥、聽人家讚美幾句,她就盡了醫道之責嗎?天下病患何其多,她眼界低下才會自滿自足,忘了再求上進!
谷仲臣溫柔地摟過她的肩。「別難過,這不是你的錯。」
「我應該更早來的。」走過滿目瘡痍的街道,他彎腰抱起一個哭喊的孩子,約莫三、四歲的年紀,瘦骨如柴的,父母也不知上哪兒去了,只怕……「乖女孩,你爹娘呢?」
「娘娘被水沖走了,哇——」女孩哭得愈加淒楚。
「屏兒、屏兒……」一個同樣瘦得不成人樣的中年男人快步跑了過來。「對不起,她是我女兒。」
敖寒把小女孩交回男人手上。「她似乎是餓了?」
男人無奈地點點頭。「我也知道,可是整條街都找遍了,也找不到什麼東西吃,就怕這孩子要跟著她娘一起去了……」
敖寒低著頭,淚珠一顆一顆往下掉。她的包袱裡是還有些銀兩,但又如何?這裡已完全與外界隔絕了,就算有銀雨也買不到東西吃啊!
谷仲臣攬著她繼續往前走。
「為什麼朝廷不派人來賑災?」她咬著牙問。
「不是不派,只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從京城到這裡也要幾個月。」這就是現實,谷仲臣也無奈。
「難道就沒人可以救他們了?」她抬頭,盈盈淚眼裡閃著祈求。
「你要我去做?」他舉袖輕拭她滿臉的淚痕。
「你做得到嗎?」她拉著他的袖子,突然覺得他像神一樣地偉大。
「並非完全不行。」他淡笑,執起她一小綹秀髮湊近鼻端。「雖然我不是負責賑災的欽差,可身為八府巡按,也是有幾分權力在的。」
她緊捉著他的手臂,雙眼灼灼地望向他。「請你幫忙。」
他微勾起唇角,雙手用力將她按向懷中。「記得嗎?我說過,只要是你想要的,不論是什麼事我都會幫你達成。」
敖寒背脊一顫,身子再次僵如木石。他對她是真心的嗎?她不懂,她已經有丈夫了,雖然夫君早已拋棄她,但她生是谷家人、死是谷家鬼的結果卻不會改變。這樣的她,他為何還想要?
「為什麼?」
「我愛你。」他總是這樣不可一世、目中無人。
「我並不漂亮。」她低歎,否則也不會被夫君拋棄
「不愛你的美,不愛你的嬌,不愛你的錢……只愛你是你。」他堅定不移的話語一一撞進她心底。
她的臉又開始發燒,胸口熱烘烘的。〔現在我還不知道該怎麼辦?」
「沒關係,我給你一天二夜的時間考慮。」他伸手勾起她的下巴,熾熱的一吻印上她的額。「現在我先去最近的一座城鎮要求他們開府庫幫忙,明天就回來,你再給我答案。」
呆愣地目送他離去,她一手撫著被他吻過的地方,好熱、好燙,好像被他用烙鐵烙了一個痕跡,一個證明他愛她的記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