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保鏢如影隨形、沒有司機定時接送,許芳茵央求父親許久才獲得的珍貴行動自由,讓她從高高在上的千金公主變成一個普通的女大學生。
她跟同學一起到擁擠的餐廳吃飯,跟同學一起逛夜市揀便宜貨,只是,不管她怎麼把自己身上的光環褪去,一旦大家知道她是許天豪的女兒,融洽的相處態度馬上改變,「許天豪」三個字是擺脫不了的緊箍咒,對此許芳茵無可奈何,她知道只要自己在台灣這塊土地上生活,身邊的人就不會對她一視同仁。
還好,班上幾個樸實的女同學願意敞開心胸和她做朋友,她們會陪她上餐廳吃飯,陪她搭車,偶爾有人故意用言語污蔑中傷她時,她們也會很有義氣地站出來幫她說話,許芳茵有這幾個好朋友就覺得滿足了,至少比起以前完全封閉的世界好太多。
「芳茵,你看——那個男的好帥喔!」擠滿學生的餐廳裡,芳茵的同班死黨小瑜目不轉睛盯住某個目標,眼裡滿是崇拜愛慕的粉紅色星芒。「看到沒有?那個穿白襯衫,皮膚曬得有點黑的高個子……哇——他走過來了!真的好好看,好有氣質喲!」
「什麼高個子?我怎麼沒看到——」許芳茵抬頭隨意掃了一眼,便再度專心吃起她最愛的招牌燴飯,對於小瑜口中的高個子帥哥沒有多大興趣。
再說,自開學認識小瑜以來,她三不五時看到稍微體面一點的男孩子便要鬼叫驚喊一番,彷彿每個都像是「王力宏」加「金城武」那麼帥似的,許芳茵早就習以為常,根本不把她的讚歎當一回事。
「唉喲!你不要低頭猛吃好不好?」小瑜一把搶過她手上的湯匙,硬要她一起品頭論足。「看一下嘛!看一下嘛……吶!坐在我們前面那桌,那個穿白襯衫黑西裝褲的——帥吧?很帥吧?他是我們學校最出風頭的研究生喔,聽說,他是第一個以在學生身份進入美國最大企管顧問公司的人,怎麼樣?很強吧?!」
「喔——是他?」許芳茵順著小瑜的指示看過去,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不甚愉快的往事浮上心頭,她皺了皺眉,沒再發話。
她記得他——敖星野!
他精壯的結實胸膛在白襯衫下隱隱若現,燙得筆挺的西裝褲襯得身材高大的他英姿煥發,梳理整齊的短髮濃密黝黑,即使五官不是非常突出,但搭配他性格的表情,就是讓人一眼難忘。
除了外形出色之外,他連吃飯的樣子都很優雅從容,他的一舉一動都散發著屬於他的獨特魅力,在人多擁擠的餐廳裡簡直是一座小型發電機,輕而易舉聚集了眾人欣賞崇羨的目光。
許芳茵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不久之前的一段記憶翻湧而上,她想起在沈靜靜為自己辦的慶祝會上,這個男人曾經出現,而且出現得沒什麼禮貌,縱使只有短短的一次會面,就足以讓人印象深刻了。
「你幹嘛不說話?」小瑜不明白許芳茵的沉默是為什麼,追問道:「難道他不夠吸引你?不會吧!我認識的朋友,幾乎沒有人不為他癡狂的。」
「他又不是什麼明星偶像,跟我們一樣,只是普通學生而已。」許芳茵的態度一如平常。
「可是,我覺得他比偶像明星還吸引我耶!」小瑜的視線始終沒有移開,嘴巴興奮地說個不停。「你知道嗎?我社團學長的直屬學長是他耶,要不要和我過去跟他『認親』?反正我學長有說過會找機會讓我認識他——」
「認親?呵,真有趣。」好有趣的字眼,許芳茵聽到不禁笑了出來。「你自己去吧!我跟他沒有任何親戚關係可認。」
「走嘛走嘛,就當你陪我嘛!難得今天遇上他,人家就要去上班了,以後更難在學校裡遇見他了啦!」小瑜硬是拉著她,不願錯過這大好機會。
「你、你這樣好冒昧——我不要去啦!」許芳茵沒料到小瑜當真要拉著她一起去「認親」,緊張得用力甩開她的手。
「拜託嘛!你就當是陪我去,又不用你說話,花不了你多少時間的——」
小瑜顯然不肯輕易放棄,就在兩人拉拉扯扯之間,一道聲音突地在她們面前響起。
「學妹——」
「呃……」許芳茵抬起頭,先看到的是林盛治很卡通的笑臉,在這笑臉之後,是一道教人從腳底板發冷的寒冽眸光——
「你、你們好。」許芳茵端坐身子,謙和有禮地向兩位學長打招呼。
站在林盛治身旁的是敖星野,他臉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薄唇緊抿著,黑瞳迸射出一道詭譎的光,直覺像是在恥笑她們拉扯的幼稚行為。
不知怎地,敖星野雖然不說話,臉上也沒有特別表情,但是他看著她的眼光就是讓許芳茵覺得好不舒服,一種說不出的怪異;他深邃迷離的瞳眸像是一道咒語,輕而易舉便教她如中毒蠱似的渾身不對勁。
「怎麼啦?是看到帥哥太興奮,讓兩個美女差點兒要打起來了?」林盛治輕鬆地開起玩笑。「芳茵學妹,你家大姐沈靜靜特別交代過,在學校裡有什麼事情搞不定,來找我們就對了。對啦,開學之後還順利吧?」
「你——你們……認識啊?」小瑜訝異地瞠大眼睛,轉頭看著許芳茵。「原來你認識他呀!唉,你怎不早說呢?」
「不算認識。」許芳茵語氣淡然。「見過一次面而已。」
「呵,芳茵學妹這麼說就見外了。」林盛治忙著打圓場。「你是靜靜的妹妹,那就算自己人了,沈靜靜是我們研究所裡的大姐頭,她的妹妹我們怎麼不認識?你說是不是啊,星野?」
林盛治語氣動作誇張,唱作俱佳,一邊說一邊以手肘輕撞始終沉默的敖星野。
「是。」敖星野終於打開尊口,但仍然惜字如金。「如果學妹有任何問題,幫得上忙的我們一定幫。」
哼,根本是敷衍應酬,一點誠意也沒有。
許芳茵心底低啐,見他那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就心裡有氣!
如果他是對她許芳茵有意見,大可不要過來跟她打招呼,反正他們讀的是不同系所,以後當沒認識過就好了;但現在既然都過來打招呼了,他就不能甘願點嗎?幹嘛老擺那張撲克臉,還裝模作樣打什麼官腔?誰要他這種怪裡怪氣的學長照顧!
她可是從小被人捧在手掌心哄大的,自從懂事以來,她所認識的每一個人都對她和顏悅色,從來沒人敢給她臉色看,多少人想巴結她都來不及了,唯獨他——敖星野,算是破天荒第一人了。
「小瑜,我們走吧!下午還有課,我想先去一下圖書館——」
許芳茵實在不會跟這座怪怪的冰山男說話,尤其他的眼神沒來由讓她想快快逃跑,當下拉著已經被電到有點發暈的小瑜離開。
「啊?下午的課還早嘛!」小瑜很想留下來跟兩個帥哥聊聊天,真不知道許芳茵發什麼脾氣?或許,豪門千金就是跟一般人不同吧!
「你不去?那我先走了。」許芳茵嘟起嘴,拿起包包逕自離開了餐廳。
「芳茵?!哎!你——等我一下,學長對不起,我、我也要走了,拜拜——」
氣氛擰了,小瑜留下來也沒意思,她匆忙向兩位學長道別,加緊腳步追上去。
「你看,人都被你嚇跑了!」林盛治沒好氣地瞪了敖星野一眼,咒道:「許芳茵有得罪你嗎?怎麼你就不能多點笑容、多說點好話?」
「你哪只耳朵聽到我有說什麼壞話?」敖星野不以為然地揚起眉反詰。「我說的每一個字都很正常,人家聽不慣我也沒辦法。再說,我跟她又不熟,我一向對不熟的人都很難笑,又不是針對她。」
「你倒是理由充足。」林盛治覷了他一眼,懷疑地問道:「我可不是第一天認識你,坦白說,你對其他不熟的同學朋友也不至於冷漠至此——反正,我就是覺得你對許芳茵有偏見。」
「我對她沒有偏見。」敖星野回答得義正辭嚴,深湛的眸子直視著好友。「是你們太奉承她了,只因為她的身份是許天豪的女兒,大家就得對她獻慇勤、說好話?」
頓了頓,敖星野繼續說:「人與人之間本來就是有多少交情談多少話,我跟她沒有特別的交情,自然不需要特別表現熱絡。」
「你也不能因為她是許天豪的女兒就故意給她排頭吧?這太不公平了。」林盛治跟他辯了起來。「我倒覺得她的態度很平常,人家沒有擺大小姐架子,反而你刻意擺出一副『大師兄』的階級出來。我有種感覺——對許芳茵,你很失常。」
「你——」一向冷靜睿智、辯才無礙的敖星野愣住了。「失常的是你,拼了命護著她,分明有鬼。」
「是啊!我是滿欣賞她的,不是因為她是許天豪的女兒,只是單純覺得她低調的雍容讓我喜歡。」林盛治一時心急,什麼話都說出來。「我有什麼就說什麼,哪像你,故意擺個架子裝酷——你以為我真不懂?這叫『反向操作』,大家都對她獻慇勤,只有你裝冷酷,這樣她不記得你都不行呢!」
「你想太多了。」敖星野重重拍了好友的肩膀。「放輕鬆點,何苦為了一個學妹壞了我們幾年的友誼。」
「怎樣?我猜中了吧!」林盛治挑了挑眉,一臉深意地望著敖星野。
「別鬧了。」敖星野別開頭,不置可否。
多年來他深埋的心事、情緒,從來沒人可以解讀,今天這場和許芳茵的偶遇,竟然險些讓林盛治識破了。
敖星野沉下臉龐,他努力在好友面前表現出「什麼事也沒有」的沉著,他不能在這個時候破了功,醞釀這麼久,他每走一步路都有深刻悠遠的用意,他要一步一步按著計畫走,任何一點可能的破壞,他絕不允許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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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次在學生餐廳的偶遇後,即使身處同一座校園,在將近兩個月的時間裡,許芳茵幾乎沒再見過敖星野,眼花撩亂的學業和活動佔據了她所有的心力。
慢慢地,她幾乎忘了關於敖星野的一切,如果不是一時疏忽而釀成可能無法收拾的錯誤,恐怕這個男人的聲音、人影將就此在她記憶裡徹底消失——
那是接近學期末的某一天,忙著考試交作業的藝術系,活動依然很多。
學生活動中心外,許芳茵穿著一襲短窄的小洋裝,大老遠從走廊外飛奔而來。
她姣好妍淨的小臉蛋沁著汗珠,緊抿的嫣紅嫩唇顯露出她的緊張,她拿著一張白紙,一邊往前奔走、一邊看著紙上的內容,圓睜的瑩眸透出她的不解和慍怒。
「噫?那位美女不是藝術系的許芳茵嗎?她匆匆忙忙在趕什麼啊?」
此時,活動中心辦公室裡有一堆學生正在辦理各種手續,眼尖的人一眼就認出這位出了名的富家千金大美女。
「是啊,她看起來好緊張喔,發生什麼事了?」
「今天晚上不是她們藝術系主辦的『電影之夜』嗎?我看她往活動中心辦公室跑,八成不是好事。難不成這位嬌嬌女到現在還沒搞定場地?」
「可能喔,我就說嘛!漂亮女生多半不長腦袋,誰敢把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她辦?這下慘囉,箭在弦上,要真被她搞砸的話,她在藝術系就別想混了。」
一群人開始吱吱喳喳討論,校園裡每個人都會注意特別漂亮的女孩子,倘若她還出身有錢人家,必然成為眾人八卦的焦點;萬一這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嬌嬌女一個不小心出了什麼糗事,落井下石看笑話的重頭戲更是不會錯過。
「小姐,我、我想請問一下——」許芳茵氣喘吁吁地衝進辦公室,對著經辦小姐直問:「大禮堂……上周我早已填好活動借用單,為、為什麼又讓別人佔用了?明明是我先借的啊!你看,單子我填好了,活動組也蓋了章——」
「同學,借場地不是填填單子就算數的。」經辦小姐不太耐煩地瞥了許芳茵手上的借用單一眼,冷嗤道:「欸!你是第一天來上學嗎?都讀了幾個月了還搞不清楚狀況,要借用大禮堂不是填單子就好了,還要繳場地使用費,你有在規定期限內繳錢嗎?」
「我……我、我不知道……」許芳茵紅撲撲的臉蛋頓時刷白,微張的櫻口吶吶說不出話來,她腦袋就像當機般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該怎麼面對眼前的麻煩——她把繫上的大事搞砸了!
「不知道?」經辦小姐冷冷一哼。「這是基本常識好不好?你沒繳錢,當然就讓位給先繳錢的社團囉。」
許芳茵明顯感覺到那人似乎是故意要整自己,她故意把場地「很自然」地讓另一個社團借去,因為她清楚記得當初來填單時,沒有人告訴她要繳錢。
她又氣又急,整個人定在原地抖個不停,不過是負責借個場地,要是連這種最簡單的事情都搞不定,她往後該怎麼面對藝術系的人?
「電影之夜」不只是放電影而已,他們還邀請了電影相關工作人員,以及知名的影評人共同參與,沒場地就辦不成——這天大的樓子她怎擔得起啊?
想到借場地那天,經辦人員並未告知她必須繳費,霎時一股怒氣往腦門沖,許芳茵拿著蓋過章的單子據理力爭。「我來借的時候,沒有人告訴我要繳錢啊!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我們今晚一定要用這個場地——」
「買東西要付錢,這還需要說嗎?」經辦小姐語氣依舊冷然。「反正,我們這裡就是按規矩、繳了費用的才能使用,沒別的好說!」
「那我可不可以請問,目前繳了費借用大禮堂的是哪個社團?」許芳茵知道再跟她扯下去是沒有結果的,不如另尋出路。
「你想讓對方讓出今晚的場地嗎?」經辦小姐睨視她,輕蔑道:「呵,你別作夢了!你知不知道今晚借場地的是誰?人家怎麼可能會讓給你?」
「為什麼不可能?難道今天借場地的人比別人都尊貴嗎?不管是誰先借了,麻煩你告訴我,今天借場地的是哪個社團?」
許芳茵明知自己理虧,但這位小姐的態度實在教人生氣,不能自制地提高了聲調。
「喲——你凶什麼凶啊?」那小姐臉色更難看。「我告訴你,今天的場地是被『國際經濟商管學生會』借走的。他們今晚要辦『台灣百大企業校園菁英徵選說明會』,你該知道,這是我們學校每年一度的大事,你認為他們會讓給什麼電影社團放電影用嗎?哼!不可能的,勸你別自不量力啦!」
「請問,這個活動的主辦人是誰?」許芳茵不想再跟她鬥,她心平氣和問:「麻煩你,再幫我一個忙,我只要知道誰是主辦人就好。」
「主辦人當然是商管學生會的會長啊!」經辦小姐翻了翻白眼,一副「連這個都不知道」的表情。「唉,我看你大概也不知道會長是誰,乾脆一次告訴你——敖星野,聽過吧?」
「敖星野、敖星野……」許芳茵秀眉緊蹙,低聲喃念這個名字。
是的,她當然知道他是誰!
「謝謝你,我知道他。」許芳茵禮貌地向經辦人致謝,隨即轉身往門外走。
她腦海裡什麼念頭也沒有,只剩下馬上找到敖星野的渴盼。
她一定要找到他!
於是,許芳茵以跑百米的速度,一口氣穿越幾棟教學大樓,氣喘吁吁地來到敖星野所在的研究所大樓,她不確定他是否在這,畢竟研究生的外務一向很多,但是她一定要試試,不管敖星野在哪,她一定要找到他!
「請問,敖星野學長在嗎?」許芳茵氣息未定,在研究室外抓了人就問。
「你……你找他什麼事?」被問的女學生,帶著懷疑的眼光上下打量她。
「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
「喔。你等等,我去看一下,他不一定在。」
「謝謝。」許芳茵趕忙稱謝,現在只要能找到他,誰給她壞臉色看她都不在意了。
等了約莫十分鐘之久,枯站在室外的許芳茵終於見到高大英挺的敖星野遠遠走過來。
敖星野一眼望見她,臉上浮現訝異的神色。
「你——你找我?」敖星野指了指自己,一副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模樣。「有事嗎?」
「對!我有重要的事情,非常重要!」許芳茵點了點頭,鏗鏘有力、直指重點地說道:「今天晚上,大禮堂可不可以讓給我們。藝術系的『電影之夜』,一定要在大禮堂才行。我很久之前就申請場地了,可是沒人告訴我要先繳費用,我……」
說到此,許芳茵幾乎哽咽了。「我……我不能搞砸這件事。今晚會出席的影評人、導演、學者,沒有一個是可以得罪的。所以,無論如何,請你幫幫我……」
「你要用大禮堂?今天晚上?」敖星野沉下臉,表情語氣十分為難。「可是,我們辦的活動已經宣傳很久了,過去幾年也一直都在大禮堂辦……唉!我們請來的人,也一樣得罪不起,這……這怎麼辦?」
「全校只有大禮堂才有電影放映設備,貴系的活動只要地方大就行了。」許芳茵從他的語氣知道出讓的機會很小,但她仍不放棄地說服著。
「話不是這麼說,突然要換場地,這……真的很傷腦筋。」敖星野用為難的眼光看著她,不同於以往總是輕蔑的高傲態度,今天的他似乎多了些同情。
「再傷腦筋的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許芳茵深吸了口氣,她堅定立場,不屈不撓想說服他,繫上的大活動不能敗在她手上。
「時間緊迫……」敖星野仍猶豫著,他抿著唇,沉吟再三。「學妹,你知道這種事情一向沒得商量,如果你對繫上不能交代,同樣的,我對其他人也不能交代,坦白說,我真的沒辦法——」
「有!你一定有辦法——」許芳茵以壓迫的、企盼的眼眸直盯住他,這次她橫了心一定要拿到場地不可。「學長,誰都知道你在商學院說話一向有份量,只要你點頭,現在馬上宣佈改場地絕對來得及。」
「你何必非要為難我?」敖星野反詰。「你知不知道,這根本是無理的要求!我為什麼要答應你?你開口閉口要我妥協,你自己為什麼不妥協?要改場地是你的事情,為什麼非要我來配合你?不是大家都虧欠你,小姐,搞清楚!」
被敖星野連珠炮似的訓了一頓,許芳茵覺得既羞辱又挫折。
「我沒有那個意思。」許芳茵被他罵得紅了眼眶,哽著嗓音,態度依然堅定。「不是別人都要為我妥協,而是客觀來比較,放映電影需要特殊場地,比起你們的活動,我們更需要大禮堂。既然總有一方得改地點,由你們來改,比我們改容易得多,所以……所以,請你想想辦法……」
說完,許芳茵低下頭,就害怕眼淚會不聽使喚狂飆出來。
這大概是她這輩子第一次這麼低聲下氣,更教她懊惱的是,讓自己低聲下氣的對象,竟是一個她覺得既討厭又有點被他的倨傲吸引的男人……
空氣突然凝住了,敖星野似乎被她的態度軟化,他沒有再堅決表示否定,只是默默低頭思考。
過了好一會兒,敖星野歎了口氣。「唉……你等一下,我進去跟其他幹部商量商量。」
不等許芳茵反應,敖星野逕自走進研究室裡。
不到五分鐘他走出來了,帶著寬心的淺笑。「好了!你可以馬上去辦手續,我們已經通知幹部去宣佈,今天晚上我們改去商學院會議室,大禮堂你們可以安心使用了。」
「真、真的嗎?真的可以給我們用?」許芳茵喜出望外,高興得渾身輕輕顫抖著,她咧開嘴微笑,想說感謝的話竟不知從何說起——
「嗯,我都交代清楚了,沒問題。不過,僅此一次,下不為例!」敖星野見她一臉驚喜,心裡卻湧動著另一種思緒。
他相信這一次的經驗,絕對是她生命中難忘的印記,往後只要提起這件事,她不會忘記是誰在火燒眉毛的緊要關頭拉了她一把!
思及此,敖星野暗自得意,嘴角輕揚。
再過不久就要畢業了,他不再有機會與她在校園裡相逢,但是,規畫好的道路要繼續走下去,不管未來落腳何處,敖星野的眼光會永遠緊緊追隨既定的目標。
這目標,是「鈦勇」,是許天豪,當然也包括許芳茵。
他苦心設計這場讓她非得來求自己的精采好戲,僅僅是初掀簾幕的開場而已!
而校園另一角,心思單純的許芳茵自是不瞭解當中曲折,她歡歡喜喜拿了敖星野給她的繳費收據去活動中心確定場地,滿腦子只想趕快把這個燙手山芋給搞定就謝天謝地了。
在她踩著匆忙步伐奔波校園中時,想到敖星野在危急時刻慷慨拉她一把,心中有著滿滿的感激,她突然忘記他曾經那麼目中無人,反而覺得他真是有本事,那麼難搞的事情他一句話說了就算,多麼有氣魄啊!
這個上午,許芳茵的心情像是洗了一場三溫暖。
或許當下她將對這件事銘記在心,只是,不多久敖星野完成碩士學業離開學校,她再也沒遇上他,連好好說句謝謝都來不及,隨著課業的繁忙,她也逐漸淡忘這波驚濤駭浪。
但是,離開學校的敖星野可把這筆帳記得很牢。
他堅信,不管多久,他一定會再遇上她,他會讓許芳茵想起來,想起她在年輕的時候,曾經欠了他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