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紅從那件設計了一半的新娘禮服構圖中抬起頭,小雅已經將那束香水百合塞到她的眼前,她尚未回過神來,一股濃烈的香氣鑽入鼻中,幾乎令她眩然欲醉。
「還有一張卡片。」小雅再將那雅致的卡片遞給她。
悅紅打開卡片,觸目的是幾行剛硬中帶著圓融的漂亮筆跡:
傅小姐:
獻上鮮花一束,為小妹昨日的無禮代為致歉,希望你別介意。
朱利文敬上
「是不是那位朱先生送的?」小雅迫不及待的追問。
「你怎麼知道朱先生的?」
小雅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美蓮告訴我們的,我們大家都在猜他會用什麼方式追求你。」
悅紅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小雅。「你們也太無聊了吧?」
「我們只是在平淡生活中製造一點小樂趣罷了。」小雅調皮的說著。
恐怕你們全部都要失望了,愛情不可能降臨在我身上的。」悅紅淡然的說道。
「為什麼?你長得這麼漂亮,條件又這麼好,如果我是男人的話,一定也會為你神魂顛倒的。」小雅誇張的說著。
悅紅不禁的笑說:「多謝你的恭維。只是目前我權柄不想接受任何人的感情。」
「總會有一個你生命中注定的男人來攻佔你的心的。」小雅帶著憧憬的告訴悅紅。
「小姐,別作夢啦!快去工作吧!」
悅紅將小雅趕出去,這才有機會仔細的去觀賞那束花,她的腦海中深刻著朱利文的人影,凝望著卡片上的一字一句,他的聲音清晰的在她耳畔低回,久久久久,她終於忍不住的歎了一口氣,朱利文……
悅紅下班回家的時候,至剛正在周家客廳和秉輝、蘭芝一道喝茶。
「爸、媽,我回來了,姜伯伯您也在。」悅紅禮貌的招呼道。
「你手上的在一定是仰慕者送的,對不對?」至剛至剛含笑的望著悅紅,猜測道。
悅紅只是笑笑,沒有回答。
「窕窈淑女,君子好逑,我早告訴過你,不用為女兒的終身大事擔心的嘛!」秉輝打趣的對妻子道。
悅紅窘然的嚷著,「爸,您別說風是雨的。」
「難道不是嗎?」秉輝反問女兒。
悅紅不得不說謊的道:「這束花是我看它漂亮,自己去買的啦!哪有什麼仰慕者。」
「我才不信我這麼漂亮的女兒會沒人追求。」秉輝不相信的道。
至剛也笑著附和道:「我也不信。」
「不信就算了,我要回房間休息,不理你們了。」悅紅佯裝嬌嗔的說著,逕自朝樓上走。
「我堂哥有一個兒子最近也剛學成歸國,有機會的話,我倒想介紹他們認識。」至剛突然提起來道。
「好啊!」秉輝立刻欣然的答應,隨即又半開玩笑的問道:「只是他配得上我女兒嗎?」
至剛自信滿滿的道:「當然配得上,否則我也不敢這樣說,我那侄子不但一表人才,學的又是目前最熱門的電腦工程,z絕對前途無量。」
「不好吧……」蘭芝神情不太自在的說道:「現在的年輕人都不喜歡任由長輩擺佈的。」
「我們可以安排得自然一點嘛!木過是替他們製造一個認識的機會罷了。」至剛熱中的說道。
「再說吧!」蘭芝心事重重的回道。
至剛有些不解的看了蘭芝一眼,便識趣的將話題打住。
「你為什麼不願意讓至剛介紹他的侄子和悅紅認識?」秉輝躺在床上對著妻子問。
蘭芝鬱鬱的回道:「還用我說嗎?你難道沒想過,這樣一來可能會有什麼後果?」
「會有什麼後果?」
「你的腦筋真的這麼遲鈍嗎?萬一他們真的交往起來,一旦論及婚嫁,豈不成了近親結婚?」
秉輝露出恍然的神情,「你也太多慮了吧?至剛要介紹的是他的堂侄,又不是親侄子,能算是近親嗎?」
蘭芝語氣艱澀的反對,「同樣都是姓美的血緣,我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秉印歉然的道:「我承認我是沒考慮那麼多,如果以後至剛再提起的話,我一定想辦法拒絕他。」
蘭芝輕輕的歎了口氣,在丈夫身邊躺下,有感而發的道:
「這也不能怪你,你一直將悅紅當成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哪裡會想那麼多,看到你對悅紅的疼愛,我心裡真是充滿感激。」
秉輝深情的握著妻子的手道:「說什麼感激?應該感激的是我才對,你為我做這麼大的犧牲,我卻無法補償你什麼。」
「我已經說過,我不需要任何補償,何況當初如果不是因為我和至剛的事,也許那場車禍就不會發生了,你也不至於終身癱瘓。」蘭芝滿臉痛苦的說著。
秉輝將妻子手攬在懷中,安慰道:「我想這一切是命,我從來不曾怨天尤人過。」
蘭芝依偎在丈夫懷中,內心的愧疚卻始終未因丈夫的話而稍減,她知道她對不起丈夫,甚至也對不起曾經深愛過她的至剛。
他們周、傅兩家是豪門世交,秉輝和她的婚事早早就被訂下了,在至剛還沒出現以前,她一直很認命的接受一切安排,包括對秉輝的感情,對一個毫無感情經驗的女人而言,又怎能分辨喜歡與愛的不同?
秉輝在軍中服役的那段日子,深受至剛的照顧,兩人結為莫逆之交,漸漸的在假日的時候,他們總是三人結伴出遊,在連連的歡笑聲中,她的心思正緩緩的移向至剛身上,使她經常在他們回歸軍營的時候愁苦不堪。
她終於瞭解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滋味。面對溫柔的秉輝時,她的心總會不由自主的思念起豪爽的至剛,在雙方家庭的名望與道德的壓迫下,她真是有苦說不出。
那段時間,他們三人全都不好過,雖然至剛從未親口示愛,但他眼底的情意是那樣的濃烈,而心思一向細膩的秉輝,哪裡察覺不出這種微妙的變化?只是他從來也沒有表示什麼,但他內心的痛苦,全都透過他的沉默,清楚的呈現在她眼前。
面對和她有婚約的秉輝,和她所愛的至剛,她的心一直在情感和道德之中擺盪,她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跌落水中的蝴蝶,無論她再怎麼拚命也飛不起來。
至剛首先受不了這種壓力,退伍後有好長一段時間避不見面,隨著相思的痛苦日深,所有的折磨全寫在他那憂鬱的臉上,當他們終於無法忍受這種折磨而相約見面的時候,她一看見他的模樣,當場便心疼得失聲痛哭起來。
「我受不了沒有你的日子,即使我必須因為奪友之妻而忍受世人的唾罵,我都要和你在一起,跟我走,蘭芝,我們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過屬於我們的日子,讓我們好好的相愛,一生一世直到白頭,好不好?」
她也不知是哪來的勇氣,竟然答應跟他遠走高飛,兩人躲在中部的城鎮賃屋同居,他努力工作身兼數職,希望能盡快給她一個安穩和像樣的婚禮,而她則在一家百貨公司當售貨員,她盡量不讓自己想家,不去想她離家出走會引起的後果,可是她始終放心不下秉輝,怎麼也拋不開對他的愧疚,她非得親口向他解釋道歉不可,所以她打電話給他。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你離家出走的真正原因,如果你想和至剛過無憂無慮的日子,我希望你能回來和我正式解除婚約,我會成全你們的。」秉輝平靜的告訴她。
她喜憂參半的道:「你真的願意成全我們嗎?可是家裡一定不會同意我們解除婚約的。」
「我會承擔一切,就說我和你的個性不合,勉強結婚也不會有好結果的。」
「秉輝,謝謝你,我虧欠你的實在太多了。」她感動得語氣哽咽。
「告訴我你人在哪裡,我去接你回來。」
「我自己回去就好。」她有些顧慮的道。
「你別忘了我們得一起面對一切。」
她把地址告訴他,秉輝說他會立即出發,至剛的工作時數很長,她還沒有機會向至剛說明,秉輝便到達她的住處,她只好留了一張紙條,簡單的交代幾句要他放心,等事情一處理妥當,她會很快回到他的身邊,為免節外生枝,她還特別交代至剛暫時別和她聯絡。
她離家不過才一個多月,再見到秉輝,他的憔悴幾乎令她心碎,而他的體諒與包容反而加深了她內心的罪惡,對於她的背叛他沒有半句指責,只是說沒有緣分,他甚至還祝福他們永遠相愛,使她慚愧得抬不起頭來。
而世事難料,半途的一場車禍使他終身必須在輪椅上度過,而她竟然只是輕微的擦傷,還保留了她肚子內一條不為人知的小生命,當她毅然決定用自己的一生來向秉輝贖罪,不惜以死威脅秉輝答應娶她的時候,也就無心顧及至剛的感受,她寫了一封信給他,掩瞞所發生的一切,只告訴他,她終究過不慣苦日子,所以決定回到秉輝身邊,希望他能原諒,並另外找尋能和他相配的女孩子。
她選擇一種最傷他自尊的理由來和他分手,目的只是在徹底了斷他們的感情,而他果然沒有再來找她,她和秉輝也就在她懷孕五個多月的時候結婚,沒有人知這孩子不是秉輝的,大家都以為那是在發生車禍前留下的種。
「蘭芝,你有沒有考慮過是不是該讓悅紅和至剛父女相認。」
蘭芝被丈夫突如其來的問話打斷思緒,一時間還有些茫然。
「為什麼?」
「他畢竟才是悅紅的親生父親啊!我們隱瞞真相對悅紅和至剛都是不公平的。」秉輝困擾的說道。
「不行!我們無論如何都要保持這個秘密,這麼多年來你對悅紅視如己出,她哪裡知道你不是她的親生父親?我們何苦為了一個不具意義的真相,而讓平靜的生活毀於一旦?」蘭芝激動的說著。
「也許吧!」秉輝雖然這樣應著,語氣卻不是十分贊同,卻也沒再說什麼。
蘭芝的心情卻像起伏的大海,沒有半點安寧,她想著秉輝,想起悅紅和至剛,以及種種顧慮,內心又多了幾許不安。
悅紅桌上的電話響了兩聲,她停下手邊的工作,拿起話筒。
「喂,我是傅悅紅。」
「傅小姐,我是朱利文。」
「朱先生,謝謝你送的花,實在不需要如此客氣的。」
「哪裡,應該的,我妹妹都是被我慣壞了,行為難免嬌縱了些。」
「那令尊、令堂……」
「他們過世好多年了。」
「那你算是真正的長兄如父囉!」悅紅用輕鬆的語氣道。
朱利文笑著回道:「就缺一個如母的長嫂,所以才讓他任性得不像話。」
悅紅知道他是在藉機告訴她他未婚的事,心裡好生幾許不自在。
「知道你很忙,但我仍想請你吃飯,不知道你是否肯賞光?」朱利文誠懇的提出邀請。
「我恐怕沒有時間。」悅紅為難的說道。
「無論一個人再怎麼忙,總是要吃飯的,不是嗎?」朱利文鍥而不捨的道。
悅紅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而沉默著。
她不想接受他的邀請,是因為她感受到他們之間的相互吸引,她必須逃開他,否則她的感情就會和她的理智背道而馳,她該用什麼方式拒絕他才不傷他自尊?
她的遲疑使他又自我調侃的道:「我應該不是一個這麼無趣的人吧?」
「不,你別誤會,我只是在考慮抽不抽得出時間。」被他用話一問,她立刻露出進退失據的窘況。
「那你通常什麼時候有空?」他立刻把握機會的追問。
她在心裡歎了一口氣,終於投降的回道:
「明天中午吧!」
「今天晚上不行嗎?」他猶未知足似的。
「晚上的時間我比較忙。」她無奈的說道。
「那下班以後總有時間吧?我請你吃消夜。」
「我沒有吃消夜的習慣。」
「那一起喝咖啡吧?我知道一家咖啡館很不錯。」
悅紅啼笑皆非的反問:「你一定常約女孩子對不對?」
「為什麼這樣問?」
「你根本讓人無法拒絕,一定是經驗豐富。」悅紅消遣的回答。
朱利文無辜的說道:「那你可是冤枉我了,我活到三十五歲,第一次這麼積極的想約一個女人出來見面。」
悅紅笑道:「我不信。」
朱利文故意沉重的歎了一口氣。「你這麼說,我會傷心的,我的純情可以讓人去打聽。」
「那我可是萬分榮幸囉?」
「當然,你下班後我會去接你的。」
悅紅還來不及會意,朱利文便已匆忙掛斷電話,悅紅呆握著話筒半晌,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他竟會用這種強制性的方式。迫使她無法拒絕的接受他的約會,以他優於常人的條件,還怕找不到好對象嗎?
朱利文……她在心裡低喚著他的名字,他那英俊爽朗的笑臉依稀在她眼前,使她的心弦無法自主的為他輕顫,為什麼呢?為什麼他要看上她?她怎能接受他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