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一個瘦弱的女孩倒臥在一棵大樹下,用手按著自己不斷咕嚕咕嚕叫的壯子細細呻吟。
她,毛頵兒,應城縣人,初滿十六歲。娘親早歿,半個月前剛死了親爹,目前舉目無親,因此聽從村人的建議,半個月前便啟程到繁華的鄴陽謀生,誰知卻在兩天前被路人偷了包袱,錢財盡失,因此餓了兩天兩夜。
眼看京城——鄴陽城就在前方不遠處,她卻餓得頭昏眼花、渾身無力,不得已只好倒在這棵大樹下休息,打算用睡眠補充體力,看看明日一早能不能多些力氣走到城裡找差事。
鏗鏘!
某種金屬磨擦聲驀然從遠處傳來,其音甚是銳利,異常刺耳,呻吟中的毛頵兒不舒服的皺眉將眼睜開,卻發現遠方有兩道模糊的人影正在交手,其中一人拿著大刀,另一人拿著長劍,鏗鏗鏘鏘的用著讓她眼花撩亂的速度迅速過招,兩人之間的氣氛滿佈緊張與殺氣。
一陣夜風襲來,帶來讓人難以忽視的血腥味,那味道太濃太沈,彷彿在暗示有人失血過多就要死亡。意識到這一點後,毛頵兒清秀的小臉瞬間轉白,想也不想的硬撐起無力的身子,偷偷摸摸但速度極快的爬上身後的大樹。
而就在毛頵兒爬到樹上後沒多久,過招中的兩人已打到樹下。
「將信函交出來!」黑衣男子持劍斜抵著大刀,表情肅冷的同褐衣中年男子索討他藏在懷裡的信函。
那封信函本是七皇子親舅今早所擬,裡頭記載了許多擁戴七皇子為帝的名單以及捐獻的明細,本想今夜送入宮中呈給七皇子詳看,可不知是誰將信函的事情傳了出去,一個時辰前,府邸竟然潛入了外人將這封信函偷走。
他隨即發現此事,因此迅速追趕偷信之人,欲將信函奪回。
「呸!要信沒有,要命一條!」褐衣中年男人粗嗄的嗓音因出力而略微浮動。
兩人雖然身體不動,可彼此內力在刀劍間流竄碰撞,迫使兵器發出陣陣尖銳鳴吟,不過相對黑衣男子游刃有餘的模樣,褐衣中年男子卻氣息浮動,實力高低,略見分毫。
「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你既然想死,那我就成全你!」語畢,黑衣男子大喝一聲,將手裡長劍快速一旋,一股氣流旋即在身前炸開。
褐衣中年男子見狀,瞬間運氣護身,然而終究力不敵人,身子往後踉蹌了一步,嘴角還因此溢出一絲血,顯然是受了極重的內傷。
黑衣男子乘勝追擊,繼續舞出長劍;褐衣中年男子臉色一凝,立即提刀防備,風中再度響起尖銳的鏗鏘聲。
而此時,趴在樹上偷偷觀戰的毛頵兒不由得被那充滿內力的刀劍尖鳴聲弄得頭疼欲裂,悶哼一聲,旋即用手護住雙耳,試著擋住那讓她耳膜、腦子都發疼的聲音。
但無論她再怎麼出力護著耳朵,樹下更勝爆竹爆炸威力的刀劍聲依舊震入她的耳裡,使她的腦子疼得幾欲爆炸。
可即使如此,她卻不敢尖叫,只怕一出聲,便會招來殺身之禍。
畢竟兩人的長相她已瞧得一清二楚,待會兒要是有一方死了,她就算是目擊者,殺人的那一個若是發現她,極有可能殺了她滅口,所以她絕對絕對不能出聲。
可是不出聲,真的好難啊……痛到極點,兩顆淚珠從緊閉的眼角溢出,和著自額上淌下的冷汗,瞬間沾濕緊繃顫抖的蒼白雙頰。
緊皺眉頭,毛頵兒在心裡狂念阿彌陀佛,就盼這折磨能快點結束。
不過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樹下的尖銳聲依舊不斷,就在毛頵兒以為自己耳膜就要破裂、腦子就要爆炸、嘴裡的阿彌陀佛就要念成天殺的混蛋時,耳邊催人發狂的鏗鏘聲終於退去。
吐出一口氣,在心裡從一念到十,確定樹下再也沒有動靜,毛頵兒歡喜地將眼睜開。「啊啊——」
尖叫聲才傳到樹梢,瞬間便被人滅去。
「姑娘莫驚,我不是壞人。」粗嗄的聲音壓得極低,一雙精銳但略顯渙散的黑眸以極壓迫的距離俯在毛頵兒眼前;那張臉,是適才在樹下拿刀的褐衣中年男子。
瞠大眼,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前的褐衣中年男子,毛頵兒看著覆在嘴上的大掌,劇烈搖頭,眼裡寫滿恐懼與不信任。
「我來,是有事要拜託你,絕不是要傷害你,待會兒我會放手,你千萬別叫。雖然我使了聲東擊西之計,可他或許還在附近,若讓他發現,你我性命難保。」邊說,一雙黑眸邊朝四周搜尋了一遍。
聞言,毛頵兒狠狠的倒抽一口氣,一雙圓潤的眼眸瞠得更圓了。
「不過這可能性應該不高,他武功雖在我之上,可耳力卻遠輸於我,短時間內,他應該不會再回到這兒的。」
話才說完,毛頵兒眼角便微微抽動,若有似無的瞪了下眼前人。這人,真是說話不講重點,害她心臟差點跳出來!
「我要放手了,記得別出聲。」中年男子再度警告,然後緩緩鬆開手。
大掌離開口鼻的瞬間,毛頵兒立刻手腳並用,抱著樹枝往後退去,動作之靈活,就像只在山中長大的猴兒。
沒阻止她逃離的動作,中年男子從懷裡掏出一張摺疊好的白色信紙,輕輕的放在身前粗壯的樹枝上。
「這封信極為重要,萬不可遺失或讓人取走,請姑娘務必幫陸某親自交給鄴陽城的褚老闆,然後幫我跟褚老闆說聲,陸明終究不負他所托。」說完,未合的口唇陡地噴出一灘血。
「你——」聲音因驚嚇而大了幾許,但瞬間壓低。「你吐血了……」
「我身中內傷,怕是時日不多,因此懇請姑娘務必幫陸某完成最後的心願,我陸明來世必結草啣環以報!」說完,中年男子雙手撐樹,叩首答謝。
「少來了,人死了,喝了孟婆湯什麼都會忘光光!什麼來世報恩,根本都是騙人的,我才下會上當。」跟她來這套,哈!
瞥眼,看著那叩首不動的中年男子,圓眼骨溜一轉。「不過跑腿送信一點也不難,大叔你若給我十個銅錢,我便用跑的幫你送去,保證正午前將信送達,只要大叔你跟我說說那個褚老闆家住鄴陽城哪裡,路怎麼走……大叔,你會不會跪太久了?」
心裡陡然滑過一絲古怪,看著那動也不動的魁梧身軀,小小臉蛋微微轉白。
「大叔,我、我跟你說,現在是夜晚,不適合扮鬼嚇人,你要醒著,麻煩出個聲行不行?」
樹上一陣沉默。
「大叔……」蚊蚋般的聲音出現哭音,抓著樹幹的雙手微微顫抖。「大叔你別鬧了,我很怕鬼的,從小就怕,死人也一樣,你如果再這樣嚇我,我就不幫你送信了!就算你多加我五個銅錢我都不幹,你知不知道?」
沉默持續,而此時,樹外卻突然刮起一陣強風。
蕭蕭的風聲像極了地獄裡鬼魂們痛苦掙扎的哀號,透過枝葉,陰惻惻的鑽入樹內,使樹內溫度驟降,樹間頓時瀰漫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氛。
雞皮疙瘩瞬間爬滿全身,毛頵兒白著臉,覺得自己的膽子就要從嘴裡蹦了出來,才想吞口唾液把膽子壓回去,沒料到前方一個白影忽然直飛而起,還來不及尖叫,便直撲自己門面,瞬間,世界一片死黑。
「啊啊——」
毛頵兒一邊驚慌尖叫,一邊本能的伸手將臉上的東西摘掉,卻一時忘記自己人在樹上,身子瞬間一個歪斜,人從樹上摔了下來。
咚地一聲,小小的屁股重重撞到地面,剎那間,一股身體彷彿要裂成兩半的痛覺直衝腦門,頓時痛得她齜牙咧嘴、雙眼噴淚。
「大叔你混蛋,要死也不說一聲,害我嚇得從樹上跌下來,要是我跌傷了,誰來幫你送信……」
疼痛惡毒的繼續蔓延,毛頵兒一時忍不住,連並將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一塊吐出,一次發洩個夠。
「還有爹爹你也混蛋!先是讓頵兒的包袱被人偷去也就算了,如今頵兒『又』遇上這種事,你也不保佑一下,害女兒這麼慘,要是頵兒哪天死了,一定踹你三下屁股也讓你痛痛看!」
毛頵兒邊罵,邊用袖子將眼淚抹去,可手一動,卻發現手裡握著一張縐巴巴的白紙。
困惑自己手裡何時多了張紙,她好奇的將白紙攤開來看,結果不看還好,這一看方纔的記憶盡數回籠,身子一僵,下意識的往上瞧去,正巧對上一雙死不瞑目的黑眸,正想尖叫,腦海裡卻驀然響起褐衣中年男子曾說過的警告。
小臉迅速慘白,毛頵兒旋即用手摀住嘴巴,顧不得屁股還在疼,她咚地一聲自草地上跳起來,接著拔腿飛奔。
而就在她投身躲入附近草叢內的下一刻,一抹黑影自遠方迅速奔到大樹下四處張望。當他抬頭瞥見褐衣中年男子的屍首時,立刻提氣飛到樹上,搜褐衣中年男子的身,並在遍尋不著信函後,恨恨的低咒一聲,隨即躍下大樹開始在四周搜尋。
壓低身子,躲在草叢裡的毛頵兒臉色更白,繼續在心裡狂念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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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光客棧一隅寧靜廂房裡,兩名身著不同顏色衣裳的男子面對面坐著,誰也沒開口說話,氣氛甚是沉悶。
其中身著藍底繡金線、織銀白麒麟圖騰華裳的中年男子,是鄴陽城內經營藥鋪生意的老闆:錢大富。而另外一個身穿墨色沉素樸服、頭戴黑紗帽遮掩容貌的男子則是鄴陽首富:褚恨天。
說到這個褚恨天,就不得不談到他的神秘——終年以黑紗覆面,模樣神秘;來歷不明,出身神秘;個性難測,行事神秘:財力雄厚,背景神秘。
人們唯一對他的瞭解就只有六年前他買下鄴陽最大的府邸,七日後又在鄴陽城內開了三間大型當鋪。
三間鋪子開張的當日,鑼鼓喧天、舞龍舞獅,熱鬧非凡,引來大批人潮好奇圍觀,管事乘機宣揚鋪子生意,舌粲蓮花的,博得百姓不少好感。
而後,他不耍手段、不玩花招與同行公平競爭,可由於生意手腕相當高明,除了當物還做借貸生意,而且為人信用公道,從不誆騙,因此京城裡的百姓們都樂於和他做買賣,不多久,其餘小當鋪無生意可做,就紛紛歇業了。
六年來,他底下的當鋪生意興隆,客戶階層廣泛,分鋪一間接著一間在各地開張,進帳有如海浪般滔滔不絕,財富難以估計。
「錢員外,你的事我聽說了。」褚恨天終於打破沉默開口,從黑紗下透出的聲嗓清冷,語氣泛冷,多少聽得出此人的性情並非熱情。
聞言,錢員外刻著些許皺紋的嘴角微微蠕動,卻始終沒有發出聲音回應,原本意氣風發的模樣已不復在,取而代之的是消沉的精神和灰白的臉色。
「天有不測風雲,沒想到會發生這等事。」
「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這下我真的毀了……」無力的靠著椅背,錢大富恍若出神般的喃喃自語。
「錢員外你何必如此喪志?事情並非到了沒有轉圜的餘地,你現在該做的應是思考解決之道而非唉聲歎息。」褚恨天開口安慰,然而清冷的嗓音終究缺乏溫暖的溫度,安慰的能力有限。
「褚爺,這下我沉的可不是兩袋人參,而是整整兩大艘船的藥材啊!那可是我花上畢生積蓄連同與你借來的五十兩黃金所買來的藥材,這下船沉了,我什麼都沒了,還有什麼辦法可想?這下我真的毀了,毀了啊!」
「錢員外你先喝口茶,冷靜下來吧。」褚恨天添了杯水遞給錢大富,然而沮喪中的錢大富只是接過茶水放到一旁,兀自沉溺於自艾自憐的情緒裡。
而見錢大富如此失意,黑紗下的褚恨天輕輕的歎了口氣,然而那冷毅的嘴角卻在瞬間閃過一抹陰險的笑意。
「錢員外,你我都是生意人,我也不想為難你,更何況當初是我告訴你說南方有藥材生意可做,還引薦北方船商給你,所以你才會買了兩艘船的藥材到南方做生意。如今船不幸沉了,我多少難辭其咎,所以不如我寬限你幾天的時間吧,你想辦法籌錢,等錢湊到了,我自然把你抵押在我這兒的配藥秘笈歸還予你。」
「我同褚爺你借的那一筆錢不是個小數目,如今我船翻貨沉,錢財付諸東流,就算褚爺你再寬限我幾天,我又能如何?」說到傷心處,錢大富忍不住槌胸頓足了起來。恨極了自己當初怎會鬼迷心竅的不聽船商的勸告,硬是聽信江湖術士挑取的黃道吉日逼迫船家出航,結果竟在半路遇上了暴風雨,兩艘大船連同所裝載的珍貴藥材全被大浪打入了海底。
「你不是還有棟房子,何不把房子賣了?」褚恨天幫他想法子。
「這我早想過了,可我那房子是古歷了,就算以高價賣出,最多不過五百兩銀子,賠給船家都不夠了,哪還有多餘的錢還你?」錢大富支手托著緊繃的臉頰,皺緊的眉頭幾乎可以打成一個死結,任誰都可以輕易看出他承受著多大的壓力與悔恨。
「不足的部分,你可以同你岳父借,據我所知,你岳父在洛陽不也是經營藥鋪生意?你是他女婿,何不請他幫忙?」褚恨天替他又想了個辦法。
「褚爺你有所不知,我岳父賣假藥,日前害死八個人,如今正遭官府通緝,自身難保,不可能幫得到我。」
「這……」褚恨天這下也辭窮了。
「褚爺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我這下真的毀了,再也爬不起來!你我都是做生意的,各自有各自的規炬,你從不讓人欠錢是人人都知曉的事,如今你若是為我破例,恐怕往後生意會不好做。」
錢大富早已心灰意冷,但仍強打起一絲精神與褚恨天道謝,然而後者聞言,卻只是沉默。
「褚爺,當初我將祖傳的配藥秘笈抵押給你時,萬萬沒想到我會遇到這等事,如今我已是傾家蕩產之人,再也不奢望東山再起的機會,我唯一掛心的是那本配藥秘笈。」
「你這本配藥秘笈記載著許多稀奇難得的配藥秘方,的確是個寶。」褚恨天拿出懷中的秘笈放到桌上。
如果沒有任何意外,今日他與錢大富應該是一人歸物,一人還錢,沒想到最後的結局果然還是不出他所料。
黑紗下,冷毅的唇角無聲的揚起一抹笑弧,那抹笑弧冷意十足,陰險有餘,而且充滿了算計成功的味道。
「那本配藥秘笈是我錢家的傳家之寶,是我錢家歷代祖先集結創造出的智慧,只內傳不外揚,對我以及我們錢家意義非凡。如今藥書我注定是拿不回來了,可我希望褚爺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千萬別將藥書賤價出售,一定要將藥書賣給同是懂得醫藥醫理的人,如此才不會糟蹋我家藥書的身價。」
錢大富自知自己的要求很不合理,然而在他傾家蕩產還賠掉傳家寶之後,他實在無法承受自家傳家寶被人糟蹋、埋沒,因此硬著頭皮向褚恨天提出要求。
「我瞭解這本配藥秘笈對錢員外你的意義,我答應你,絕對會把這本配藥秘笈賣給同是懂得醫藥醫理的人。」褚恨天點頭答應。
沒想到褚恨天會答應得這麼爽快,錢大富先是錯愕的睜大眼,接著涕泗縱橫的跪倒在地上。「褚爺,你真是好人,我錢大富幫我祖先向你叩首道謝了,祝你好人有好報,好人有好報!」
「錢員外你這是做什麼,快請起。」褚恨天連忙扶錢大富起身。
「褚爺,我終於明白你的生意為何可以做得如此大,我不如你、不如你啊!」一邊抹去臉上的淚水,一邊感歎自己不如人。
「錢員外你言重了,我看你今日也累了,不如回府休息吧,這本配藥秘笈你儘管放心,我褚某一言九鼎,絕對會依你的意思,將它賣給適合的人。」
「謝謝你了,褚爺。」語畢,依依不捨的看了眼桌上的配藥秘笈,錢大富落寞的轉身推開大門離開客棧廂房。
待錢大富前腳一走,褚恨天立刻出聲喚人。「楊釗。」
「是。」門外無聲的走進一個身穿灰衣的中年男子。
「吩咐總管,蔡同將事情辦得很好,賞他一百銀兩。」
「是。」
江湖術士?呵,若不是他有心安排,錢大富又怎會傾家蕩產?
竟還祝他好人有好報,真是可笑至極!不過有一句話錢大富倒是說對了——我不如你——的確是不如他啊,不如他的城府、不如他的算計、不如他的陰狠,也不如他的虛情假意,所以才會讓他這個幕後黑手成了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配藥秘笈,得來全不費功夫。
踏著沉穩的步伐,褚恨天緩緩離開曾上演一出精心好戲的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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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著了地址、兜了大半圈的路,又餓又累的毛頵兒終於找著了褚府大門,不過才到門前,她就呆了。
望著眼前雄偉過頭的赭紅色大門,以及兩旁連綿不絕的兩片高牆,她不禁為眼前氣勢恢弘、富麗堂皇的建築感到震撼。
怪怪嚨叮咚,打她從娘胎蹦出來到現在,她還沒看過這麼奢華壯麗的府邸!這「褚老闆」究竟是何方人物,竟能將府邸雕琢得這般氣派?他到底是做什麼生意,可以賺到那麼多錢啊?
不過應該不是什麼正經生意吧,否則也不會養了死士幫他奪人東西。
摸了摸懷中的信紙,想起前一晚的殺戮以及自己千鈞一髮躲過黑衣男子搜尋的事,她立即餘悸猶存的打了個哆嗦。毛頵兒不敢再多想,她快步拾階而上,使力拉起赭紅門上的鐵獅銅環,用力的往門板上叩擊出聲。
這封信最好盡快交出去,管他原本是誰的,只要忠人之托、替人辦事,把這封信交出去,就什麼事都與她不相干了。
等待門房應門的時候,她雙手合十,朝身邊拜了拜,口中唸唸有詞:「大叔啊,雖然我沒答應要幫你送信,可秉著一番良心,我還是來了。你若在,最好看清楚,千萬別怪我沒幫你辦事,晚上入我夢嚇我啊。」
念完,呀地一聲,沉重的木門緩緩往兩邊退去,一名身形魁梧的門房從厚重的門板後露臉。「誰啊?」
「請問,褚老闆住這兒嗎?」一見到人,毛頵兒心急的開口就問。
門房一瞧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毛頵兒,表情難看的揮舞雙手趕人。「去去!我們這兒不給飯,你這叫化子要飯到街上要去,別弄髒了我家主子的屋子。」
「我不是來要飯的,我是來找褚老闆的。」毛頵兒不肯退後。
「我家主子沒有乞丐朋友,你滾吧!」見她不肯退後,門房厭惡的就要把門關上。
「等等,我真有急事要找褚老闆,我有封信……」
哪有閒工夫聽一個叫化子廢話啊?門房不耐,大手一伸,便將毛頵兒往外推了去。後者來不及反應,剎那間只覺得一個天旋地轉,身子便咚咚咚的從石階上滾落,著了地,還吃了一口黃土。
「呸呸!唉唷喂,又是一個沒良心的,疼死我了,疼死我了……」劇烈的疼痛很快的就佈滿了全身,趴在地上的毛頵兒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頭似乎都碎了,尤其是那顆屁股,應該是真的裂成兩半了,否則也不會痛到沒知覺了。
任由痛淚自眼角落下,她省下哀嚎的力氣,默默的任由痛覺在身上肆虐,同時認命的接受自己正在走霉運的事實。
先是死了親爹,而後是離開故鄉到外頭謀生,卻在半路上被人偷走了所有家當,落得兩袖清風,接著是受到驚嚇摔下樹,還差點被黑衣人捉到,如今好心幫人送信卻好心沒好報,被人推到石階下摔了個狗吃屎……看來今年她真的是流年不利,萬事皆衰啊。
就在毛頵兒哀歎的同時,一雙赤色勁靴突然出現在她眼前。
「爺,門前有死人。」頭頂上某人這麼說著。
「叫門房處理掉。」隨著清冷的嗓音,一雙樣式甚是沉素醜陋的黑鞋也落在毛頵兒的視線內。
「是。」
有沒有搞錯,這樣說她?當她垃圾啊?!
毛頵兒想也不想伸手就抓住離自己最近的黑鞋。「慢著!」
沒料到死人還會動,楊釗先是一愣,可還是反應極快的射出一枚銀針,確保自家主子的安全。
「噢!」銀針插手,毛頵兒瞬間哀叫一聲,吃疼的放開手。
「放肆!膽敢觸碰我家主子,找死!」大掌一伸,揪起毛頵兒,指間掐著銀針就要刺入細緻的咽喉。
「別別!我沒惡意,別殺我啊!」毛頵兒一邊大喊,一邊瞠眼瞪著近在咫尺的銀針,驚顫的冷汗瞬間染濕背後的衣裳。
「你?」沒料到是個小乞兒,而且還是個女孩兒,楊釗瞬間止住招式。
「我、我不是壞人,真的不是。」吞了一大口唾液,確定銀針沒有再往前逼近的意思,毛頵兒才有勇氣將視線栘到上方,看著面貌方正粗獷的楊釗。「我、我有事找褚老闆,抓鞋,也只是想問問你們是不是褚府裡的人,若是,想麻煩你們幫我送封信而已。」她顫巍巍的解釋。
「什麼信?」許久沒出聲的褚恨天開口了。
偏首,往清冷嗓音的方向望去,可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冷沉的黑。「不曉得,是一名大叔在臨終前拜託我的,他托我將信交給褚老闆,可這兒的門房不讓我見,所以我才會拉住你。」
看著一層層神秘的黑紗,毛頵兒敏感的感覺到裡頭有雙銳利冰寒的眼睛正看著自己,而且正犀利的從她的臉上、眼裡解讀她內心深處每一個細微的心思轉換,企圖將她完全識破。
嚇!好恐怖的一個人,像是能將人看透似的……對著黑紗,毛頵兒又愣又驚的在心裡這般想著。
「信在哪裡?」
「在我懷裡,你們放了我,我馬上交給你們。」瞄了眼銀針,背脊又是一陣汗涔涔。
此時她也管不著什麼道義良心了,也不管他們是不是褚府裡頭的人、跟褚老闆是什麼關係?只要這封信交出去能保她一條命,她馬上給。
「釗,放開她。」
「是。」鬆開禁錮的手,楊釗往後退了些許,可手裡的銀針仍蓄勢待發,防備著各種突發狀況。
看銀針還在,毛頵兒吞了口唾液,不敢有所耽擱,迅速自懷裡將信掏了出來。「就是這封信。」手一伸,正想將信交出,可才一眨眼,手裡的信紙竟憑空消失,「咦?信呢?」
當毛頵兒疑惑信怎會憑空消失時,一回首,卻看到信已經在褚恨天的手裡。雖然她不曉得他是怎麼辦到的,卻不禁為他神秘的本領感到喝采,可同時,心裡也浮起一股不安感。
如今,她非常確定自己正在走霉運,三不五時就會受到無妄之災,為了這封信她已經吃足苦頭了,待會兒不知道又會發生什麼事……不成,還是先閃為快!
「呃……信交給你們了,那我先走了。」語畢,顧不得屁股還在痛,轉身就跑。
「站住。」褚恨天喚住那亟欲開溜的身影。清冷的嗓音自有一股威嚴,讓人不敢不聽從。
哀叫了一聲,雖然心裡千百個不願意,她還是識時務的停下腳步。「請問還有什麼事嗎?」假笑。
「他可有交代什麼話?」抓著信,清冷的嗓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他終究不負褚老闆所托,就這樣。」說完,她轉身繼續開溜,可下一秒卻撞上一堵銅牆鐵壁,小鼻子沒有防備,當了撞牆前鋒,瞬間疼得她唉唉叫。
「我家主人還有話要問。」那道牆,原來是擋住她去路的楊釗。
「可不可以別問那麼多?我有事,趕時間哪。」毛頵兒終於忍不住擺出苦瓜臉,暗歎自己腳程不夠快,沒能及時逃脫成功。
「一個問題:你看過這封信了?」將信收入袖中的暗袋裡,褚恨天負手來到毛頵兒身前,與她正面相望。
「沒有。」她快速回答,臉上帶著篤定的笑容。
開玩笑,為了這封信,大叔和那個黑衣男子不惜打得你死我活,最後大叔還撐著最後一口氣求她送信,不用想也曉得這封信的內容一定極為重要,而且必定是秘密,因此她再笨,也不會笨到承認自己看過這封信。
「你確定這是你的答案?」傲然挺立的頎長身軀不動,不過語氣裡卻充滿不信任,似是懷疑……不,根本是肯定她在說謊。
這樣也知道她在說謊?太扯了,沒看到她在笑嗎?
毛頵兒眼角微微抽動,可卻死命的撐住臉上的假笑。
「釗。」褚恨天才發了個聲,一根尖銳到一看就知道刺下去肯定會痛死人的銀針,瞬間逼近到毛頵兒眼前。
「我發誓我絕對有看!」舉起右手,毛頵兒突然對天發誓。瞪著止住攻勢的銀針,她嚇得手抖腳抖的解釋道:「不過我不是故意偷看,是夜裡風大,將那封信吹到我臉上,我以為是鬼,嚇得跌到樹下,結果沒想到飛到我瞼上的原來是張紙,我好奇攤開來看,才發現那不是紙,而是大叔要托付給我的信,所以我真的不是有意要看那封信的。」毛頵兒特意強調後頭的字眼,申明自己的無辜。
毛頵兒話才說完,褚恨天馬上喚了聲一旁的護衛。「釗。」
「是。」楊釗待命。
「帶進去。」
「是。」毛頵兒瞬間被人拎了起來。
看著自己的雙腳瞬間就離開地面,還飛快的朝赭紅色的大門前進,她不禁心慌大叫:「喂!你做什麼啦?做啥抓我?就說了我不是有心偷看,你們沒必要這樣也要同我計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