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廖珍珠那一次的造訪,梁斐然就魂不守舍地過了幾天充滿矛盾的日子。她可以確定廖珍珠說的不全是片面之辭,可是,她就是沒有辦法和耿青雲開口提這件事,她也不可能直接去找秦楚宜。這幾天她忙著開學的事,這件心事就在心裡擱置了好幾天。當學校的課程選定之後,梁斐然才決定要和江世F先說一下這件事;可是,就在此時,她才發現廖珍珠幾天前留給她的名片竟不見了。
「真的找不到嗎?你再認真地想一想,那可是攸關著青雲的『身世事件』最關鍵的資料呢。」江世F也在梁斐然小小的房間裡,四處翻找著。
「禮拜六一早,我就在這裡開始打掃,接近中午時,那個自稱是青雲親阿姨的廖珍珠就來了,給了我一張名片,上面寫著她現在的住處和聯絡的電話,她說完了她妹妹的事情之後,我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等我一覺醒來已是傍晚了,而青雲已經幫我把房間都整理好了……」梁斐然認真地回想著那一天的事。
「會不會是青雲拿走了那張名片?」
「青雲不會隨便拿走我房間裡的東西。」
「說的也是,如果是陌生男子的電話號碼,他一定會馬上緊張地問個水落石出的,而那名片上留的是個老女人的電話,他不可能拿才是啊。」江世F半開玩笑地推敲著。
「可能是夾到某一本書裡了吧?晚上我再仔細地找一找,也只能這樣子了。」梁斐然歎息,江世F也點點頭。
天色已經不早了,兩人一下課就回到梁斐然的住處,到現在都還沒有吃晚餐呢。
「F,如果青雲知道這件事之後,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如果這是真的,他的心裡一定不好受。他每次都在人前人後誇讚他媽媽多麼高貴、美麗,雖然事實上也的確是沒錯啦。但是,他若知道他的親生母親很有可能就是被他的母親逼上絕路的,他不瘋掉才怪咧!多不可思議又可怕的劇情啊,連我聽到都不能馬上平靜下來,更何況是青雲本人呢?」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得要格外的小心啊。廖珍珠現在似乎是重病纏身,也不能拖下去,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所以才想和你先商量。沒想到,最重要的線索卻被我粗心地弄掉了。哎,也許,我只好祈求她能夠快點來找我了。」
「真沒想到青雲竟有這樣的身世,唉。」江世F忍不住又歎氣。
「本來我是半信半疑的,可是,那個自稱是青雲親阿姨的女人指證歷歷。以現在的醫學科技,要知道誰是青雲的生母並不困難;問題是,當事人要怎麼面對事實被揭露的那一刻,之後又要如何的回到現實之中呢?」梁斐然苦惱地看著江世F。
「小斐,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好好地維護著青雲;尤其是你,不管事情如何發展下去,你一定要支持青雲,和他一起度過這段日子。」江世F面色凝重,似乎有點語重心長。
梁斐然點了點頭。對於耿青雲的事,她是絕對不可能實身事外。
之後,她也好幾次在房間裡做了地毯式的搜索,仍然沒有找到廖珍珠的名片,而廖珍珠也沒有再出現。這件事情似乎就這樣平靜了下來,像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一樣,沒有人能預知風雨會有多強勁?又會造成多大的災難?
星期天的江家,比平常都熱鬧,這一天更可說是江家人的全員大集合,連江世F的大哥、大嫂都從西雅圖回來。他們團聚在一起是為了慶祝江世傑正式成為「濟生綜合醫院」的醫師了。除了醫院的那張聘書對江世傑有很大的肯定和榮譽之外,當然,他和莊心雨多年的交往也少不了大家關注的眼光;事實上,這個慶祝會上,也是兩人要向大家宣佈今年年底的婚訊。
江世傑和莊心雨的交往,在外人的眼光看來,是非常相配的一對佳偶。雖然莊心雨曾經為了梁斐然而在江世傑的面前失控的泣訴,而江世傑對梁斐然確實是有一種特別的情愫;但是,莊心雨不在台灣的那一段日子,江世傑心裡並不好過,他是真的非常掛念她。而莊心雨從美國回來後,心情平靜了許多,人也變得開朗、可愛了起來,也許愛情真的需要一點點距離才能體會其珍貴、美麗的另一面吧。
梁斐然當然樂見江世傑的愛情有了這樣完美的結果。這一天的慶祝會裡,她和江世F、倪正儀就充當招待員,裡裡外外、忙進忙出地送餐點、準備飲料。江世傑在工作上得到肯定,戀情也有了很好的未來,梁斐然也是與有榮焉,更是忙得不亦樂乎的。
餐會的氣氛一直都不錯,直到有一個人的出現,現場愉悅的氣氛才急轉直下。那個人就是今天女主角莊心雨的妹妹——莊心倫。她在准姊夫的慶功宴會上出現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但對於江世F、梁斐然和倪正儀而言,這個場面還真的是有點尷尬。
「世F、正儀、小斐,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妹妹莊心倫。從小大家都叫她的小名小倫。很早之前就想介紹你們認識了,可是苦無機會,因為我這個寶貝妹妹啊,平日就像是一匹野馬似的,很少乖乖地待在家裡,你們幾個年紀應該都差不多,我相信你們一定會很談得來的。」莊心雨笑盈盈地為他們介紹著,殊不知他們幾個早已見過面,也交過手,現在他們帶著平靜微笑的外表下,卻可說是各懷鬼胎。
梁斐然當然見過莊心倫,可是她不知道耿青雲青梅竹馬的小倫竟然就是莊心雨的妹妹。而江世F和倪正儀前不久在樂器行時才因小倫而正面衝突過,但是他們也是今天才知道小倫其實就是莊心雨自美國帶回台灣的妹妹。
天啊!梁斐然已經看到江世F的表情有些怪異了,莊心倫也不甘示弱地回以一副挑釁的眼神,還好倪正儀機靈,連哄帶騙地把江世F拉到院子裡去。梁斐然也不動聲色地跟在後面,沒想到,莊心倫卻也跟了他們走了出來。
「雖然我們都不是第一次見面,但是,客套話也是不能少的,尤其是在今天這樣的地方聚在一起,難道大家不想趁著這個機會多聊聊天嗎?」莊心倫笑得有些不懷好意,如果她的髮型沒那麼怪,顏色沒那麼紅,其實她是滿漂亮的。
「小倫,沒想到你竟是心雨姊的妹妹……」倪正儀的表情有些尷尬,他知道事情不宜「擴大」,他得好好應付這樣微妙的場面。
「她叫『莊心倫』,倪正儀,你少說話,最好也給我小心一點。」江世F是真的火了,上次的「摑耳光」事件好像還餘波蕩漾。
「沒想到哪,江大哥的妹妹就是愛吃醋的你,我早該知道的呀,我真是夠粗心哪。」莊心倫有點得寸進尺,她明知自己在這裡並不受歡迎,卻又處處挑釁。
「小倫,我想我們還是先暫時離開這裡一下,讓他們兩個……」梁斐然看不下去了,只得打圓場。
「這裡呀,就算你最正常了。你有江世F這樣的好朋友,又有像青雲這樣疼愛你的男朋友,為什麼所有的好事都讓你碰上了呢」莊心倫挑著眉說話的樣子,即使用辭委婉,語氣卻還真不是普通的跋扈。
「你是什麼意思?」梁斐然覺得她話中有話。
「中國人不是常說人要知足嗎?我只是想勸勸你而已。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貪心,有了青雲還不夠嗎?」她似笑非笑地又說:「我今天可算是來對了!每天晚上都來江家報到,讓我姊姊一天到晚擔心會讓她和世傑哥之間發生情變的人,原來就是你。」
「小倫,你別這樣子。小斐和世F本來就很要好,她常來江家走動是很正常的,可能是你姊姊誤會了。」倪正儀忙說。
「我不是不贊成她來,問題是,她應該和青雲一起來啊。」莊心倫瞅著其他幾個人。
「小倫,我今天純粹是來江家幫忙的,而青雲今天沒空,所以我……」梁斐然淡淡地說著,她當然不需要對誰解釋什麼,但是她也不希望莊心倫有所誤解。
「小斐,你用不著向她解釋,我早就說過了,他們家沒有一個人是正常的。」江世F打斷了梁斐然的話,恨恨地說著。
「哼!隨你怎麼說吧。我認為一切是其來有自,你們別一個個的心虛。請別忘了,我今天可是江家的客人,你們別想要聯手起來欺負我,那可不是待客之道喔。Sorry,我的中國話說得不夠好,若有辭不達意的地方,大家別在意啊。」
就這樣,莊心倫三言兩語就把大家的心情打擊到最低點,這真是一次非常不愉快的會面。
梁斐然原以為自己不會和莊心倫有什麼交集,而今看來,事情是沒有那麼簡單了。莊心倫原本就是存在於她和耿青雲之間可能的感情變動;現在更同仇敵愾地把姊姊莊心雨和江世傑的感情問題攬在她身上;另一方面又像是惡女一般強行介入了江世F和倪正儀之間……梁斐然看著莊心倫伶牙俐齒的模樣,她真不知道日後該如何面對這一號令大家頭痛不已的人物?!
梁斐然撥了好幾次電話到耿青雲家,都沒有人接。她覺得很奇怪,星期一並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晚餐的時間耿家怎麼沒人呢?耿青雲也沒有和她碰面,這種情況真的是有點反常。
正當她放棄找他的念頭時,耿青雲卻打了電話來了。他在電話那頭哽咽了起來,梁斐然急問:
「發生什麼事了?你現在在哪裡?」梁斐然被耿青雲嚇了一跳,他是在哭泣嗎?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在濟生醫院……我媽心臟病發,現在正在加護病房急救,情況很不樂觀,我……」耿青雲的情緒似乎很不穩定,手上的話筒一下子被搶走。
「你快點過來吧,秦姨的狀況很危急。」搶過電話去的是莊心倫。
她也在醫院?!話筒那一頭是時而有點吵雜又有點不尋常的靜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梁斐然的一顆心早就慌了,她馬上趕至醫院。
梁斐然看到耿青雲和莊心倫呆若木雞地坐在加護病房的門外,便感受到一種非常詭譎的哀傷。莊心倫平日囂張、跋扈的臉上爬滿了淚,耿青雲的父親則焦急地和護理人員說話,江世傑和莊心雨也在一旁討論,大家都在忙著,一時之間也沒有人和梁斐然說明眼前的狀況。
「秦姨的情況怎麼樣了?」她開口問莊心倫。
「就看今天晚上了。」莊心倫眼神空洞,有氣無力地回答著。
「小斐,如果我媽真的有什麼,我不會原諒我自己的。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氣壞了她才會讓她突然發病,該受苦的人是我。小斐,我該怎麼辦?」耿青雲用力糾扯著自己的頭髮,他百般懊悔地說著。
「別這樣,秦姨不會有事的,你要有信心。」梁斐然在他面前蹲了下來,試圖安撫耿青雲的心情。
「不,你不瞭解,我根本就是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我……我是個大笨蛋!我不會原諒我自己的,我不會……」
耿青雲的吶喊聲在冷冷的長廊裡不斷地迴盪著,令人覺得沉痛而哀淒。
她從來沒有看過耿青雲這樣的頹喪和無助過,她的心裡有說不出的不忍。
秦楚宜一向都輕聲細語的,身體也保持得很好,怎麼會突然心臟病發作?
在之後沉寂等待的時間裡,她聯絡了江世F和倪正儀到醫院,試圖多加安撫耿青雲的情緒。
小小的走廊上,他們就這樣一分一秒地沉默著,等待著奇跡的出現……
秦楚宜的喪禮結束後,耿青雲的外表是出奇的平靜,只有耿磊的面容裡能夠找到一些哀傷。
事情總會過去的,而期中考在即,她也非得振作不可。但是,就在大家正要藉著忙碌來擺脫這分陰霾的時候,耿青雲竟離家出走了。
梁斐然原以為,耿青雲只是想自己冷靜一下,才會和她失去聯絡。但是當她收到他寄來一封掛號信後,她才驚覺事態的嚴重,因為耿青雲的失蹤原來是早有計劃的。
小斐:
這是我第一次正式、認真地寫信給你,卻也是我寫給你的最後一封信。
很抱歉,我必須這樣的離開,我知道你心裡有許多的疑惑,而我也是經過了這些時日才能稍稍整理出一些頭緒。
你在註冊前到租屋處打掃的那天下午,我拿走了你桌上的一張名片,那個女人的名字是我母親曾經對我提過的。後來我無意間在樓梯口聽到你和世F的談話……掙扎了一陣子,我便和廖珍珠見了面,她也把所有關於我的身世的事情和我說了。
很多年以前,我發現母親常常拿著一疊舊信函端詳,如果不是好奇心的驅使,我是不會知道廖珍珍這個人的。母親只是諄諄對我說,這位廖女士是當年幫她接生的助產士,也算是我的恩人。是命運不願放過我吧,我竟鬼使神差地和廖珍珠搭上了線,也確定她就是我的阿姨以及我生母的事情。
當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再多的情緒起伏,其實也只是不想相信,也不願去面對的。但是,我仍是在我阿姨那兒拿了當年我生母和母親的信,衝動地跑回家逼迫她說出一切。我不甘願我自己真實的出身,又氣我母親近二十年的欺瞞和虛假;可是當她在我面前倒下的時候,我的心是真的痛了起來。我怎麼能這樣做呢?現在,和我有關的三個女人都不在這人世了,我心裡的痛苦才正要沸騰;無論如何,我是絕對不能原諒我自己的。
一直沒有機會和你好好地說明這件事,因為一直到現在,我的心還不能真正地平靜下來;我現在唯一能確定的是,我身上的罪是永遠擺脫不了的。這樣子的我,根本不配給你任何的承諾。不要找我,不要因為我的離去而感到苦惱,那是最不值得的,去追求你自己的夢想吧,請原諒我的自私,我根本一無是處,我只是寄生在耿家二十年之久的一個可憐蟲,
我們曾像風箏和線一樣,緊緊地牽繫著彼此。我很喜歡你,可是我不能帶著原罪,也不能再給你單純而唯一的感情,就請你留住回憶中最美好的那部分吧。風箏斷了線的那一刻也許會有一點點的錯愕和不捨,但是之後便會還給天空原有的湛藍和寧靜,我會想念我們在一起的這段時光。我該像風箏飄落到我該去的角落,還你一身的自由,因為你還是人間天堂裡最美麗的公主。
耿青雲
梁斐然木然地看完信,淚水早已成串滴落。
原來,廖珍珠已經死了,她留給梁斐然的那張名片是讓耿青雲拿走的,而耿青雲聽到了梁斐然和江世F那一日的對話,讓他循線和廖珍珠見了面。秦楚宜就是因為耿青雲的瘋狂執問而導致心臟病發的……當所有的答案都串聯起來後,耿青雲卻被這樣的結果狠狠地淹沒了。
秦楚宜雖然隱瞞了部分的真相,但也曾和耿青雲提及廖珍珍這個人,顯然這二十年來,她也沒能逃脫那日益鮮明的記憶。畢竟她那麼疼愛耿青雲,她甚至還曾經說過自己能給耿青雲的並不如外人想像得多……看來這些年來,她的心裡確實也不好過吧。
梁斐然不敢想像耿青雲在氣頭上會是什麼樣子?他是在秦楚宜死了之後,才在所有的掙扎和矛盾中體會秦楚宜對他不可抹滅的恩惠;只是,一切都太遲了。耿青雲自覺愧對所有的人,最後才選擇逃離吧。
家境優渥、自信優越的耿青雲一向是那麼的自負,現在的他認為自己的存在害死了三個女人,他的自負成了深深的自責,也認為自己配不上梁斐然而選擇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梁斐然是準備要和他一起度過這段情緒低落的日子,但是,他卻不給她這樣的機會。不論發生什麼事,他們都是深深相愛著的一對戀人啊!耿青雲卻決絕地選擇與她分離,把所有的感情全部帶走。
耿青雲是真的離開了,逃離原本屬於他自己的美好的人生,而且沒有留下任何的退路和線索,讓所有關心他的人突生無奈和心痛。
耿青雲像是消失了一樣,再也沒有任何的消息。隨著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梁斐然就只能帶著心底的一點點希望和不斷累積的失望,百般煎熬地過了這個漫長的冬季……
三月的時候,終於有了耿青雲的消息。
「真的?你真的看到了青雲?他真的在台北嗎?」梁斐然一再追問著倪正儀。
「嗯,我沒有看錯,因為是他先看到我的,我也認出了他的機車。」他懇切地說著:「但是,當他反應到我認出他時,他便快速地騎車飛馳而去。我瞭解他的個性,他絕對不會想對我說明什麼的,我當時若要追上前去,搞不好會讓他緊張的失控,或許會發生意外。」
「我瞭解。」梁斐然點點頭,她深知耿青雲的固執脾氣,否則近半年來也不會音訊全無。「他看起來還好嗎?」
「他還好,只是瘦了一些。」倪正儀停了一下。「他既然人在台北,應該就有辦法找他,不急於一時,只是要等待機會。」
「為什麼?難道你有什麼線索嗎?」
「我推斷青雲身上沒什麼錢,所以離家這些日子一定有人在經濟上支援他,而那天我看見他車上載著莊心倫,我心裡就有譜了。」
「他們……在一起嗎?」
「嗯,你要有心理準備。這段日子裡,青雲的改變可能不小,莊心倫的朋友都不單純,三教九流的,只怕是她引薦了她那幫道上的朋友認識了。我聽到其中Didi的人說,莊心倫有個朋友在老鷹的面前很紅,我猜應該就是說青雲吧。」
「怎麼會這樣?」梁斐然不禁心急了起來。耿青雲這陣子真的和幫派分子在一起,還出了名氣……她真不敢再想下去。
「別急,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我會想辦法找到青雲的,你放心吧。」
「謝謝,真的謝謝你。」她有點感慨,心裡有的是更多的無奈,還好有倪正儀的一番好言相勸,才能稍稍寬慰她不安的心。
「青雲也是我的好朋友啊,我不能看著他走入歧途,我關心他的心情和你是一樣的。」
「我瞭解。」她喝了一口紅茶,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又說:「你和世F最近還好吧?」
「還是老樣子,吵吵鬧鬧的,她就是喜歡這樣,我也習以為常了。」他淡淡地回答,兩人會心一笑。
四周突然安靜了下來,店裡的客人不多,天花板上的藝術風扇輕輕搖擺著……想著經過半年的時間,好不容易才有了耿青雲的消息,梁斐然內心的激動是無法言喻的。但她知道,現在除了等待,她什麼也不能做。再過兩、三個月就要畢業了,現在的她,只想把一切都交給時間來安排了。
「時間過得好快啊,一轉眼兩年的時間就過去了。現在坐在這裡,真讓我有時光倒流的錯覺。」倪正儀突然開口說話,打斷了梁斐然的思維。
「咦?」梁斐然不瞭解他的意思。
「是啊,一樣是星期五的傍晚。」他像是在回想什麼,看著梁斐然的美麗眼眸,竟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我不記得我們曾在這裡一起喝過紅茶?」她嫣然一笑。
「好吧,我提示一下。前年,我們幾個剛認識的時候,有一個星期五的晚上,我和青雲跑到山上找你,你很害羞,不肯和我們去吃晚餐,也不肯和我們一起去喝珍珠奶茶。記起來了嗎?」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很驚訝你們一起出現在我家門口。」她低著頭、紅著臉,回想倪正儀所說的那一天。
「我們在外頭掙扎了很久才去按門鈴的,因為你正在練琴,反反覆覆地彈著同一首曲子——野玫瑰,所以我們就不敢進去打擾你。」
「我不是在練琴,我一點也不認真……」想起了那一次,她是在宣洩內心對愛情的等待和不安的寂寞罷了。
「你反覆地彈著同一首曲子,只是因為有點兒寂寞,對嗎?我也常常會這樣。」他接著她的話,她意外他怎麼知道她當時的心情。「不過,那時候的你真的好可愛,很少有女生會有那樣的笑容。」
「兩年以前的笑容?我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那時候,我以為你們兩個到我家來是為了世F,我以為你們都喜歡世F。」她不知不覺地說出了當時的心情,又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
「你說你以為我和青雲都喜歡上世F?」他苦惱地搖頭。「其實,是我們兩個都同時喜歡上了你,也不完全是同時啦,是青雲先喜歡上了你,你們也比較相配。
「那天晚上聽著你一遍又一遍地彈著野玫瑰,我才更加確定自己是為你著迷;不過,後來看你高高興興地接受了青雲的追求,我也很寬慰。」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件事。」梁斐然好生意外哪。
「你別把這番話放在心上,都已經過去了。那個期中考後禮拜五的晚上,我和青雲就在這裡。我們談起你……青雲對你是真的很認真,那是一個很美的感覺,和春天很相配,一種淡淡的憂愁,卻是很美的等待。」
她真不敢相信,他竟又說對了她在那個時候的感覺?
「可惜,我就快要對他失去信心了。我原以為他的失蹤是短暫的,而他現在竟和莊心倫在一起,我只怕我對這分愛情的堅持就要灰飛煙滅了。」
「別失掉信心,無論如何,要親自聽他當面說。」
「你認為我和青雲能夠再見嗎?」她專注地看著他。
倪正儀用力地對她點了點頭,希望能夠帶給她一些信心和力量。
梁斐然與倪正儀在紅茶店分手後,回到山上的家,便把自己關進房裡。她看著汪汪和喵喵活潑玩耍的模樣,她的心隱隱作痛,整個人更是陷入了無邊的回憶之中……
小小的房間裡無聲無息,彷彿一閉上眼睛,耿青雲就會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帶給她不一樣的驚喜,就像以前一樣;但是,她很快地又回到現實,因為更深的思念和疑惑像針一般刺著她的心底,使她不得不清醒。
這半年來,耿青雲真的都和莊心倫在一起嗎?他說他離開的理由是因為不能帶著罪惡感和她繼續交往,那為什麼耿青雲卻又讓莊心倫陪著他?難道他忘了她仍在等待著他嗎?莊心倫對他做了些什麼?讓他真能忘記他對她說過的一切?
初夏的夜裡,房間裡好像愈來愈悶了,也許應該把房門打開,才能讓風進來;
但是又有誰能打開她的心門,讓她得以喘息呢?她只能木然地坐在黑暗的空間裡,任憑眼中的淚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