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爐裡的火早就熄滅了,氈房裡很冷。可是他卻感覺到很暖和,身邊有一團軟軟的東西。他側身看看,只見一堆棉被。
他坐起身,看到腳後跟的玉琪,不由咧嘴一笑:這小子什麼時候跑到那頭去睡了?
再細看,他更覺得有趣了。那個緊挨著他、甚至還壓著他部分毛毯的男孩雙手抓著棉被,卻不知其他地方大多沒蓋嚴,而他身上的帽子棉衣一件不少地穿著,眉眼被壓低的帽子蓋住了一半,整張小臉被捂得通紅,卻睡得正香。
看著他熟睡的樣子,彭峻龍突然有種滿足感,覺得有個人分享床榻似乎也不壞。
他掀開毛毯站起身,發現自己的官服頂戴都已經整齊地放在小炕桌上了,看來是玉琪昨夜就為他備好的。
好小子,果真機靈!他心裡想著,心情很好地開始更衣著裝。
「大人,你起來了?」腳下的玉琪被驚醒了,一骨碌翻身起來,迷迷糊糊地說:「我來幫你穿衣。」
彭峻龍看看她紅紅的臉和睡眼惺忪的模樣說:「你睡吧,我自己能穿。」
「真的嗎?」她真的好想睡覺,昨晚想太多了,直到天亮前才睡著。
「當然,我以前都是自己穿的……」
「那好,我再睡會兒吧!」沒等他把話說完,玉琪已經躺回去,鑽進那床寬大的毛毯,擁著他的體溫,立即呼呼入睡了。
「嚇,你這奴才真好命!」彭峻龍哭笑不得地罵著,彎下身子為他拉好毯子,搖頭歎息道:「沒做什麼事的人,怎麼會累成這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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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來為了守候彭峻龍,玉琪總是食宿不安,這幾天又跟隨他長途奔波,她確實被累壞了。因此一旦沒人打擾,她果真睡了個好覺,等醒來時,已近正午。
「老天,我怎麼睡到這時辰?這下壞了,準會被彭峻龍趕走!」
她急急忙忙地起身,整理好臥具,胡亂洗漱一番便跑出氈房。
可是走出氈房,她只看到士兵們在草甸子上操練,沒見到彭峻龍的身影,她不知該到何處去尋找,便去找阿德。昨晚阿德幫了她不少忙,她還沒謝謝他呢!
「小七,快來!」
剛走到後面大棚,阿德就對他招手。她趕緊跑過去。
「你替我把這壺奶茶送去大帳,行嗎?」阿德問。
「行!行!當然行!」她滿口答應,又問:「你有見到彭大人嗎?」
「見到了。」阿德說:「大人忙著呢,昨夜拾掇營帳、整文案,直到半夜才歇息,今天一大早給工兵們訓話、定規矩。現在,又在大帳裡議事。」
哦,原來他在大帳裡!玉琪安心了,但阿德的話也讓她很慚愧,心想自己真是差勁,天下哪有主子忙碌,自己卻在睡大覺的跟班?
懷著內疚感,她小心地提著茶壺來到大帳。大帳門口的守衛一見是彭大人的隨從,也就沒攔她,讓她進了帳篷。
才進入帳篷,她就被彭峻龍威儀無比的氣勢吸引了。此刻的他身著三品武將的花豹補服,站在頂頭高出地面的木台上,指著壁上掛著的巨型地圖說話。
在他面前站了二十幾個男人,個個衣冠整齊,相貌堂堂,其中就有昨晚見過的草原王、顧始汗和雲老大,他們也都穿著體面,可是與彭峻龍比,仍然如同山雞比鳳凰。
見她進來,阿烈迎過來接下她手中的茶壺,而她只是癡癡地看著正在說話的彭峻龍。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身著宮服,那份俊逸灑脫和剛毅威嚴令她心醉魂迷。
「小七,大人們還有要事商談,咱們先出去吧。」
阿烈的聲音令她驚醒,玉琪倉促地將目光從彭峻龍身上移開,跟隨他出來。
坐在帳篷外的木樁上,玉琪仍在為自己面對他時的一再失態感到羞愧。
她知道這是近三年情感堆積後的結果,她無法將真實情感長久地封閉在心底,那太難了!可是為了獲得他的心,她必須提醒自己小心守住自己的秘密,直到他能接受她時才可以釋放所有情感。
「小七,你怎麼了?」阿烈關心地問。
「沒什麼,只是有點冷。」她支吾著。「阿烈,你怎麼也在裡面?」
聽到他這話,阿烈不好意思地笑了,但眼睛裡卻放射出興奮的光彩。「大人升我做了通判。三個月後若表現良好,就正式奏報朝廷封我官品!」
「真的嗎?那太好了。你快告訴我,大人是怎麼做的!」玉琪急切地問。
於是阿烈將昨夜和今早的事都一一說給她聽了。
聽了阿烈的敘述,玉琪更加慚愧了。
「大人做了那麼多的事,可我卻在睡大覺,大人一定很生氣!」
阿烈馬上說:「不會的,大人沒說你一個字,就連蘇大人抱怨你不去幫忙時,大人都替你說話呢。」
「真的嗎?」聽到他說彭峻龍替自己說話,玉琪心裡感到很甜蜜,可是想起剛才在大帳裡感覺到的緊繃氣氛,又擔心地問:「他們在說什麼?怎麼那麼嚴肅?」
阿烈說:「剛才進去你沒有聽見嗎?大人正在與那三個部族的頭領討論劃界而居的事,一時半刻無法結束,你也別等了,自己先去用膳吧。」
「哦,原來是這樣,那他們是否又在吵鬧不休了?」玉琪好後悔自己一進大帳就光顧著看彭峻龍,沒有好好聽他在說什麼。
「沒有,彭大人在,沒人敢犯橫!」阿烈的口氣裡充滿了對彭峻龍的敬佩。
那天,彭峻龍一直都沒有離開大帳,就連午膳,也是與所有人一起在裡面用的,玉琪進去伺候時,他也只是問了一句:「你吃過了嗎?」
午飯過後,她和其他隨從被使離了大帳。因為無事可做,她就在營區內的帳篷間閒逛。就在東看看、西問問間,從士兵們口中知道了不少事。
晌午後,看到那三位族長離去,她以為彭峻龍要出來了,可是沒有,後來蘇震等幾位大人也先後出來了,他還是沒出來,因沒有召喚,她也不敢進去,怕壞了規矩。
直到天色漸漸暗了,她回到帳篷,感覺帳篷裡十分寒冷,看看冰涼的火爐,她趕緊去找阿德,可是阿德正忙著跟伙夫們做晚飯。
她只好自己抱了一堆柴禾,匆匆跑回去。
大帳篷裡,彭峻龍坐在鋪著毛氈的案台上,對著幾份文書沉思。經過幾乎大半天的磋商和爭辯,他提出要三個部落「分界遊牧」的草案基本上已經得到了大家的認同,眼下就等他們的最後簽字了。
看看面貌一新的大帳,想著今天自己的一系列行動,以及先前與蘇校尉和各位佐領討論的駐軍問題,他更加確信要整理好內部,就得先從獎懲開始。
是的,獎懲!既然已經開始做了,就要堅持下去,軍隊裡如果沒有嚴明的獎懲制度,如何能建立軍威嚴格治軍?雖然事情很多,但他將一件一件地做,正如小七說的,他能做好!
他用雙掌揉揉臉,盤起腿來,閉目調息,消除疲勞。
突然,鼻息間傳來一股異味,同時外面有人在喊:「彭大人的氈房冒煙了!」
「冒煙?小七!」他猛地睜開眼,身子猶如箭矢般飛射出去。
果真,一股黑煙正從他和小七住的氈房裡冒出來。
有的士兵正在將覆蓋在氈房外的毛氈揭開,以排除裡面的煙霧,有的則圍在門邊喊叫。看到大人來了,大家連忙讓道,彭峻龍彎腰進了濃煙瀰漫的氈房。
透過煙霧,他看見小七正蹺著屁股,趴在火爐前生爐子點火,爐膛裡已經塞得滿滿的柴禾了,他還在塞。
「小七,你在幹什麼?」他大聲質問。
「咳咳……你看不見嗎?我正在點火,可是這柴禾光冒黑煙不起火苗!」聽到他的聲音,玉琪一邊咳著,一邊仰起臉對他說,又是眼淚又是鼻涕的臉上被煙熏得像只花貓,可兩隻眼睛依然炯炯發亮,十分有神。
「你真能幹!」彭峻龍氣得真想在他屁股上踢一腳。
他一把拎起伏在地上的玉琪,不理會她的抗議,將她扔在一邊,再把爐膛裡的柴禾抽出來,只留下少量,並且架空迭好,然後對著那些柴火吹了幾口氣,冒煙的木柴便「噗」地一聲燃起了紅紅的火焰。
「啊,大人好厲害!為什麼我就點不著呢?」看到爐膛裡終於冒出令人賞心悅目的火焰,玉琪抹了把臉,高興地湊過來,完全不在意彭峻龍剛才對她的粗魯行為,只是真心地讚美他。「大人不愧是狀元郎大將軍,連點火都這麼厲害!」
看著她的花臉,聽她毫不掩飾的讚美,彭峻龍有再多的氣也發不出來了。他沒好氣地說:「這跟狀元郎、大將軍沒關係,任何一個人都知道『火要空心』……」
「對對對,我知道『火要空心,人要實心』!」玉琪沙啞著嗓子打斷他。「可是我怎麼就點不著火呢?」
彭峻龍問:「那昨晚的火爐是誰燒的?」
「是阿德,我記得他點火時也是放很多柴火在裡面的。」玉琪回憶著說。
「看來你該學的東西還真不少。」彭峻龍無力的說著站起身,讓其他士兵幫忙將還在冒煙的木柴拿到外面去,對玉琪說:「走吧,你在這裡只會礙事。」
「去哪兒?」玉琪急忙站起來。
「去大棚子,把你的臉洗洗乾淨,順便去用膳。」
「為何不在這裡吃……」她的話在看到彭峻龍的白眼時吞回了口中。
「托你的福,這氈房現在又是煙又是洞的,我可無法待在裡面。」
玉琪四處看看,不由縮了縮脖子。她真沒想到自己的無能竟惹了這麼大的禍。好好的氈房,因被揭了幾塊毛氈而露出好幾個洞,黑煙雖沒了,但空氣中散發著難聞的氣味。
「唉,都怪我!」她沮喪地說:「那火爐怎麼那麼難點!」
看著她懊惱的樣子,彭峻龍說:「別擔心,士兵們會將一切復原的,你下次生火時最好先請教一下別人。」
洗了臉,用過晚膳後,玉琪的喉嚨不再難受,她跟在彭峻龍身後去看了他們的馬,又巡視了軍營。
今夜院子裡同樣點了幾堆篝火,這是草原上安營紮寨必備的,火是防止野獸攻擊最簡單有效的辦法。
守夜的士兵沒人喝酒、聊天,見到彭峻龍也都十分有禮。
走在草原上,玉琪問彭峻龍道:「大人,你跟草原王他們談妥了嗎?」
「哪有那麼容易?不過他們會接受的。」彭峻龍領頭走出營區,來到河邊,充滿信心地比劃著說:「漢人種地,就讓他們在海溝河東邊那片山林地帶居住開墾,那裡背山面水,土地肥沃,但草質不好,地勢多變,不適合放牧。」
玉琪眼睛晶亮地問:「那顧始汗和草原王的部落呢?」
「顧始汗部落居柳樹溝,在柳青河與黃泥河之間的草原放牧;草原王部就在巴拜泉,石頭河至玉泉河的草原劃給他。以後我們加強這各分界區的巡防,防止以前那樣的騷亂再發生。」
在得知彭峻龍將要上任的地方後,玉琪就向阿瑪身邊無事不知的通判大人瞭解過這裡的情況。所以她知道,彭峻龍提到的河流,都是阿勒楚喀河的支流。
「喔,你這麼快就熟悉這裡的地形了!」玉琪驚歎地稱讚他。
彭峻龍斜了她一眼。「你以為你在睡大覺的時候,我在幹嘛?」
「呃……小的失職……都怪小的從沒這麼安心過,所以一時放肆睡過了頭,大人辛苦了!」聽他說起這事,玉琪趁機為自己解釋。
彭峻龍笑笑,沒再說什麼,只是習慣性地仰頭注視著天空。
玉琪則關心著自己聽來的各種消息。
「大人,聽說你懲罰了昨晚那個守夜時喝酒的老兵,讓他去放羊,還一個月不許他沾酒,是嗎?」
彭峻龍看著天邊的薄雲,輕鬆地說:「沒錯,有錯必罰,這是治軍之道。」
「可你沒有懲罰蘇大人。」玉琪直言,並看到彭峻龍的眉毛跳了幾下。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懲罰蘇大人?」彭峻龍不滿地問。
「因為沒有人告訴我。」玉琪焦急地問:「你懲罰他了嗎?」
「當然要懲罰,我已經私下跟他談過了,還要他按草原的規矩,買羊還風流債。」彭峻龍的語氣依然悠閒,可玉琪一聽卻急壞了。
「蘇震脾氣暴躁,發作起來天王老子都不認,就因為這樣才一直升不了官,你得小心他報復!」玉琪憂心忡忡地提醒他。
見他沒有反應,她又補充道:「聽士兵們說,蘇大人很會打仗,是個不怕死的角兒,可是他貪財,愛玩女人。草原上誰家女人長得好一點,他就去招惹人家,又從來不賠償;誰找他要,他就跟人吵,還用馬鞭抽人家,很多人都不喜歡他。
在這裡唯一讓他吃過虧的就是昨晚被你打敗的那個巨人,那人是草原上無人能敵的大力士,被草原王封了『第一勇士』的稱號,聽人說就是因為那人,蘇大人才從不去招惹草原王部落的女人。」
她說的高興,可彭峻龍只是看著天,令她有點掃興,但還是接著講:「上樑不正下樑歪,有他這樣的上司,營裡有的佐領和士兵也喜歡鞭打不服從他們的百姓。去年他們誤打了草原王的侄子,惹得草原王率人馬來破壞營房,將府裡的牛羊拖走,還一直揚言要與蘇大人比武……」
見自己說得這麼辛苦,彭峻龍始終不發一言,玉琪的興趣終於打了折扣。
「大人,你在聽嗎?」她停住話頭,轉到彭峻龍的身前,仰起臉吃力地端詳他,卻只見他雙手抱胸,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月光與他的眸光交相輝映,她看不清其中的情緒。
「大人?」她再喊一聲。
彭峻龍終於低頭看她。「我在聽,你接著說。」
聽到他終於開口,玉琪稍感滿意,趕緊說:「我還聽他們說,草原王是一個無惡不作、奸邪狡詐的魔鬼,可是又有人說他不是,他只是個喜歡草原,不願意別人佔據草原的男人。還說他有六個妻子,卻只有一個女兒……」
玉琪還在講著她今天聽到的一切,而彭峻龍的思緒已經飛到了其他地方。因為她說的這些,大部分他都已知道。
等他們回到氈房時,果真如彭峻龍所說的,那裡已經恢復了原貌。而且大概士兵們怕揭過頂的帳篷會很冷,還特意將火爐裡的火燒得旺旺的。
彭峻龍一進去就熱得脫了夾袍,坐在地氈上。而玉琪也抬起手想摘帽,可立即又放下了手。
雖然她的動作不大,可彭峻龍還是注意到了。他命令道:「摘下!這麼熱的帳篷,戴那麼頂大棉帽子不嫌難受嗎?」
玉琪立刻搖頭,還彷彿怕他動手似地往門口退了兩步。「不!不難受!」
其實此刻的她一點都不舒服,帳篷裡暖暖的,她全身包得緊緊的,此刻真覺得熱死了,頭皮更是直發癢,她好想脫了帽子好好抓一抓。可是面對那對探究的目光,她的手只能乖乖地垂著。
幸好他只是嘀咕了一句:「你這人真是彆扭!」說著便挪開視線,站起身要出去。
「大人又要去哪兒?」玉琪趕緊替他掀開簾子,先走了出去,欲隨他同行。
「撒尿。」
「啊?!」玉琪當即張口結舌,手中的簾子落下。
「幹嘛?你不撒尿嗎?」彭峻龍濃眉輕揚,奇怪地問。
「哦,不……不是的……」
「那就走吧,一起去。」彭峻龍不耐煩地說。
玉琪吞嚥著口水,吃力地說:「呃,我不去,你自己去吧……」
彭峻龍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你這人就是不痛快,每次方便都得跑那麼遠,還不許人跟著,這裡都是大男人,你怕什麼羞?」
「那是……那是小的臉皮薄,有人在眼前,小的……小的尿不出來……」玉琪支支吾吾地解釋著,整張臉漲得跟豬肝似的。
見他那為難樣,彭峻龍又氣又無奈地抱怨。「我彭峻龍此生最看不上眼的就是別彆扭扭像個娘們似的男人,可怎麼偏就讓我遇上一個超級絕頂的呢?」
見他那悔不當初的模樣,玉琪又急又委屈,嘟囔道:「誰彆扭了,這是習慣問題……」
「得了,你也別為難,反正你自個兒小心點,草原上的狼多著呢,別讓牠咬了屁股就行,我先去了。」說著他大步走了。
玉琪看著他灑脫的背影,下意識地摸摸屁股,看看四周夜色中隱隱綽綽的山林草原,不由打了個哆嗦,耳邊彷彿聽到了狼的嚎叫。
喔,老天爺,可別讓狼咬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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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天,彭峻龍在軍營裡做得有聲有色,該獎勵的獎勵,該受罰的受罰,甚至連副將蘇震也受到了懲處。
然後,他又對各佐領、副尉的職責,士兵的巡邏、守夜和各個卡倫(注)的值勤都作出了嚴格的要求。
短短幾日內,他在士兵中樹立了威信,沒人敢將他的話當兒戲。
可是玉琪的心裡卻始終不踏實,因為她看到被懲處的蘇震用仇恨的眼睛偷看彭峻龍,也聽到一些士兵私下流露出對蘇震的同情。
可是,不管她怎麼擔憂,她仍然明白彭峻龍是對的,要替朝廷辦好事,做個好將軍,他就得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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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晴天裡,天空顯得格外深遠,沒有雜雲霧靄,輕風拂面,太陽放射出暖暖的光芒,彭峻龍帶著玉琪縱馬奔馳在寧靜的草原上。
他們剛從柳樹溝過來。在那之前,他們先見過了最支持這項政策的雲老大。
按照彭峻龍的想法,所有這些遷移定居都得在下雪前安置妥當。
去柳樹溝見顧始汗也很順利,他將三天前的談判結果帶回部落後,幾個年長的長老都同意。長年受草原王的欺壓,如今只要讓他們留在柳樹溝,安心放牧,他們還有什麼不滿的呢?
剩下的就是去拜訪草原王,說服他接受自己的主張。
他相信草原王最終會接受的,因為這個界線是他面對地形圖,經過反覆考慮,並與多位熟悉這一帶情況的佐領和老兵,甚至包括對他的懲罰耿耿於懷的蘇震商量後得出的結果,他認為是合理的。
「巴拜泉」在蒙語裡是「寶貴的泉水」之意,而這裡的風景也如同它的名字一樣令人難忘。
這是一個背靠山嶺,以羊草、隱子草為主的大草原,寧靜而安逸。在這初冬的季節裡,草地依舊青綠,柔柔的風吹過,空氣中透出絲絲縷縷的涼意,卻讓人覺得舒坦。
「這片大草原真美!」進入巴拜泉,彭峻龍放慢了馬速讚美道。
眼前是平展的草原,它的東西部山地和丘陵是泉水的發源地,那涓涓的山泉流向阿勒楚喀河,滋潤著廣袤的草原,也為在這裡搭營設氈房的牧民提供了最佳的地方。遠處有羊群在漫移,藍天之下,有數只雄鷹在飛旋,這番景色可是讓他的心情好得不行。
「是啊,太美啦!」玉琪贊同地點頭,在馬背上挺直了身子往前眺望,興奮地說:「今天天氣這麼好,等大人辦完事後,我們可以多玩一會兒,好嗎?」
「那得看事情辦得怎樣。」彭峻龍語帶保留地說,而玉琪也無暇抗議,新的景色吸引了她。
「大人,你看,山腳那裡有好多牛羊和帳篷,那一定就是草原王住的地方。」
「沒錯。走吧,我們過去。」彭峻龍微笑著點頭,策馬奔去。
等他們馳馬來到帳篷前時,一向傲慢的草原王已經在那裡等候了,在他身邊是一群部落長老。
大家客套一番後進了帳篷。按規矩,身為隨從的玉琪被留在帳篷外。
她看看身邊那些高大的蒙古人,知道他們是草原王的護衛,其中也有那晚被彭峻龍摔倒的巨人。不過那些男人都不理她,大概是沒把她放在眼裡。
她暗自撇撇嘴,牽著自己和彭峻龍的馬在附近草地上遛馬。
從蒙古包的散佈和周圍情況來看,索倫部落的牧民確實比柳樹溝顧始汗部落的牧民要富裕得多,而且這裡的草原也遠比柳樹溝的草原寬闊豐饒。
這個草原王也太貪心了!
她在心裡嘀咕著,自己佔據了最好的草場,還要霸佔其他資源,實在可惡!
她想著、走著,不知不覺走到了較遠的泉水邊,眼前的風景令她陶醉,要不是拂面而過的寒風提醒她這是冬季的話,她真想伸手掬一捧清泉,戲一戲水。
望著遠處由於大雪降臨而顯得蕭瑟頹敗的樹木,她覺得這裡即使是寸草不生的禿山,也誘惑著人們多看上幾眼,因為這裡的一切都實在太美了!
這時,一個年輕的蒙古人走過來,叫她去用膳。
她才警覺到時間過得真快,不知道彭峻龍他們談得怎麼樣了?
吃飽後,她走出小帳篷,看到有人正往主帳篷送烤好的肉食和奶酒,裡面還不時傳來嘻笑說話聲。
這麼熱鬧,看來他們談得不錯,希望草原王能盡快在分界遊牧協議上簽字。
她邊想著邊走到坐騎附近坐下,看著馬兒吃草。天氣雖然冷,但她心情很好。
突然間有人從後面抱起她,拖著她就走,那有力的雙臂勒得她幾乎不能呼吸。
「誰?什麼人?」她吃力地掙扎著轉過身來,頓時差點被嚇暈。
只見抱住自己的是一個高大壯實得像母牛似的蒙古女人。
「妳、妳要幹什麼?放開我!」她急切地大叫,可那人不理會,還是緊抱著她。
她惱怒地用扭動著身子,盡全力反抗。
「小哥哥,不要鬧,跟我去嘛……」肉麻的話從這個粗野的女人口中飄出時,玉琪明白了,這個蒙古女人是把她當成男人,想佔自己便宜呢!
真是見鬼了!她惱怒地想,掙扎得更加兇猛。
她的拚死掙扎,倒讓春心蕩漾的女人沒了轍。於是她將玉琪放在地上,想乾脆就地行事。
玉琪剛覺得箝制著自己的力量鬆了,可還沒緩過一口氣,那女人龐大的身體就像泰山壓頂似地壓在她身上,令她當即胸口一窒。
更可怕的事情緊隨而來,嚇得她失去了一向的冷靜。
註:即指車事哨卡、哨所。為清代在東北、蒙古、新疆等邊地要隘,設置官兵戍守瞭望、兼管稅收等事的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