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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起情生愛不滅 第五章 作者:徐少艾
    耿青雲、倪正儀、梁斐然和江世F四個人當中,梁斐然的年齡算是最小,而她的生日是在年終歲末之際。

    今年的生日對她意義非凡,因為認識了耿青雲,終於在愛情方面有所屬了,兩個人的感情也愈來愈好。

    除了幾個年輕人大展了廚藝之外,生日會的高潮應該就要算是耿青雲送給梁斐然的生日禮物了。耿青雲和倪正儀兩人一向擅於營造玩樂的氣氛,保密的功夫也很到家,直到梁斐然吹熄了生日蛋糕上的燭火,她才知道耿青雲送的禮物是一對小小的黃金鼠。

    「我不在你身邊時,希望這一對黃金鼠能夠代替我陪伴著你,直到我們能夠永遠地在一起。」耿青雲滿臉笑意地說,他把兩隻黃金鼠從籠子裡抓放在手掌中,在她面前逗弄著。

    「謝謝,它們好可愛,我好喜歡。」梁斐然把它們接過來,心裡好生感動。

    「我已經替它們取了名字喔,公的叫汪汪,母的叫喵喵。」

    「怎麼不叫米奇和美妮呢?這樣比較像鼠輩的名字。」

    倪正儀插嘴道:「喂,把話說清楚,什麼叫作『直到能夠永遠在一起』?」

    「笨哪,當然是說等他們兩個結婚生子啊,在這之前,汪汪和喵喵就是他們的老鼠兒子。」江世F拍了一下倪正儀的肩。

    大家你一句我一言的,梁斐然卻是滿心感動身為獨子的耿青雲的確是最瞭解同是獨生女的梁斐然,知道她內心沒有說出來的寂寞。看著籠子裡,汪汪和喵喵正興高采烈地玩弄著食物的可愛模樣,她真的也好高興。

    耿青雲和她會心一笑,兩人情不自禁地擁抱著。

    「哎!你們別這麼親熱好嗎?我會長針眼的。」倪正儀打趣道。

    「那就別看。」江世F一邊說著,一邊把倪正儀推進廚房。

    這是一個令梁斐然感觸良多的生日,二十歲哪,人生的一個新的里程碑。她知道自己是非常幸福的,在這一天,她擁有關愛她的家人,有江世F這樣的知己,還有一個常常為她設想、體貼的男友,她真的不能不落淚,那是成長的甜蜜淚水。

    回到陽明山上的家裡,梁斐然才發現自己的人緣還不差,在這個聖誕季節再加上生日的特別日子裡,她收了好多禮物。江世F送了她一條小手練,江世傑送了一套書給她,江世F的母親則送了一件毛衣,當然,父母親也送了大禮,再加上其他的長輩、朋友和同學的小禮物,竟然佔去房間所有的空位了。她是在房間裡慢慢地打開所有的禮物,感受那一次又一次的感動。

    其中有一個禮物很特別,是一身穿著古代歐洲宮廷服飾的「淚眼娃娃」,娃娃的五官非常美麗,襯著一臉特別的微笑,最精緻的是娃娃的眼角還鑲著一顆晶瑩的淚滴,身上還可以隨著發條發出悠揚的旋律。這個音樂玩偶是她從來沒有看過的;更讓梁斐然疑惑的是,禮卡上並沒有署名,只是用鋼筆寫著:

    我永遠關心你,祝你生日快樂——有生之日都快樂!

    這句話乍看並沒有什麼特別,但是,仔細想想,到底是誰會永遠地關心自己?有點稚氣地為她祝禱,希望她有「生」之「日」都快樂,卻又不寫上名字呢!?不可能是忘了吧?卡片上深藍色的筆跡有點陌生又是那麼的熟悉。到底是誰送的呢?音樂娃娃在笑著,而梁斐然卻愈來愈疑惑了。

    沒有人會在一大早出現在冷颼颼的洲子灣,湛藍的海水在冬季更顯冰冷。但是,談戀愛的人,總是會不分季節地跑到海邊,向大海昭告自己美麗的戀情。海上千變萬化的浪花,不就像愛情一樣嗎?令人屏息等待的每一次浪潮,很美,也帶著一點點危險;更重要的是,對著海發誓的愛情,彷彿可以得到更多的祝福。只有最真誠的心才能坦誠地站在大海之前,只有年輕無畏的愛情才能夠得到更大的力量。

    看著海天一色、海水來來回回地拍著浪,梁斐然竟看得入迷,依在耿青雲身邊,是因為海風的凜冽,也因為現在的她沉醉在這一分年輕的熱戀之中。在耿青雲和梁斐然的父母見過面之後,兩人的感情彷彿是得到了背書,又向前邁進了一大步。梁斐然就像是一個成熟的小女人,擁有最美麗、純真的愛戀。

    「在想什麼?」耿青雲在冷冷的海風裡還是一派瀟灑。

    「我現在不想說話。」她淡淡地說。

    「為什麼?」

    「海洋那麼神秘又那麼的美,而且又有你陪在我身邊,真希望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她的頭髮紮起一束馬尾,笑起來時像暖陽一樣舒服。

    「那可不行,若時間真的停留在這一刻,我們永遠就只能是情侶,不能說是伴侶了。」

    「既然是伴侶,就是永遠有情,當然也可說是情侶,我要你是我永遠永遠的情人。所以,我希望時間停留在這一刻。」

    兩人在海邊抬槓了起來。

    「不行,我希望時間的腳步能更快一點,我想要和你一起做的事情有好多呢。如果時間停下了腳步,就沒有辦法考驗我們之間的感情了。」

    「我們之間才不需要考驗,我也不想要考驗。」

    「沒有試煉,怎能顯現出愛情動人的光芒?」

    「那就讓時間回到原來的速度好了,」她像是認同似的,然後又說:「你有沒有想過,淹沒在柴米油鹽裡的我,也許是愛情最大的考驗?」

    「我媽也是一個全職的家庭主婦,可是她的愛情、婚姻也很好啊。」

    「那我們會有什麼樣的考驗?」她像在問上帝似的看著遠處的海面。

    「也許你會愛上別的男孩子。」他逗她。

    「才不會。」

    「這麼肯定?你真自信哪。」

    「你才自負呢!有時候你說話好傷人,像上次你罵阿正是窮孩子一樣。」梁斐然是有點為倪正儀抱屈,而且她也覺得除了自負,耿青雲什麼都好。她常常在想,如果他能夠稍微再謙遜一些,一切就更完美了。

    「我抗議,他也罵過我見色忘友啊。那是因為我們幾個的家庭環境都不差,我才會這麼說,我又不是聖人,一時講錯也是無法避免的。」他像小孩子一般振振有詞地辯駁,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其實,這是我喜歡你的一部分呢,男孩子本來就該有這樣的豪氣。」

    「但是柔能克剛,最後,我還是你的手下敗將。」他把她的手放進大衣的口袋。

    「少來!」她說。

    「你還喜歡我哪一點?」他笑著問她。

    「應該是說,我喜歡兩人相互關心和分享的感覺,而對象是你,讓我更覺得自己好幸運;至少,你看起來不會在一、兩年內拋棄我的樣子。」她最後玩笑地說。

    「我比較有可能被你拋棄才是吧?不過,請你別在我服役的時候拋棄我,那很丟臉,我會非常難過的,我從不曾這麼喜歡過一個女孩子,我不能接受那種失敗。」

    「說你自負還不承認?我才不會這麼無情呢。」

    「跟你開玩笑的啦,我知道我們的愛是很堅定的。如果你不反對,我一畢業就娶你進門。」

    「前一句這麼的感人,怎麼一下子就像個孩子一樣的幼稚?我們怎麼可能一畢業就結婚?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們是私奔呢。」

    「在你面前的我是最真實的,我知道我這一生中是不能沒有你的,香我一個吧?我好愛你喔。」耿青雲向她撒嬌起來了。

    梁斐然既感動又好笑地說:

    「其實,我就是喜歡你的孩子氣,你的孩子氣最讓我著迷。記得春天的事嗎?當你在路口撞上我時,那一臉緊張著急的模樣,就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

    「人生很奇妙哪,我們就這樣認識了。」他也笑了出來。

    「要不要做一件更奇妙的事?」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

    「接吻是沒問題,可是若在這裡親熱,我怕你感冒了。」

    他的回話讓她覺得既氣又好笑,她用力地搖著頭,說:

    「用心點聽我說,我們不要這麼被動地只讓時間來考驗我們,我有個想法可以讓我們反過來考驗時間。我們在這裡約好,十年以後出現在這裡,好不好?」

    「十年後?出現在這裡?」他張大了眼睛看她。

    「對啊,不論發生了什麼事,十年後的今天,一大早就來到這裡,不見不散!」她愈說愈興奮。

    「如果我們各自婚嫁了呢?」他喃喃地問,旋即回答了自己:「那也沒關係,就在那一天丟下自己的家庭,來這裡親熱一次。喔,也許十年後我有了啤酒肚了。」

    「我是認真的。」她堅定地說。

    「傻瓜,」他抱住她。「十年後的我們一定結婚了。你說,到時候我們要不要一大早裝作不認識分別從家裡頭出發,比較有戲劇性?你難道忘了嗎?這一輩子,我耿青雲只愛梁斐然一個人,她一定會嫁給我,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他像發誓一樣,對著大海舉起了右手。

    「你為什麼那麼篤定?我不要這樣無趣的情節。」她半開玩笑地抗議。

    「那我們之間的故事情節就由你決定吧?你要哪一個童話故事的版本?」他抱起她,在海風裡轉了又轉。

    「睡美人吧,演起來比較輕鬆。當王子拿著寶劍和盾牌披荊斬棘和怪獸對抗時,我只要睡覺就行了。」她邊笑邊喘著氣回答。

    「哈哈……」他也大笑了起來。「到時候,把阿正和江世F也帶來吧。不過,困難度比較高,十年後不知上哪兒找人呢?」

    「才不會呢,世F和我這麼要好,我即使真的和你結了婚,和世F也不會失去聯絡的,而且我和她家這麼熟,台灣就這麼丁點兒大,我要找她一點也不難。」

    「我是怕他們分道揚鑣了,也許江世F被阿正甩了,她有可能會難過得跑到國外去療傷。」耿青雲愈說心眼愈壞。

    「你真壞耶,我覺得世F拋棄倪正儀的機會比較大。」她賭氣似的。

    「你到底希不希望十年後我們四個都還是好朋友?」他突然覺得好笑了起來。

    「是你先挑撥的!」

    「好嘛,說真的,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要記得這個約定。」他終於認真了。「在這之後都不准來這裡喔,一定要到十年後的這一天才能來,這樣比較有意思。」

    耿青雲伸出手,做出勾勾小指的動作,她也伸出右手。

    時序已經進入了夏初。這一陣子的大事,是耿青雲和倪正儀都考上了預官。

    所以放暑假的日子,他們四個好朋友更樂得天天可以聚在一起,耿青雲戲稱這是「四健會」。他們有時去看場電影,偶爾倪正儀會規劃短程的旅遊,總之,他們都希望能夠多多利用這個夏天的時間,因為這個暑假過後,他們就要一起升上大四了。明年的這個時候,大家就會自大學畢業,成為社會的新鮮人,那絕對是個嶄新的開始。

    梁斐然發現一件有趣的事,倪正儀似乎很能忍受江世F的火爆脾氣,也許是因為他有著一些音樂家的人格素養或是他真的非常喜歡江世F,對她來得快去得快的脾氣不以為意。無論前一日他們兩人經過多麼激烈的爭吵,第二天仍會開開心心地參加四健會,和大家玩在一起,正所謂是歡喜冤家吧。

    而耿青雲和梁斐然之間,偶爾會有小小的爭吵,但是,梁斐然心裡很清楚,除了耿青雲之外,不會再有任何一個男孩可以如此緊繫著她的心。當他第一次吻了她,雖然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但是她的感動至今仍在心裡,那是來自於內心的悸動,是無可取代的唯一。她已經認真地開始規劃屬於兩人的未來,關於結婚生子,那些原以為可笑又遙遠的事,似乎也近在咫尺了。

    在東區一家百貨公司的家飾用品專櫃前,梁斐然和耿青雲像往常一樣隨意逛著,好消磨電影放映前的等待時間。突然,梁斐然在一個小小的仿古手工制燭台前停了下來。

    「真特別的一個燭台呀,我……」梁斐然還沒說完,就被耿青雲打斷。

    「你接下來該不會是要和我說,這個燭台讓你有著綺麗的夢想吧?」耿青雲笑問。

    「我正要這麼說呢。」她歪著頭不解地看著他。「你怎會知道?」

    「倪正儀上次就說過這樣的話,讓我笑了好久。」

    「為什麼要笑?」她忍不住扳著臉問。

    「這句話比較適合由一個女孩子的口中說出來呀。」

    「成見!熱愛溫馨的家庭生活和對藝術品的鑒賞眼光是不分性別的。試想,在燭台下用餐,該是多麼動人的畫面?」梁斐然認真極了。

    「可是,我還是喜歡中國式的用餐規矩,一家人圍著在圓桌,一邊享用佳餚,一邊說著每個人一天裡發生的事情。」

    「那你家的餐桌是長的……」

    她的話又被他打斷。

    「所以說,以後我們就要改善啊。我要把我們的小餐廳好好地規劃,營造美好的用餐氣氛,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

    「依我看是很難,連我喜歡的燭台你都可以隨意取笑了,怎能順利營造什麼美好的用餐氣氛?再說,把我養得白白胖胖的幹什麼?你到底是什麼居心?」

    「好用來證明一件事啊。當大家都不喜歡你時,我還是會疼你、愛你、陪伴著你,這不就證明了我是真心愛你?」

    「天啊,多可怕又愚昧的計謀。哈哈哈……」

    兩人就為了燭台和吃飯的事情討論了起來,突然,梁斐然看到不遠處一個中年女人的眼光投射了過來,她連忙收起笑容,轉移視線地說:

    「哎呀,都是你啦,我笑得太過分了,讓別人都看不下去了。」她扮了一個鬼臉。

    「又是她!?」耿青雲循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語氣不悅地說。

    「怎麼了?那個女的是誰?你認識嗎?」她小聲地問。

    耿青雲搖著頭,不發一語地牽著她的手走向另外一邊,然後進入電梯。

    「我並不認識她;可是,最近我不管到哪裡,她總是會出現。」

    「你是說她在跟蹤你?」梁斐然緊張地問。

    「應該不是,可是,似乎有太多的巧合了。哎,沒什麼,我只是被她搞得有點煩而已,好像……她好像在我身上找什麼似的。」他苦惱地看著電梯裡的樓層指示燈。

    「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好可怕喔,會是有人想要綁架你嗎?」梁斐然真的很緊張。耿青雲的父親是個生意人,也許和別人在生意往來上有了什麼過節,而獨子耿青雲就是最好的目標了,現在社會的治安又那麼差……天啊!她的心不由得糾結了起來。

    「可是她也沒有對我怎麼樣,而且,我確定她只是一個人行動,她也應該知道我已經認出她了。如果是什麼犯罪集團的,不致於會露出這麼多的破綻。放心啦,我最近去找你時,都走不同的路線,還特地繞了遠路。下一次如果再看到她,我一定會當面問清楚的。」

    「你還是小心點好。」她怯怯地看著他。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我又沒有做什麼壞事,家世也很清白,不要擔心啦。」他拍拍她的肩,又輕撫著她的長髮,哄她安心。

    梁斐然在接下來的幾天都有點緊張兮兮的,她很怕那個陌生的中年女人是真的衝著耿青雲來的,又對這樣的「跟蹤事件」感到些許好奇。在這之後,當他們每次外出時,都若有若無地等著那個女人出現,但她卻像是消失了,不再跟蹤著耿青雲了。

    儘管,梁斐然只看了那個女人一眼,但她卻清楚記得那個女人的眼神。當她看向他們時,是用一種非常耐人尋味的眼光,像是關心、好奇,又好像帶著點懷疑,但是,卻又不會令人覺得不舒服。

    無論如何,事情過去了,學校也要開學了。梁斐然在註冊前的週末就必須搬回租房子的地方,她忙著打掃和整理。

    中午時分,門鈴響了,正在擦地的梁斐然以為是耿青雲送午餐來了。她不假思索地打開門,卻被來訪的人嚇了一大跳,她踉蹌地倒退了好幾步,卻忘了應該拒絕這樣的不速之客。站在梁斐然面前的人,竟然就是那個跟蹤耿青雲好一陣子的中年女人!她怎麼找到這裡的?她要做什麼?她的腦筋不停運轉著,嘴巴卻說不出話來。

    女人的臉色有些蒼白,神情卻不失溫柔,身上的穿著簡單,質材卻很講究。

    「對不起,我一定嚇到你了,梁小姐。」女人看著梁斐然,對著她恭敬地行了個禮。

    「你……你怎麼知道我姓梁?你到底是誰?」梁斐然真的被嚇到了。

    「冒昧得很,真對不起,這說來話長,我可以進來嗎?」

    「你為什麼要跟蹤我們?」梁斐然鼓起勇氣問出口。

    「我今天來是想請你幫我一個忙,這對青雲的一生有很重要的意義。」女人的眼裡似乎是百般懇切。

    和耿青雲的一生有關?梁斐然不得不請她進門,她也想知道這個女人到底帶來什麼樣的神秘消息。她的小房間正打掃到一半,雖然不是很髒亂,但是小書櫃的書都散落一地,看得人心煩意亂。

    梁斐然泡了一小壺的熱茶,兩個人分別在小茶几前坐了下來。

    「我叫廖珍珠,我是台南人,我現在住在大直。事實上,我在二十幾年前就移民到國外去了。」女人靜靜地開了口,又把一盒紅豆餅輕輕地放下。

    梁斐然全神貫注地看著她,生怕一個不留意,她會有什麼驚人之舉。

    廖珍珠也打量著梁斐然,隨後又在手提包裡的夾層中拿出一張名片,但那只是一張寫著姓名、地址和電話的小卡片。

    「我的確是在跟蹤青雲那孩子。事實上,我是花了很多時間和金錢才找到他的,他很機靈,很快就被他發現了。我不想嚇到他……」她欲言又止,接著說:「可是,我已經沒有時間了,我的身體狀況也不好。我需要一個可靠的人幫助我,而我只能來拜託你。」

    那孩子?她到底和耿青雲有什麼關係,居然這樣子叫他?而且,她那種緊迫盯人的方式,怎麼可能不被耿青雲發現?她對廖珍珠所說的不置可否,但她心想,這個女人看來沒什麼複雜、厲害的背景,對耿青雲應該沒有什麼安全上的威脅,她也才真正地鬆了一口氣;然而,這個叫廖珍珠的女人接下來的一番話,卻讓梁斐然更加的震驚。

    「我是個出生在普通人家的孩子,有一個雙胞胎妹妹,名叫廖珍珍。我們一直過著平凡而快樂的生活,直到父親因為替別人作保,被拖累了,為了逃債才舉家北上。台北是多少人的夢想地,但是,我們的日子過得更苦了,後來,爸媽相繼病逝。大哥為了我們兩個小妹,到工地做小工掙錢,在工作時不慎從三層樓高的鷹架上摔了下來,從此,變成了一個不能言語的植物人。

    「後來,我們的生活陷入了更可悲的困境,珍珍無計可施之下,竟然背著我用她的身體去賺錢。在工廠半工半讀的我不知情,直到有一天她因為打胎,虛弱得無法上班我才知道這一切。為了減輕負擔,用最快的速度賺到更多的錢,我們……決定一起到酒店上班。

    「我們的運氣一直沒有變好,直到我遇上了我的先生。他是個好人,他幫了我很多,也有和我結婚的誠意,但我心裡不斷地掙扎,我不能就這樣丟下我僅有的親人,只為自私地留住自己的幸福;可是,珍珍卻不斷地鼓勵我,於是我結了婚,移民到國外。珍珍後來還在酒店裡上班,這是我最不忍的,值得安慰的是,我大哥的病情奇跡似的好轉了,最後恢復到可以在生活上自理了。那段日子,有一個客人對她非常好,他甚至拿出一筆錢送我大哥到專業的療養院去休養,只為了要減輕珍珍的負擔。那個男人是珍珍的初戀,珍珍也陷得很深。」

    「那個男人有了家室嗎?」梁斐然不經意地問著。一個富有的已婚男人成為花街柳巷裡揮金如土的尋芳客,這樣的情節並不少見,也不算特別。

    廖珍珠苦笑地搖搖頭。

    「他還沒有結婚,只是有一個紅粉知己。對於一個有錢人而言,那根本沒什麼,珍珍也沒有想要和那個女人爭些什麼,她知道自己是配不上他的,她還曾經刻意地走避,後來,他還是找到了她。珍珍離開酒店和他生活在一起時,可能是她這輩子最快樂的日子,正當她以為自己找到了一生的依靠時,男人的紅粉知己卻找上了珍珍。她以死相逼,要珍珍離開那個男人;她除了動之以情,更恫嚇珍珍,說要讓我們的大哥死得很難看……反正她就是無所不用其極地要珍珍離開……」女人說到傷心處,竟開始不斷地掉淚,讓一旁的梁斐然也不知如何是好。

    「也許她發現那個男人已經離不開你妹妹了吧?」梁斐然喃喃地說,她已經完全融人了廖珍珠的故事情節了。

    「對。」她點頭。「事實上,珍珍確實是沒有辦法離開,因為她肚子裡已經有了那個男人的骨肉。原本她以為把這個事實告訴那個女人,會得到她的讓步和同情;可是,那女人竟謊稱她也懷了那男人的孩子,還說她會在雙方家族的支持力量下和男人順利地結婚。單純的珍珍不想讓那個男人陷入兩難,於是便悄悄離開。

    「原以為傷痛的心可以得到平撫,只是,令人氣憤的事情卻接踵而來。那個女人並沒有放過珍珍,她在男人那邊上演了一齣戲,說是要好好地冷靜心緒,躲了一陣子,才算好了珍珍臨盆的時間,半脅迫地抱走了剛出生的孩子,然後回到男人那兒說是她親生的……」講到此,女人氣憤不已,幾乎無法繼續說下去。「最後,她竟然得逞了。」

    「那你妹妹怎麼不說出一切?」梁斐然覺得這個叫廖珍珠的說法還是很可疑。

    「她自小身體就不好,又因為在酒店長期工作勞累,身子骨早就不行,生產之後,所有的毛病都發生了。她本來就自覺配不上那男人,這會兒更回不去了;而且,珍珍她也知道自己來日不多,怎敢有什麼動作?只求那女人能好好地照顧那個沒見過親娘幾天就骨肉分離的可憐孩子。」

    「等一等,」梁斐然突然懷疑地問:「你接下來該不會是要告訴我,廖珍珍其實就是青雲的生母,秦姨是那個可惡又狠心的壞女人吧?」

    「沒錯!那個負心的男人就是青雲的父親——耿磊。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可憐男人、一個害我妹妹客死異鄉的無情人!」廖珍珠激動地抖動著雙肩,淚水又開始成串地掉落。

    除了在電視上,梁斐然從沒有見過中年女人的哭泣,而廖珍珠所說的一切,更像是抄襲自連續劇的劇情。她覺得有些無法置信,那會是真的嗎?耿青雲的生母早已香消玉殞?而他一向引以為傲的高貴母親秦楚宜,竟是導演那麼多不幸的始作俑者?

    「那你現在要怎麼樣呢?!」看著廖珍珠的哭泣,梁斐然還是硬下心腸地說:「告訴青雲,照顧養育他近二十年的母親其實是他不共戴天的殺母仇人?!不,你不能這樣做。我也不想相信你所說的一切,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捏造這麼樣的一個故事?你處心積慮地找上我,到底有什麼用意和居心?」

    「我沒有什麼居心,我也不是要得理不饒人。當年珍珍知道自己來日不多時,泣血地寫信告訴我這件事,並不是要為她自己爭取什麼,我也答應了她,絕不會輕易地出現去破壞什麼;但是,今非昔比啊,我如今身染重病也無子嗣……」廖珍珠難掩激動,繼續地說:「我無意要破壞什麼,只是,對我廖家人而言,對秦楚宜這種女人不需心存善念,而青雲不知事情的真相,而苟活在耿家,也不算是真正的幸福。秦楚宜當年騙走了我妹妹的孩子,也得到了耿磊,而我妹妹用情至深卻一無所有,我大哥在上個月也已經過世了,我的家幾乎就要凋零了呀!為什麼我們就得承受所有的不幸?我這次回來並不是要奪回青雲,我只是要為我廖家做最後一件事,就是讓青雲知道這一切。我沒有孩子,所以我不能讓這世上唯一還流著一半我廖家骨血的青雲,不知道他現在的一切都是他親生母親用生命所換回的啊。」

    「我不想再聽了!」梁斐然低聲吶喊,她只覺得腦袋轟隆隆作響,她就快喘不過氣來了。

    「我大可以直接去向耿磊和秦楚宜表態的,但我深知這些事實一經揭發,一定會對青雲現在的生活方式有所衝擊。我是青雲唯一的親阿姨,我絕不想傷害青雲,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忙。我觀察你們很久了,青雲這麼珍視你,如果你可以居中協調,我相信會讓這件事更順利的,你也希望他這輩子不會有遺憾吧?對嗎?」廖珍珠真的是苦苦哀求,她的表達能力雖然不太好,可是,由她堅毅的神情和眼角的淚水,讓梁斐然不得不開始相信這件事的真實性。

    「我……可以裝作不知情嗎?」梁斐然還是沒有辦法把秦楚宜和那樣的角色聯想在一起,她怯怯地說:「你還是先請回吧,也請你把禮物帶回去,我沒有辦法收……」她是心軟了,卻不想一下子沉入這樣的事件當中。

    「留給青雲吧,那孩子不也是喜歡吃紅豆餅嗎?和珍珍是一模一樣,愛吃甜的孩子心地溫柔又善良。姓秦那女人口味鹹重,這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事實。」廖珍珠意有所指,她果真視秦楚宜為蛇蠍。

    「求求你不要再說了。」梁斐然無力地低聲說著,她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相信廖珍珠,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又太不真實了。

    廖珍珠感受到梁斐然眼底的一絲不信任,她吸了一口氣,淡淡地笑說:「如果青雲的腰際下有一粒紫紅色、花生米大的胎記,你就會知道我沒有半句是謊言了。請你多加考慮吧,若你能夠幫我,就請打電話給我。我雖然沒有多少時間,但是我還是會耐心等候你的。」

    耿青雲的腰際有胎記?梁斐然一時想不起來,也不能確定,只好木然地用沉默目送她離去。小小的木門關上了,廖珍珠的腳步聲也漸漸遠去,汪汪和喵喵在鐵籠子裡吱吱地叫著;但是,梁斐然的思緒卻似乎無法再回到現實之中。

    梁斐然自沉重的午睡裡悠悠地轉醒,她感受到一點點的燈光,起身定神一看,原來是耿青雲正在煮水泡麵,也泡了咖啡……難怪房間裡充斥著奇異的氣味。

    天快黑了嗎?梁斐然突然有股哀怨的感受襲來,她只覺得恍惚;可是,她清楚記得中午時來過什麼人、發生了什麼事,她不能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眼神一觸及耿青雲坐在地毯上大啖紅豆餅的饞樣,她的心情是更加沉重了。

    「小姐,你也太粗心了,竟然忘了鎖門就呼呼大睡?汪汪和喵喵快要餓死了呢。」耿青雲看著她,好像已經來了好一會兒了。

    「紅豆餅好吃嗎?」看他津津有味地吃著紅豆餅,她小心地問著。

    「我摸黑進到廚房泡好了面才看到桌上有紅豆餅。是你媽買的嗎?這家的紅豆餅是我的最愛,吃多少都不膩。」他滿足的模樣像孩子似的。

    「都給你吃吧。」

    「你怎麼啦?看起來好疲倦的樣子。你這樣不行喔,快打起精神來,後天就要註冊,很快就要開學了。」

    梁斐然點點頭,她何嘗不想轉移現在的情緒呢?

    「你替我把房間整理好了?」她看了看房間四周,笑著說。

    「對啊,你都整理得差不多了,只差一點點就完成了,你怎麼不一口氣弄好?有什麼事耽擱了嗎?還是非得留一點要我幫你?」耿青雲笑說著。

    梁斐然看著他和平常無異的表情,心裡突然怔了一下,是自己看花了嗎?眼前的耿青雲和廖珍珠竟有一點神似。她不由得緊張了起來,只好對著他一個勁兒地搖頭,連聲說沒什麼。

    「沒有……你今天到哪裡去啊?」她怕被耿青雲識破心裡的緊張,只得連忙轉移話題。

    「我是要說實話,但你不要生氣喔。」耿青雲沒有察覺到她的反常,繼續說著:「本來不該說出來的,可是太精采了,一定要讓你知道。小倫一直要我陪她去樂器行挑選一隻長笛,我是勉為其難地答應了,結果在安和路遇上阿正和世F他們。阿正對樂器也懂一些,他就說要一起去,後來我們四個人就到樂器行去了。

    「我和江世F都是音樂白癡,我們不敢參與意見,頂多說說樂器本身的形狀好不好看而已。耗了很久之後,小倫終於看上了一把長笛,就要求店長錄一段demo帶。你知道的嘛,小倫是半個外國人,她買東西是一板一眼的,完全消費者意識高漲的那一種。

    「為了讓demo不會太單調,阿正便自告奮勇地要幫小倫伴奏,於是他們就合奏了一首曲子,完了之後,竟然一整個店裡的客人都鼓掌叫安可,他們又即興合奏了好幾首,默契好得不得了,根本就不像是初次見面的人。」

    「世F一定會吃醋,對嗎?」她接口說道,梁斐然太瞭解江世F了。

    「對呀,她馬上就沉著一張臉不說話。小倫也很沒神經,或許是故意的吧,她居然把她的電話告訴阿正,還說她很欣賞他在音樂上的造詣云云……於是江世F就當著大家的面前甩了阿正一巴掌,然後就奪門而出了。」

    「真的!?怎麼會變成這樣?」梁斐然也驚訝江世F竟會動手打人。

    「後來,阿正追了出去。我想,現在他們兩個可能正在談判吧。如何,很精采吧?」

    看著耿青雲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梁斐然也不禁笑了出來。

    其實,當她一開始知道小倫這號人物時,心裡也的確不太舒坦。為了小倫這個人,梁斐然也和耿青雲有過一些爭執;但是,耿青雲對她發誓不下一百次,堅稱他對她是不有任何情愫的,他們只是孩提時代的玩伴而已,梁斐然也就不曾為了「小倫」而心裡有疙瘩了。

    今年春天時,小倫回來台灣了。這兩個算是耿青雲的前後任女主角也大大方方地見了面。在國外成長的小倫是個亭亭玉立的美女,但是舉手投足之間比同齡的女孩多了一股自信和豪爽的氣質。她在家人的安排下念了藝術學院,馬上就有了自己的生活圈。

    「我有一點擔心世F。小倫真不簡單,她一出現就把我們幾個搞成這樣。」梁斐然有點埋怨地說。

    「你放心啦,這只是一場鬧劇而已,很快就沒事的。而且我得鄭重聲明一點喔,小倫回來之後,我和她也沒有什麼往來,她有她自己的生活。哎呀,無論如何,她是不可能影響到我們之間的。現在看來,她反倒是很有可能成為阿正和江世F分手的導火線了。」

    「胡說八道,你是惟恐天下不亂嗎?」

    「也不是啦,反正都要面對愛情考驗的,早死早超生算了。」

    「那我們呢?」梁斐然真想再一次聽到甜蜜的答案。

    「看我對你的熱情就知道了呀。」他對她的疑慮永遠都不嫌麻煩。

    耿青雲像孩子似的抱著梁斐然,吻著她的唇,她也甜蜜地回應著。

    她靜靜地靠在耿青雲的胸前,腦海裡卻一直不斷地轉動著畫面,有耿青雲、倪正儀和江世F、江世傑,就像倒帶似的演出著,接著又出現了廖珍珠的臉……梁斐然真希望心裡不會有任何空隙去想廖珍珠的事;但是,當兩人裸裎相對時,她還是清楚地看到了耿青雲腰際處的胎記。

    不會有人會有這樣的胎記了,廖珍珠說的事情並不完全是杜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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