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水小姐」。她哭笑不得地回頭,「還有什麼事嗎?」說完了之後,發現自己的口氣也生疏得可以,不禁有些想笑:如果這樣也叫談戀愛,恐怕她得談到齒搖發白那二天才能和他有實質性的突破。
「從英國回來以後,我還可以再約你嗎?」范弘書的語氣仍是有禮而淡漠的,好像他們兩人才第一天認識。
水清淺猶豫了下,點了點頭,「可以。」她——應該再給自己和他多一次機會吧?她有些不確定地想著。
在范弘書溫柔的「晚安」聲中她下了車,可悲的是,居然沒有回頭再看他一眼的慾望,更別提望眼欲穿的十八相送了。
這次約會就在友好而平淡的氣氛中結束了。雖然沒有預期之中的好結果,但她卻並不感到特別失望。在他的車子離開以後,她甚至覺得整個人都輕鬆起來。
唔,這可真不是一個好兆頭,再這樣下去,她永遠也別指望展開她的第三十七次戀愛了!她懊惱地拍了拍頭,晃著手中鑰匙走進自己家的小區。站在鐵門前,不經意地回身一望,卻發現就在馬路對面的「橘子」咖啡店內居然還亮著燈。
現在已經是深夜十-點半,應該早過了打烊時間呀,難道——有小偷?
她心裡倏然一緊,當下提起裙擺就往對街跑。心下不住的埋怨身上這條窄窄的裙子,應付那些行動慢吞吞的約會還湊合,若是穿著它跑步,那可真是要急死她這個急性子了!
她飛奔過馬路,「匡」地推開玻璃門衝進店內,站都沒站穩就對吧檯後面立著的黑影吼道:「你是誰?在我家的店裡鬼鬼祟祟的幹什麼?!」
吧檯後的人影先是愣了下,然後轉過身來,沒好氣地說:「水清淺,你約會約到頭腦發昏了是不是?連我都不認識了?」
黃昏?她不由瞠大了雙眼:這麼晚了這傢伙在這裡幹什麼?
她走到吧檯前,半信半疑地斜睨著他,「家賊難防哦!你這麼晚了還賴在店裡不走,是不是想吹免費空調?」
「無聊。」他長手越過吧檯打她一記頭,隨後轉身端了杯東西到她面前,「晚上十點以後,本店各色飲料一律八折優惠。這杯是你的,木瓜牛奶,專治女生男相的胸部發育不良。」
「神經病!你給我聽好了:晚上十點以後,本店一律關門!」她沒好氣地拍著吧檯檯面,鄭重聲明。搞什麼,老媽訂下的規矩他也敢改?這傢伙未免也太囂張,在她面前瞎掰,恁地不把她這個店主之女放在眼裡。
「我知道啊。」他無辜地解釋緣由,「可今晚是特殊情況,店裡的防盜門壞了,水媽叫我留下來值班。」
「原來如此。」她臉色稍緩,點了點頭,瞥了他面前的木瓜牛奶一眼,找到理由再度發難,「她叫你留下來值班,又沒叫你濫用店裡的資源。你再偷喝牛奶,小心我扣你薪水哦!」
不知為什麼,在經歷了那場令人憋悶的約會之後,她很想找黃昏鬥一鬥嘴,彷彿這樣就能稍解心中鬱結。說實話,方才看見他的那-刻,她的心裡竟然是有些高興的。
雖然他的模樣還是和以往一樣欠扁,眼神中也帶著那亙古不變的嘲弄。但這一切對於今夜的她來說,卻顯得極為親切。
「你真苛刻,『水扒皮』。」黃昏悻悻然聳了聳肩,眼底卻浮起笑意。
隔著吧檯鬥嘴,是他們倆這兩年來逐漸養成的習慣。
以往一直是他去招惹她,好不容易這一回,她竟懂得主動挑釁了,真是一大進步呀。想到這兒,他不禁笑了笑,問道:「想喝什麼?我調給你喝。」
「什麼都好,只要從你的薪水裡頭扣除。」她衝他調皮地一擠眼。
「水清淺,你說話越來越毒了哦,電視台怎麼沒找你去拍《東邪西毒》?」
「好說好說,這還不都是跟你吵架練出來的?這樣好了,我演東邪,你就演西毒,咱們倆誰也不用烏鴉笑豬黑。」說著,她推了他手臂一把,「我要喝洛神茶,幫我調吧!」
「你當我是誰,你家傭人啊?」他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
「喂,剛才是你自己說要幫我調的耶!」她再度推了他一把,嘟囔著,「不調就算了,稀罕嗎?大不了我自己動手好了。」說著雙手一撐,就要學黃昏平日那樣翻過吧檯。
怎奈她雖然身高手長,但終究是技術有限,高高的身子越過吧檯以後,力道控制不當,整個人失去平衡,直直就往黃昏身上摔去,
「喂,你小心……」黃昏連忙伸手去扶,怎奈他的警告才發出幾個音節就被堵住了。水清淺重重地跌在他身上,把他壓倒了不算,嘴唇還正巧壓在了他微張的兩片唇瓣上。
這-下子,兩人摔跌的姿勢不僅狼狽,而且變得十分暖昧。四片唇緊緊貼合,四隻眼睛你瞪我我瞪你,骨碌碌地直打轉。他們倆誰都搞不清楚:此時此刻,究竟算是什麼狀況?
三秒鐘以後——
「啊——」驚天地泣鬼神的高分貝尖叫從「橘子」咖啡店內傳了出來。
水清淺-把推開黃昏坐了起來,一手捂著嘴唇,一手指著他,聲音顫抖地慘叫:「你你你……非禮啊!色狼!」
黃昏摸著摔得生疼的後腦勺,緩緩坐起身來,整個人還有些暈乎乎的。面對水清淺淒厲的指責,他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我、非禮、你?」他吃驚得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這、這真是六月飛雪的冤屈啊!剛才是她突然重重地衝他摔過來,他還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狀況呢,她的嘴唇就壓了上來。真要說非禮的話,好像也該是她非禮他比較對吧?
「你……混球!這可是我的初吻耶,你要怎麼賠給我?你說!」水清淺氣得昏了頭,不自覺什麼話都吼出來了。
她這一吼,換來黃昏詫異地瞪視——
「你、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個混球!」
「不是那個,你說這是——你的初吻?!」他的表情比見到耶穌復活還吃驚。初吻?這東西存在於一個已經談了三十六次戀愛的女人身上嗎?
「你!」水清淺一張臉憋得通紅,本想很凶悍地衝他破口大罵,可自己腦子裡也開始犯迷糊了:這——算是她的初吻嗎?
她依稀記得有那麼一次,她和某任男友在湖邊漫步,人家很溫柔地想跟她玩個小親親,結果被她驚慌失措之下推入湖中;好像還有一次,她和某任相親對像約會到深夜,對方很紳士地在她額頭上輕啄了一下,結果她當場拿出紙巾來擦,絲毫不顧慮對方感受的結果是第二天就慘遭拋棄。
說起來,她之所以會被甩這麼多次,似乎有很大程度上是由於她那要命的潔癖!像聖母瑪利亞似的不給人碰,有哪個正常男人忍受得了?
戀愛那麼多次,她不是沒有試過花前月下的呢喃細語,臉紅心跳地牽手擁抱。可是接吻——這情人間最為親暱浪漫的表達愛意的方式,卻一直被她視為厭惡之首,打心底裡排拒著。在辦公室裡聽同事們聊起親吻時的激越感受,她也只覺得很噁心。接吻,嘴對嘴的零距離相觸,這感覺會不會像是在喝公共水管?有多少細菌在其中滋生和傳播還不知道呢!還有,萬一你的另一半恰好有口臭或是早飯剛吃了洋蔥又該怎麼辦呢?捏住鼻子照樣用力給它吻下去嗎?
噫,真是想想渾身就起雞皮疙瘩。她不自覺地撫了撫手臂,拉回思緒,瞪著面前一臉迷惑的黃昏,「我、我剛才什麼都沒說哦!」口氣很硬,帶著幾分惱羞成怒的尷尬。
「好吧,我剛才也什麼都沒有聽到。」黃昏配合地高舉雙手。
見他態度良好,水清淺羞怒略平,剛想說些什麼來帶開話題,又聽得他說:「可是你撞傷我腰椎的事又要怎麼算?我現在可是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什麼?水清淺瞇起了眼,前一秒鐘剛剛平復的怒氣又重新被點燃。她瞪著黃昏,一字一頓地問:「你想趁機敲詐我?」
「不是,是真的很痛啊。」他指指自己脊椎下方,臉色逐漸泛白,「你看,連動都動不了了。」說著還可憐兮兮地用手指戳了戳自己傷處的肌肉,配合上那齜牙咧嘴的痛苦表情,當真是入木三分。
「你沒騙我?」她仍是坐在原地不動,懷疑地看著他。
「騙你的是小狗。還不快點過來扶我?」他向她伸出手來。表情極為痛苦不說,額上還冒出點點汗珠。
看他這副模樣,倒不像是作偽來著。水清淺半信半疑地把手伸給他。沒辦法,不是她冷血,而是她實在被黃昏耍過太多次,不提防不行啊。
黃昏在水清淺的攙扶卜緩緩站起身來,兩人一同繞到餐桌區找了個椅子坐下。黃昏剛-坐定,便等不及衝她發問:「喂,那個——真的是你的初吻?」
「你給我閉嘴!」她當下一掌拍過去,打在他肩胛處,再度引來他一陣痛叫。
這男人到底懂不懂說話的藝術啊,人家已經很尷尬了,他卻偏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她又羞又惱地反駁道:
「那根本不能算是個吻好不好?頂多是撞了一下嘴唇而已。」確實,既沒碰到牙齒也沒碰到舌頭,應該不算是個吻吧?更何況,她完全沒有噁心的感覺,只是覺得被撞得很痛而已。要知道以前她可是想起唇舌相交的感覺都會想吐的呢。
OK,經過上述推理鑒定,她決定剛才那個——只是意外傷害而已,不算接吻。她自欺欺人地想著。
「好吧,那我換個問題好了。你以前跟你那些男朋友都做了些什麼?」他仍是不放棄在這個問題上打轉,「居然完全沒有吻過?嘖嘖,真是令人歎為觀止!」他嘖嘖稱奇地咂著舌頭。
水清淺沒好氣地白他一眼,「那些都是相親,你以為會激情纏綿到哪裡去?頂多不過吃吃飯看看電影而已。」
這傢伙到底有沒有受傷啊?一面叫疼,一面廢話還這麼多!
「哦?」他有些訝異地挑眉,神情卻相當愉悅,「那你和范大少爺呢?也是純吃飯加聊天打屁?」
「跟他啊……」她歪著頭想了想,然後有些鬱悶地道,「只是純吃飯而已了。聊天打屁?哈,我們還沒熟到那個境界。」互相稱呼「先生」、「小姐」應該不算是聊天吧?
黃昏聽了,低低地笑出聲來,「我猜,他一定帶你去吃法國料理。」
「哇,你還說咧?」一提起這個她就一肚子苦水,「下次我死也不要再去那種地方了,又貴又吃不飽,還束手束腳難過得要死。說起來,還是昨天吃火鍋比較開心呢!」她想起昨夜兩人一起吃火鍋時的場景,不自覺彎了唇角,泛起淡淡的笑容。
而黃昏似乎也想到了她此刻所想的情景。與水清淺不同的是,他的表情逐漸變得有些恍惚,失神地凝著遠處某個不知名的點,整個人沉靜了下來。
破天荒的,這對冤家第一次如此和平地坐在一起,沒有嬉笑打鬧,沒有鬥嘴不休,只是靜靜地坐著,靜靜地回想同一件事。
只是,兩人都沒發現,這一刻,他們之間的距離——
靠得很近。近得可以聽得到彼此的呼吸聲,近得彷彿只要再靠近一毫米,兩個影子就可以融成一個。
燈光昏黃,氣氛逐漸氤氳。水清淺覺得有些熱,不自覺地伸手到額頭上拭汗。黃昏覺得有些渴,怪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
就在這個時候,咖啡店的玻璃門被推開廠,一個女聲怯怯地問道:「請問,這裡現在營不營業?」
水清淺和黃昏同時回過神來,一齊轉過頭去。只見門口站了一位面目清秀的女子,正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哦,我加班加到很晚,所以就想來這裡喝杯咖啡再走。
你們……還在營業嗎?」
水清淺和黃昏對望一眼,然後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
「當然!請裡面坐。」
半夜十二點了還有顧客登門,這可是額外賺到的好事啊!水清淺立即開心地站了起來。替客人安頓好了座位並點了單以後,她走回來,見黃昏還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於是上前推他一把,「喂,客人要咖啡,還不快去準備?」
「你不是說本店十點以後一律打烊嗎?」黃昏似笑非笑地睨她,口氣懶洋洋的,像極了一隻沒有睡飽的大貓。
這可惡的懶傢伙!原本還以為他們之間的關係正在逐漸變得友好了呢,原來還是一點也沒變。看來,要指望黃昏這傢伙改掉捉弄她的習慣,恐怕得等到地球滅亡那一天!她雙手叉腰瞪著他,出語威脅:「你再不起來做事,小心我炒你魷魚哦!」
「我的腰扭傷了,站不起來了。」他以無辜的眼神回視她,帶笑的口吻擺明了是在耍賴。
水清淺實在是拿這無賴一點辦法都沒有。偏偏當著客人的面,她又不能對他使用暴力。她歎了口氣,「那你究竟想怎麼樣?」
「扶我。」他言簡意賅地說道,向她伸出手來。
「你!」她給他的頑劣氣得說不出話來。板起一臉怒容瞪了他片刻,見他絲毫無悔改之意,她沒轍了,不情不願地把手伸給他,「好吧,算我倒霉。不過我可警告你,不准趁機揩油哦!」說著架起他高壯的身子,兩人相扶著往料理間走去。
黃昏半倚在她身上,很小心地沒讓她發現自己唇邊含笑,一面把頭擱在她肩膀上,一面還唱作俱佳地發出「慘叫」:「哇,好痛,你輕一點……」
那女顧客見此情景,不由得唇邊泛開笑意,感慨道:
「好恩愛的一對夫妻!」
此言一出,水清淺和黃昏同時微紅了臉,但也都很有默契地裝著沒有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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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究竟是怎樣的感覺呢?」
幾天後,水清淺與林語歡約在自家的「橘子」咖啡店裡喝下午茶。原因很簡單——因為林語歡又上街血拼了很多東西,走了很多路,腳很酸手很痛口很渴。結果她一個電話打過來,水清淺就義不容辭地趕去英雄救美了。
兩人各自點了咖啡,在靠窗的位置落座。水清淺望著咖啡杯中香氣四溢的褐色液體,不知怎的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林語歡聞言立即瞪大了美目,「阿水你怎麼了?這不像是你會關心的問題呀。不過,既然你問起,我這個戀愛高手就義不容辭地教教你好了。」說著,她驕傲地挺了挺胸膛,「你聽好了哦!戀愛就是——和他在一起很開心,刷他的卡很放心,得到他的吻很動心。不過嘛,如果能得到他送的豪宅和鑽戒——那就是比動心更動心咯!」
而水清淺聽罷,表情卻變得十分苦惱,「完了,你所說的這四點,我和范弘書之間一點也不符合。」的確,她跟他在一起完全沒有開心的感覺,只覺得每一秒鐘都活得很累:坐他的豪華房車會窒息想吐,和他一起上高級餐廳會手腳發軟,就連每次跟他說話,也要事先斟酌個好久,感覺好像在演諜對諜。
談戀愛都是這麼辛苦的嗎?又或者,正因為對象是彬彬有禮的范弘書,她才覺得特別辛苦?水清淺目思不得其解。
然而此刻卻有人比她更為不解。
豈止是不解,林語歡簡直是要忿忿不平了。她從桌底下踹了水清淺一腳,嗔怪道:「喂,水清淺,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哦!你現在已經有了這麼好的男朋友,還在那兒挑剔個什麼勁兒啊?小姐,做人要懂得知足,OK?」
「我知道啊。可是——」水清淺苦惱地揉著牛長的發,「你不覺得這樣談戀愛很奇怪嗎?我們直到現在還在互相稱呼『先生』、『小姐』哎!」
事實上,這才是問題的重點:談戀愛的雙方永遠都客客氣氣,彬彬有禮,把個約會場面搞得像接待外賓,怎麼也進入不了狀態。
記得范弘書在去英國之前曾經打過一個電話給她,兩人約定了等他回國之後再見面。當時她雖然滿口答應了,卻全然不覺得興奮或期待,好像下次約會只是一個有待完成的任務,引不起她一絲一毫的興趣。
大凡戀愛中人,總會有些患得患失吧?自己的男朋友不在身邊,多少會有些想念吧?可是她照樣好吃好睡,對那遠赴重洋的「白馬王子」全無掛念。范弘書離開越久,她越覺得理所當然。
反倒是現在,一個禮拜的大限之期將近,她的「白馬王子」就要回來了。一想起這個,她就開始犯愁,實在不知到時該如何面對他?
水清淺兀自沉溺於自己的紛亂思緒之中,沒提防林語歡特大號的俏臉突然猛地湊到她面前,將她嚇了一跳。她回過神來,連忙將語歡推遠,嗔道:「你幹嗎啦,好端端的湊那麼近幹嗎?」
「有問題哦。」林語歡狡獪的眼神像隻狐狸,仔細地將水清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後,突然美目一凜,問出-
個勁爆的問題:「你——是不是愛上別人了?」
此言一出,水清淺當場臉頰燒紅。別人?哪個別人?
她腦中頓時亂成一鍋粥,手指不自覺地就撫上嘴唇,想到一個星期之前那場令她尷尬的「意外傷害」……不對!她怎麼可以想那個?她猛然拉回思緒,羞惱地瞪了口沒遮攔的好友一眼,「你說什麼鬼話?再說小心我跟你絕交哦!」
「哇,這麼凶,分明就是惱羞成怒。」林語歡指著她緋紅的頰,開玩笑地道,「不止如此,我還要說,你——
是不是愛上黃昏了?」
「我才沒有呢!」這回的吼聲嘹亮得足以掀破「橘子」咖啡店的屋頂。
「你瞧瞧,連脖子上青筋都暴出來了,還說不是惱羞成怒?告訴你吧,那天晚上我可是全看見了,你和黃昏兩個人躲在簾子後頭鬼鬼祟祟的……」
就在這時,黃昏端著餐盤走了過來,笑道:「我好像聽到有人在說我的名字。我怎麼了嗎?」
一見黃昏,水清淺頓時有種想鑽到桌子底下去的窘迫感。她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悶聲道:「你還真會挑時間來。」
黃昏聽了,唇角微微勾起。
然而,當水清淺轉頭看向林語歡時,心裡卻一陣陣的發虛。原來那天晚上,語歡還是看見了……可是,她當時為什麼不走上來揭穿他們,還任由她和黃昏躲在布簾裡扮情侶扮了好久?
她鬱悶地瞧著林語歡,用眼神無聲地向她抗議:你耍我啊?
而後者根本不理她,逕自轉過頭去對黃昏笑道:「帥哥,我們正在談這間咖啡店裡,有幾個小女生好像對你挺有意思的哦。」
剎時間,水清淺只覺得額頭上滲出冷汗。如果可以,她真想撲上去堵死林語歡那張可惡的嘴,或是一腳把黃昏踹到門外去,以絕後患。
「沒有啦,她們都把我當大哥哥,平時愛跟我開開玩笑、耍耍嘴皮子而已。」黃昏並未察覺水清淺那如坐針氈的反應以及兩個女人之間的暗潮洶湧,仍是開朗地笑著。
「是嗎?」林語歡無邪地眨著兩扇長睫毛,巧笑倩兮地反問:「可是我怎麼覺得,『某些人』好像從來沒把你當大哥哥看待哦?」她特意加重「某些人」這幾個字的讀音,邊說還邊瞥了水清淺一眼。
水清淺雙手緊緊捏住咖啡杯沿,強忍住想奪門而逃的衝動,肚子裡卻在叫著:林語歡,算你狠!居然這樣整我!
「哦——」黃昏像是聽懂了什麼,曖昧地拖了個長音,然後有趣地笑了起來,「你是說阿水嗎?她是和那些小丫頭們不一樣了,她只把我當仇人。」
殊不知他這一聲簡簡單單的「哦」,已經害得水清淺冷汗流了滿頰。可惡啊,她還以為他要說什麼呢!她再也坐不住了,當下一推咖啡杯站起身來,「我去後面幫老媽的忙。」
正在此時,彷彿響應她的號召似的,水媽嘹亮的大嗓門從料理間裡傳了出來:「黃昏啊,快點進來幫水媽弄弄這個水管!」
水清淺頓時如蒙大赦,連忙推了黃昏一把,「聽見沒?老媽有事叫你,還不過去幫忙?」說著回過身,沖林語歡比個殺頭的姿勢以示警告。
林語歡在格格地笑彎了腰。
水清淺和黃昏走進料理間,發現水媽正抱著-截粗大的水管哀叫:「女兒啊,快點來幫忙!」
兩人急忙跑過去,一人一頭捧住水管,解救水媽於水管「重壓」之中。水清淺奇怪地問:「老媽,你沒事扛水管做什麼?」真是的,這麼大把年紀了,也不怕閃了腰。
「你沒看見上面在漏水嗎?我想換個水管,免得每次進廚房都一地濕淋淋的,害我老人家很容易滑倒。」水媽空出手來,往頭頂上一指。
兩人抬頭望去,果然見到天花板上的水管在一滴滴的往外滲水。
這時,只聽「滴答」一聲,-顆大水珠不偏不倚滴進了水清淺的左眼裡。
「哇,沒有沒有搞錯?」她連忙跳開一步,揉著眼睛低咒,「比我平常滴眼藥水還准。」
見狀,黃昏不由得笑起來,上前拉開她的身子,「換水管的事還是讓我們男人來做吧,你跟水媽站到旁邊去,小心地滑。」
他語氣中那自然流露出的關切,令水清淺莫名地感到心頭一陣暖意。怪了,曾幾何時,連死對頭黃昏的話語也能使她覺得溫暖?她一定是昏了頭了。
她搖頭笑了笑,垂手立到-邊,看著他扛來一把梯子,斜靠在牆角,然後單手抱著水管爬了上去。
黃昏利落地三兩下就爬到屋頂,站定以後,拿出隨身帶著的工具開始撬水管。他的動作非常熟練,看得出是個在家幹慣了粗活的男生。
而在這一刻,水清淺發覺自己竟不能把眼光從黃昏身上移開。她從來不知道這個總愛捉弄她的傢伙身手竟是如此矯健。當他一步步穩健地向上爬時,那寬厚的背部肌肉漂亮的起伏著,充滿了一種力量的美感。
怪不得店裡那群小女生迷他迷得一塌糊塗了。他此刻神情專注的樣子,真的很吸引人……望著那背影,水清淺突然有些恍惚。
正在這個時候,站在高處的黃昏突然間一個趔趄。身子搖晃,險些從梯子上摔下來。
水清淺嚇了一大跳,連忙跑過去,仰頭問:「你沒事吧?」
「沒事,上個星期被你撞了一下,到現在腰還在痛。」他苦笑著,手上卻不曾停下動作,還吩咐她,「把那個螺絲刀遞給我。」
水清淺依言照做,不知怎的,鼻子竟覺得有些酸酸的。她抬頭衝他嚷:「你到底會不會啊?不會就快點下來啦,別逞能!」口氣雖然很凶,但裡面卻包含了某種很柔軟的情緒。
黃昏聽了微微一笑:這死鴨子嘴硬的傢伙:她在關心他呢。他回過頭道:「放心,就快好了——」話還沒說完,腰間突然襲來一陣劇痛,頓時腳下一軟,整個人失去平衡,從梯子上墜了下來。
「黃昏!」水清淺和水媽同時發出驚叫。前者撲上去,企圖抓住他的衣服。
黃昏重重地摔在地上。腰際傳來的劇烈疼痛幾乎要使他大聲叫出來,但當他看見水媽和水清淺那憂懼的眼神時,他仍然費盡全力擠出-個笑容:「我……我沒事……」他臉色慘白得像一張紙,額間綴滿了豆大的汗珠。
「老媽,快叫救護車!」水清淺大喊著,拚命想要抱起他高大的身子。她怒火萬丈地瞪著他面如金紙的臉色,口氣凶狠又帶著些微的顫音:「誰叫你逞能?現在出事了!你這笨傢伙,不會就不要硬上——」
「你抱不動我的。」他虛弱地對她擠出一個微笑。
「你閉嘴!受傷了還說話!」她氣得連聲音都嘶啞了。
「水……」
可惡!她真的抱不動他啊!水清淺心急如焚,一把揮開簾子衝出料理間,對坐在桌前喝咖啡的林語歡大叫:
「快點來幫忙啊!」
「怎麼了?」語歡詫異地站起身。
「快、快來幫忙抬黃昏!」
「到底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林語歡走近她,一臉驚詫地指著她的臉,「阿水,你哭了。」
水清淺愣住。伸手往臉上一摸,果然沾到滿手的濕意。
原來,在黃昏倒地受傷的那一刻,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