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車門一開,她腳才剛跨出,他便迫不及待地攫住她的上臂,拖著她往校園走去。
「你別抓著我,我不會跑的,拜託!」他手指的力道真不是蓋的,抓她跟抓小雞一樣,她根本是踉蹌地在前進。
「我不想在校園裡追著妳跑,浪費我的力氣。」
在警衛室留下證件後,他熟門熟路地帶著她朝右手邊一排教室走去。
看著他那副急匆匆的模樣,她忽然不是滋味了起來,對著他的寬背酸酸地說:「其實你何必急著要對她解釋,她會想要測試你,就表示她不相信你,看到美女吻你,馬上就『呼』你一巴掌,證明你們之間是很脆弱的,就算她這次相信了,難保下一次不會--」她的話結束在一堵肉牆裡。
她偷偷往上瞄,果不其然,休火山要變活火山了,雙眼皮下噴射出的烈焰熱不可當,她急忙垂下視線。「你要煞車也先通知一下,我的鼻子可不想整型……」她識趣地噤了口,忍不住又咕噥道:「我不說就是了,幹嘛那麼凶……」
下一秒,她又像玩具狗一樣繼續顛躓地被往前拖行。
「喂,你這是在虐待犯人,犯人也有權利耶--」
偌大的校園裡,孩童四處奔跑嬉笑,大概是清潔環境時間,幾個小朋友拿著竹掃帚在掃教室前一排綠蔭下的落葉,有些爬上窗戶擦拭玻璃、有的拿著雞毛撢子互相比畫劍招,不過在看到這對突兀前進的男女時,全都倏地停止手上的動作。
「拜託,很難看耶!」她掙扎了一下,對他只顧著要向女朋友澄清而不顧她死活的行徑益發惱怒。
他聽若未聞,直接轉進四年三班的教室。正在清掃教室的小朋友們,以及俯首在桌前改作業本的女人聽到騷動,全都抬起頭來,霎時像看到異形一樣瞪圓了眼。
「咦?老師的帥哥男朋友!」
「這個長頭髮女生好像廣告裡的野蠻女友耶!」
「他們要幹嘛?」
「三--角--戀--愛!」
「野蠻女友比較凶,有可能打敗老師。」
「可是老師有籐條……」
「閉嘴!」一聲獅子吼衝出口,秀秀氣氣的女老師掩住嘴,顫抖著站起來,指著石崢道:「你--到底想怎樣?」
「快!」他一掌將杜蘅推向前。「該怎麼說妳很清楚。」
整間教室,包含看熱鬧的小朋友,都呈現靜止狀態,在幾十對眼睛的注視下,杜蘅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如此舉足輕重,因她一字一句都攸關著這男人的愛情存亡,也攸關了她自己……
她回頭看了眼表情凌厲的石崢,又看看他身後那群興致勃勃的孩子,再回首凝視等待著解惑的女老師,垂首囁嚅道:「對不起,鄭小姐,我向妳道歉,我其實--不是有意要傷害妳的,那天的戲碼,純粹是我個人的行為,我只是--」吞吞吐吐中往後退了一步,與石崢靠攏,懊喪的、楚楚可憐的圓臉幾乎要埋在長髮裡了。
「我只是因為--」她面向石崢,在一秒內,所有的頹然被嬌媚的甜笑驅散無蹤,在他短暫失神的瞬間,她往他身上一躍,兩腿圈住他的腰,雙臂勾攬住他的脖子,張口用力含住他那嘗不膩的唇。
突襲的重量讓石崢倒退了好幾步,後背結結實實地抵在貼滿學生作品的牆上,兩人以輔導級的姿勢黏靠在一起。
四週一片嘩然,石崢也許只有短短幾秒內反應不過來,但看在女老師的眼裡卻有一世紀那麼長,空白一片的腦袋裡環繞著的是七嘴八舌、難堪無比的童言童語--
「跟電視上的一樣耶……」
「我上次看到我姊姊跟她男朋友也是這樣……」
「老師輸了……」
「老師為什麼不跟野蠻女友打……」
石崢在理智恢復後,奮力掙脫在他嘴裡胡攪蠻纏的杜蘅,將她推落在地,驚怒到說不出話來。
「我只是因為--」她不以為忤地從地上爬起,再次舔舔留有他氣味的唇,望向呆若泥塑的女老師。「喜歡石崢。」
「妳在搞什鬼?」他扳住她的肩,考慮該不該掐死她。「剛剛說好……」
「你不是叫我跟她解釋嗎?說了又發脾氣,你真難討好!」她打斷他,孩子氣的嘟起嘴。
「石--崢!」秀氣文弱的女老師再度展現前所未有的氣魄,踩著高跟鞋走到男人面前,毫不猶豫地,再眾目睽睽之下,揮出一個星期內的第二個巴掌。
一串銀鈴似地愉快笑聲,在他錯愕地掩住麻辣五指印的片刻,從身後飄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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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從電梯走出來,他感到一陣恍惚,方才在密閉空間裡,嗅到一種說不出感覺的香氣,若有似無的在鼻尖繚繞,他用力哼了幾下,想把具干擾作用的味道排除。
他不反對女人擦香水,有時候淡淡的悅人芬芳頗有撩撥作用,比裸露的軀體還更性感,只是方纔那種特別的餘味,讓他無端地煩擾起來。
大概是連續幾個星期在異地工作,一大片新興工業區裡儘是荒涼,簡陋的食宿及衛生設備讓他久不聞塵囂裡的熟悉氣味,所以現在反倒不習慣了。
他走進辦公室,剛坐下來,陳秘書便恭敬地跟進,口齒清晰地報告,「經理辛苦了,寧波那邊顧客的廠能如期順利啟動,總經理很開心,這星期六在他住處的主管晚宴照常舉行。經理有沒有特別的事要交辦?」
他沉吟了一會兒,從公事包裡拿出一個檔案夾,「把這些出差的雜支款項請出來就可以了,唔--技術部門的人若到齊了,通知他們十點鐘開會。還有,待會有空送杯濃茶進來,別用茶包。」淺淺送出一個微笑後,他便打開案頭的電腦查看郵件,視線沒有在秘書身上多停留。
聚精會神地在閱讀及刪除郵件時,那股說不上來的淡淡餘香又在空氣中游移著,他皺起眉心,隨手抽了張面紙擤了一下鼻管,還是揮之不去。
盛著金黃液體的茶杯及盛有手工餅乾的小碟子很快被一併送上,他注視著螢幕,端起那杯茶啜了一小口,略微猶疑地問道:「妳換香水了?是什麼特殊的成分?」希望這句話不會構成一種騷擾,他很少和女員工談及工作以外的瑣事。
「我不擦香水的,這是是蘭乳液的味道,大概是萊姆、豆和姜一類的成分,好幾種,記不大得了。」
他僵楞住,今天不但鼻子有問題,連耳朵也有毛病,陳秘書的聲音幾時幻化成那個讓他咬牙切齒的--
他往左前方一瞟,雙目即刻圓瞠--他不但耳朵有幻聽,連眼睛也出現幻象了,那頭烏黑得泛藍紫的長髮、那豐潤的圓臉、那巧笑倩兮的嘴角,不是那該死的杜蘅是誰?
他顫著手摸索到電話,按下熟悉的第一個鍵,對著話筒道:「陳秘書,進來。」眼光沒有須臾離開那多日未見的女孩,他眨動數下眼皮,杜蘅依舊好端端地佇立在前方,還拂了一下垂落胸前的髮絲,歪著頭笑得十分甜蜜。
「經理,有何吩咐?」陳秘書也站到桌前,與杜蘅並肩。
「妳--看到沒?在妳旁邊有沒有一個--」一個什麼?農曆七月還沒到吧?他這個大半光陰在美國長大,一路都念理工科系的人竟也開始疑神疑鬼起來!
「杜蘅嗎?抱歉,本來想在今天開會時再正式介紹給大家的,她是新進的行政助理,您出差到寧波時,她才開始來上班的,已經上班兩個星期了。」
「行政助理?!妳趁我不在搞個行政助理回來做什麼?」由於太過震驚了,手上的熱茶竟潑灑到大腿,燙得他跳了起來。
「經理--」杜蘅眼明手快,從口袋掏出手帕街上前就要替他擦拭。
石崢看著毫不忸怩伏在他下身替他服務的女人,駭然地退開,大喊道:「住手!誰讓妳進來的?妳又想搞什麼鬼?」
「經理,」從未見過石崢驚慌失措的陳秘書瞪大了眼,忙不迭的解釋道:「您忘了,行政助理的職缺空了兩個月了,您出國前才要我盡快辦好這件事的。」奇怪,小小的助理為何讓他如此失態?
是了,他竟給忘了,各部門之間的連繫、公文的往返、不重要卻必須進行的繁雜瑣事一向是由行政助理代勞的。自從上個助理走了之後,陳秘書一人兼二職,忙得正事經常耽誤不說,還幾度表明若因此過勞就要辭職不幹走人,他才降低人事標準,說只要高職就可以接納;而助理人選通常由秘書決定,他從不過問,但是……如果人選會嚴重干擾到他的情緒,那他絕對可以插手干涉。
「我明白了,把她的人事資料拿進來。」大手一揮,面色一整,他重新坐回座椅,毫無善意地盯著前方神色自若的剋星。
驚魂甫定,他端出一派正經,讓思緒有條不紊地歸位。哼,不過是一肚子鬼主意的女孩罷了,他何必如臨大敵般地讓底下人看笑話?他又不是沒和這類型的女人過過招,他那令人頭疼的表妹不就是個中翹楚。
人事資料送上,陳秘書拍拍杜蘅的肩,頗有安慰的意味,再帶上門出去。
真不知石崢何時變得如此難纏,連小小的助理也值得他費心?
他翻開她的人事檔案,一欄欄細細地過目,還不時掀眼看她,她聳聳肩,愉悅的笑沒有變過。
她的確滿二十了,畢業自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二專--起碼他沒聽過,工作經驗倒很豐富,包括補習班櫃檯、麥當勞員工、服飾店小姐、咖啡廳服務生、幼稚園隨車老師、花店小姐、酒吧外場侍應生……她竟連打工經驗也算上了。
「妳沒做過正職?」他用鼻孔對著她,半瞇著眼。
「上面寫的都是啊!我念的是夜間部,白天都在工作。」
真看不出她還是個自食其力的女孩!這些經歷不似胡謅,要不她大可填上一堆相關經驗,不過這樣對他也比較有利。「妳漏填了一樣,偵探社員工,這應該是妳表現最好的強項,怎麼?不敢寫上去?」他抿抿嘴,似笑非笑。
「那只是客串,我連勞保也沒有呢。」表情沒有一點不自在。
「我們要求有相關工作經驗的,很抱歉,這一點妳並不符合。」陳秘書是怎麼篩選的,竟還得由他來扮這個黑臉。
「我打字速度很快,長得也不嚇人,說話不會結巴,體力也很好,替你們跑腿不成問題的。如果你們只錄取有經驗的,那新鮮人的失業率就會增加,失業率一高,社會問題就會產生,社會問題一多,你出門就不安全--」
「夠了!」他閉起眼,拇指搓揉著額角,努力冷卻即將點燃的火氣。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慈善捐款捐得不夠多,自從遇見她的那一天起,他的心頭就沒有舒坦過,不但搞砸了一段感情,現在唯一讓他安適的辦公地點又不得安寧……唉,上次掃地阿姨送他一個從香火鼎盛的宮廟求來的平安符,或許應該找出來戴上避邪才對。
「這個工作並不有趣,甚至有點乏味,妳做不久的,我不想一天到晚在找人,陳秘書會受不了的。」很好,他的臉部肌肉很聽話,沒有一點波動。
「怎麼會乏味呢?能天天看見你就很幸福了啊!而且你也很有趣啊!」她理所當然的回答。
她是從火星來的嗎?竟敢如此恬不知恥地對一個見不到幾次面的男人表露愛慕之意,這背後必有不當的動機!她看起來聰明伶俐,絕對不會是那種腦袋有根螺絲鬆了的人,他活到這個年紀若還任由她擺佈,那就真對不起辛苦培養他的家人了。
他走到對外的半截透明窗前,朝外掃了一眼,再將百葉窗合上,回頭捉住她的手腕,將她直逼到牆角,「說!是誰叫妳來的?誰是妳的委託人?有什麼目的?」他腦海列了幾個最有可能的名單--總經理尼克、業務部的麥可、底下被他操得最厲害的技術工程師都不無可能,這該死的杜蘅搞得他草木皆兵了起來。
「你別緊張,是我自己想來的,我只是想每天都能見到你,沒別的目的。」她掌心撫上他緊繃的頰,毫不介意他的怒目相視。
「想要我?妳別以為我是從美國總公司調派來的,對這裡的風土民情一竅不通,我中學移民前可是在這塊土地上生活過的,妳想什麼我會猜不透?」他像拍頭皮屑一樣地拍掉她在他臉上造次的手。
「我要怎麼說你才會相信呢?這樣吧,我當著公司所有人的面前發誓絕對不會對你不利,要是我有所不軌,人人得而誅之,可以了吧?」她認真地舉起右掌。
「妳想丟人現眼我可不奉陪,我警告妳,上次的事我沒找妳算帳已經夠仁慈了,妳要再敢搞鬼,我保證讓妳吃不完兜著走,聽清楚了沒?」
平白無故地吃了兩記耳光,真的是他人生優良紀錄裡的最大污點,若不是出國的行程早已排定,他絕不會輕易饒了這個女人的。
不可否認的,在異地的這些日子,他的確對宛珍這份感情思慮良久--穩穩當當的經營一份不含雜質的愛,對她珍而重之的結果,竟是換來她拿這些粗糙的人性試煉來測試他的忠誠度!她的小心謹慎的確過了頭,從另一個角度看來,他不得不承認,杜蘅說的沒有錯,她對他的信任並不是百分百的。他實在不能理解,是不是純情的男人已經消聲匿跡了,以至於讓她懷疑以禮待之的他可能是個純情冒牌貨?
無論如何,這些風波杜蘅仍要負一部分的責任,她想船過水無痕是不可能的。
杜蘅扁扁嘴,知道他並不相信自己,垂下兩肩道:「聽清楚了,那我出去做事了。」她抽回在他掌握裡的手,低頭走向門口。
「慢著!誰說妳可以留下的?」看來他表態得不夠清楚。
她困惑地走近他。「經理,是不是因為你吻過我,不好意思跟我共處一室,所以才不希望我留下?」
「妳--」他瞪著眼前的火星人。「我什麼時候吻過妳了?分明是妳強吻我,妳還敢顛倒是非!」指關節在「喀喀」作響了,這個女人能活到現在真是祖上積德。
「那好吧,我出去跟陳秘書交代一下,她本來說這陣子我幫了她不少忙,要縮短適用期的,既然你不願意和有過肌膚之親的人共事,我會跟她解釋清楚的。」
「杜蘅!」他掐住她的下巴,用力過猛到她的唇辦都噘出來了。「妳敢出去說一個字,我就在這裡解決妳。現在,把茶杯收走,再倒一杯進來,我先跟妳約法三章,沒有我的同意,不准進我的辦公室,只管做好妳分內的事,懂了沒?」
「我--了--了,經理。」她從變形的嘴裡勉強發音,瞳眸卻漾著異彩。
坐回座位,看著她一蹦一跳的離開,他兩手撐額呼出一口晦氣,想了一下,低下頭,拉開抽屜,仔細翻找那個被棄置已久的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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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尚未走近技術支援部門,男性歡快的哄笑聲便毫無遮掩地從門口流瀉而出,他朝門內探進半個頭,四、五個年輕男子正圍攏成一圈,興致高昂地在聽當中的年輕女子大放厥詞。
「那個客人不過是喝了一杯『天旋地轉』,不到五分鐘就開始猛打嗝,聲音大得連台上的駐唱小姐都唱走了幾個音;接著他老兄突然發酒瘋脫起衣服,脫到只剩下一條領帶和四角花內褲,走到台上,對著駐唱小姐蹲馬步,吐納,開始『赫赫赫』地打起拳來。你們不知道,那功夫之厲害的,連我們場裡的保全都看傻了眼,忘了把他架下來……」想不到她穿著礙手礙腳的窄裙還能大方地比畫拳腳。
真是唱作俱佳!看來這些在公司見不到幾個女人的男人已經找到振作的泉源了,個個精神爽朗,平日的疲態一掃而空。
他兩手背在身後,俏聲走近那群忘我的聽眾,女人瞄到他,沒有赧然,反而雙眸生燦,嬌聲喚道:「經理早!」
聽眾們回首一看,立即斂起笑容,慌急地道聲早後一哄而散,識相地回各自的座位上去了。
他板著面孔,指指杜蘅手上的檔案夾。「看起來妳的工作很輕鬆,十點不到就可以閒嗑牙了?」
「我是替大哥們送出差的機票來的,順便跟他們聊了一下。」
「事情做完就可以走了,別耽誤了他們辦正事。」他語調平緩,眼神卻微帶鄙夷--這女人很有收服男人的本事。
「是,經理!」她頑皮地向他行個童軍禮後輕快地走了。
他轉身快步定回辦公室,暗惱一天的好心情毀於杜蘅,在他眼裡,她絕對是一枚包裝精美的未爆彈。
她的美少女戰士扮相沒再出現過,中規中矩地穿著上班族套裝,只是顏色大多粉嫩青春,臉上也不再五顏六色,全然淡掃脂粉,饒是這樣,那清脆爽朗的笑語、那一貫雀躍的姿態、那孜孜不言倦的笑臉,仍在雄性動物居多的辦公室裡,注入了一股鮮活躍動的氣流。
石崢不動聲色,靜待在自己的地盤上,思忖著要用什麼樣隱而不顯的方法移除這枚未爆彈,好讓自己毫髮無傷地全身而退。
但杜蘅實在是一流的臥底人才,她早到晚退,陳秘書交辦的事項沒有一項需要催逼,全都能準時完成;報表打得又快又好,間或得替各部門主管遞送文件或茶水,都還能笑臉迎人、甜聲問候。
閒時會說上一兩則網路笑話逗得那些技術部的男人們前仰後合,自動替她分擔公文派送的任務,她卻總是有禮地推卻道:「各位大哥,別讓我耽誤了你們的正事,我還在觀察期,做不好的話以後就沒機會再見到各位了。」
的確不容小覷,他得小心行事,免得著了她的道還成為一樁笑柄。
他按下陳秘書的分機鍵,直接吩咐道:「陳秘書,跟新加坡那邊的財務部李小姐查一下,為什麼技術部申請的款項沒有下文。還有,等會進來一下,把工程圖拿去影印五份,發給光宇他們。」
他收回心神,重新審視那張問題重重的設備流程圖,在上面做了些記號及提問,準備開會時提出討論。
「經理,是這一張圖嗎?」愉快的噪聲帶著那股馨香氣直逼而來,他不由得攢起眉頭。
「陳秘書呢?我叫的是她。」他渾身張刺,毫無悅色。
「她在電話中啊!這種簡單的事我來就可以了。」杜蘅朝桌上伸手就抓。
「慢著!」他截住她的躁動。「妳忘了我們的約定?我沒叫妳做的事妳別自做主張,妳這是犯上的行為知不知道?」
「噢,好吧。」她乖順地收手,沒有表現不豫。「那我跟陳秘書說一聲,你以後只要她伺候就行了,我沒法分擔她的工作。」
「站住!」長身橫過辦公桌攫住她的手臂。「妳存心跟我做對是吧?」
「我怎麼敢?你那麼聰明厲害,誰都逃不過你的法眼啊!」她露齒而笑,凝神細看他的臉。「你別老是不快樂嘛!這樣容易老的,我喜歡看你笑。」
「妳的喜好我一點興趣也沒有。」他放開她,抄起那張圖遞給她,「拿去!沒事別在我跟前晃,妳好自為之。」
她接過圖,正要轉身,眼角餘光一瞟,彎身湊近他案頭筆筒上斜掛著的黃色小東西。「咦?你從國外回來的人,也信這個平安符?」
「別動!不關妳的事。」他不自在地格開她的觸摸。
開玩笑,她全身都是煞氣,被她碰到就失靈了,他寧可信其有也不願鐵齒而栽在她手裡。
「我有更靈的,你等等。」她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還沒想到制止她的話,她已經再度跑進來,手裡拿著一個約莫掌心大,用膠膜套好的長方型的白色東西,湊到他眼下。「這是我上次到日本去玩,在淺草觀音寺求的御守,就跟你這個符一樣,可以保佑你平安喔,送給你!」
他定睛一瞧,御守上面寫著清晰的「幸福」二字,大概也是祈求幸福降臨的靈符吧,可她這麼殷切的想送給他,也不知在打什麼主意,正要嚴正拒絕,陳秘書卻踏進辦公室,走到兩人面前,看見杜蘅手上的御守,驚喜道:「咦?這是誰的幸福御守?好可愛,我上次也送了我男朋友一個。」
「這是經理的,我借看一下而已。」杜蘅也不管石崢的意願,逕自將御守放在他桌上轉身就走出去。
「經理好浪漫,是女朋友送的吧?」陳秘書笑看怔愣的石崢,直接向他報告方才電話的詢問結果,「財務部的李小姐說,還要三天才能……」
他的耳朵沒有聽進去半個字,因為他赫然發現原先掛在筆筒上的黃色平安符竟不翼而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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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首在吃拉麵的杜明抬眼覷了下拚命在吞口水的杜蘅,搖搖頭興災樂禍的道:「錢花光了吧?叫妳來幫我妳不肯,偏去做那個沒什麼搞頭的小助理,那一點點錢能做什麼?」
「你管我!我高興就好。我是在減肥,不是沒錢吃飯。」她對他歪歪嘴。
「妳騙誰?妳那張臉除非去抽脂,否則就算身上瘦得像竹竿,也減不到臉上半兩肉的。」他一口氣呼嚕呼嚕將剩下的湯汁全灌進肚子裡。
「總比你這個排骨精好!」她不甘示弱地回嘴。
這些話說到她的痛處,她的臉天生圓潤,無論再怎麼努力節食,還是像個健康寶寶一樣瘦不成瓜子臉,「靈秀飄逸」這種形容詞跟她完全沾不上邊,她就像個大號的娃娃一樣,孩子氣始終褪不去。
「阿明,你少說兩句,待會把錢給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面沒錢怎麼成!」張瑛走過來,盛了半碗麵給她。
「還是阿姨好。」她抱了一下張瑛,拿起筷子不顧燙口撈起面就吃。
「別說我多嘴,妳設計棒打人家鴛鴦,再送上門想近水樓台討人家歡心,我瞧那顆石頭沒那麼好說話,他可不是那些用下半身思考的毛躁小子--來者不拒。」杜明兩腿蹺上辦公桌,對著天花板剔牙。
「誰說我棒打鴛鴦了?要不是那女人自己送上門,我才沒這個機會呢!是她自己意志不堅,輕易測試自己的男朋友,我讓石崢瞧清楚她的心思豈不是功德一件?」
「妳還好意思說?委託人是她,出錢的也是她,妳這樣設計她,不是等於讓她拿磚頭砸自己的腳嗎?」杜明瞪了她一眼。
「喔?你這麼有正義感,那把你分到的錢吐出來,別再那裡得了便宜還賣乖!」她伸手將杜明兩隻鳥仔腳推落地。
「幹什麼、幹什麼?不過說妳兩句罷了,我可是為了妳好,那顆石頭算是有修養的了,要是遇到狠角色非把妳的皮給剝了不可!妳自己瞎搞也就算了,要是搞得我關門大吉,我可是會六親不認的。」
「你們兩個別吵了!」張瑛拍了一下杜明的肩頭,笑著對杜蘅道:「小蘅,他值得妳這麼做嗎?」
「阿姨,妳不知道,他全身上下都可以拍LOREAL的廣告呢!」她邊吃邊含混不清的說。
「唔?那是什麼鬼?」杜明摸摸八字鬍。
「因為我值得。」她做了個陶醉的表情,將廣告詞念出來。
「哇!」杜明啐了她一口,「少作白日夢了!妳別以為他看起來正經八百,長得又人模人樣的,就一定是正人君子了。妳沒看報紙,有很多人都是等到警察找上門了,才知道看著長大的鄰居是連環殺人魔。」
「不會的,我相信自己的直覺,他就是我的Mr.Right。」她胸有成竹地道。
「到時候吃了虧可別回來叫我幫妳討公道,我出馬辦事可是要收錢的。」
「夠了!阿明,我相信小蘅,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對吧?小蘅,他還在氣頭上嗎?」張瑛托著腮,看著鼻頭起了點點汗珠的杜蘅。
「他收下我的御守了,相信過不久他就會感受到我的心意的。阿姨,如果到時候妳還沒嫁給叔叔,我一定請妳當我的伴娘。」她示威的看向杜明。
「小心啊!記得看好妳頭上的牛奶瓶,別倒翻了牛奶,還弄破了瓶子。」杜明兩條腿又重新架回桌面。
「阿姨,這就是妳要嫁的人嗎?老扯自己人的後腿,我看妳還是趁早回頭,別上他的當了。」