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不再追究,饒了那女人?」尤鳳儀齜牙咧嘴。
「夫人……」
她轉身走回房,快速打開衣櫃,從暗格裡拿出一把劍;莫道言吃了一驚,急忙攔下她,嘴角卻隱著笑。
「夫人……」
「給我滾開。」她推開他。
「鳳梨你幹嘛?」白蘋驚道。
「我殺了那女人。」
「不行啦。」白蘋拉住她。「頂多打她一頓。」
「要殺誰?」磨磨叫嚷。「不能啊,殺人不行啊……」
「一隻鳥都比你懂事。」白蘋立刻道。
「你要我刺你是不是。」她揮開她,氣沖沖地走出房。
「殺人啦……」磨磨大叫。
「磨磨你不能起來。」白蘋緊張道。「莫道言你快去追她,我一個人顧不了兩邊。」她跑到磨磨面前壓著它。
「你到底有沒有自覺,怎麼老要起來……莫道言你自求多福,見苗頭不對就跑。」白蘋好心提醒。
莫道言走出房,尤鳳儀已經走下廊廡,正穿過花園,他也沒認真去追,不疾不徐地走著,夜色自樹上飛下,在他肩上落定。
「她的脾氣可真不好。」
「嗯。」莫道言淡淡地說著。
◎◎◎
他慢慢走著,沿途閒晃,走過一排竹林後,踏上拱橋,丟了些飼料給池裡的魚,就見她在拱橋另一頭,彎身扶著一棵大樹,似在喘息,劍落在草皮上。
他仍是徐步前行,當他走到她身邊時,她已經側躺在地上,手臂上燃起一道淡淡的火焰,他注意到她的左手握著裝蛋的棉袋,似在保護又似在確定它無恙,這舉動讓他心口一動,她雖然脾氣暴躁,可某些地方倒很對他的脾胃。
夜色飛上附近的樹,莫道言蹲下身,手心自她肩膀刷下直至指尖,淡紅的火焰立刻消失無蹤,她粗聲喘息,全身發燙。
他解下腰間的水囊,餵她喝水,她抓著水囊,一口氣喝光。「還要……」
他一手伸至她頸後,立起她的上半身。「夫人得收收性子,否則體內的火會越來越難控制。」
「……以前……沒這麼嚴重……」這到底是什麼破爛身體。
「因為鳳大人看顧著你,但現在它自顧不暇,所以你體內的火壓不下。」
「你滅了我的火。」她盯著他。「莫道言,你到底是誰?」
「我是鯤人。」
「我的意思是你要什麼,你在這裡扮演什麼角色?」她直問。
他瞅著她的臉。「米蘭蘭的丈夫。」
她扯了下嘴角。「你們相處的方式不像夫妻,她喜歡你,可你不喜歡她,所以她才弄了一個後宮。」
「她養後宮是因為她喜歡男人,各式各樣的男人。」他抱起她。「至於我……我不在乎。」
她難受地輕吟一聲,皮膚好痛。「……把……把花玉華約來。」
「夫人……」
「我現在很冷靜。」她急促地呼了幾口氣後才道:「我會……很冷靜地賞她一拳,在她肚子上刺一劍,非常……冷靜。」
他勾起笑。「這可不行。」他抱起她往回走。
「你想要米蘭蘭的家產,對嗎?」
「我要的不是這個。」
「那你要什麼?」
「你為什麼想知道?」
「不弄清楚你的目的,我如鯁在喉。」
他輕笑。「那鯁還得請夫人自己拿出來,道言愛莫能助。」
真是個討人厭的男人,她沉口氣,說道:「帶我到利鶴那兒,我要去看赤鳳。」沒確定它安然無恙前,總有些不安心。
他抱著她往另一方向而去,才過楊樹林,忽然一道黑影飛撲而至,停在兩人面前,尤鳳儀認得這鳥,似乎叫厲山,之前她與赤鳳爭吵時,它曾現身訓斥她,罵她無禮。
「米蘭蘭。」
「厲山大人。」莫道言禮貌地說。
厲山點頭,骨碌碌的眼睛在兩人間打轉,莫道言一向不怎麼搭理米蘭蘭,為何如今又抱著她?
「你們要去交配嗎?」
◎◎◎
「什麼?」她的聲音當場高八度。
莫道言則是一怔,保持緘默,但眼眸浮現笑意。
厲山嚴肅道:「我只說幾句話,不會打擾你們交配……」
「你豬啊。」她覺得自己又要冒火了。「我們看起來像要去交配嗎?」
「我不是豬,我是鳥。」它受不了地看她一眼。
「雖然我們只有春天才發情,但我知道你們人類隨時隨地都可以……」
「聽不下去了——」尤鳳儀正要開罵,就聽見莫道言說——
「夫人小心著火。」
冷靜,她要冷靜。
「我知道,著火有等不及想交配的意思。」厲山皺眉。
莫道言忍住笑,尤鳳儀覺得自己要火山爆發了。
「我對你非常不滿意。」厲山以翅膀指著她。「因為你,鳳大人耗盡了靈力,你非但不關心鳳大人,還要去交配,我對你真的是徹底失望。」
「替我揍它。」尤鳳儀命令莫道言,她連手都抬不起來,否則准掐死它。
他輕咳一聲。「道言不能這麼做。」
厲山怒道:「你一點尊敬之心都沒有,我說鳳大人應該不管你。」
她決定問重點。「赤鳳好點了嗎?」
「赤鳳大人。」厲山糾正道。「你的腦袋為什麼這麼笨,說多少次了,是赤鳳大人。」
她深吸口氣,努力控制自己。
見她似乎快撐不住了,莫道言開口道:「赤鳳大人什麼時候能恢復靈能?」
「要七天。」
「為什麼不能去找花玉華?」尤鳳儀抓緊時機問。
厲山銳利地看她一眼。「這是鳳大人的指示。」
「為什麼?」
它怪異地看她一眼。「我不是說了嗎?這是鳳大人的指示。」
她真的會被這群笨鳥氣死,她又吸口氣,換個方式說:「鳳大人有沒有說原因?」
厲山沉默了幾秒。「人我是沒辦法理解的,陰險歹毒,如果不是鳳大人阻止,我厲山早啄死她了。」
「不讓鳳大人知道就行了。」尤鳳儀微笑。「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才公平。」
「夫人,對厲山大人說這些不妥。」莫道言提醒她。
她才不管他。「孔夫子說過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意思就是……」
「夫人。」莫道言厲聲道。「別再說下去了。」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疾言厲色地對她說話,尤鳳儀驚訝地看著他,他的目光冷得像要殺死她。
她還來不及反應,只聽見他對厲山大人說:「請不要把她的話放在心上,我曉得厲山大人對花玉華很生氣,但既然是鳳大人的意思,我們還是該遵從,說不準鳳大人有它自己的盤算,我們若貿然行事,說不定壞了它的大事。」
厲山沉吟一下。「嗯,你說得對。」
「等等……」
「厲山大人,我與米蘭蘭有話要說,還請您先迴避,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厲山點點頭。「嗯,那我就去看守鳳大人了。」
「是。」
一待厲山飛走,尤鳳儀整個火道:「你什麼意思?」
莫道言冷冷地瞪著她。「你那些個報仇、仇恨的話對誰說都行,就是不能對它們說。」
「為什麼?」
「他們是鳥,不是人,不要把人仇恨的思想放到它們身上。」他將她放在楊樹下坐好,表情是從未見過的嚴肅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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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他的態度與說話語氣很火,但她並沒有直接衝回去,因為這實在太不尋常了。雖然她一直覺得莫道言另有所圖、陰險狡詐,但他一直以來的表現都很溫和謙沖,甚至溫順到令人覺得假。
而這次,大概是他第一次流露真實的情緒,但她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重視這件事。
「為什麼?」她回瞪著他。
「我說了,它們是鳥。」
「那又怎麼樣?你的重點是什麼,如果你想要我明白這個嚴重性,你最好講清楚。」她不爽地說。
他的眼珠似乎變得更黑更深邃了,如子夜似深潭,之前她就發現他很喜歡這樣盯著人,不知在看什麼,像是要望進靈魂深處,窺探別人的內心。
事後回想,她大概有十幾秒的恍神,或者半分鐘,她的意識又開始恍惚,就像要見到米蘭蘭記憶前那短暫的恍神。
她不確定自己看到什麼,烏鴉、莫道言、荒涼的沙漠、飛翔……米蘭蘭朝他摔東西,兩人激烈地爭吵,這引起她的好奇心,她想看得清楚些,但畫面又跳到了赤鳳身上。
原以為赤鳳又要對她傳心音,但沒有,這回是赤鳳與米蘭蘭的爭吵,畫面跳躍得很快,在她可以捕捉到某些訊息前就消失了。
樹葉飄落在她身上,她回過神來,畫面便中斷了,剎那間她還有點不曉得自己身在何處,直到她瞧見莫道言。
「你要看到什麼時候?」她不耐煩地說。「如果你是想用美男計,我勸你少費工夫,我對男人的長相免疫,我可不是花玉華,讓你看幾眼就小鹿亂撞,臉紅兼害羞。」
他怔了下。「原來如此。」
「所以你還是直接回答我的問題比較快。」
他突然站了起來,說道:「雖然你不是米蘭蘭,可你正在跟她做一樣的事。」
他冷冷地看著她。
「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惜毀滅鳥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