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干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紅顏逝去,教他往後幾十年時光,隻身卻往哪裡去?
大雪紛拂竟已持續了七八天,加上凜凜寒風,淒厲如魑魅呼號。
在離京城不遠的永安鎮上,幾個滿臉凝重的宦官躊躇徘徊地瞧著堆得偌高的白雪,其中一個年輕的忍不住抱怨:
「這鬼天氣!……
其他兩個也齊聲歎息,終於有志一同地走進一家酒店,他們是宮裡負責採辦的宦人,幾天前便領了上頭這一道令,卻因趕上這一場該死的大雪,什麼都辦不成。
那酒店裡面正辟啪地烤著火,店小二抱著椅角打盹,生意異常清淡,掌櫃瞧見這三位是熟客,熟絡地迎了上來。
「喲,桂公公,李公公,張公公,這裡邊坐。」
他揚笑著說道,眼角瞧見從門口又巡過一隊御林軍,再回頭瞧瞧這清冷的行情,喃喃自語道:
「哎,這麼多的御林軍,巡得人心也惶惶地……」
那一邊較老成的桂公公聽了,臉色微變地喝道:
「成掌櫃,可別亂說話!」
那掌櫃打了個激靈,伸手猛扇了自個兒一下,探頭探腦地瞧了外邊,才「吱」一聲合上了門,說道:「這鬼情勢,橫序是做不成生意了。」他喚店小二端上幾碟下酒菜,幾斤黃酒,逕直便同那幾位宦官喝起酒來。
幾杯酒下肚,各自都猛歎起氣,那成掌櫃壓低聲音,說道:
「桂公公,您瞧這勢門……」
桂公公眉色深鎖,不出聲只歎氣。旁邊的張公公便接起應道:
「哎!因為皇后娘娘的香消玉殞,宮裡本以大亂,卻讓人更不料到的是,皇后娘娘的玉體尚未下殯,又莫名其妙地失蹤,導致龍顏大怒……」
皇后娘娘的屍身莫名失蹤,掀起了震天臣瀾,許多人因此受到誅連,萬歲爺在龍顏大怒之下,動用了所有御林軍,封鎖了所有城門關卡,全國上下都戒嚴了,搞得所有人為此人心惶惶,皇宮上下,人人噤聲自危。
想起這幾日來風波,三人盡皆臉色無血,桂公公道:
「總之,我們一切要小心……」
真是天有不測風雲,就人事不遂便罷了,偏這鬼天氣,在這當頭湊這一腳,眼下這場雪,不知下到何時方了。
唉!又是幾聲歎息,悶悶再灌下幾杯酒,膽子漸漸放開來,成掌櫃道:
「公公幾位宮裡的人,見識多,敢問這皇后玉體怎會無端失蹤了呢?」
那幾個公公也一臉迷惘,那年紀最輕的張公公突一臉希奇地傾身近前:
「真實情況,連英明神武的萬歲爺難以理解,不過宮裡傳有一種說法,這位來歷甚奇的皇后娘娘離奇地出現於皇上生命中,吸引了皇上的全副心思,得到了天下女子夢寐以求的千般恩寵,卻在她最風華的時刻離去,因此有人說皇后娘娘乃天上神人下凡,化為肉身伴於君王側,時限到了,便化為香魂一縷散去。」
這是宮裡最為無稽之談的無稽之談,卻聽得成掌櫃兩眼發直,那桂公公喟道:
「哎,無論如何,皇后倒是去得瀟灑,徒剩失魂落魄的萬歲,遭罪,還有我們這群下人……」
火爐上的火勢漸弱,使怔忡的幾人很快便覺得瑟索這個冬天將會是極其漫長的一個;而這一場雪,真不知下到幾時。
真是奇怪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具永遠都不會動了的屍體,怎會在戒衛森嚴的大內宮廷憑空消失了呢?難道,世上真的有鬼神之說?
尾聲
金璧皇朝八年,二世皇帝將其皇位禪讓給其弟天賜,自封為親王,移居親王府,從此遍走大江南北,遊歷名山大川,逸情抒懷。
一晃五年便過,剛好這一年邊域告急,北方匈奴的一支因著經濟的增強而產生異心,隨著王朝的寬讓卻更變相地滋擾邊境百姓,招兵買馬地有了叛變的趨勢。
龍天賜的一道急詔詔回了流連山水的龍天運,他沒有異言地披褂上陣,激烈的廝殺也沒能讓他感受一點震動。
慶功宴上,龍天賜親自設酒洗塵,兄弟倆終於又聚於一齊。這是將近四年來兄弟倆的第一次相聚。
「皇兄這次平叛辛苦了。」
吟著溫吞的微笑,但眸底的精光正將他皇兄幾年來的變化一覽無遺。這寂寞的四年來,風月並沒在他丰神的臉容留下任何痕跡,變化的只是他的心境,座中美人如玉,他卻視若無睹,從自那件驚變,他表面上依舊,但內心的一角,卻早以不知不覺地封閉。他歎了口氣——若說在有生之年能遇到一個值得交心相戀的人是幸,那麼失去後的苦痛是形單影隻的後半輩子所難承擔吞噬。
龍天運只是無謂地迎接自己胞弟的打量,有絲疑惑地發現他溫吞的表相下一絲匿藏不好的激奮與期盼,其實他心底雪亮於這次匈奴叛變也只是小規模的興風作浪,根本不成氣候,龍天賜詔他回京,恐怕是另有目的。
「這支叛寇雖然為亂以久,但根本潰不成軍。」他意有所指。
龍天賜摸摸鼻子,覺得不大好玩,瞧著他眼底深闃一片,有感而發道:「皇兄離開京城,也將有四年之多了。」
他的表情默然,龍天賜的語氣裡多了一絲抱怨:
「而這四年來,你也居然真的狠心不過問於朝中諸事。」
「朝廷有你打理,我放心。」
龍天賜搖搖頭,「皇兄有沒想過,也許我並不是做皇帝的料——」
龍天運揮手打斷了他,有點意興闌柵,當初執意將皇位禪讓給了天賜,只因著心中那股如掏空了般的疲憊感,天賜不明白,從那一刻起,遺留於世上的他,便難回原來模樣。
他的滄桑令龍天賜擰緊了心,這幾年來皇兄過得並不好,但偏是這類事情旁人無法幫助什麼,靠的只有自己。
「皇兄現下只有二女,近年來最近母后牽念的,便是皇兄的後嗣問題,皇兄也合該想想自己的子嗣後延了。」
龍天運一怔,迅速間胸口竄起一股苦澀,後嗣?這個問題早在五年前曾鄭而重之地列入他人生規劃裡面,現在,卻怎麼也無所謂了。
「金璧皇朝的後延有你便夠了。」
龍天賜被他的態度激得差一點背轉不過來,奈何他對這個兄長一向敬畏有如,一轉念便化為一歎:
「皇兄,這麼五年了,你仍是忘不了她。」
他黯淡的眸光洩露出一絲藏也無法隱藏好的苦短相思,濃烈得令人歎息,任絳汐的遺體去處早成為一宗宮廷疑案,他對此在震怒的同時,竟打心底升出一股不該有的奢望。她的身體明明已經僵卻,但他卻感覺她的氣息似乎仍在身邊,她仍會活生生地出現於他面前。這是支使他這幾年探訪各方的動力,雖然毫無所獲,但從未消卻,特別是在最近,這種感覺似乎更強烈了。
「皇上,我不要啦,我不要讀那迂裡腐氣的這乎者也啦。」一聲童稚的天賴突介入這一方。龍天運下意識瞧向聲音來源,這一瞧,胸口一怦地便如狠狠地給人一撞。
只見前方幾步遠處正跳閃奔來一三四歲娃兒,這小娃兒披著嫩黃的小馬褂,一張嫩稚的小臉粉雕玉琢,斜飛的劍眉,澄清晶璨的眼眸黑白分明,十分討喜;他此時正掛著滿臉天真無害的黠笑,因而緩化了他略顯無情的唇角,這臉孔,這臉孔……竟似是他與她的重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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