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天每個深夜體內的毒蠱都會發作一次,局時痛不欲生,因而太醫開了一副護心脈的藥給她服下。她剛剛才服下那碗藥汁,這樣的表現是不平常的。
太醫很快傳來,剛搭上脈,臉上便露出奇怪又驚喜的神情,但在拿出銀針試了試剛由任絳汐喝下遺剩的藥汁時,臉上神色變了變。
龍天運臉上滲出冷汗,捏緊雙拳問道:
「怎麼樣了?」
「啟稟皇上,大喜。只是……」太醫有絲吞吐,「在臣所開的藥劑中,不知為何竟多了一味劇毒的『天王蝕心草』,而娘娘在服用了這碗藥液之後,竟因禍得福地以毒攻毒地鎮住了毒蠱,暫時緩住了毒蠱的發作。」
龍天運又驚又喜,隨著臉色大變,凝聲道:
「太醫所言,藥液中多了一味劇毒天王蝕心草,這麼說來,是有人故意加入想致皇后於死地了?」
那太醫擦了擦額間冷汗,身子一軟跪了下去,囁嚅道:
「臣不敢斷定。」
龍天運一拍檀椅,幾個侍婢立刻撞跌地趴下身子,龍天運指著那汁液喝道:
「這碗汁液介怎樣來處?這其中有什麼可疑人物接觸過了?」
侍婢哭叫著只慄慄發抖,龍天運惱得臉色好黑。背後突一隻手攀住了他,他轉過身,神色立刻回復溫柔。
「皇上,既然是因禍得福,你便不再追究了吧。」
他對她的求懇回以冷執神色,難以想像,若不是神差鬼使,此時躺在床上的,將會是怎樣了的一具軀體!
他安撫一笑,冷硬依然。她只能長歎一聲,心下明瞭。
第8章(2)
塵網灰灰,李氏支使婢女汕兒趁宮女走開時下毒的事很快敗露,一干涉及的人都受到最嚴厲的懲罰,特別是李氏,若不是朝中老臣死命地保諫,差點便被賜予三尺白綾。
這樣的事使慈寧宮不驚動也難,龍天賜在大早給太后請安時,便瞧見了太后緊蹙的眉頭。
「皇上現在是在坤寧宮嗎?」
皇上是個孝子,但這次自他踏入宮門後,仍未向她問安,滿腔的心思都花在了那個病危的女子身上。
龍天賜搖搖頭。「不,任皇后雖以加冕,卻沒駐入坤寧宮。」
皇太后輕擺了下手。「為那女子,皇上實在胡來,難怪激得李氏這般過份,而皇上,這次罰得過重了。」
「皇兄一遇到有關那女子的事,一切便亂了。」
皇太后歎了聲氣地頷首,深深的憂慮顯露了出來。
「皇上太在意那女子,而瞧那女子,終是命薄,我怕,我怕皇上會從此一蹶不振。皇兒,你倒是想個法子,這如何是好?」
一思索這個問題,龍天賜禁不住也面泛憂色,那個女子對皇兄的影響全然便到了瘋狂的地步,幾天來皇兄因她將整個朝政撇下給他,死守在她旁邊,不睡,不吃,固執濃烈的脾性是誰也勸不住。
他有心無力,惟有的只是重重地搖了下頭。
「這一切,就看老天的安排了。」
是呀,一切他們無能為力。
時光荏苒,轉眼半年已過,她的端正便如氣溫的天寒地凍,每愈日下。
這半年的時光裡,他不棄於每次為她尋找醫治方法的機會,卻總是絕望,他已經不會表現歇斯底里,但眉色中憂慮不減。
小雪漸至,她真正地病重起來,每天昏昏沉沉中度過,瑟縮寒冷中毒素猛烈地發作,磨蝕她每一條神經。
「皇上,我想看梅花。」
終於感覺好了些,她要求道。
他立刻強作歡顏地點點頭,起身將她罩入懷抱,不讓她受丁點寒風的侵襲,而難以避免地又發現她瘦下的身子。
此時微雪剛過,梅園中到處銀白,罩得天地儘是白茫一片,棵棵梅樹傲雪挺立,枝頭蓄滿花蕾,但沒有開。
「呵,這麼多的苞蕾,卻一朵也沒開。」她呼出口氣,有絲黯然。
他將她的失望盡納眼底,柔聲道:
「想看梅花是不是?」不待她點頭,迅速地便從枝頭折下一枝帶滿苞蕾的梅枝,將枝根置於掌手,不停地摩挲呵氣。不一會兒,奇跡發生了,只見在這一陣的摩呵下,原本含苞待放的梅骨朵竟怒相開放了出來,潔白美麗的花瓣如浩白中的綾波仙子,在空氣中顫抖。
她的整張臉在一瞬間全揚了起來,伸手接過他遞來的梅枝,喜悅道:
「小時候便同師父居住在天山,那裡終年白雪皚皚,可以說,梅跟我是極具淵源,因而總著好好賞一道梅,卻因種種原因而無法得嘗……」
她說著,眼角卻分神地瞧見他悄悄地背轉過身,抹乾眼角的淚,回過臉又是一臉淺笑的寵溺。
她有默契地不願挑起傷人的話題,默默地又緊挨他的身子幾分,美麗的梅花雖早先綻放,但脫離了根本,終究是曇花一現,她怔怔地瞧著綻開的花朵慢慢失去神氣,終而凋萎,臉色黯淡了下去。
眼前有團霧糊住視線,但卻竭力隱忍著斂去,她無力地低低喚叫,搖搖欲墜的身子要完全靠他支撐。
「皇上,皇上,我不想走,不想走,不想這樣便離開。」
每在他身邊多呆一刻,他的眷戀便多一分。使得原本風輕雲淡的心思湧上濃濃的不甘不捨,不想不願在他的深情離去,帶著永遠的缺憾。
他的身體一震,扶住她的身子急促地喚叫:
「絳汐,絳汐,你難道放棄了希望了嗎?老天爺不會這麼絕,就是在幾月前,你不也活了下來?肯定會有奇跡,會有奇跡發生……」
他空洞的吼叫連他自己也難以說服,她漸漸以管住虛脫的神志,喉頭湧上的甜意使她張口又嘔,灑於白茫茫雪地上,脆異地凸出。
「太醫!」瞬間心頭湧起了一種絕望與不祥,打橫著抱起她直奔內殿!但她卻不安份,死死地絞住他衣領的手毫不放鬆,朝他展開一個令人屏息的笑。
「皇上,我不要太醫,我忽然又好想聽你彈琴,那首『鴛鴦蝴蝶夢』。」
「好!好!」他的聲音劇顫,極輕緩地將她發軟的身子置於床褥,太醫很快便前來搭脈,卻臉色灰敗地退了下去。
「皇上——」她呼喚萎頓於一旁的龍天運,眼前出奇地一片空明澄清,「琴——」
一張琴迅速地湊近她跟前,她伸手努力想彈出音調,卻疲乏無力,不成音律。終於洩氣的一推焦琴,「你彈。」
他顫抖地調起琴弦,強打精神抹著琴韻,她側耳傾聽,突輕笑出聲:
「皇上,你的琴藝落步了。」
他閉起了眼珠,她又喃喃地拍合琴律,青紫的容顏上一抹淡笑,相識的種種電光火石地在腦中一一重現。
「源我一個鴛鴦蝴蝶夢,源我一個鴛鴦蝴蝶夢……呵,假定仍有來生,天運,天運!」
在驛途客棧的簷瓦上面,她決意不喚他名字——他猛地張開眼,琴聲也在此時驟然斷了,一個「夢」字仍未彈完。
她的眼眸已然閉上,垂下的手停止了她的掙扎,只是那唇邊的一抹笑仍未消彌,安詳美麗如異胎極綻。
他的臉頓成呆板顏色——這一切,終究是夢一場。
外面不知何時竟下起了雪,拂拂揚揚地,煞是好看。
他一動不動地呆怔在那兒好久,忽然推開那張琴,悠晃著走了出去,前面似乎有人想攔住他,他張手撥開,踱至外面苑中,抬頭瞧這滿天的飛雪。
真是好奇怪地鬆了口氣的感覺,她走了,將他的靈魂也一併掏空帶走了。
要他怎樣形容這感覺,而希望呢?渴望呢?回憶呢?明天呢?卻不復存在,這麼孤立於縹緲天地間,披掛著這塵世間俯仰皆是的寂寞,恍惚中靈魂似乎便抽離了軀體。只覺百年流於一瞬,而黑暗,一早將世間的各個角落攻陷。
歡迎您訪問言情小說大全,最新言情小說超速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