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琪本不是軟弱無力的女孩,她從小長於軍旅之家,也習武練兵,不僅騎術純熟,能射箭使刀,而且一條鞭子也使得頗具威力。可是今天稍一不慎,竟被這蒙古壯女人壓住動彈不得,這怎能叫她不惱?
於是她不顧一切地大喊救命:「大人──彭大人!救我──」
感覺到那女人的魔掌正往她的腰部摸去,她幾乎是絕望地哭喊起來。「彭……彭峻龍!救命啊!」
在主帳篷裡正因協議談妥而與主人相談甚歡的彭峻龍,突然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最初一愣,隨即認出是小七的聲音。
「不好!」他大驚,匆匆說了聲「失陪」,便身形一晃,消失在門外。
「啊,彭大人好俊的功夫!」帳篷裡有人驚歎道。
草原王說:「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們,這位年輕人不可小覷,他是好獵手,不然我何以折在他的手裡?」
說著,他起身往外走去,其他人也紛紛跟隨其後。
當彭峻龍心急如焚地趕到,看到凌亂的草地上,可憐的小七被那個壯女人壓得又是眼淚又是怪叫,而那女人則嘖嘖有聲地親吻著他時,不禁怔住了。
「彭……彭大人,快、快救我!」看到他的臉出現在視線裡,玉琪心裡略感踏實,她扭動著頭躲避女人的嘴,急切地喊。
沒想到,彭峻龍並沒有動手救她,而是愣愣地看著她,接著令玉琪氣得半死的是,他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實在是可惡至極!
眼淚從玉琪眼裡滾落,她一生中從未像此刻這樣憤怒過!
「彭峻龍,你若不把她拉開,我定讓你生不如死!」陡然上升的怒氣讓玉琪生出一股力氣,她奮力抗拒著身上那野蠻女人的侵犯,大聲警告道。
彭峻龍依然在笑,但他沒有動那個女人,而是從那重如盤石的女人身下輕鬆地將玉琪「拔」了出來。
「你、你……你這、這個……混蛋!」一站在草地上,玉琪立刻對彭峻龍揮出一掌,若不是他身子靈活躲得快,那一巴掌就落在他臉上了。
「擦乾眼淚,大男人哭哭啼啼的,真丟人!」彭峻龍塞了條手帕在她手裡。
這話提醒了玉琪自己此刻的身份和他們所處的地方。
看著緊隨而來的草原王那一大群人,她匆匆摸了摸頭上的帽子,還好,帽子只是歪了,但繫帶仍緊緊地綁在頭子下,看來那母牛對她的頭部不感興趣。
她擦去眼淚,拉好被扯亂的衣服,全身打著哆嗦,心裡驚悸地想:幸好有這條綁在腰上的皮鞭,否則那頭母牛今天恐怕真的會將她「剝皮」、「現身」!
「格格勒,妳又在搶男人?」草原王一看到依然坐在地上的女人,立刻大聲喊著她的名字訓斥道:「這個男孩是彭大人的跟班,妳也敢惹?」
「阿爸,這小哥哥好俊秀,你叫彭大人讓他陪我……」格格勒嘻嘻笑著說。
草原王怒吼道:「閉嘴!」
原來這母牛就是草原王唯一的女兒!
玉琪驚訝地想,偷偷看了那女人一眼。現在看她,感覺上不再那麼恐怖,除了身軀龐大,胸部特別豐滿外,五官倒還端正。不過想起她對自己的侵犯,玉琪還是心有餘悸,她真渴望趕緊離開,永遠不要再見到這個女人!
似乎明白她的心情,彭峻龍立即向草原王告辭。
一聽他告辭,玉琪什麼都不說就去牽馬,耳邊傳來身後的對話。
「彭大人,請原諒小女冒犯……」
「沒什麼,那不過是小事一件,王爺只要記住我們的協定,不要再與其他部落發生糾葛,本將將報請朝廷,替大王加爵。」
「謝謝大人……」
小事一件?!那不過是小事一件?!
玉琪心頭的火熊熊燃燒,他居然將自己被人羞辱的事看得那麼輕,認為只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懷著憤怒的心情,她不再為彭峻龍牽馬,躍上自己的馬,就往來時的路奔去,不理會身後的彭峻龍高聲叫喊。
「小七,等等!」彭峻龍很快就趕上了她。「幹嘛騎那麼快?」
他輕鬆地跟在她身邊,見她氣鼓鼓的不理人,似乎還在生氣,便打趣道:「別那麼小心眼,那女人是草原王的女兒,她看上你是你的福氣,說不準草原王要你做了他的女婿,那你以後就有家有業了。」
他輕鬆的調笑,令玉琪心頭火氣更大,而他的下一句話終於逼她失去了理智!
「再說,」想起那女人壓著小七,彷彿想一口吃掉他的樣子,彭峻龍忍不住笑道:「讓那女人教教你這隻小雛雞又有什麼不好?讓你知道做男人的……」
「呼呼」風聲中,彭峻龍警覺地從馬上躍起,跳到地上躲開了那股勁風。可玉琪的長鞭彷彿長了眼睛似地,如影隨形地跟著他。
「你真敢打我?!」他難以置信地問。
可是玉琪不回答,只是咬著下唇甩動皮鞭。
「啪!」長鞭落在草地上,捲起一層碎葉草屑。
「啪!啪!」躲閃的身影伴著翻飛的長鞭在空曠的草原上跳躍。
「啪!啪!啪!」響亮的鞭聲傳遞著揮鞭者的憤怒和不甘。
彭峻龍變換身形躲避著長鞭,可是見到騎在馬上的小七像發了瘋似地緊追著自己不放,而且打出的每一鞭都毫不留情,他知道這次小七是真動氣了。
他一邊躲避著皮鞭,一邊大喊:「喂,小七,你有沒有搞錯,把你壓在草地上可的不是我耶,你憑什麼追著我又打又抽的?」
可是玉琪不搭腔,只是追著他揮舞皮鞭。
他再次警告道:「你眼中還有我這個主子沒有?你再不收手,我可不客氣了!我不還手是讓你!」
「動手啊,誰要你讓?主子?呸!天下有哪個主子看到自己的跟班受侮辱而不出手相救,還開口取笑的?天下有哪家主子像你一般視奴才的尊嚴如兒戲的?『小事一件』!你居然敢說那是小事一件?!你這樣的主子不要也罷!」
打不到他,還被他一再取笑和威脅,馬背上的玉琪越罵越傷心,剛受過驚嚇的情緒失了控,所有的委屈都湧上心頭,她罵著罵著竟失聲大哭起來。
眼淚一出,再也止不住,她將鞭子一收,用力夾馬,坐騎嘶鳴著揚蹄狂奔。
見她突然大哭起來,還用那種瘋狂的速度驅馬飛奔,彭峻龍慌了。
他真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惹得一向快樂的小七哭成這樣,那個欺負他的蒙古女人不是沒得手嗎?況且自己不是一聽到他喊救命就跑去了嗎?為何他還說自己是「視奴才的尊嚴如兒戲」的主子呢?
想不通!可他也沒時間想了,此刻他得先去救他那正在玩命的隨從!
從小到大沒受過委屈的玉琪此刻心裡亂哄哄的,只知道縱馬狂奔發洩情緒。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如此優秀,又如此不正經?!」她近乎絕望地想。「我沒法收服他!他這人大作怪,武功也太高,我得不到他!」
從兩年多前在西遼河邊被他救起,她沒有一天不在想念他,而今突然發現自己無法得到他時,她心中的痛幾乎要讓她跌下馬背。
被瘋狂驅趕的蒙古馬也像駕馭牠的騎手一樣失去了控制,在寒風中毫無理性地狂奔,那揚起的馬蹄抬得又急又高,似乎在與背上的騎手較勁。
緊追而來的彭峻龍看出馬的失常,知道事情不好,急忙吹出幾聲口哨,可是沒有用,那銳利的哨音被迎面而來的風吹散了,空曠的四野只有急促暴躁的馬蹄聲震撼著他的心。
他即刻伏下身,輕踢馬腹。
與他配合多年的駿馬立即昂首揚鬃,加大了步伐,往前追趕。
不久,玉琪也意識到坐騎的失控。她的心一緊,急忙放開手中的馬韁,也放鬆了緊夾著馬腹的雙腿,試圖安撫急躁的馬,可是她的身子卻無法保持平衡。
就在她準備接受墜馬的痛苦或者死亡時,突然感覺到頭頂彷彿飄來一片烏雲,接著腰部一緊,身子隨即騰空而起,她閉上了眼睛……
「你這個任性的小子!」
耳邊響起彭峻龍的怒吼,她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沒有墜馬,而是正橫躺在彭峻龍的馬上,被他緊緊地摟在胸前。
「你……」
「不要說話!我得先安撫你的馬,不然牠非摔死牠自己不可!」
玉琪不再說話,此刻她也沒有力氣再說話。
彭峻龍抱著她策馬緊追前頭的赤色蒙古馬,並不時吹口哨召喚牠。
失去了背上瘋狂的騎手,跑累的蒙古馬在彭峻龍一聲聲的口啃中總算放慢了步伐,最後搖頭甩尾,吐著白氣,「噗哧哧」地打著響鼻在河邊站住了。
彭峻龍的坐騎也按照主人的指令停在河邊。
他抱著玉琪跳下馬,將她放下地,就趕過去照看那匹渾身大汗淋漓的蒙古馬。
一離開他的扶持,玉琪就跌坐在草地上,這一路狂奔讓她精疲力竭。
看著彭峻龍輕柔地對馬低語,梳理牠的鬃毛,撫摸牠的身子,玉琪一方面心痛那匹受連累的馬,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懊悔;一方面又對自己在彭峻龍眼中竟不如一匹馬感到傷心。
彭峻龍讓兩匹馬在草地上吃草休息,自己則走過來,臉色陰沉地教訓她。「瞧你幹的好事!馬是你最可信賴的夥伴和朋友,你怎麼可以那麼粗暴地對待牠?」
聽他口口聲聲只提馬,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玉琪的眼淚又流了滿臉滿腮。
彭峻龍無奈地歎口氣蹲在她身前,用手笨拙地替她抹去臉上的眼淚。
「不要碰我!」玉琪一掌推開他。
「幹嘛?我是好心,不想看你明天臉上多了一道血口子才幫你擦眼淚的。不知好歹的東西!」彭峻龍瞪著眼睛看著她,不明白她這個跟班怎麼倒像是主子似的。
這話提醒了玉琪,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裡,臉上的水如果不擦乾,皮膚會龜裂、流血,甚至長痂。於是她趕緊抓著袖子往臉上抹。
「用手帕!」他大聲命令道。
「我──沒有!」
「我的!」見她一臉茫然,彭峻龍咬牙切齒地說:「我的手帕,在你那裡!」
玉琪想起來,趕緊往袖子裡撈,掏出了那條已經被她揉得皺巴巴的手帕,站起身就往河邊走。
「你幹嘛?」彭峻龍急忙跟著她。
「洗臉。」
「這麼冷的天,洗什麼臉?」彭峻龍看她蹲在河邊伸手捧起冰冷的河水,不由奇怪地問。
一向怕冷的小七,今天是不是被氣糊塗了?
冰冷的水令玉琪打了個哆嗦,但她還是將河水潑在臉上,悶悶地說:「洗掉大母牛的臭口水!」
聽到他的回答,彭峻龍眼前再次出現那個蒙古女人趴在小七身上的情景,但這次他沒敢再笑,而是試探性地解釋。「其實聽到你的呼叫,我就趕去救你了,要不是知道那女人根本佔不到你的便宜,我又怎麼會不出手呢?」
聽他解釋,玉琪面色一僵,忿然問:「你怎麼知道她佔不到便宜?」
「我已經站在那裡了,不是嗎?」彭峻龍提醒道:「既然我在那裡,又知道你不喜歡她,怎麼可能不管呢?我承認我不該笑,那會讓你難堪,可是我絕對沒有不顧你的尊嚴,或是不管你死活的想法。聽到你喊救命時,我可是什麼都不顧就衝出帳篷去找你。我以為你遇到什麼危險了,可沒想到那、那女人對你……」
說到這,彭峻龍的面部肌肉抽搐,那是他強力克制笑意的結果。幸好玉琪只顧低頭擦臉,沒有看向他。
他強忍著笑,力持平靜地說:「當時那情景實在太滑稽,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場面……所以忍不住笑了。」
其實,當他在最緊要的關頭救了即將墜馬的自己時,玉琪心中的氣已經消了一大半,此刻又聽出他是在向她道歉,心裡的氣也就散了。
她回頭看他,見他滿臉正經地蹲在她身邊,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由心裡有絲愧疚。
不說自己現在還是跟班的身份,就算是以穆玉琪的身份出現,對方能有這樣的誠意,也可以原諒他了。
可是她不準備這麼容易就放過他,於是發難道:「你說有女人教教小雛雞也是好的,那你還是小雛雞嗎?是不是有女人教過你?」
她的問題讓彭峻龍瞬間變了臉色。「你可不要得寸進尺!我明明告訴過你我討厭女人,怎麼可能與她們親近?你再敢說這種話,我就不管什麼承諾了,你立刻給我走人!」
見他說變臉就變臉,玉琪的心一沉,站起身道:「就你能取笑別人,拿別人胡說一通,就不許別人說說你?」
說完,她大步往坐騎走去。
可才邁出腿,胳膊就被彭峻龍拉住。「你這奴才實在是欠管教!」
「你這主子才是欠管教!」玉琪毫不示弱地回嘴,並用力推他。可是沒推動,反而被他拖著往馬走去。
打不動他,她使出了自小跟男孩子學來的動作,抬腳就往他的膝蓋後踢去。
沒防到她這一手的彭峻龍被她猛地踢個正著,當即單膝一軟踉蹌跪地。
「你這小子!」他驚訝地回頭,一時竟嘴巴大張,吐不出半個字來。
看到他矮了半截,蹲在自己面前張口結舌的模樣,總算出了口氣的玉琪好不開心,當即大笑起來。
可她的笑聲還沒完,人就被撲倒在地,嘴裡還咬了一嘴枯草。
「呸!呸!你這小人,怎麼可以趁人不備偷襲?」她吐著嘴裡的草屑,指責將她壓在地上的彭峻龍。
可是彭峻龍不理她,他一手壓著她,另一手在她的屁股上猛拍,一邊忿忿不平地訓斥道:「你這無法無天的小子,今天我得讓你知道何為主子,何為跟班?否則說不定哪一天,你就爬到我頭上來了!」
他打一下罵一句,聲音大,落掌卻不重,一則因為他沒有發力真打,二來玉琪穿著厚實的棉衣棉褲,根本就打不疼。
可是即便這樣,玉琪也明白自己是過分了,因此她連聲求饒。
「是了是了,小的知道錯了,請大哥大人手下留情,不要再打了。小的永遠都不敢爬到大哥頭上,今後一定好好學做跟班,不敢再跟大哥頂嘴,不敢再說大哥是非,更不敢再對大哥使鞭子……」
聽他一連串的不敢,彭峻龍的氣消了,其實他又怎麼會下得了手真打他呢?這孩子可憐的身世早就讓他同情不已,如今只不過是想讓他懂點規矩罷了。
於是他放開她,仰面倒在草地上,默默地看著天空。
見他沉默不語,玉琪也不想動,不想說話,她安靜地閉上眼睛趴在地上。
兩人就這樣誰也不說話地躺在草地上,冰冷的草拂在他們臉上,寒冷的風吹著他們的身體,可是他們都沒有覺得冷。
「小七。」過了很久,彭峻龍喊她,眼睛依然注視著天空。
「嗯?」玉琪應著,也沒有睜開眼睛看他。
「今天你的心情很不好,是嗎?」
「是。」
「因為草原王的女兒嗎?」
「……」
「因為她欺負了你,我又沒有將她推開嗎?」這次彭峻龍的頭轉向了她。
「大概吧。」玉琪閉著眼睛說。
彭峻龍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後,再度把臉轉回去。
「其實今天我的心情很好。」他說。
「為什麼?」
「因為草原王在協定上簽字了!」
「真的?」玉琪睜開了眼睛,坐起來。「這麼快?」
彭峻龍笑道:「是啊,我原來還以為我們起碼得跑幾次才能換得他的簽字呢,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同意了。」
玉琪忘記了自己的不愉快,興奮地說:「那一定是你的威儀令他不得不服。」
「也許吧。」彭峻龍看著天空,自言自語似地說:「不過我們不能大意,明天起得在三處分界區巡邏,還要加強各卡倫的兵力,絕不能讓任何人破壞協定!」
看著他剛毅的面容和眼裡的憂慮,想到他身上擔負的責任,玉琪對自己先前的任性有點後悔,她表示歉意地說:「大人,剛才是我不對,也許是被嚇壞了,我才會把氣出在你身上。以後,我不會了。」
不習慣聽人道歉,彭峻龍故作驚訝地看著她。「喲,看來真得打屁股才行,才打一次就這麼聽話了?那以後你再不懂規矩時,我可是還要打屁股喔。」
玉琪咬著下唇不說話。
彭峻龍從地上一躍而起,恢復了以往的活力,伸出手一把拉起玉琪。「好啦,不生氣了,我們就回去吧,不然太陽下山後,遇上狼群就危險了。」
玉琪順著他的力站起來,走向不遠處正低著頭啃食青草的馬兒,小聲地問:「馬兒還在生氣嗎?」
「馬兒可不像你那麼彆扭!」彭峻龍說著,仰頭看著灰藍色的天空和遠處背陽黝黑的山巒。
玉琪回頭看他,落日偏西,晚風更急更涼,吹起了他厚重的衣衫邊角,青黃的草原和寂寞的長空陪襯著他,在他身上烘托出一種蒼涼和孤獨的色彩。
「大人,你總是這麼孤獨嗎?」玉琪情不自禁地問。
「啊?」彭峻龍一愣,訝然地看著她。「為何這麼說?」
自八歲離家起,他一直與少林僧侶們住在一起,雖不乏關愛,但畢竟不同於與家人生活在一起那般隨意,所以他的內心總是孤獨寂寞的。但從來沒有人識破他的心境,為何這個認識不過十數日的小跟班能如此準確地說出自己的心事?
難道真的是因為小七是「最關心他的人」?
想起他們剛到這裡的那夜,當他面對這裡的混亂心情煩躁時,小七在阿勒楚喀河邊對他說的話,他的心情再次波瀾起伏。
看看身邊的小七,他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難道這個有著最令他討厭的「娘娘腔」的小跟班,有什麼異於他人的地方嗎?
並不知道他心潮起伏的玉琪解釋道:「雖然大人年少有成,個性豪放,但行事總是獨來獨往。因此小的認為大人心裡其實是很孤獨的,大人說是不是?」
彭峻龍看著他,不置可否地說:「也許吧。」
隨即他翻身上馬,玉琪也上了馬,並充滿自信地說:「以後有我陪著你,你不會再孤單!」
聽到她的話,彭峻龍先是因為心中感動而突然勒住了馬,然後回頭看著她,接著大聲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雖然他的笑聲很動聽,可是玉琪以為他是在嘲笑自己而不高興。「你不想要我陪你嗎?」
「哦,不是的。」彭峻龍停住笑。「是你說話的口氣讓我覺得你才是大哥呢。」
見她傻傻地看著自己,他又問:「小七,你到底是什麼出身?」
「啊?」玉琪一驚,以為自己露了馬腳,含糊地說:「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可我怎麼覺得你一點都不像要飯的,倒像是王侯將相府中出來的貴公子,不然怎麼懂得那麼多,又有那麼大的壞脾氣呢?」
玉琪聞言心虛地說:「那是因為小的自幼就是叫花子,見聞多了自然多少學了些;呃,至於脾氣嘛……」她眨巴著眼睛一想。「人哪,誰沒脾氣?就是小貓小狗被惹急了,不也有脾氣嗎?」
她那反守為攻的言詞讓彭峻龍再次笑了。「喔,小七,你真是我的開心果!」
玉琪立即乖巧地說:「只要大人不嫌棄,小七願做大人一輩子的開心果!」
這話說得彭峻龍心裡猶如煮開了的沸水,而就在這剎那間,他覺得自己的心與小七的心靠得很近、很近……
第七章
大雪在人們毫無察覺的時候悄悄降臨了,才一夜間,那輕柔如絮、潔白如玉的雪花就將整個天地綴在一起。
當玉琪推開氈房門看到外面的銀色世界時,驚訝極了。她踏著積雪,頂著飄飛的雪花到大帳去找彭峻龍,可是裡頭只有阿烈在整理火爐。
「阿烈,大人呢?」她急忙問。
「大人剛剛才離開,陪陸大人用膳去了吧。」
「陸大人?」怎麼這麼熟悉的稱呼?玉琪尋思著問。
「就是寧古塔將軍府的總管大人,他昨晚帶人送糧餉和其他冬季物品來了。」
對啊,那不正是阿瑪府中的總管陸大人嗎?玉琪心裡想。我得要小心,別讓陸大人或他帶來的人給認出帶回去。
於是,不管阿烈好奇的目光,她離開了大帳回到氈房,再也不敢出去。
好在她已經方便過,不需要再出去。她將自己裹在暖和的毛毯裡,猜想著為什麼阿瑪要讓陸總管親自來這裡送軍餉物資?難道是阿瑪改變了主意,不放心自己,所以把事情告訴他最信任的陸大人,讓他來瞧瞧?
不!不管怎樣,她都不會讓他們見到自己!
她自言自語道:「絕對不可以!現在說什麼都不能離開這裡!」
看著這個她與彭峻龍共用的生活空間,呼吸著有他氣息的空氣,她覺得很幸福快樂。
與彭峻龍相處越久、越瞭解他,她就越喜歡他。而且她相信彭峻龍也開始喜歡她了,雖然那份喜歡是兄弟之情,可是已不再是最初的「同情憐憫」,而是對她這個人的欣賞和喜歡!
所以她要加油,讓他完完全全地喜歡上自己,那樣,當揭穿自己身份時,就算他會生氣,最終一定能原諒她。
「沒錯,他會原諒我的!」她再次情不自禁地說。
「原諒你什麼?」
帳篷內光線一亮,彭峻龍高大的身軀帶著寒風和雪花進來了。
「大人?」沒想到他會這時候回來,玉琪一時不知該怎麼說,趕緊坐直身子。
「你怎麼了?生病了嗎?」彭峻龍關切地問。
「沒有,我很好。」
彭峻龍狐疑地打量著她。「很好?那為什麼躲在這兒?連飯都不去吃?」
玉琪趕緊辯解道:「誰躲了?我出去過,可是外面太冷,找不到你,又沒有什麼事做,所以我就跑回來了。」
「那你不餓嗎?」
「我……」玉琪原想說「不餓」,可是肚子偏偏「咕咕」叫了起來,於是她訕訕一笑。「是有點餓,可是不吃也行。」
「真不吃?」彭峻龍說著,背在身後的手伸了出來,在他的大手中有個又白又大的白面饅頭,另一隻手中則托著個缽。
「啊,饅頭!」玉琪毫不斯文地掀開了身上的毛毯,撲過來奪走了饅頭。
「還有這個呢。」彭峻龍將缽蓋掀開,裡面瞬間冒出熱氣,飄出香味。「這是燉牛肉,下雪天多吃牛肉就不怕冷了。」
看著手中的白饅頭和冒著熱氣的牛肉,玉琪感動地說:「大哥對我真好!」
彭峻龍揉揉她頭上的大帽子,笑道:「少說甜言蜜語,好好吃吧,反正我們倆這樣看起來,你該是大人,我是跟班才對。」
玉琪叫屈了。「哪裡?我只是以前沒做過跟班,不懂規矩,而且這裡的時間挺難把握的,天亮你不叫醒我,總讓我睡,別人不知道,還以為我生來懶惰呢!」
彭峻龍一聽她的話,驀地眼睛一瞪。「聽你那意思,我讓你盡興地睡,由著你的性子愛做什麼做什麼,倒是我的不對了?」
「哎唷,也不是啦。」玉琪覺得越描越黑,只得說:「反正我就是這樣沒用,可是我沒做壞事,你不能趕我走!」
彭峻龍笑著坐在她身邊。「我進來時不就聽你說我會原諒你的嗎?所以放心吧,我不會趕你走的。可是你不會照顧我也就罷了,怎麼可以不照顧好自己,連飯都不去吃呢?以後再這樣,我可不會給你送飯了!」
「是,小的明白了。」玉琪老老實實地點頭。
「明白了就好,趕快吃吧,牛肉涼了不好吃。」彭峻龍提醒著站了起來。
「那些人走了嗎?」
「誰?」
「送糧餉的人。」
「呵,你這小子,果真是當大人的命!足不出戶,卻盡知天下事。」彭峻龍誇張地對她行了個標準的宮廷禮,打趣道:「回大人,那些人都走了。」
玉琪也挺捧場的,當即端正身子有模有樣地說:「知道了,下去吧。」
這下彭峻龍看直了眼,笑著一把撈過他,夾在胳膊下。「好你個小叫花子,竟把朝廷大人的模樣學得活靈活現的。說,哪兒偷學來的?」
玉琪破他壓住,喘氣不順地笑著說:「小叫花子什麼人物沒見過,要學那些官樣還難嗎?就是學你彭大人都不成問題。」
「是嗎?」彭峻龍放開他。「那你學學,看學得像不像?」
玉琪癟著嘴說:「學,那絕對沒問題,可是現在小的肚子餓,不是說『皇帝不差飢餓兵』嗎?大人能讓小的吃飽了再學嗎?」
看他又擺出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彭峻龍罵道:「你這比泥鰍還滑溜的小七,去吃吧,本將也得去忙了。」
他再次站起身,整理了下衣帽,回頭看看拿著缽子吃牛肉的小七,心裡驚訝地想:這個不起眼的小跟班到底有什麼能耐,為何與他在一起,自己總能感受到意外的欣喜和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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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一場風雪一冬寒」。
連日的大風雪後,阿勒楚喀的氣溫驟降,尤其是夜裡的帳篷更是冷得人徹骨寒。就算火爐燒得旺旺的,依然十分寒冷。
玉琪從寒冷中驚醒,她用力地將身上的棉被拉緊,又將腰部的皮鞭束緊,可是還是覺得氈房外那「呼呼」的北風彷彿直接吹進了骨頭,冷得她不停打哆嗦。
她揉揉冰冷的臉,抬頭朝彭峻龍的方向看看,見他像每個夜晚那樣身子挺得筆直地睡得正香。
他不冷嗎?她好奇地想著,緩緩地靠近再靠近,立刻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滾滾熱氣,那溫暖的氣息在這寒冷的冬夜,對她簡直就是無法抗拒的誘惑,於是她用手推他。
彭峻龍馬上就睜開了眼睛。「怎麼了?」
他問,聲音裡有剛醒來時的迷茫,但很快就清醒了。「小七,有事嗎?」
「我……好冷,我們……我們可不可以合蓋?」她口吃地問。
「合蓋?」彭峻龍在黑暗中眨眨眼,似乎不明白她的問題。
「就是……就是把棉被加在毛毯上,我們合起來……暖和。」
「喔,進來吧。」彭峻龍明白了,腳一踢,掀開了毛毯一側將她蓋住,再把她的棉被蓋在靠近她的一邊。「可以了嗎?」
「可、可以了。」玉琪哆嗦著說,可現在不是因為冷而哆嗦,而是因為沒有了被子和毛毯的阻隔,她更靠近他的身體,被他充滿男性的氣味所包圍。
彭峻龍沒說話,用毛毯把她的腳蓋嚴實後,很快又睡著了。
而玉琪也在他溫暖的氣息中沉入了夢鄉。
從這夜起,彭峻龍成了玉琪名符其實的「暖爐」,有了他,她的夜晚不再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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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勒楚喀河的河面,在短短的幾天裡突然凍起了厚厚實實的冰層,可在那硬邦邦的冰河中央竟有一抹映襯出天空顏色的水,嘩嘩地響著,在冰下流動。
這奇異的景色讓玉琪驚訝不已。阿烈告訴她,每年冬季,無論河水冰凍幾尺,河中央的那灣水從不會停止流動。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當初軍府才建在這裡。
在長長的冬季裡,山泉、小溪都被冰封,營區的飲水都得從這條不結冰的河裡取。於是士兵們每日除了正常的巡邏值勤外,還多了到冰河取水的任務。
按照過去,每逢這一季,士兵們大都不出去,只在營區內執勤,可是今年來了彭峻龍,規矩改了,士兵們的活動都得正常進行,每日轄區內各卡倫的巡防、崗哨都不可缺。而他自己則與副將蘇校尉每天親自隨隊出外巡視。
自從下雪以來,他出外就不帶玉琪了,一是他發現她很怕冷,二來是冰封霜凍的路很難行走,他不想讓玉琪跟著受苦。當他出外時,玉琪就去大帳幫阿烈。
這日,彭峻龍照例帶隊出去巡視。接近傍晚時,玉琪看到幾個士兵在冰封的阿勒楚喀河上取水,便走過去觀看。
有個平日就對他不滿,認為他仗著是彭大人的跟班就處處得照顧,不用幹活,更不用值勤守夜的士兵一看到他,便吆喝道:「小七,你雖是彭大人的跟班,可也是奴才不是?為啥要咱們伺候你,你就不能也動動手,提桶水呢?」
玉琪沒想到會突然受到責難,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就聽到其他人也跟著起哄。
「就是,小七你真是命好,連蘇大人和佐領們的跟班都要幹活呢!」
「你們就別說他了,沒看見那小七還是個孩子嗎?」
玉琪最受不了的就是聽人家說她是孩子,於是不管他們是有心還是無意,立刻大聲地說:「我沒說我不幹活,如果你們要我做什麼,只管吩咐吧。」
「嚇,瞧他,還有點奴才脾氣呢!」那個最先向她發難的士兵用腳一點身前的木桶道:「就幹這個,冰河取水!」
「行,我去!」玉琪仗著一股傲氣,立刻走過去。
「不行。」阿烈拉住他,對那些士兵說:「小七不拿俸餉,他只是彭大人的隨身家僕,不可以將他跟咱們比。今日輪到誰取水,就得誰幹活!」
那個士兵立刻將攻擊目標轉向阿烈。「好個阿烈,你這奴才挺護主子的。咱們得跟你學學,看如何捧得大人高興了,也給咱爺們討個官兒做做!」
他的嫉妒和不服,讓同樣是烈性漢子的阿烈發了火,他雙眼一瞪道:「我就是得了大人的器重又怎麼樣了?你要不服就來啊,咱倆比比,文的武的隨你挑,我要輸了,立刻讓出這位置給你,你若輸了,就得喊我聲爺爺!」
「來呀,比就比!」那人摘下頭上的帽子往結冰的地上一摔,就想撲來。
「等等!」小七一聲大喝,站在他們兩人中間,雖然她細皮嫩肉個頭小,可她那一聲厲喝帶著十足的威嚴,竟讓那士兵和阿烈都不動了。
玉琪看著那士兵說:「這事是因我而起的,不要扯到阿烈身上。如果你對大人不滿,可逕自對大人去說,大人處事公正,自會給你個說法。」
一聽她要自己去面對彭峻龍,那士兵心虛了,趕緊否認道:「不不,我對彭大人沒有不滿,絕對沒有。」
「那好,你只是對我不滿,這個我接受,以後我會跟大夥兒一塊兒取水。」
說完,她提起木桶往結冰的河面走去。
從來沒有走在這樣光潔的冰面上,玉琪驚訝地發現在強烈的白色光影下,結冰的河面晶瑩而美麗,它與漫天飛舞的白雪相互陪襯,營造出一片沉靜寂寞的冰雪之原,散發出莊嚴肅穆的美感。
但此刻她無暇去欣賞這裡的美,因為她遇到了麻煩。
當她提著木桶踏上冰面時,就感到腳下很滑,似乎無法站穩。
雪還在下,可是因為氣溫太低,當雪花落在冰面上時,立刻凝結成堅硬的冰。
她小心翼翼地邁步,不想在這些挑剔她、等待看她好戲的人面前摔倒,可是天不遂人願,她只堅持了一小段距離就四肢朝天地摔倒了,堅硬的冰面對她穿著厚重棉衣的身體沒有傷害,可是卻傷了她的自尊心。
身後傳來嬉戲的笑聲,其間還夾雜著不懷好意的譏諷。
天殺的壞痞子!玉琪心裡恨恨地罵著,站了起來,優雅地轉身對那些嘻笑的男人說:「小七無能,讓各位看笑話了。」
說完,她轉身繼續往前走。
冰河中央的流水聲十分清晰,可是看著就在眼前的河流,卻總走不到。
玉琪又跌倒了兩次,可每次她都頑強地站起來再往前走,而身後的哄堂大笑和高高低低的諷刺嘲笑則成了她勇往直前的動力。
哼,我就不信這冰河能擋住我,我就是要取到這桶水!
玉琪心裡發著狠,不再回頭往後看,也不再擔憂是否會跌倒出醜,她唯一的想法就是跌倒一次,距離河流的距離就近了一步。
就這樣摔倒──爬起來──再摔倒──再爬起來,她堅定地往前走,而身後的笑聲一次比一次弱,那譏諷的聲音也變得單調沒勁。
終於她走到了冰封的河流中那灣動人的河水邊。
她俯身將木桶放到河裡汲滿水,再用力將木桶提上了冰面。
現在,新的問題又來了:這麼重的水,這麼滑的冰路,她要如何走回去?
她的心如同這冰河一樣涼!
她看看來路,那裡新凝結的冰雪已經覆蓋了她摔倒、再爬起來的痕跡,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沒辦法將水完好地提回去,她得想辦法!
雙手撐腰,她摸到了腰間的皮鞭,於是有了主意。
她漠視那些士兵得意的目光往岸邊走,同樣的,沒走幾步就摔倒了。這次岸邊再次響起笑聲,也有歎息,也許他們以為她無法取回水了。
可是她不理會,解下腰上的鞭子往木桶一甩,準確地纏住了木桶,然後她就坐在冰面上拉鞭子,將那桶水帶了過來。
木桶在冰面上滑動得十分平穩快速,也為她省了不少力。
就這樣,她摔一次就揚一次鞭,幾次之後,她到了岸邊,阿烈立即過來幫她將木桶提去大棚。
她回頭看著那幾個已然目瞪口呆的士兵,問道:「你們還要我去取水嗎?」
「喔,不!不!」那個最先發難的士兵結結巴巴地說:「小七,你好樣的!」
說著,他奪過同伴手中的木桶,倉皇失措地跑去取水了。
玉琪看著那個士兵穩當地走在冰面上,納悶他為何不會摔跤?
「發現他跟你的不同處嗎?」
就在她百思不解時,彭峻龍的聲音傳來,她回頭見他站在自己身邊,驚喜地說:「大人,你回來了?」
「回來好一會兒了。」彭峻龍說著一拉她。「你跟我來。」
彭峻龍將她帶到距離營區稍遠的一處阿勒楚喀河彎道,指著冰封的河流說:「你看,這是冰面,對吧?」
看著晶瑩的冰面,玉琪茫然地點點頭,不知他要做什麼。
彭峻龍耐心地告訴她:「走這樣的冰面是咱們的一大生存技能,不要以為這美麗的冰不會傷人。像你那樣的摔法,今夜你脫了衣服看看,身上一定有瘀傷。」
玉琪的臉在冰冷的風中忽然滾燙起來,她知道自己臉紅了。
可彭峻龍沒在意她的表情,繼續說:「走結冰的路面,你不能像平常走路那樣抬頭挺胸,得稍微彎腰曲膝,就像剛才那個士兵一樣。他那樣激你、嘲笑你是他不對,可是他確實有能耐……」
原來他連那些話都聽見了?玉琪心裡遺憾地想,那麼他一定將她笨拙的表現全都看進眼裡了。唉呀,真是丟人!
在其他男人面前出糗無所謂,可是在彭峻龍面前丟臉,卻是她最不願意的。
「……我剛才說的你都聽懂了嗎?」
彭峻龍的問話將她紊亂的思緒拉了回來。「啊?哦,知道了。」
其實他到底說了什麼,她根本沒聽進去。
「那好,跟我走上去。」彭峻龍說著拉起她的手,走上結冰的河面。
才站到冰面上,腳下就是一滑。玉琪本能地抓緊他的手。
哇,這麼冷的天,他的手好溫暖!
「彎下腰──」
彭峻龍一聲口令,玉琪立即照辦,卻一頭往地上栽去,幸好他一把抱住她。
「不!不要彎太多!否則身體就很難保持平衡。」彭峻龍糾正她。「可以再直起來一點點,對,就是這樣,膝蓋曲一點……不要腳尖落地,記住,重心要落在腳後跟,沒錯,腳掌橫起來,對──對,往前邁步……別怕,我抓著你呢!」
就這樣,在白雪飄飄的冰河上,玉琪迎著寒風,冒著嚴寒,與彭峻龍手拉手在結冰的河面上學「走路」。
儘管還是跌跌撞撞,但有了彭峻龍的保護,她沒有再摔倒。到天黑時,她已經掌握了基本要領,雖然姿勢還欠雅觀,動作也不夠協調,但她已經很滿意了。
「哈哈,我能走冰河了……唉喲!」她得意地在冰面上走著,一興奮就直起了腰,高興地歡呼,可笑聲還沒完,身體就失去了平衡,眼見就要仰天倒下。
「小心!」彭峻龍趕緊過來救她,她也出於本能地抱住他。於是兩人都沒能倖免於難,雙雙倒在冰面上。
為了保護她,彭峻龍落地前轉了個身,自己的背部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冰面上,而玉琪則整個人趴在他的身上。
「見鬼了,怎麼會摔倒的?」玉琪拉拉帽子,皺著眉頭說:「我明明已經學會了,怎麼還會摔跤呢?」
「怎麼不會?」被她壓著的彭峻龍說:「腰桿挺那麼直,不摔才是見鬼了!」
「還好,不是很疼。」玉琪情緒極佳地說。
彭峻龍瞪眼道:「有我墊背,你當然不痛,可是你再不起來,我就痛死了。」
玉琪這才發現自己正趴在他身上,就像那天草原王的女兒壓著自己似地壓在他身上。不由面熱心跳,趕緊從他身上爬下來,可還沒站穩又倒回去,這次彭峻龍又做了她的墊背,不過她也立即直起身子,以減輕對他的壓力。
「小七,你到底練的是什麼功夫?看你雙臂無力,雙肩窄小,可是胸肌怎麼這麼發達?」彭峻龍說著往玉琪的胸部拍了一下,嚇得玉琪往後一躲。
彭峻龍怕她又跌倒,趕緊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回來,質問道:「你的身子就這麼嬌貴,寧願摔倒也不能碰嗎?」
「沒錯,就是不能碰。」玉琪說,她的胸部被他一拍,現在還隱隱作痛呢。
「那你說,你練的是什麼功?我就是覺得你這地方挺厚實的……」說著他的手又往玉琪的禁區探來,可是立即遭到有力的攔截。
「兩個大男人動手動腳的,成何體統?」玉琪模仿著當初彭峻龍的語氣,改了幾個字訓斥他,這倒讓彭峻龍如墜五里霧中。
「這是什麼跟什麼嘛?」他站起身,抖抖身上的雪花。「我問的是你的胸肌為什麼比較厚實,你瞎扯什麼呢?」
玉琪對他翻了個白眼。「這有什麼好問的,穿上棉衣不都是這樣嗎?」
「是嗎?」彭峻龍低頭看看自己的胸脯,摸了摸道:「沒有啊,我也穿著棉衣的,可是跟你還是不一樣……」
玉琪搖著他緊抓著自己的那隻手,大聲說:「人跟人本來就不一樣,大人你可不可以閉嘴?」
彭峻龍瞥他一眼。「你這人就是不爽快,說你彆扭還不承認。」
「大人,你再說我,我可要說你是牛皮大王了!」玉琪警告他。
「說啊。」彭峻龍不在乎地說:「牛皮大王怎麼也好過你的彆扭。你做人就是不痛快!」
他這番話說得玉琪瞪圓了眼睛,卻沒法開口。
「算了,我不跟你說了,天黑了,回去吧。」他說著率先往河岸走去。
見玉琪垂頭喪氣地跟在他身後,彭峻龍又安慰道:「其實你有時還是挺有種的,像先前取水時,都跌成那樣了還一直走,那股勁讓人不佩服都不行!」
見他突然表揚自己,玉琪心裡很高興,不由笑道:「原來你在偷看啊?」
彭峻龍立即反駁。「沒有!男子漢大丈夫要看就堂堂正正地看,誰偷看?」
「真的?」這下換玉琪好奇了。「那我怎麼沒有見到你?」
彭峻龍詭秘地一笑。「因為我在你們頭上。」
「我們頭上?」玉琪重複著他的話,四處尋找,當看到河邊有幾株大樹時,暸然地笑了。「原來你藏在大樹上。」
彭峻龍淡淡一笑。「我早就在那裡了。」
「你為何上樹?」玉琪好奇地問:「大雪天的可沒人會上那麼高的冰樹。」
彭峻龍不語,神秘地一笑。
正因如此,他才會將那裡當作「瞭望塔」的呀。
「到底是為什麼?」
「你就不能理解成是為了好玩嗎?」
彭峻龍的笑容讓玉琪氣得牙癢癢的,可還得為了滿足好奇心而忍耐著對他說好話。
「大人,你是主子,小七是跟班,今天你也聽到了,那些士兵都認為我是仗著你的權勢獨享安樂呢,你若再不讓我跟著你,那我以後怎麼在這裡待下去?」
「你真想要時時跟著我?」
「當然,大人做什麼,小的就跟著做什麼。」
「那我出去巡視呢?」
「那我也跟著。」她出神地望著他的眼眸,希望他能夠答應她。
見她態度堅決,彭峻龍想了想,點頭道:「好吧,以後我帶著你去就是了。」
從此,玉琪果真都跟隨他出門了,雖然很辛苦,卻也讓她體驗到新的生活。
日子緩慢地過著,冰雪覆蓋的大草原失去了往日的嫵媚多姿,同樣的景色看多了,也會失去吸引力而變得索然無味,軍營的生活更是艱苦而單調。
然而,對彭峻龍和穆玉琪來說,每天的日子卻因為有了彼此的陪伴而生出無數的趣味,令他們的生活不枯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